华灯初下 正文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吃完早饭，陈汐在院子里晃悠时，忽然发现架子上的葡萄有几颗变成紫红色了。
她站在凳子上，伸手把那几颗熟透的葡萄摘了下来。
范明素从厨房出来，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大号保温壶放在饭桌上。
对陈汐说：“你把这壶杏皮茶给杨珊送过去，喝这个胃口能好点。”
陈汐点点头，从凳子上跳下来，手心里捧着摘下来的几颗葡萄去了隔壁。
“关爷爷，尝尝今年新熟的葡萄。”
关老爷子半躺在沙发上，笑着点点头。
陈汐剥开一颗葡萄喂到关老爷子嘴里。
看他眉毛夸张地挤了挤，干瘪的脸上旋即笑逐颜开。
“甜，今年比往年都甜。”
关老爷子笑着说。
从关老爷子家院子里出来，陈汐一擡眼，看到自家门口停着一辆越野。
定睛一看竟然是秦烈的车。
她走到驾驶座一侧，擡手在车门上敲了敲。
秦烈一只手肘搭在车窗上，正坐在车里抽烟，头上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
他听到声音，转头看向车窗外。
低低的鸭舌帽把额头上的纱布挡得严严实实，鼻梁显得更加挺拔。
陈汐脸上带着一丝诧异问他：“你怎么来了？”
秦烈掐灭手里的烟，说：“走吗？”
陈汐怔了怔，点头说：“走。”
她回家里拿了包，拎上范明素给杨珊熬的杏皮水，上了秦烈的车。
“先去趟中医院。”
她边说边系安全带。
秦烈忽然看她一眼，目光几不可查地紧了紧，“干嘛？”
陈汐：“给杨珊送点东西。”
秦烈嗯了一声，发动汽车，缓缓驶出巷子。
车外阳光明媚，晨风清爽，吹得陈汐发丝飞扬。
她把乱发别到耳后，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喜上眉梢。
“哎对了，你知道吗？杨关哥跟韩素素两个人有戏。”
秦烈搭着方向盘，瞥了陈汐一眼。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鲜活的面孔上。
她眼睛里的笑快要溢出来了。
秦烈浓眉轻轻挑起，淡声说：“是吗？”
陈汐看着秦烈，眼睛亮亮的。
她跟秦烈两次一起撞见这对冤家的撕扯。
此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
陈汐点点头。
“嗯，昨晚杨关哥亲口承认的，他也喜欢韩素素。”
秦烈唇角轻轻牵了牵，黑沉的眸子里有了一丝暖意。
陈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笑着感慨。
“被韩素素撩成那样还不松口，杨关哥可真能忍。”
秦烈看着前面的路，忽然开口，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呢？”
陈汐闻言，一脸茫然地看向秦烈。
“我？我怎么了？”
秦烈没说话，唇角那抹弧度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讥讽。
陈汐看着他唇角那抹一言难尽的笑意，忽然好像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陈汐顾左右而言他。
“我啊，等着喝他们喜酒呗。”
秦烈笑笑，没再说话。
他把车开到中医院门口，等陈汐给杨珊送上去杏皮水，然后把她送到修车店门口。
陈汐下了车，走出去两步，回头看到秦烈还在车里。
她问：“你不去店里吗？”
秦烈：“有点别的事。”
说完打了把方向盘，掉头走了。
陈汐看着秦烈的车开远，这才转身朝店里走去。
秦烈开车直奔陈汐去过的那个二手车市场。
谨慎起见，他把车停在了市场外面，下车时随手戴上了墨镜。
他在市场上晃悠了一圈，这才慢慢溜达到杨珊说的那家店隔壁，在一辆黑色奔驰前停下脚步。
刚刚看了一会儿这辆车的外观，店老板就走过来搭话。
“瞧着怎么样？试试不？”
秦烈随口问道：“这车多少公里？”
老板殷勤地说：“八万公里，车况好着呢。”
说着拉开车门，让秦烈看里面的内饰。
秦烈弯腰往车里看了一眼，直起身淡声说：“车有点旧，多少钱？”
老板：“这车原价五十万，你给三十五万。”
秦烈琢磨片刻，摇摇头说：“太高了。”
老板问他：“你想买个多少钱的嘛？”
秦烈想了想，说：“二十万以内的。”
老板指了指一旁的沃尔沃。
“你看看这辆，十八万给你。”
秦烈走到沃尔沃跟前，围着车看了一圈，眉头轻轻蹙着，拿不准主意。
老板热情地推销起这款车，秦烈默默听着。
末了说道：“还是想买个保值的，宝马奔驰奥迪都行，再换车的时候也好卖。”
老板为难地说：“你早来两天就好了，我这有辆宝马，昨天卖出去了。”
秦烈没说什么晚.晚.吖，继续打量棚子下停着的其他几辆车。
杨珊说的那家店老板坐在凉棚下，打量了秦烈两眼。
笑呵呵地跟隔壁这家店老板攀谈，“老乔，你不是还有辆宝马吗？”
秦烈闻言，扭头看向身后的店老板，“有吗？”
乔老板挠了挠头，笑呵呵地说：“有是有，宝马X5，四十多万，你看吗？”
秦烈闻言笑笑，没说话。
他看完其他几辆车，兴趣缺缺。
乔老板见跟这人八成做不了买卖，索性卖个人情给隔壁。
于是笑着问：“老赵，你那不是有辆宝马吗？要价多少来着？”
这赵老板笑呵呵地说：“十八万，宝马三系。”
秦烈闻言，不紧不慢地溜达过来，问道：“能看看吗？”
赵老板给他指指停在棚子最边上的一辆白色宝马，“看吧，就那辆。”
秦烈走到车跟前转了一圈，赵老板跟过来，拉开车门给他看。
“跟新车差不多，才五万公里。”
秦烈点点头，脸上现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他坐进车里，发动车子，仔细检查仪表盘上的数据。
心里回忆着袭击陈汐那人的身高和体型，跟这个姓赵的店老板完全对不上号。
正要下车到店里面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就见一辆摩托车拐进来，停在了棚子下面。
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从摩托车上下来，一瘸一拐走到姓赵的老板跟前。
秦烈的目光陡然一紧，不动声色地朝那人腿上扫了一眼。
看到他右侧膝盖上两道狰狞的于痕。
他目光旋即落在那人两条醒目的花臂上，微微一怔。
忽然就想通了袭击陈汐那人为什么大热天穿着长袖，上半身捂得严严实实。
秦烈又看了眼那人受伤的右腿，回忆起陈汐那晚抄着铁棍朝那黑影追过去，黑暗里响起的那两声惨叫。
原来是朝这人腿上敲了两棍。
看这伤势，着实打得不轻。
这人本来是想偷袭，结果半点便宜没沾着，反倒挂了彩。
瞧这样子，没一两个月好不了。
秦烈忍不住轻轻牵了牵唇，心想陈汐这女人，还真惹不起。
那人走到车边，秦烈扭头佯装查看副驾驶真皮座椅上的一块擦痕。
姓赵的老板低低说道：“让你在家呆着，怎么出来了？”
花臂男小声说：“没事，两天了也没啥动静。”
姓赵的老板冷哼一声，“算她识相。”
他挥挥手，花臂男便大步走进了店里。
车窗上传来两声轻叩，秦烈转过头，从墨镜下冷冷看向这个姓赵的男人。
“怎么样？这车不错吧？”
赵老板满脸堆笑。
秦烈推开车门，淡淡笑了笑，“不错。”
赵老板：“小伙子，你最好快点拿主意，这车昨天有人看上了，这两天要交定金。”
秦烈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我再想想。”
……
今天店里生意还是很多，陈汐几个忙到天黑才收工。
秦展急着回去陪芳芳，嘱咐刘伯洋一定要把陈汐送回家，这才风风火火地离开。
谁知刚走出去，就看到秦烈的车停在店门口。
秦展扭头朝店里吹了声流里流气的口哨，扯着嗓子朝里喊：“伯洋，汐姐有司机，你不用送了。”
秦烈靠在车头抽烟，要笑不笑看了秦展一眼。
秦展朝他哥挤挤眼，“哥，烈女怕缠郎，使劲缠，准能成。”
秦烈笑着冲他说了声滚。
不一会儿刘伯洋也出来了，笑嘻嘻朝秦烈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秦烈掐了烟，走到店门口等人。
不一会儿，陈汐背着包出来，擡头要笑不笑地看他。
“真给我当司机？”
秦烈垂眸看着她，嘴角淡淡牵了牵，“走吧。”
陈汐锁上门，笑吟吟地坐上了秦烈的车。
“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她系上安全带，语气轻松地说。
秦烈懒得理她，发动车子，一言不发地开了出去。
空旷的国道上，路灯一盏盏向后飞驰。
暖黄的光落在挡风玻璃上，车内一片安静。
秦烈随手扔给陈汐一包止痛药。
“国外捎来的，强效止痛，给关爷爷吧。”
陈汐拿起一盒药看了看，全是外文。
问道：“这个怎么吃啊？”
秦烈：“早中晚各一片，晚上疼得厉害可以再加一片。”
陈汐点点头，“多少钱？我转给你。”
秦烈没理她，只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
陈汐便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秦烈才又开口。
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陈汐，有些事不用自己扛。”
陈汐不明白他忽然说这个干嘛。
笑着看向他，“我扛什么了？”
秦烈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汐笑笑，淡声说：“我哪自己扛过什么？开修理厂是你们给凑的钱，我奶奶的身体是杨大夫给调理的，关爷爷的病有你帮忙……”
秦烈打断她，“你真不知道那晚袭击你的人是谁吗？”
陈汐怔了怔，继而淡淡笑了笑。
“知道又能怎么样？没证据，再把秦展和伯洋两个愣头青搭进去吗？”
她看着车窗上流泻的光影，缓缓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危险，你相信我。”
秦烈脸上没什么表情，一颗心却忽然没来由地陷下去一块。
不大不小的一块，刚好能把余光里的她放进去。
她的坚强，在他眼里，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那是一种很深很深的感情，对秦展和刘伯洋，对杨珊，对她身边有所珍爱的亲人和朋友。
他忽然没来由地有些嫉妒那些人。
车子驶入市区，秦烈问她：“吃东西吗？”
陈汐摇摇头，“我姑来了，晚上做了酿皮。”
秦烈笑笑，把车开进烟火气十足的街巷里。
到了家门口，陈汐下了车，弯腰看进车里。
“谢啦。”
她笑着说。
秦烈看着她，幽暗的夜色下，他的目光里似是藏着什么，内容却昭然若揭。
陈汐耳根不知不觉微微一热，擡手在车上拍了拍。
“走吧，路上小心。”
秦烈嗯了一声，正要掉头，就听到院门口传来范明素一声夸张的惊呼。
“哎呦，是小秦吗？”
眨眼间，小老太跟阵风一样刮到了车前。
秦烈朝范明素笑笑，嘴一张，叫了声：“奶奶。”
低沉沙哑的声线配上这突如其来的乖觉，把陈汐都听傻了。
范明素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小秦啊，晚上吃了吗？”
秦烈摇摇头，“还没。”
范明素：“快来快来，陈汐姑姑做了酿皮子，新泼的辣椒油，好吃的呔。”
秦烈：“好。”
陈汐戳在一边插不上话，眼睁睁看着秦烈下了车，被范明素热情似火地迎进了院子里。
陈梅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杂物，擡头一见是秦烈，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
“小秦来了。”
她跟秦烈打了声招呼，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汐一眼。
在西安第一眼看到这小伙子的时候，她就眼前一亮。
回来后听范明素说关老爷子生病住院，也是这小伙子跑前跑后地帮忙。
瞧这情形，小伙子的心思是很明显了，只是不知道陈汐是怎么想的。
范明素才不管陈汐是怎么想的，她恨不得自家小院就是个盘丝洞。
让这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小伙插翅也难飞。
她这想法跟秦烈暗戳戳的心思不谋而和。
一个殷勤，一个顺杆爬，把陈汐看得一愣一愣的。
范明素拿出关老爷子过生日没喝完的白酒，笑着招呼秦烈：“喝两盅？”
陈汐从厨房端了拌好的酿皮出来，见状连忙说：“他开车了，不能喝酒。”
秦烈却已经接过白酒，帮范明素满上一盅，再不紧不慢给自己满上。
“没事，我打车回去。”
范明素笑着接过酒盅，朝厨房喊了一嗓子。
“梅啊，再炒两个菜。”
陈汐瞥了秦烈一眼，正撞上他淡淡含笑的目光。
她扔下一句：“我去帮忙。”
转身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