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下 正文 第九章
第九章
陈汐把车停在路边，摘下头盔，坐在摩托车上对着体验馆出神。
蓝天下一条笔直的马路，两旁是茫茫戈壁滩。
体验馆孤零零矗立在路边，静静看着南来北往的车辆。
要是把修车厂开在这里，生意不知道得有多红火。
陈汐倒要看看，vr体验馆开在这里到底是赔还是赚？
如果不赚钱，她也好跟老板谈转租的事。
她跟秦展和刘伯洋，轮流去体验馆附近蹲点。
第一天数下来才有七个人进去。
第二天才有九个。
第三天是周末情况还好点，一共来了十一个人。
这么大的场馆，客流量少得可怜。
陈汐能确定，这家老板稳赔不赚，转租的事，没准儿有的谈。
晚上，陈汐去敦煌研究院她妈妈的宿舍拿了几本图稿，准备回家好好看看。
她今天上午把初稿发给秦烈了。
可一直没收到他的回复，等到现在，心里开始有点没底了。
回去的路上，头顶轰隆隆响起闷雷。
不一会儿，大雨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势不可挡。
陈汐简直服了自己的运气。
一年都见不到两场的大雨被她给赶上了，还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
陈汐冒着雨加速，远远看到路边的vr体验馆，大晚上竟然亮着灯。
冷雨夜，那灯光简直暖透心窝。
陈汐加速冲到体验馆门口，把车停在廊檐下。
她摘掉头盔，甩了甩湿漉漉的发梢。
转头时，看到体验馆门口停着辆越野。
还没来得及细看，场馆的感应门就自动打开了。
陈汐走近去，不由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感觉一步跨进了未来世界。
场馆内部面积很大，开个4S店也戳戳有余。
馆内的空间被分成几个区域。
随处可见超大的屏幕。
还有陈汐在商场见过的vr太空座舱，vr电玩。
陈汐还看到两辆并排的摩托赛车，一黑一白，流线型的车身，看上去简直酷炸了。
最醒目的是，场馆正中央的巨型球幕。
看上去特别烧钱，跟商场里的vr体验装备，压根不是一个概念的东西。
陈汐上次来的时候，这个巨型球幕还没建起来。
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这个体验馆的老板不差钱。
光这个巨型球幕搁在这儿。
转租是别想了，顶多跟对方谈谈，看能不能把这么宽敞的场地分给她一部分？
陈汐进来一会儿工夫了，没见一个人影，也不知道店员哪去了。
她抱着头盔，在场馆里走了半圈。
转到一辆太空战车跟前时，踢倒什么东西。
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
一个空酒瓶子倒在漆黑的大理石地砖上，在陈汐眼皮底下骨碌碌滚远。
陈汐这才注意到，太空战车里窝着个人。
两条大长腿没地方搁，大剌剌伸在舱外，脚边搁着一堆空了的啤酒瓶。
陈汐忽的转眸，撞上一双黑沉的眸子。
那眸子，半醉不醒的，不知道悄无声息盯她多久了。
“你怎么在这？”
她没好气地问，饶她胆子大，也被吓了一跳。
秦烈胳膊肘搭在真皮扶手上，一只手扶着额头，线条硬朗的面孔被挡住了一半，指缝里露出的目光有几分茫然。
“你怎么在这？”
他反问。
陈汐发梢还滴着水，“下雨了，进来躲会儿。”
秦烈透过茶色玻璃看向门外，夜色茫茫，什么都看不到。
他颓然垂下眼睛，又安静了下来。
陈汐看出他没少喝，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我发给你的初稿看了吗？”
秦烈点点头。
陈汐等不到下文，只好问道，“怎么样？”
秦烈没说话，貌似睡着了。
陈汐见没人理她了，就溜达着在馆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两辆很酷的赛车前。
她伸手摸摸流线型的车身，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位置，开这么个店。”
“不好吗？”
身后传来秦烈的声音。
陈汐回过头，看到秦烈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陈汐打量四周，淡淡说，“这么冷清，可惜这地方了。”
秦烈醉沉沉看着陈汐，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体验过vr吗？”
陈汐，“当然了，商场里有。”
秦烈，“这里的，你体验过吗？”
陈汐摇摇头，“没兴趣，这里对我最大的吸引力就是位置，适合开修理厂。”
秦烈意兴阑珊，摇摇晃晃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陈汐在身后提醒他，“外面下着雨呢。”
秦烈好像没听到，摇晃着走到门口。
感应门忽然打开，狂风裹着大雨瞬间涌了进来，冰冷潮湿的风雨拍了他一脸。
秦烈的目光，落在廊檐下的摩托车上。
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她，“你想体验这里的设备吗？”
陈汐不感兴趣，摇摇头说，“不了，等雨停了我就回家。”
秦烈笑了笑，“你陪我体验，体验完，我给你答案。”
陈汐茫然看着他。
秦烈，“你给我的设计稿，不是想知道我觉得怎么样吗？”
陈汐笑了笑，“好啊”
秦烈转身走回来，问陈汐，“想玩什么”
陈汐拍拍身边的摩托赛车，“就这个。”
秦烈摘下白车上的vr头盔，递给陈汐。
两人跨上赛车。
陈汐忽然想起什么，问秦烈，“这里不收钱吗？”
“收什么钱。”
秦烈嗤笑一声，戴上头盔。
他提醒陈汐，“和真车操作一样，觉得太刺激，可以停下来适应一下。”
陈汐扬了扬唇角，“你没见过我飙车吧？”
她两手攥住车把，俯下身，后背微微拱晚.晚.吖起，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秦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俯身握住车把。
两个人vr头盔的液晶屏上，同时闪过一串幽蓝的光。
陈汐眼前出现一条盘山赛道。
碧空如洗，一束束阳光透过山林落在蜿蜒的赛道上，交织出清晨错落明媚的光影。
陈汐怔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真在山脚下，连呼吸都有了一丝林间的味道。
前方有个身材凹凸有致的裁判，朝他们举旗。
陈汐耳边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请赛手就位，准备……”
陈汐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
赛车上的男人穿身黑色赛车服，头盔下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
陈汐转回头，耳边响起倒计时。
“三……二……”
陈汐轻踩油门，赛车发出嗡嗡的声响，逼真得吓人。
“一！”
裁判挥下手里的旗。
陈汐猛踩一脚油门，两辆赛车同时飞了出去。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陈汐潮湿的长发被风吹起。
那感觉，就像在清晨的山林里破风而行。
陈汐第一次玩vr赛车游戏，动作有些迟缓，眨眼间就被秦烈占了先机。
眼睁睁看着秦烈的车遥遥领先了她，占了赛道最好的位置。
陈汐调整状态，很快适应了这辆赛车的方向控制，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她的车像火箭一样飞了出去，眨眼间追上了秦烈。
陈汐继续加速，超到秦烈前面，想要抢占过弯的先机。
秦烈狠踩油门，反超了过去，把陈汐挤出弯道内侧。
两个人死咬着开上弯道，车速高得吓人，耳边风声猎猎。
赛道两边的树丛飞快闪出视野，左手边就是万丈悬崖。
一瞬的操作失误，就会连人带车滚下去。
陈汐只瞟了眼悬崖就觉得一阵胆寒，背上起了一层凉汗。
可也只怯了半秒不到，她已经被秦烈甩出去老远。
她咬着下唇，重新把油门踩到底，飞一样地转过弯道，重新追了上去。
终于在第二个弯，把秦烈挤了出去。
转过弯道，视野里出现一轮初升的红日，壮美得让人词穷。
天地辽阔，群山万壑好像就在她脚下，任她驰骋。
陈汐简直想要对着大山，放声叫喊。
秦烈从后面追了上来，很快又把陈汐挤出了内道。
只剩最后一个弯道了。
陈汐把车速提到了极致，找死一样一边过弯一边超车，硬是压着秦烈从外道超。
秦烈也不甘示弱，把车速飙到爆表，陈汐只超出半个车身就被他压了回去。
两个人推挤着转过弯道，远远看到半山腰的终点。
陈汐一咬牙又压向了秦烈，想把他逼得减速。
秦烈丝毫不让。
陈汐忽然控制不好方向，和秦烈撞在了一起。
两辆车同时失控，朝着一侧的山体撞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陈汐骑在赛车上的身体失去了平航。
真实和虚拟完全重合，陈汐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撞死了。
她啊地叫了一声，向一侧倒去。
陈汐差点翻下赛车，好在胳膊被秦烈一把拽住，维持住了平衡。
她闭上眼睛，反抓住秦烈的手臂，让自己从天旋地转里摆脱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陈汐才缓缓睁开眼，视野回到现实。
“怎么样？”
耳边传来秦烈的声音。
陈汐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喘着气说，“太刺激了。”
真的太刺激了！
完全超乎她想象。
和商场里的vr体验，简直不在一个维度上。
她又缓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还死死抓着秦烈的手臂。
她松开他，默默摘下头盔。
空旷的大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该你了。”
她搁下头盔，看向秦烈。
“嗯？”
秦烈眸子里的醉意，不知不觉已经消失，沉沉看向陈汐。
陈汐，“你说的，给我答案。”
秦烈，“嗯。”
他跨下赛车，打开一块巨大的液晶屏，低头摆弄片刻手机。
陈汐走过来，在他身旁站定。
屏幕上忽然跃出一个身穿黑色皮衣，黑发黑眸，骑着摩托车，身材劲爆的女郎。
这是隧道这款游戏里的一个经典角色，是游戏主剧情里，第一个发现时空隧道的人。
“乔伊，这个角色我用过。”
陈汐抱着肩说道。
画面变换，第二个角色出现在屏幕上，是个身穿欧洲中世纪宫廷风睡裙的女人。
浓密的金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温柔的大眼睛仿佛能融化这世上所有的阴冷和险恶。
这是隧道中世纪地图里的一个经典角色。
主角被当做巫师遭到当地人的迫害，被这个温柔的女人藏了起来。
陈汐很喜欢这个角色，忍不住问，“这个角色是谁设计的？”
“我。”
秦烈声音平淡。
陈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想象不出，这样温柔的一个角色是出自这么一个冷硬的糙汉之手。
画面不断变换，隧道的经典角色在屏幕上轮番登场。
最后一幅画，竟是陈汐早上发给秦烈的。
鸣沙山，落日被夕阳染红的背景。
大漠里一个赤足而立的女人，血红的裙子，长发翻飞，手里的胡琴闪着寒光，被那女人神秘又带一丝阴冷的气场加持成了一把嗜血的武器。
画面定格在这张图片上，陈汐擡头看着屏幕。
尽管是她自己的作品，可一瞬间，她还是被屏幕上强烈的色彩和杀气震撼了一下。
秦烈看向陈汐，问道，“你最喜欢哪个？”
陈汐，“我自己的。”
秦烈神色淡淡，“这是最差的一幅。”
陈汐轻笑一声，不以为然。
秦烈，“却惊艳到我了。”
实际上，他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被震撼到了。
要说画得有多精致有多专业，破晓自己的美工能做到极致。
可这画里，就是有让他心跳猛然加速一瞬的东西。
他琢磨了一上午，惊艳他的地方大概是在人物的脸上。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神态，不是典型的二次元，也不是壁画纯粹的古典韵味。
她给他的画是复杂混合的，不能被定义的一种感觉。
简单说是一种神秘感，一种风格强烈的美。
好比落日熔金如火如荼，烧着的鸣沙山。
这世上不管有多少风景如画，都无法比拟那一抹燃烧的浓烈。
陈汐转头看向秦烈，表情微微惊讶。
秦烈，“但陈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