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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卿仙骨 正文 第64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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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不知过了多久,墨缘溪苏醒的时候,隐隐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是流筝和墨问津。

    “……从前是表姐在照看这些逃难的凡人,她这一病,这些人的吃住也成了问题。”

    “二妹她虽然聪敏能干,不过也只有一双手,纵使她没事,每天奔来的凡人这样多,恐怕也难以支应。”

    “从明天起,我帮表哥一起照看他们吧。”

    “不必,你安心守着二妹,自己也要好好休息。”

    “我休息不了,”远远传来流筝的叹息声,“闲下来时,我心里总挂念一个人,十分煎熬。”

    墨缘溪仰目望着帐顶,直到墨问津告辞离开,她擡手敲了敲床缘。

    流筝推门而入,擎着灯走进来,柔白的机括灯照亮她鲜活的眉眼,只听她高兴道:“能清醒便已去七分险,表姐这是大好了。”

    墨缘溪语气淡淡:“说不上什么大好。”

    流筝将灯搁在床头小几上,说:“那你坐好,我趁热帮你再渡一回真气。”

    她并指按在墨缘溪太阳穴处,却被她抓住了手指。墨缘溪示意她坐下,不必再忙,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

    流筝不明所以:“为何这样看着我,可是哪里不舒服?”

    墨缘溪突然说:“他们在骗你。”

    “他们……谁?”流筝愕然,心中隐约生出不妙的预感。

    “表妹,你知道的,墨族听命于莲主大人,他的要求,于情于理,我们都不会违抗。”墨缘溪抚着胸口,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即便他要去送死,我们也只得配合。”

    流筝倏然站起身,紧抿的唇色渐渐苍白,不可置信地盯着墨缘溪。

    “是应玄让你们——你,表哥,甚至还有我娘和姨母,让你们起来拖住我,不让我去寻他,是吗?”

    墨缘溪点点头:“我灵府里的神识,是你娘打进来的,纵使你不管我,我也死不了。”

    流筝喃喃问了句“为什么”,却不待她回答,转身就要往外走。

    “流筝!”墨缘溪喊住她,“你这样是走不掉的,即使走掉了,也找找不到他……他会躲着你。”

    流筝沉默不语地背对着她,肩头微微耸动,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恐惧。

    一次又一次……他欺骗她,这样一次又一次。

    流筝问墨缘溪:“为何要告诉我?”

    墨缘溪回答道:“原因有很多,一则我有正事要干,不想仅为了做戏拦住你便整日装病躺在床上,二则……”

    她顿了顿,忽而自嘲轻笑道:“不过是将心比心,倘若我是你,也绝不希望此时遭人欺骗,酿成一生的痛苦和遗憾罢了。”

    流筝转身奔至榻前,紧紧攥住墨缘溪的手,秀目里满是仓惶的泪水,咽声对墨缘溪道:“求表姐帮我,我想见他。”

    ***

    凡界皇城鄞州,如今也是一片烽火狼烟的景象。

    旗幡委地,尸骨泥尘,烈火中楼阁倾颓,妖魔横行于青天白日间。

    许多都是掣雷城里逃出来的妖魔,与不容于天道的魔修们一起,簇拥着殷王殿下的仪銮,浩浩荡荡涌进鄞州城中。

    殷王坐在密不透风的鸦色长辇里,像擡了一副棺材。

    一个奇形怪状的妖物跑来报信,跪伏在长辇一侧说道:“启禀殿下,东宫太子府着火了,是业火!”

    轿辇微顿,沙哑散漫的声音穿透轿帘:“里面的人呢?”

    “还活着。”

    “宫里的皇上呢?”

    “也还活着,”妖物暗暗透出几分得意,“殿下说要亲取他们的性命,阎王爷也不敢越俎代庖。”

    帘中透出几声低笑:“让火先烧着,去皇宫。”

    皇宫与东宫相邻,皇帝起居的寝宫与太子的主院以飞桥相连,可见皇帝曾经对这位皇太子的爱重。曾几何时,父慈子孝,曾是凡界皇室里流传的一段佳话。

    而今皇帝却被绳索捆缚,被几个畸形的魔物押着,像待宰的牲畜一般扔在鸦色长辇前。

    灰白头发的老皇帝喉中发出“嗬嗬”的笑,高声道:“殷王,你与妖魔同道,失德至此,凭你也配得享天下?此天亡我!”

    “父皇,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轿帘被挑开一角,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容,老皇帝蓦然瞪大了眼睛,惊声如尖叫:“怎t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轿辇中人得意道:“难道只许你骗我十八载,趁我病重要废了我,不许我也骗你一回吗?”

    他起身走下轿辇,长袍遮着他的嶙峋瘦骨,他擡脚踩在老皇帝的侧脸上,脚下一碾,即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对老皇帝说道:“也许你还不清楚,吾道号莲生,世外之人见了吾,要恭恭敬敬称一声真君。并非是你择吾立为太子,而是吾择你立为皇帝,吾能立你,同样也能废你……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副愚蠢的样子,大概还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吾吧?”

    “你忌恨吾得臣民爱重,一向想要废吾另立,凡人眼皮浅,爱争这方寸的权势,吾可以理解,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派人推了城外的神女庙——你敢推我师姐的庙,才是真的活腻歪了。”

    城外的太羲神女庙……老皇帝想起来了。

    民间拜财神、拜灶神、拜武神,曾经也供奉过一位太羲神女,据说她数千年前因救世而陨落。陨落的神女无法给凡人带来任何好处,当感激之情殆尽,各地的神女庙逐渐冷落破败。

    鄞州城外也有一座神女庙,老皇帝年轻时就想将其推倒,为自己立生祠,不料皇后遭歹人劫持,于神女庙中获救,受神女娘娘保佑,诞下了皇太子萧似无。

    皇太子常来神女庙祭拜,近两年拜访得愈发频繁,去年从神女庙中消失,数月后归来,俨然已是一副痴傻的模样。

    老皇帝趁机夺回东宫权柄,推倒了神女庙,为自己建了一座生祠。

    “近来受你监视和折磨的那个傀儡,是你的殷王好儿子,而吾顶替了殷王的身份,来毁掉属于你的一切。”

    老皇帝的脖子被踩断之前,听清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立生祠?吾要让你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

    与此同时,东宫太子府中,季应玄拂袖收拢业火,将病榻上的“萧似无”拽起身。

    只见那“萧似无”双目无神,喘息微弱,似堪堪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断绝。

    “原来是将生人魂魄拘住,做了具活傀儡。”

    一线红莲灵力穿进傀儡的灵府,傀儡的眼珠动了动,瞬间蓄满了眼泪。

    季应玄问他:“你不是太子,你是殷王?”

    傀儡点点头,眼泪落下。

    “原来如此。”季应玄说。

    怪不得他让祝仲远监视皇城的动向,祝仲远说皇太子闭府养病,从未露面,更不曾与妖物交游,原来是使了一记金蝉脱壳,捏了个病怏怏的模子,把殷王的生魂拘了进来。

    真正的殷王殿下替萧似无受了不少虐待,四肢碎了好几块骨头。

    他目光恳切地望着季应玄,似悲似哀,季应玄救不了他,只能在他的魂魄被折磨得消散之前给他个痛快,让他的魂魄尚有气力归入地府,投进轮回。

    季应玄离开东宫,赶往皇宫,看见了惨死的老皇帝的尸体。

    那些从掣雷城逃跑的妖魔仍然惧怕他,却又想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借着新主子的威势,成百上千的妖魔与魔修一同攻击季应玄,如遮天蔽日的蚂蟥扑过来,尚未近得季应玄的身,又被业火红莲的灵力弹开。

    红莲花瓣锋利如刃,割下妖魔首级如砍瓜切菜,霎时只见凌空血肉横飞,金赭色的红莲延长花瓣,将季应玄罩住,未曾有一点血污溅落在他身上。

    萧似无仍坐在鸦色轿辇里,目光幽暗地望着这一幕,枯爪般惨白的手指几乎勒进长椅扶手中。

    若非季应玄毁了莲花境,他怎会遭雁濯尘的暗算,跌入伏火阵下的封印中,毁伤一身骨肉,致使如今经不得风、受不得晒?

    他每日用花露沐浴,以珍珠敷面,就是为了保持容颜不老,希望将来再见到师姐时,他仍是她印象里需要经她照拂的年幼师弟。

    可是季应玄都做了什么……他这一身骨肉,几乎已见不得人了。

    更可气的是,分明两人的力量同源于莲花境,凭什么自己险些变成废人,而季应玄却瞧着毫发无伤,竟敢在他面前用业火红莲伤人,这简直是在挑衅,是在嘲讽!

    见证了同伴死状的妖魔们不敢再莽撞上前,随着季应玄步步走近,连忙步步后退,生怕被红莲缭绕的业火灼得体无完肤。

    萧似无挑开轿帘,踩着伴轿魔修的头与季应玄交手,只见金赭色的业火红莲与墨青色的灵力相撞,瞬间天地变色,力量波及之处,砖掀瓦飞。

    两人各自后退数步,堪堪站稳。

    萧似无已失去了对业火红莲的控制,如今他的力量是靠吸食手底下的妖魔维持,灵力浑浊而含毒。季应玄着实被他恶心了一把,并指在手腕间一划,血液从伤口中涌出,红莲吸食他的血液后生长,重又变得神采奕奕,气焰嚣张。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萧似无抚掌而叹,“你毁坏莲花境后,重又用自己的鲜血浇养红莲,所以如今红莲只听你差遣,竟连吾也指使不动了。”

    季应玄不是流筝,懒得与他讲什么“太羲神女在忧怖崖留下红莲种的初心就是灭火救世”这种废话,云淡风轻道:“是啊,可见时移世易,莲生真君已算不得什么东西了。”

    萧似无被他噎了一句,恨得牙根发痒,可惜又奈何不得他。

    萧似无打算对季应玄好言相劝:“吾算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莲主你,身负如此灭世之力,怎么迄今还是孤零零一人?掣雷城里的妖魔不服你,仙门百家看不起你,就连凡人蝼蚁也敢轻看你的名号。莲主,不如我们合作,你想要什么,吾可以帮你。”

    季应玄望着萧似无瘦削的身形,为他如今还能撑出这样的做派感到好笑。

    他说:“孤想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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