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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卿仙骨 正文 第60章 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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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雨

    姜怀阔的剑丢了,捂着小腹的伤口,狼狈地往云白山脚下的方向逃窜。

    树木渐渐低矮,灌丛由密变疏,山道就在眼前,擡头能望见明月。

    月光里远远传来一声尖唳,一只展翅的巨鹰俯冲下来,向姜怀阔伸出赭色的爪子,姜怀阔伸手抓住了巨鹰的利爪,正要与它一同离开此地,忽感身后一阵凌厉的掌风,银底白纹的猛虎自山腰陡崖跃下,将巨鹰与姜怀阔一同扑落在地。

    猛虎身上的伥鬼摘落披风,露出一张令姜怀阔大惊失色的脸。

    雁濯尘说:“缈缈,姜怀阔交给我。”

    缈缈单掌按住巨鹰的翅膀,正要咬断它的脖子,闻言回头朝雁濯尘道:“兔子干,两只。”

    雁濯尘说好,抽出了腰间短剑。

    自伏火阵跌落的那一刻,他的命剑便碎了,季应玄给他的蓝玉莲花剑穗保住他的身体不被业火吞噬。但他受了很重的伤,在无尽的焰海里漂浮,几回被折磨得昏死过去,直到喵喵——流筝饲养的那只陆吾神兽刨开北安郡山崖底下的碎石,从业火焰海里将他捞出来。

    他饮下喵喵的血,与她结契,做她的伥,与她共享性命,同时将一身灵力奉与她,祝她得道化形。

    这样狼狈地活着,为的就是今日。

    “姜怀阔,你根骨寻常,悟性平庸,若非我父亲厚待你,你本不配进入太羲宫长老堂,他待你不薄,你却连他的尸骨也不肯放过。”

    雁濯尘擡脚踩在姜怀阔的伤口上,手中短剑泛着冷青色的杀意。

    “我妹妹饶过了姜盈罗,饶过了你,你却害得她有家不能回。”

    手起剑落,在姜怀阔出言辩解或哀求之前,已经贯穿了他的脖颈,剑尖深深嵌入他身下的土地里。

    雁濯尘的目光冷寒如霜:“你该死。”

    姜怀阔死不瞑目,来接应他的巨鹰也被缈缈拔光了毛,咬断了脖子,嫌弃地甩到一旁。

    她变回人形,瞳孔更显金亮,蹦蹦跳跳地跑到雁濯尘身边,在他手背上轻轻咬了一下。

    “兔子干,我饿了。”

    雁濯尘收起剑说道:“大半夜哪有兔子,先吃两口鹰肉垫一垫吧。”

    缈缈“呸”了一声:“那鹰身上有业火的味道,不干净,我才不要吃。”

    雁濯尘闻言蹙眉:“你是说……红莲业火?”

    缈缈头一扬:“兔子干。”

    怎么会有红莲业火的痕迹?

    据雁濯尘所知,能掌控红莲业火的只有两个人,西境莲主与莲生真君。莲主他当然不会遣鹰来救姜怀阔,难道是莲生真君,他与自己一样,虽然跌入了伏火阵裂隙,但是也侥幸未死吗?

    此事紧要,得想办法告诉流筝,可是他现在这副模样……

    “兔子干!兔子干!”

    缈缈见他不理,加重力气咬下去,两颗虎牙在雁濯尘的手背上留下了深深的淤青,疼得他蹙眉回神,面有不虞地望着她。

    “没有兔子干,我可要下山吃人去了!”缈缈开始大放厥词。

    雁濯尘叹息一声,牵起她的手,语气温和地教导她:“你是神兽,不是妖兽,不要学它们吃人的坏习惯……走吧,我带你去找兔子洞。”

    ***

    季应玄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因受伤而被管束着不许外出的一天。

    流筝一大早就来他院里堵他,手里还端着她亲自煮的药汤。

    “不行,你不许出去。”流筝说:“我也不是次次都能赶得及救你的。”

    季应玄心说,他还没有不济到那个份上。

    他道:“周坨山里有墨问津,掣雷城里有帘艮,其他地方的业火却没有人管。你不让我出去,我自然乐得清闲,但是你忍心见旁人陷于水火中吗?”

    流筝说:“我去。”

    季应玄:“你是我的人质,离了周坨山,万一带着我的剑骨逃了怎么办?”

    流筝心中十分无语:给你又不要,整天只会耍嘴上功夫。

    她说:“那我陪着你,咱俩一起去。”

    季应玄轻笑:“这还差不多,不过我得问清楚,一旦遇上业火,你是打算用你那堆花里胡哨的木机括呢,还是……”

    流筝:“用不悔剑,总行了吧?”

    季应玄满意地点点头:“行啊,你若愿意用,就暂且借你用用。”

    流筝将药汤端起了递给他:“把这个喝了,补身体的。”

    季应玄只道她关心自己,心里正乐呢,一口药汤下去,“噗”地转头全吐了出来t,只觉得煮了三天的胆汁和腌制三个月的生鱼一起在嘴里炸开,又苦又腥,回味不觉,还隐隐泛酸。

    “这是……什么东西?”

    “当归白芍何首乌,鱼露蚌粉血龙胆,全是补气血的药材。”

    季应玄长长叹息一声:“这也太难喝了。”

    流筝感觉十分为难:“我已经尽力去苦去腥了,昨天夜里忙到了子时,今晨卯时就起来熬药汤……要不,要不我回去重新弄吧。”

    季应玄讪讪:“这样啊。”

    她要接过季应玄手里的碗,季应玄反而紧紧握着不给她,将碗中的药汤一饮而尽,闭着嘴抿了许久,方云淡风轻道:“味道是有点怪,但也不算难喝。”

    流筝闻言眼睛亮起来:“真的?以后我每天就给你熬。”

    季应玄听了,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嘴巴。

    接下来的几天,季应玄果然没有好日子过,每次看见流筝端着药碗来找他,不由得眼前一黑。偶尔两人一起出去镇灭业火,只要估摸着当天回不来,流筝都得把药材和砂锅一起打包带上。

    季应玄曾尝试与她打个商量:“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也不必每天如此辛苦地早起熬药。”

    流筝的态度却很坚定:“我辛苦些倒没什么,眼见着八月十五要到了,到时候你又要失血,该提前补一补,药不能停。”

    说罢又将药碗端给他,含笑吟吟:“请吧。”

    季应玄根本就不虚弱,也不贫血。

    被流筝按着折腾了半个月,补得他是血气旺盛,心烦意燥,有一回正与流筝说话,她靠得近些,降真花的香气缭绕鼻尖,季应玄忽然感觉鼻腔一热,忙擡袖遮掩,照照镜子,竟然是两道艳红的鼻血。

    流筝只当作没看见,脸上笑得无辜,心里却不住地盘算。

    既然每个月的十五,拒也拒不了,躲又躲不开,那她宁可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她实在是不想饮血了,倒不如……

    “你脸色怎么这么红?”季应玄狐疑地盯着她。

    流筝捂着脸:“天气……天气太热了。”

    说罢端着空药碗,转身跑了。

    ***

    八月十五的月亮,比之前的月份都要明亮。

    流筝沐浴更衣,挑了一身亮紫色的长裙,又对镜理了半天妆,左看右看觉得不满意,全部洗掉后只涂了一层薄薄的口脂。

    她天生肤白目亮,唇色透红,再点一层口脂,愈发显得颜色秾艳。

    “会不会太奇怪了一点?”

    流筝几次要伸手擦掉口脂,又强忍着作罢,见外头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匆匆绾起发髻,戴了珠钗,蹑手蹑脚从园圃里剪了一朵巴掌大的紫芍药,簪在鬓间。

    嘶……太扎眼了。

    她正要将芍药摘掉,却被路过的宜楣撞见,她探进身来打趣她:“装扮得这样好看,是要去赴哪个小子的约?”

    流筝面上顿时如火烧一般,怔怔问道:“师姐,真的好看吗?”

    宜楣捏了捏她的脸,含笑点头:“咱们流筝,就是天上的仙女。”

    流筝心虚道:“我只是睡不着,想随便走走……师姐,你不要告诉我娘,行不行?”

    她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含了几分愧疚,宜楣听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摸了摸她的脸:“去吧。”

    心中却不由得叹息一声,终于理解了为何从前少宫主护着她像护着自己眼珠子一样,如此鲜艳纯挚的姑娘,许了谁都觉得配不上她。

    流筝沿着寂静的小径,一路走到了季应玄院中,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听见屋里传来清冷的男声:“谁?”

    流筝小声道:“是我。”

    盥室的方向传来水声,窸窸窣窣,仿佛衣料摩擦。流筝等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季应玄半干的头发随意披散着,神情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慌乱。

    他问流筝:“你怎么过来了?”

    流筝说:“今天是十五,我不来找你,你就得去找我,不是都一样吗?”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两人俱是心怀鬼胎,话音落,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沉默了。

    见季应玄堵在门口,流筝忍不住踮脚往里看:“不请我进去吗?”

    季应玄:“我屋里有些乱,我们去……去你那里吧。”

    这话听上去也挺奇怪的。

    他这才注意到流筝今夜盛装鲜艳,鬓间还簪了一枝盛放的紫芍药,衬得她面如凝脂好玉,唇上嫣红欲滴。

    心里的弦被轻轻撩动,欲望像一阵酥酥的痒,越是忍耐,就越是难以忍耐。

    流筝突然从他身侧挤进了屋,四下看了看,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

    “你怎么洗冷水澡,竟然还放了冰?”流筝站在盥室的浴池前,面上三分不解,七分不赞同,“你这样会生病的。”

    季应玄垂目不言,舌尖轻轻滑过牙齿。

    又见她走到榻边,见纱幔垂着,好奇地撩起来往里看:“你方才是在……睡觉?”

    衾被有些凌乱,帐中有股轻飘飘的香气,如兰似麝,却远比兰香、麝香更靡艳,流筝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是越闻越令人心跳无端加快。

    她眼睛胡乱一瞥,看见枕下露出一寸金色,弯腰抽出来一看,竟然是她的发钗。

    ……当时季应玄扎在心口的那一枚。

    没想到他还留着。

    她先是怔愣,面上微微泛红,却现出得意的笑,仿佛抓到了他的狐貍尾巴,扬了扬手中的簪子:“是我的。”

    “你藏了我的发钗,还敢说不喜欢我?”

    有人露了狐貍尾巴,有人图穷匕见。

    季应玄缓步靠近流筝,从身后拥住她,抽出她握在掌心的发钗,簪入她的发间。

    声音低缓,落在她耳边,仿佛引诱:“那你猜猜看,我方才在做什么?”

    这个流筝真的猜不着,她年纪不大,虽然想吃猪肉,却从来没见过猪跑。

    拥在她肩上的手渐渐向下,改为揽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腰间的系带,仿佛随时都能扯开。

    薄唇微凉,气息却是热的,落在她后颈,激起一阵涟漪似的痒。

    “我怕等会儿去见你时,会把持不住唐突了你,所以方才握着你的簪子,先自己纾解一番。”

    他声音低低地轻笑了一声:“没想到你会来找我……看来是我庸人自扰了。”

    流筝心跳如擂鼓,握住了他的手。

    气息渐渐变得紊乱,湿热的吻沿着她的眼睫,停在她唇间,口脂的甜腻好似催/情的香料,他从来没有这样不自持过,几乎……几乎就要弄疼了她。

    衾被尚温,幽香未散,床帐落下,眼前的场景远比他方才想象中更靡艳。

    流筝她……也远比想象中更热情。

    虽然这懵懂的热情更像是猎物四处乱撞,帮倒忙地到处纵火。

    临门之际,季应玄贴在她耳边问:“谁给你出的主意,提供的方子,让你日日熬汤药给我喝?”

    流筝无辜地眨眨眼:“怎么突然提这个?我只是想给你补气血而已。”

    季应玄目光温柔而幽暗:“那你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吗?”

    流筝:“……”

    本来不知道,马上她就知道了。

    有的人一撩拨就会塌陷,根本没必要灌什么汤药,可怜她十多天没能睡个好觉,这会儿又要自己来消解这多余的热情。

    喘吁吁,汗淋淋。

    鬓间紫芍药碾碎,散落满床,季应玄衔着一枚芍药花瓣,放在她剑骨所在的位置。

    问她:“疼吗?”

    流筝嘤咛着摇头。

    “也许这样做,确实更好一些,”季应玄轻吻她的后颈,“从前我不愿见你勉为其难,但你肯为此花费这么多的心思,我便当你真的愿意了。”

    流筝想说她愿意这件事不代表她愿意昧下他的剑骨,可是密密的吻里,根本没有她解释的机会,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再后来,她累得彻底睡了过去。

    夜色深处,明月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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