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又湿又冷,灰尘遍地,角落里有两只硕鼠在打架。
谢及姒哭了一阵,又骂了一阵,可是没有人理她。今朝天子已亡,她这个嫁入卫家的公主如同落了毛的凤凰,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可她不想死在这肮脏的柴房里,她要想办法逃出卫家,逃出洛阳。
傍晚时分,卫家的粗使婆子来给她送饭,竟是一碗落了秽物的酸粥。谢及姒气得连粥带碗摔在门上,这动静惊动了符桓,他提着一个双层食盒,盒里装了两荤两素、四样茶点,跑来柴房看谢及姒的笑话。
符桓捏起一块茶油酥咬了一口,将剩下半块递出去,问谢及姒:“听说公主殿下最讨厌茶油的味道,现在呢,是更讨厌茶油还是更讨厌酸粥?”
谢及姒饿了一天,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可她深知符桓的为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于是她深吸几口气,压下脾气,伸手去接符桓手中的茶油酥。
符桓却手一松,那半块茶油酥掉到了地上。
“符桓!你欺人太甚!”
谢及姒气得捡起一块碎柴砸他,符桓避开,攥着谢及姒的手腕将她压在唯一算得上干净的八仙桌桌面上,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看来公主殿下还有的是力气,与其摔碗砸东西,不如来做些快活的事。”
谢及姒挣扎不从,“在这种地方,你也不嫌脏!”
符桓笑得嘲讽,“我都不嫌你脏,还会嫌地方吗?”
他每次都进得十分蛮横,疼得谢及姒咬唇落泪,今日比往常更加屈辱,八仙桌吱吱呀呀地急晃,她又疼又饿,目光落在搁在桌子另一端的食盒上,有些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屈辱地活着,真不如死了痛快,可她又不甘心死得这样窝囊,即使要死,也该拉着卫家人和符桓一起陪葬。
符桓掰过她的下颌,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笑她道:“你哭什么,眼泪要往该流的地方流,不然我不快活,你也不好过,是不是?”
谢及姒银牙暗咬,紧了又松,半晌,突然啜泣低声道:“我错了……”
符桓动作微微一顿,“公主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
谢及姒攥紧了掌心,压下满腔的恨意,泪眼朦胧地望着符桓,颤声道:“当年我为了排挤皇姊,派人在符珠姑娘沐发的皂角里放了伤发的药物,致使符珠想不开自尽……是我做错了,我应该悔罪。”
符桓闻言沉默了半晌,忽而一笑,“你究竟是真心悔过,还是因走投无路而妥协,希望我放过你?”
谢及姒咬唇落泪道:“若非落到今日的境地,我也不能体会符珠姑娘的苦处,你若不信就算了,就让我死在这里,去地府给符珠姑娘赔罪好了!”
符桓未应声,依然掐着她的腰,只是动作和缓了许多,竟也能让谢及姒从中得到几分滋味。
许久之后,符桓从她身上爬起来,背着她整理好衣服,将食盒里的粥和菜端给她。
谢及姒顾不上觉得屈辱,将长发撩至耳后,接过碗筷开始大口吃饭。符桓走到她身后,掌心落在她衣衫滑落的肩头,感受到谢及姒的身体狠狠一颤,他有些恶劣地笑了笑。
他擡手为谢及姒整理好衣服,叮嘱她道:“公主应该保重身体,此处僻静无人打扰,正适合静心悔过。”
“你还会再来找我吗?”谢及姒停箸问道。
符桓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公主希望我来吗?”
谢及姒可怜兮兮地说道:“若是连你也不管我,卫家人会活生生饿死我的。”
符桓闻言,面含嘲讽地笑道:“公主既然能放下身段来做皮肉生意,怎么会被饿死呢?你放心,我会再来的。”
从那以后,符桓几乎每隔一天就要来一次。如今的卫家几乎是他说了算,底下的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均不敢置喙,只低着头,将沐浴的热水一桶一桶送进柴房。
这柴房收拾得像半个卧房,架子床上,女子曼妙的身形如苇草般飘摇起伏。
谢及姒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也不过是让他略尽薄兴而已,最终仍被人翻在身下,掐着后颈,直至大汗淋漓,筋疲力竭。
谢及姒俯在枕间,默默将每一下都记在心里,她听见符桓在她耳边说道:“卫炳在牢中自尽了,卫驸马听说这件事后,伤势恶化,恐怕也时日无多,公主要不要去看看他?”
谢及姒猜不透他的心思,是想让她看,还是不想让她看。她喘息着小声道:“我听符郎的……”
“公主倒是乖巧,”符桓在她耳边低笑,“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公主还是去看一眼吧。”
卫时通确实病得很厉害,缠绵病榻,几乎瘦脱了相。他看见谢及姒,连生气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颤颤拿手指着她,骂她是吃里扒外的毒妇。
屋里有大夫在写药方,谢及姒请来给自己切脉,大夫诊了又诊,有些不确定地看了卫时通一眼,说道:“公主殿下好像是怀孕了。”
谢及姒对此早有预感,笑靥如花地对卫时通道:“驸马听见了吗,我怀孕了,是符桓的孩子。”
“你们……竟然!”卫时通又惊又怒,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谢及姒又道:“早在刚搬到卫家的时候,本宫就与符郎在一起了,驸马不在家的日子,一直都是符郎陪着本宫,本宫不仅怀了他的孩子,就连那十二万担粮食,也是符郎派人悄悄运走的。”
“你们这对贱人……”
卫时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气血上涌。他掀开被子下床,踉踉跄跄朝谢及姒走过去,把谢及姒唬了一跳,正欲躲出门,却见那卫时通面白如纸,身形摇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当即没了声息。
大夫颤颤巍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惊声道:“公子他……没了!”
谢及姒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
得知卫时通被活生生气死的消息后,符桓匆匆赶了过来,只见卫家女眷在内哭得死去活来,下人们忙里忙外准备收殓,只有谢及姒独自站在廊下,手抚小腹,不知在想什么。
见了符桓,她眼眶亦有些泛红,忐忑不安地对他说道:“符郎,我怀了你的孩子,怎么办?”
符桓心中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生出隐秘的欢喜,他打量着谢及姒的神态,不动声色问她道:“公主打算怎么办,难道要留下这个孽种吗?”
谢及姒道:“这是我与你的孩子,我想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让他继承符珠姑娘的香火,也算是我对符珠姑娘的赎罪,你觉得这样如何,符郎?”
符桓许久不言,半晌后问道:“公主是真心这样想的?”
谢及姒点头,神情温顺道:“自然是真心的。”
“只要公主是真心的,我会保护好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符桓将掌心轻轻贴在谢及姒小腹上,忽而低声叹息道,“姐姐她在天有灵,若是得知公主的心意,也会原谅你的。”
“那我真是太高兴了。”
谢及姒神情温柔地垂下眼,长睫遮住了眼中的嘲讽。
十二月初,洛阳大雪,一夜北风过后,官道上一片苍茫。
来自西边的斥候在雪地里留下一串马蹄印,旋即又被飞雪覆盖。斥候带来了西边的战讯,待这场大雪一停,最多再有一旬,胡人的铁骑就能踏破洛阳城。
王铉已将大部分军队都迁出了洛阳,簪缨世家们也忙着搬回自己的郡望之地,如今这座王城里,剩下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待这场大雪一停,殿下,你也该离开了。”
裴望初为谢及音披上一件狐裘,自身后拥住她,枕在她耳边道。
谢及音微微侧过脸去瞧着他,“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去建康?”
“去哪里都可以。”
“殿下这样说,”裴望初低声叹息道,“仿佛是要同我私奔。”
谢及音道:“我想带洛阳的百姓一起走,并不多你一个。但你若是想回天授宫,我也不会拦着你。”
裴望初问她:“那殿下以后还想回洛阳吗?”
“待战事平息,胡人退去,自然还是要回来的。”
只是谢及音心里也清楚,洛阳不仅是大魏王城,更是兵家必争的要地,胡人占领了洛阳,不可能拱手还回来。王铉虽然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可黄眉军与胡人也不是傻子,能如此轻易地叫王铉得逞吗?
“不必蹙眉,殿下,”微凉的指腹落在眉心,裴望初温声劝慰她道,“只要殿下想回洛阳,洛阳就一定会是殿下的,委屈你在外面待些时日,总有一天,我会接殿下回来。”
谢及音看向他,“所以你不随本宫一起走?”
“殿下若是再问,我真会点头答应,那你从前为我费的苦心,可真就付诸东流了。”裴望初说道。
谢及音默然不言,握住了他的手。
“我送殿下两千骑兵,为殿下押送粮食,你离了洛阳后,取道荆州、徐州,一路沿汜水往南,直到建康。不是所有的洛阳百姓都会跟您走,也有一些人会在途中停下,人情冷暖,都是常事。”
谢及音点点头,“这些事我都明白,你留在洛阳,更要多加小心。”
两人一时无言,相拥在廊下看雪,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院中次第亮起灯火,照见雪地里一片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