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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待诏 正文 第56章 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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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皮面具下的那张脸因久不见天日而显得更加玉白剔透,眉眼还是从前的样子,温润多情,正静静地望着她。

    对着这样一张脸,总难以叫人生气。谢及音伸出手,抚过他的眉眼和鼻尖,指腹点落在他薄抿的嘴唇上。

    她轻轻笑了,“神出鬼没的人是你,本宫一向在这公主府邸未曾离开,怎么能说是本宫不要你呢?”

    她倒是会倒打一耙。

    裴望初咬住她的食指,声音低喑道:“那殿下说‘想要我’给我听。”

    指腹湿润的触觉让谢及音回忆起一些久违的反应,如春水破潮,令她双腿陡然一软。裴望初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吻自耳际而下,盘桓着露骨的欲望和情态。

    谢及音先是说“不行”,后来又改口说“别在这里”。这是待客的芙蓉堂,万一给人瞧见……

    “就在这儿。”

    裴望初拿起给客人饮茶时擦手的湿帕子,一寸一寸将手指擦干净,十指修长如玉,晃得她心神摇荡。

    “若是怕人瞧见,咱们就去绣屏后面。”

    但他铁了心要在这芙蓉堂做一回,自他在此瞧见王瞻穿了他的外袍、又得殿下亲手斟茶后,他便想着早晚要在此地报复回来。

    这种想法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他不敢让谢及音知道,牵着她的手往屏风后走。

    这座绣屏立在此处,是为了遮住空荡荡的墙面,绣屏与墙壁间的空隙,勉强能容留两个人紧贴着站立。谢及音攀着他的脖子才能勉强站稳,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

    春点桃花,雨欺红蕊,风扶弱柳,玉嵌软腰。

    两人的衣服只在紧要处解了系带,鹤氅罩着软烟罗,一晃一晃,如天边青云压落一树海棠。

    谢及音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如此纵容他,这算什么,在自己的地盘上偷/情么?

    她快要站不住了,整个人挂在裴望初身上,反倒让他得了便宜,探得更深。绣屏上的牡丹压下来,一枝红艳,正落在他的眼尾,阖目便见十分惑人。

    罢了。谢及音俯在他颈间闭上眼睛,就这一回,随他去吧。

    裴望初体谅她维持这个姿势辛苦,没有放肆很久,见她餍足了滋味,便将她放下来,为她整理好衣服,收拾了鬓发,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谢及音靠在铺了软垫的圈椅里休息,摇动金铃,让人换了两盏新茶上来。

    她捧着热茶润过喉咙,试着与裴望初聊些正事,“卫家这十万担粮食对我很重要,你若是人手不够,我可以让岑墨带人帮你,免得出了岔子。”

    裴望初闻言一笑,“殿下又有多少人手,不过是布棚施粥这一件事,就已经要将公主府搬空了。粮食的事你不必操心,只要卫家有,我就能给你弄来。”

    “那自然是好,”谢及音扶额而笑,“不枉本宫今日招待你这一番。”

    裴望初闻言,忽然擡目看向她,“我与殿下情意相酬,不谈得失,却不知殿下此前对王瞻有所求时,又许了他什么呢?”

    谢及音端茶的手一顿,反问道:“你觉得我能许他什么?”

    裴望初道:“我不敢猜。”

    谢及音又气又好笑,擡手叫他上前,拧住了他的耳朵,“怕是在七郎心里,早将我与他编排无数遍了,只有你看不见的,没有你不敢猜的。本宫堂堂大魏公主,你是把我当成了个明码标价的玩意儿,是不是?”

    这话说得重了,裴望初不敢认,跪在她脚边道:“我没有,殿下多心了。”

    谢及音轻哼一声,松开了手。见他耳朵被拧得发红,又忍不住给他揉了揉。

    “起来吧,你现在是天授宫的天师,别跪折了我。”

    裴望初起身,走到她身后为她揉按肩膀,见她舒服得要睡过去,低声在她耳边道:“身份不过是一层外衣,我跪殿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理所应当。殿下找王瞻帮忙,究竟许了他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今夜要睡不着了。”

    谢及音悠悠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把虎符给他了。”

    “虎符?”

    “不然呢?”谢及音笑了笑,“许他一夜风流?许他做本宫的面首?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轻世人之所重,重世人之所轻么?”

    裴望初悬着的心缓缓落下,揽着谢及音道:“王瞻他有眼无珠,甚好。”

    谢及音道:“眼下王家得了虎符,却不肯出兵拒敌,只想保势自立,如此作风,与当初的卫家有何区别?这回是我看走了眼,我原本以为王瞻是个君子,君子重诺,他不会食言,谁曾想……唉,倒是可惜了虎符。”

    裴望初安慰她道:“虎符能调动的军队都在王家手里,就算你不给他,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能借此看清王家,也不算亏。”

    谢及音道:“你没来找我之前,其实我想过让王瞻去帮我取粮。他拿了我的虎符,总得帮我做些事,对不对?”

    裴望初闻言笑了,“我的殿下,你这是打算肉包子打狗么?那十万担粮食落进王家嘴里,他们有军队要养,怎么可能吐出来还给你。”

    “若是让崔缙去呢?”

    “崔家虽有没落之势,但崔缙有攀附王家之心。”

    谢及音沉思半晌,“这么说,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去做?”

    “我不要殿下的虎符,也不要殿下的玉玺,”裴望初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要殿下心里有我,叫我赴汤蹈火,我也心甘情愿。”

    这温柔乡几乎要将人溺亡,谢及音觉得在他怀里一卧,酥了的骨头至少要养上半年。

    她仰面点着裴望初的鼻梁道:“看来本宫只有你一个用得趁手的人,你去取粮,万事小心,你平平安安回来,本宫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否则……”

    “否则?”

    “否则一年有二十四节气,本宫要纳四十八个面首,换人如换衣,将你们这些负心的男人都忘了。”

    裴望初闻言默然一瞬,“四十八个……会不会太多了?”

    谢及音道:“那时你已经埋土里,还管得了这个?”

    裴望初叹了口气,半晌妥协道:“你纳多少美色都可以,但是不能不挑,要干净的,对你忠心的,且不能是王瞻。”

    谢及音好奇,“这是为何?”

    裴望初道:“我之前就劝过你,这些世家骨子里都一样,你与王家人沾上关系,早晚要被反噬。”

    这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的原因是,王瞻本人真的能对他构成威胁。

    王瞻与崔缙不同,他是言行如一、光明磊落的君子,而殿下一向敬重这种人,今日虽因王司马之故而牵累殿下对他的评价,可以后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殿下一旦对真君子上了心,像他这种伪君子,怕是再无容身之地了。

    裴望初对谢及音道:“王瞻野心不小,不会甘心做个面首,必然觊觎驸马之位,但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即使我死了,我的牌位上也要刻你的名字,就刻……大魏嘉宁公主驸马都尉裴氏行七望初之灵位,怎么样?”

    谢及音嫌他口无遮拦,“什么死不死的,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殿下先答应我。”

    “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我死了也不投胎,让你下辈子见不着我。”

    谢及音要发作,被人猝不及防吻下来,一口气全堵了回去。罪魁祸首笑吟吟地抚着她的脸道:“答应我,阿音。”

    他唤她,阿音。

    谢及音定定地望着他,直到他再次吻上来,缠绵辗转,像借唇齿织作一张密网,缓缓将她罩住。

    阿音……这是她的名字。

    她又想要他了,就在这张圈椅里,想听他在那种时候也这样喊她。可这是什么癖好?连她自己想来也觉得羞人。

    裴望初又在她耳边道:“答应我,阿音。”

    谢及音最终点了头,“我答应你……可你要活着回来,我只要你一个。”

    裴望初道:“我会的。”

    他从蜀地入洛阳时,曾带进城中两千骑兵,这两千人都是天授宫的门徒,扮作商人、百姓,混在洛阳城中。裴望初先带着郑君容去卫氏别院里踩了点,果然在此地找到了十二万担粮食,已被装成许多车,想必是卫家人准备偷偷运出城去。

    裴望初整顿了手里的人手,第二天入夜就带人扮作山匪杀入卫家别院,将这十二万担粮食劫走,连夜运出了洛阳城,藏在了一处深谷中,命人昼夜轮流看守。

    劫粮的过程并不惊险,但是当裴望初检查完这些粮食后,眉心却拧了起来。

    “怎么了师兄,莫非是这些粮食有问题?”郑君容凑上来问道。

    裴望初将摊在掌心里的黍米给他看,让他咬开几颗尝一尝,“这些是蜀地的黍米,品质不差,像是蜀地百姓供给天授宫的奉祀。”

    郑君容仔细观察了一番,惊讶道:“好像还真是。难道这是宗陵天师在世时供给卫家的?”

    裴望初摇了摇头,“分派十几万担奉祀,这么大的手笔,宗陵天师说了不算,恐怕是宫主的意思。”

    “可宫主为何要给卫家供粮?”

    裴望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心中隐约有猜测,但是眼下却不敢断言。他一直以为宗陵天师的所作所为大多是他自己的意思,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裴望初道:“这些粮食交给你守着,待殿下出城,与这两千骑兵一起交予她。”

    郑君容应下,“好,一切听师兄的。”

    卫家丢了粮食,更加人心惶惶。

    卫时通气得旧伤复发昏死过去,醒来就听见家婢在暗中商量搜刮些钱财逃跑,他挣扎着起身,要拔剑刺死她们,那几个婢女吓得痛哭流涕,将罪责都推到了谢及姒身上。

    “奴婢们见公主殿下把成箱的珠宝往外运,主子尚且如此,都觉得卫家没了指望,这才一时糊涂,请公子饶命!”

    卫时通闻言,气得连剑都要拿不稳了,“此话可当真?谢及姒她敢……”

    几个婢女忙不叠磕头,“都是奴婢们亲眼所见,如今公主房里的珠宝箱已经空了!”

    卫时通便顾不得她们,提剑去找谢及姒,在窗下听见她与召儿说话,隐约听见“粮食”“出城”的字眼,瞬间暴怒,一脚踹开了房门,提剑便要杀她。

    谢及姒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往外跑,卫夫人闻讯赶来,命人拦下了卫时通,骂他道:“如今你父兄生死不明,你因受伤才躲过一劫,不低调求保全,这又是在闹什么?”

    卫时通提剑指着谢及姒,恨声道:“这倒要问问佑宁公主,将我卫家有粮这件事告诉了谁,又将满箱的珠宝都送给了谁。”

    谢及姒咬死不认,只说珠宝都被自己送回了公主府,双方闹得僵持不下,卫夫人也难以劝解,幸亏符桓及时赶了过来,夺过了卫时通手里的剑。

    “公子重伤未愈,应当保重自己。”符桓劝道。

    卫时通道:“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此毒妇害我卫家吗?我如何甘心!”

    符桓看了一眼躲在召儿身后惶恐不安的谢及姒,眼里浮现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他对卫时通道:“不如先将人看管起来,待公子身上的伤好些了再处置也不迟。”

    卫时通确实觉得伤口疼得有些受不住,闻言点点头,指着谢及姒道:“先把她关进柴房里去,等我养好了伤,再来算这吃里扒外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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