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四年春,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迟令书上书致仕,萧漪澜依惯例再三挽留,见他去意已决,最终痛快地批了他的折子。
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被视为“天官”,更有兼任内阁首辅的惯例。因此吏部尚书之位空缺,朝中有资历有声望的官员皆虎视眈眈,近日户部、刑部两位尚书在朝中上下打点,收拢人心,让自己在吏部为官的门生上书举荐自己做吏部尚书。
萧漪澜将这些折子都堆在一起留中不发,众人从她的态度里揣摩出她并不满意这两个人选。
依照惯例,吏部尚书致仕后,其后继人选要从其他五部尚书或者吏部左、右侍郎中挑选。既然五部尚书都不得君心,那吏部左、右两位侍郎……
吏部左侍郎赵英,是明德太后生前拔擢的重臣,宣成帝继位后将其贬至通州做县令,萧漪澜重新起用了他。
而吏部右侍郎则是孟如韫。
如今朝中已有将近二十位女官,其中品秩最高的就是孟如韫,她是诸女官之首,是她们的师傅、座主,乃至于未来的榜样。
有聪明人已经猜出了萧漪澜心中的人选。
孟如韫近日收到许多诰命夫人的拜帖,她心里清楚,真正想来拜访的是她们的丈夫,只是碍于男女有别,和陆大都督那闻名临京的醋坛子名声,不方便亲自上门罢了。
孟如韫谁也没见,对朝中风声只作不知,早上去吏部应卯做事,傍晚归家闭门,很少待客,就连暗中将其引为竞争对手的赵英也不得不感慨,她也太沉得住气了。
孟如韫最近在琢磨一套新的吏部考功法,以裁撤朝中日益增多的冗官。这套法子十分得罪人,就连陆明时都劝她不要在这个关口上提出来,以免失了人心,给升任吏部尚书这件事造成更大的阻碍。
孟如韫不以为然,“先帝在位时,将朝中搞得乌烟瘴气,这几年好不容易朝堂稳定,外无戎敌,内无叛乱,正是革清吏治的好时候。陛下迟迟不定人选,不是怕朝臣反对,而是在观察我与赵英,谁更适合辅助她肃清朝政。”
陆明时道:“赵英比户部、刑部两位尚书聪明一点,没急着让人举荐自己。听说他上折子要求给御史台的官员增加俸禄,很得人心。只怕人心拥戴到了极致,陛下也别无选择。”
“那就看君心与人心,谁更胜一筹了,”孟如韫笑了笑,“我相信陛下。”
孟如韫将新的考功法整理成折子呈递到通政司,第二□□会上,萧漪澜对此一言不发,朝会结束时,她点了赵英去长信宫详谈。
众人都悄悄觑孟如韫,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同情可惜。
赵英心中十分得意,满面春风地去了长信宫,以为萧漪澜要将他拔擢为吏部尚书,谁知萧漪澜压根没提此事,而是让他看孟如韫关于新考功法的折子。
萧漪澜缓声说道:“赵卿在吏部待了近二十年,吏部有什么弊病,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孟卿年轻,你看看她的折子,可有不妥当之处?”
赵英接过折子,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说道:“孟侍郎这个法子初衷是好的,若能不折不扣地推行,确有震荡朝堂疲敝之效,只是求之心切,手段未免过硬。譬如‘刑部、大理寺每年冤狱不得过十,逾者则罢黜官长’这一条,恐会致使底下官员不敢有作为。”
赵英肚子里确实有东西,对着孟如韫的折子头头是道地讲了接近一个时辰,萧漪澜十分耐心地听着,听到满意的地方会点点头,让随侍女官记下来。
“再给赵卿赐一盏茶,”待赵英说完,萧漪澜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论及经验,除了已经致仕的迟卿,吏部无人能比得过你。”
赵英接过茶,谢道:“陛下擡举臣了。”
“既然赵卿心里对吏部的弊端如此清楚,为何不上书明奏,详陈革弊之法,而只是提要朕给御史台增加俸禄这等无关痛痒的小事呢?”
萧漪澜命人将赵英的折子找出来递给他,“赵卿自己对比一下,你觉得你与孟卿,究竟谁更适合做这个吏部尚书?”
听出萧漪澜的言外之意,赵英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他试着给自己找补道:“君臣之道如阴阳,当以和为贵,臣是怕朝臣与陛下离心,故而——”
萧漪澜打断了他,“朕若想要一团和气,就不会同意迟令书致仕,无论是笼络朝臣的手段,还是治理吏部的经验,迟令书都远胜于你,朕又何必舍他而用你?”
所有人都以为迟令书被罢黜,乃是他曾在废太子萧道全与六皇子萧胤双之间摇摆不定之故,赵英被起用则是因为他是先太后选中的人。
难道不是如此吗?赵英心里有些迷茫,他偷偷擡眼觑高座之上的萧漪澜,美丽而威严的天子正垂视着他,目光里有三分失望。
她说道:“并非朕不给你机会,你在吏部的处事经验比孟卿丰富,许多见解也更周全,朕考虑过让你来做这个吏部尚书。但你宁肯将才华埋于腹中也不肯得罪人,孟卿在折子中提到的考功法,你既早有见解,却只拿为御史台提高俸禄的折子来糊弄朕,怎不让朕伤心?朝政亟待革新,朕不需要八面玲珑的软骨头,朕需要的是担当和志气,所以吏部尚书一职,不能交由你来做,赵卿,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她得话如道道天雷辟在耳边,直将赵英的满怀意气烧了个干净。他心里空荡荡的,又悲又愧,许久之后,才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微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这位新帝自登基以来,除了在女仕科一事上显现过雷厉风行的手段,在其他事情上多以休养生息为态度,并不曾折腾什么。这几年下来,众人只当她要做个无功无过的守成君主,也乐得陪她昏昏欲睡,旦暮清闲。
不料潜龙在渊,正待时云,凤凰振翅,哕哕于飞。她不要一团和气,和光同尘,要的是龙吟既响,虎啸当附。
是他……轻视了这位帝王。
赵英跪地请罪,萧漪澜却并没有降罪于他,“朝中风气如此,非赵卿一人之过。你日后还做你的左侍郎,孟卿年轻,她有不当之处,还要你多加提醒。”
赵英心中不敢有怨,恭声道:“微臣谨遵圣命,必尽心帮扶孟侍郎,辅弼圣上新政。”
今日都在传皇上早朝后留下赵英,是打算擢他为吏部尚书,陆明时怕孟如韫心里难受,早早下值回家陪她。
正值葡萄成熟的季节,孟如韫歪在书房贵妃椅上看书,陆明时净过手,一边给她剥葡萄,一边替她骂赵英出气。
孟如韫含笑听着,一连吃了十几颗葡萄,牙根有些发酸,将最后一颗填进陆明时嘴里,笑道:“你歇歇吧,这话若是传出去,该说我没有容人之量了。”
“话是我说的,我没有容人之量,全临京城的人都知道。”陆明时不以为意道。
这话是真的,之前有不少读书人仰慕孟如韫的学识,千里迢迢来拜访,结果见了人就走不动道,更有甚者偷偷递了几首歪诗进来,被陆明时抓住后后狠狠修理一顿,让他将那些写着歪诗的纸都嚼烂吞回肚子里。此事不知被谁传开,不少人背地里都说陆都督是个醋缸,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孟如韫心情好了许多,靠着陆明时说道:“我毕竟太年轻,陛下选赵英也合理。这样也好,我轻松一些,咱们也该要个孩子了。”
陆明时微愣,“你说要同我生孩子?”
孟如韫笑了,“你不愿意吗?咱们已经——”
话音未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陆明时将她凌空抱起,绕过碧纱橱,快走几步压在床上。
他伸手去解孟如韫的衣带,幽深的眼神落在孟如韫身上,激得她从头至尾一阵酥麻。
她推了陆明时一下,小声斥他道:“倒也不用这么急……”
“已经整整三天了,矜矜,”陆明时的呼吸落在她颈间,“你这几日忙着写折子,我不敢招惹你,心里苦得很。你摸摸……”
他拉着孟如韫的手往下按,趁她心软,回手挑落了床帐。
这一处云雨酣畅淋漓,再不用像往常那般,紧要关头收着弄在外面,只觉得十分痛快,要将人疼爱进骨肉中去。
前两回孟如韫还纵着他,最后实在是受不住,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陆明时险些泄了气,笑倒在她耳边,恳求道:“好夫人,允我最后一回。”
幸好第二天休沐,孟如韫比平常晚起了一个时辰,正十分悠闲地在院中修剪花枝,忽听下人来通禀,司礼监掌印季汝青来府中亲传圣旨。
孟如韫忙放下剪刀,整理衣着,与陆明时一同迎出去接旨。
季汝青手持圣旨,见了他俩,温和一笑,“孟尚书,恭喜了。”
孟如韫与陆明时齐齐愣住,孟尚书?
孟如韫被破格擢为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赵英依旧是吏部侍郎,但在内阁中升任了武英殿大学士。
这一安排看似不合理又十分合理,吏部尚书是掌实权的人,萧漪澜将此权力交给孟如韫,又担心她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压不住人,所以让赵英暂居首辅,给她撑场子。
事情要孟如韫去做,责任让赵英来担,至于功过赏罚,孟如韫不计较,赵英不敢计较,而萧漪澜心中自有一杆明秤。
此安排一出,朝中仍有官员不服,这些人大多是守旧派的老臣,自女仕科实行以来就对孟如韫耿耿于怀。
他们捏住陆明时与孟如韫是夫妻这一点大做文章,说大周自开国以来就提防文臣武将相勾结,岂有文臣之首与武将之首结为夫妻,同居一府的道理?即使是为了避嫌,也不该让孟如韫出任吏部尚书。
恰逢萧漪澜另赏了孟如韫一座尚书府,陆明时以为这是要他们分开的意思,第二天就递了折子,要辞去五军都督一职。
萧漪澜看到辞呈后十分生气,将陆明时叫来骂了一顿,“你这是向朕示威吗?五军兵马七十万,外加十五万铁朔军,你说不干就不干,朕还能放心将兵权交给谁?”
陆明时不是在闹脾气,所以也替她想好了退路,他回禀道:“李正劾可以担当此任,外加沈元思、李平羌、赵远等人,可以互相辖制。臣虽不任五军都督,若遇战事,陛下有需要,臣可随时请命,带兵出征。”
“你既不是心中有气,何必非要递辞呈?”
陆明时道:“臣怕身居此职,会妨碍孟尚书。眼下是太平世,当以革清政弊为要,吏部尚书乃重中之重,臣如今反倒成了闲职,不妨给孟尚书让路。”
萧漪澜闻言轻嗤,“陆卿真是好大度,你当朝中官职是白菜吗,竟可以任你挑拣?”
“臣不敢,臣还有一求,”陆明时理直气壮道,“臣既辞了五军都督一职,想搬去尚书府与孟尚书同住,还请陛下允准。”
萧漪澜正为朝堂之事十分烦心,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命人去宣孟如韫,将陆明时的辞呈折子给她看,“赶快把这个混账领走,他要再敢写辞呈,朕就把他扔回北郡,让他自己在北郡过一辈子!”
孟如韫翻了翻折子,又好气又好笑,拉起陆明时往外走。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陆明时信誓旦旦同她保证道,“我不接受与你分府而居,也不愿见你受此拖累,断了大好前程。旧案已平,我夙愿已了,以后就去尚书府靠你养着也不错。”
孟如韫将辞呈还给他,“那以后倘有人欺负我,谁来给我出气?”
陆明时道:“我晚上去套他们麻袋。”
“说什么混账话,你自己揍得过来吗?”孟如韫安抚他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你好好想想,自大周开国以来,虽没有夫妻同朝的先例,可多的是父子同朝、甚至于同在内阁的例子,远的不说,单说当年程知鸣和程鹤年——”
见陆明时拧眉,孟如韫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父子可以同朝,夫妻却不能同朝的道理。且这些人不过是找个理由来反对我出任尚书,若我与你分开,或者让你辞去五军都督一职,他们也会找新的理由来反对我,比如大周从未有女尚书,届时我总不能现换成男儿身,是不是?与其一退再退,不如一开始就强硬一些,反正我早晚也是要得罪人的,就先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态度也不妨。”
陆明时思忖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不在乎他们用什么理由来反对?”
“反正圣旨已经到手,你怕什么?”孟如韫扬眉,“赏府邸只是惯例,又没说非要我搬过去住,你又急什么?”
陆明时闻言舒了口气,笑道:“我确实是关心则乱,怕你为难。”
与她做夫妻的时间越长久,遇到与她有关的事,他就越难冷静,生怕委屈了她、慢待了她,行事难免有投鼠忌器之嫌。
今日听她慷慨之言,并不在乎此无端毁谤,陆明时心里落了地,第二天就找理由把那几个口出狂言的守旧派老臣收拾了一顿,偏还假公济私,叫人抓不出把柄来。
孟如韫顶着压力升任吏部尚书,推行新的考功法。上有萧漪澜支持,下有凤仕阁出身的诸多门生拥戴,又有陆明时冷眼旁观,那些因她是年轻女子想欺负她的人,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能扛得住陆都督几回揍。
当然,陆明时也不是什么事都插手,用他的话说就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淳安五年,岁末瑞雪,萧漪澜诞下皇女,取名萧乐窈。
霍弋十分疼爱这个女儿,除了奶娘喂奶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亲自照顾,也只有孟如韫进宫时才能抱一抱这生得玉雪可爱的小侄女。
小乐窈很喜欢姑姑,先学会叫“娘亲”、“爹爹”,然后就学会了叫“姑姑”。每次听说姑姑来了,都笑得十分开心,有时也缠着霍弋,手指着外面,“姑”、“姑”地叫,想要去找姑姑玩。
带小公主去吏部显然不合适,等到小乐窈满周岁的时候,霍弋挑了个暖和的日子,带乐窈到孟如韫府上玩。
吏部尚书府与五军都督府并作一府,府中虽不比皇宫富丽堂皇,胜在精巧新奇,许多地方都是孟如韫自己画了图纸,陆明时带着人亲自改造,比如临廊而作的山石和小湖,湖中养着各色鲤鱼,还有缠着葡萄藤的秋千架。
小乐窈玩到天黑才回宫,陆明时面上不显,心里羡慕得紧,夜里搂着孟如韫不撒手,“岚光兄长也太小气了,我多抱一会儿都不行,咱俩以后也要个女儿好不好,太讨人喜欢了。”
孟如韫何尝不心动,朝堂上新政渐渐步入正轨,需要她操心的事比往年少了许多。
她今年二十五岁,陆明时二十九,他们好像……是该要个孩子了。
孟如韫心念一动,回身缠住他,跨着他的腰,俯支在他身上。陆明时呼吸一滞,忍住把她拥进怀里摧折的欲念,慢慢与她唇齿交缠,温柔缠绵。
“听说……这样生女儿的可能性大一些。”孟如韫低声道。
温柔乡里风雨不歇,卷得花褪残红、露垂草润,如湿藤纵横,在遮天蔽日里交织缠绕。他们已做了八年夫妻,于此事上日益食髓知味,契合完满。孟如韫端息着落入陆明时怀里,天旋地转地倒了一圈,攀紧他的脖子,而后又是风雨骤至。
如此不知节制地过了一个多月,孟如韫的月事推迟了。
从那天起,孟如韫便不让陆明时近身,陆明时并非不知轻重,只是夜里温香软玉在怀,又时常觉得长夜难挨。如此过了两个月,孟如韫请大夫来看,果然是有了身孕。
萧漪澜听说后,让鱼出尘来府中给她诊脉。眼下鱼出尘已是太医院的掌院,许凭易做副掌院,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看好鱼出尘,别让她灵机一动时闹出人命。
鱼出尘心情不错,给孟如韫切了脉,又侧耳贴在她小腹上听动静,观察她的瞳孔、唇色,最后斩钉截铁道:“两个。”
“两个?”孟如韫与陆明时都十分惊讶,“莫非是龙凤胎?”
鱼出尘一摆手,“我又不是神仙,这我怎么知道。”
可是看她笑得那副得意样,孟如韫怀疑她分明已经猜到,只是故意要留个悬念惹人好奇。
她三月怀胎,年底生产,因为是双胞胎,生起来更加折磨。听着产房里的痛吟声,陆明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可恨鱼出尘嫌他聒噪碍事,偏不让他进去守着。
霍弋对此深有同感,难得安慰了陆明时一句:“阿韫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子骨已经长开,鱼太医说她胎养得不错,想必没什么问题,安心等着就是。”
除了鱼出尘外,萧漪澜还派来了十个经验丰富的产婆,全在里面围着孟如韫。孟如韫生了整整三个时辰,果然生出了一对龙凤胎,先出生的是哥哥,后出生的是妹妹。
“长得不一样的龙凤胎,”鱼出尘将两个婴儿都拍出哭声,十分满意,“妹妹声音更大,以后是个有能耐的。”
陆明时顾不得看那两个孩子,先奔去床边,产婆已经清理?蒊了血污,正在喂孟如韫喝参汤。
“我来吧。”陆明时接过汤碗,喂孟如韫喝下半碗,又用温热的帕子,沿着她的鬓角,小心翼翼擦干她脸上的汗水。
“儿女双全,真好,以后咱再也不生了。”陆明时抱着她,满足地叹息道。
这两个孩子是孟陆两家为数不多的血脉,因为霍弋与萧漪澜的孩子要随国姓,孟如韫与陆明时商量过后,让哥哥姓孟,取名孟时序,妹妹姓陆,取名陆熙容。
满月酒时,都督府中十分热闹,薛采薇带着薛归、沈元思和李平羌带着一双儿女、已经成为宝津楼大掌柜的赵宝儿、青鸽、相携而来的江灵与季汝青,衬得都督府中热闹非凡。
一辆低调而名贵的马车停在门前,霍弋先下车,将两岁的乐窈抱下来,然后去扶微服出宫的萧漪澜。
众人皆跪拜行礼,萧漪澜不指望他们能在自己面前谈笑自若,寒暄几句后便去屋里看两个孩子。满月的婴儿比刚出生时瞧着可爱了许多,哥哥孟时序埋头大睡,妹妹陆熙容正盯了小床边的拨浪鼓吐泡泡。
萧漪澜将妹妹抱在怀里逗弄,对孟如韫道:“你家这个姑娘和乐窈小时候一样,不爱睡觉,长大了必然也是个能闹腾的。”
孟如韫笑了笑,“有陆子夙这样的爹,孩子多闹腾都不奇怪。”
“娘!我要!”两岁的小乐窈跑进来,好奇地指着萧漪澜怀里的熙容。薛归跟了进来,十分紧张地盯着萧漪澜,生怕她真将熙容给尚不知轻重的乐窈玩。
他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写在了脸上,把萧漪澜逗乐了,问他:“你是薛采薇的儿子?今年几岁了?”
薛归学着大人的模样向她行了一礼,“回陛下,我娘是薛采薇,我今年六岁了。”
萧漪澜点点头,叫他和乐窈一同上前,陪两个弟弟妹妹一起玩。
满月酒热闹过后,孟如韫也重新回到朝中,早起应卯,傍晚归府。两个孩子交给奶娘照看,晚上与爹娘同屋而眠。
如此长到了五岁,都到了该启蒙的年纪。因为宫里那位乐窈公主被她爹纵得无法无天,萧漪澜让孟如韫承担起太傅的职责,入宫教萧乐窈学问,让她将孟时序与陆熙容也带进宫给乐窈当伴读。
孟时序生性安静,能沉下心来读书,陆熙容却是个坐不住的,入宫读了两天书后便嚷嚷头疼。
在骄纵女儿这一点上,陆明时比霍弋有过之而无不及,陆熙容说不读书,他就带她去军营里玩,抱着她骑马,看她拖着马鞭满地跑,和李正劾等人在一旁哈哈大笑。
两人笑的不是一回事,陆明时笑自家闺女可爱,李正劾则从小熙容身上看到了李平羌小时候的影子,笑他陆明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小熙容玩累了,就在金戈铁马擂鼓助酒的军营里睡得鼾声如雷,傍晚暮色四起,陆明时也不叫醒她,将她用披风一兜,放在胸前马背上,一颠一颠回到了府中。
孟如韫与时序也刚到家,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陆明时怀里将熙容接过去,“交给我吧。”
陆明时搂着时序进屋,偷偷告诉他道:“熙容只喝了两口酒就醉成了这样,下次带你去试试,可不能被李正劾那外孙比下去。”
孟时序:“……”
他嘴上应着好,转头就在孟如韫面前把陆明时卖了,从此以后,陆明时想带熙容去军营只能偷偷去。
还是女儿好啊,陆明时睡在外间的窄榻上,望着月亮幽幽叹气,怪不得都说外甥像舅,他怎么觉得孟时序这小崽子越长越像小时候的孟岚光呢?
这不行,得纠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