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设凤仕阁,仿照翰林院设修撰、编修等职,所有考中女仕科的姑娘都要先在凤仕阁中见习半年,学习朝政事务,观察品性德行。
萧漪澜将凤仕阁交给了孟如韫,如今孟如韫既是女仕科首魁,又是这些姑娘们的师傅和上司。萧漪澜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孟如韫培养门生,为她之后入阁减轻阻碍,培养声望。
十月,萧漪澜与霍弋举行了大婚,天子下诏大赦天下,免除贫困之家一年的赋税,朝野欢欣,足以见天子对这位皇夫的重视。
朝堂上有人担心霍弋会借着皇夫的身份弄权,然而霍弋并没有因此荣宠加身,担任朝堂中枢要职,反而去了国子监出任祭酒,这是一个极有清望的官职,却也是个一无权柄二无油水可捞的地方。
这官职是霍弋自己同萧漪澜求的,萧漪澜让他不必为了避嫌而自贬,霍弋却道:“臣选国子监非为避嫌之故,而是夙愿已久。一来,臣欲承先父之志,整理其文集,以治学明教为余生所求;二来,臣曾腿脚有疾,身体比常人弱一些,余生想多花时间相伴陛下左右,而不愿为俗务所羁绊。陛下在外有阿韫辅国政,在内有汝青掌宫事,许臣偷些懒也并无大碍。”
萧漪澜见他心意已决,便随他去了,她也喜欢霍弋多些时间陪着自己。
她今年三十二岁,已经过了世俗眼中一个女人最青春貌美的年纪,虽然霍弋常说她朱颜犹盛少年时,但她心里难免会觉光阴匆匆,当及时行乐。
十一月底,东海郡突然八百里加急传来军情,东瀛海军突袭大周东海岸,已击沉大周官商船舰共七十多艘,恐有登岸劫掠之势。
萧漪澜连夜召集众臣议事,然而对于这个面积不大的岛国,诸位官员知之甚少,萧漪澜问起时,竟接连磕绊。
“诸位在兵部已有数十年资历,我大周边境不过十国,除了戎羌,你们竟一无所知吗?”萧漪澜声音微冷,颇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后,将目光转向孟如韫,“阿韫,你来说说吧。”
孟如韫做行商时在东瀛待过一段时间,不仅熟通了东瀛语,且写了一本两万多字的东瀛风物志。
孟如韫上前一步说道:“东瀛国小而地散,共有大岛四座,小岛上千,人民不过七十万,除官员武士外,半数以渔业为生,三成以稻米为生,剩余两成为工商之家。近年来,东瀛君主势弱,权力旁落幕府将军手中,幕府将军姓德川,以水军为利,清剿周遭海贼,偶尔也与我大周官民有冲突。德川约束手下极严,此次开战,绝非是东瀛海军抢掠,而是两国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开战。我猜测,德川将军可能是想借机在国内立威,彻底从东瀛君主手中将权力名正言顺地接过去。”
萧漪澜听完后,将目光转向陆明时,“陆卿,你做五军都督已有一段时间,我大周水军战力如何,你心中有数吗?”
陆明时上前一步说道:“兵部造册中,以骑兵与步卒记载最为详尽,大周水军集中在太湖、鄱阳湖两湖附近与东部沿海州郡,只记载了人数变动与大巡查次数,十分简略。据臣猜测,恐甚为拙陋,不堪大用。”
新任兵部尚书和兵部左右侍郎悄悄在心里捏了把汗。
兵部前几年一直都是钱兆松在把持,他和前太子萧道全两个左手倒右手,吃完军饷吃军需,最难打的戎羌有陆明时在北边撑着,他们哪有心思练水军?钱兆松死后,宣成帝多疑,找了几个庸庸碌碌的混子来接替他,新尚书听说了一点钱兆松被诛九族的内幕,哪里还敢有所作为,不过是每天来应个卯,充个人头罢了。
谁知长公主即位后,当混子这招反而不好使了。
兵部几位官员被萧漪澜三言两语骂成了鹌鹑,萧漪澜看着他们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就生气,索性不再搭理他们,继续问陆明时道:“那依你所见,东瀛军队逼到东海郡门口,我大周是战是和?”
陆明时毫不犹豫道:“自然是战。”
“理由?”
陆明时说道:“东瀛贫瘠,大周丰饶,国力上大周并不逊色;新朝初定,朝野观望,您需要一场胜仗来提振大周的意气。且东瀛与戎羌是一个德性,越是窥伺已久的畜生,越不能在它们面前露怯,否则他们的贪婪永无底线,提出的要求越来越高,直至我大周忍无可忍,只有开战。既然早晚要战,不如一开始就打个痛快,打个清净。”
萧漪澜想了想,说道:“道理朕都明白,可是大周水军不利,若这仗打不赢,岂不是露怯更甚?”
“不会打不赢的,”陆明时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他上前一步,撩袍跪地道,“臣请往东海郡,与东瀛海军一战。”
孟如韫一惊,与萧漪澜同时出声道:“你要去东海郡领兵?”
陆明时与孟如韫对视一眼,“是。”
萧漪澜自龙椅上起身,在殿中来回走动了几圈,似是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据朕所知,你只在北郡带过兵,从未有过水战经验。”
陆明时点点头,“是。”
萧漪澜问道:“一战之胜,明将与强兵总要占一样,你不熟悉水军,我军战力又平平,如何才能打赢熟谙水性的东瀛人?”
“将者,通天文、识地利、知奇门、晓阴阳、看阵图、明兵势,缺一不可。臣如今只对东瀛水军的兵势不够熟悉,不意味着臣没有能力打好水战。总不能只要我大周没有擅长水战的将领,就永远不敢跟东瀛人打,”陆明时说道,“何况臣虽然不熟悉水上环境,但臣知道有一个人十分熟悉海上环境。”
他这一提,孟如韫与萧漪澜同时想到了一个人,“你说的可是薛平患?”
“正是。”
“速去传薛平患入宫,”萧漪澜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对陆明时道,“东瀛一战,朕全权交与你和薛平患,除此之外,会派两湖附近的将领协助你,粮草、船舰从东海郡及附近州郡就近调取,算在他们近三年的州税里。此战你放心去打,只能赢,不能输!”
陆明时当即领命,“臣明日就点兵出发,前往东海郡。”
陆明时连夜去北大营点兵,无论是北大营原来的军队还是他从北郡带回来的铁朔军,都没有水上作战的经验,匆忙之间,他令各营遴选出会凫水和划船的士兵,组成一支六千多人的队伍,又派人快马加鞭往两湖流域送信,让他们支援战船与水军。
东海郡军情紧急,他点完兵安排完粮草后即刻出发,孟如韫赶着去送他,连话都叙不了几句。
“今年不在家中过年,一切照顾好自己。”
“夫人放心,我又不是第一回出征,”陆明时安慰她,“倒是你,晚上不许熬太晚,我会派人盯着你。”
孟如韫一笑,“知道了,不要挂心。”
启程的号角即将吹响,陆明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走了,这次给你抓个德川回来,记得去城楼上接我。”
他转身上马,金灿灿的日光洒下来,秋风卷地而起。
自从江灵入了凤仕阁,她母亲胡氏每天都在为她的婚事发愁,担心她年纪越来越大,最后许不着好人家。
她入宫来求孟如韫,希望她早些将江灵放出宫,“我只有你表姐一个女儿,她一天不嫁个好人家,我就一天不能安心,你权当可怜你舅舅舅妈,将灵儿放出宫去吧!”
孟如韫能理解胡氏的心情,可她心里更偏袒江灵,便拿宫中规矩来敷衍她,“入了凤仕阁的姑娘们要等出阁才能婚嫁,若为表姐破这个例,别人不会说她思嫁心切,只会疑她在宫中不检点,是犯错被打发出去的,恐更坏了表姐姻缘。”
胡氏不是个有见识的人,孟如韫三言两语吓住了她,她只好歇了带江灵出宫的心思。她送胡氏出瑶华宫,恰逢季汝青前来拜会。
胡氏听说过这位司礼监掌印的名头,忙敛身行礼,待看见他的脸,却不由得一愣。
这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季汝青掩唇轻咳一声,胡氏回过神来,忙垂下头。
“这位就是江夫人吧?不必多礼。”
孟如韫让人奉茶,“汝青稍等,我送舅妈出宫,你若是来找书,自便就是。”
季汝青笑了笑,“叨扰了。”
他目送胡氏离开,心里揣摩她入宫的目的。他向孟如韫旁敲侧击,孟如韫倒不避讳他,挑明了说道:“舅妈是为表姐的婚事来的,想让她早些出宫嫁人。”
季汝青端着茶盏,随意问道:“江姑娘已经定下人家了吗?”
孟如韫笑了笑,“听说有意许给文昌伯做续弦,还在定时间相看。”
“文昌伯?”季汝青手一顿,“若我没记错,文昌伯马上就有孙子了吧?”
孟如韫故意道:“续弦多的是老夫少妻,这倒也不稀奇,舅舅舅妈看中的是文昌伯家的门楣。”
季汝青不说话了,过了没多久后起身告辞。
胡氏为江灵的婚事整日犯愁,江灵自己却为能留在宫里而暗暗高兴。
她是靠临时抱佛脚挤进凤仕阁的,半年留察期一过,她没有被选去朝中任职,而是被分派到紫苏手里,和另外两人负责书阁的看管和整理。
今上是爱书之人,常来书阁找书,紫苏要求她们熟记各类藏书的排列规则,无论陛下要什么书都能在半柱香内找到,若有缺页、漏页要及时修补,同时要保证每一本书上不能有灰尘和虫蠹,每月初一、十五若逢放晴,要轮流将书阁里的书搬出去晒一晒。
江灵本以为这是份清闲的差事,到了藏书阁以后才发现累得要命,每天不停地在各架藏书里穿梭,连到书阁外散散心的闲暇都没有。
她本来就比别人笨,若非得孟如韫指教,她再学三年也未必能考上女仕,所以在书阁这份差事上,她要比别人付出更久的时间和努力。常常是另外两人已经将该背的东西烂熟于心时,江灵才磕磕绊绊记下不到一半,紫苏隔三差五就来考查她们,江灵因为两次都没过关,这个月的俸禄已经被罚干净了。
这日宫中新到了一批藏书,紫苏喊另外两人过去清点,让灵留在书阁里继续抄书录。时值早秋,阁外天高气爽,鸟鸣清悦,江灵抄着抄着就停下了,咬着笔杆望着窗外出神。
正走神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咳。
江灵一回头,看见了身着天青色的季汝青。
“季——”
江灵十分惊喜地霍然起身,却见季汝青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灵目光一转,这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人。
“参见陛下。”江灵刚站起来又慌慌张张地跪下行礼。
“平身吧,去将《歌侑集》与《泾川梦得论》找出来。”萧漪澜在太师椅上坐定,马上有宫娥奉上茶盏,她喝了一口便搁下,单手撑额,等着江灵将书拿过来。
江灵急匆匆地在书架间寻览,她印象里这两本书都见过,《歌侑集》好像是本生僻的词作合集,《泾川梦得论》她只见过书面,尚不清楚里面的内容。她先是按照数名的偏旁部首找了一遍,又按照书籍分类找了一遍,结果一本都没找到。
眼见着半柱香的时间将到,圣上正等着她将书交出去,江灵越找不到越着急,越着急越找不到,后背生出了一片冷汗。
不远处,季汝青似是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季汝青站在萧漪澜身后开口问道:“这两本书都是前朝的诗词文章的理论著作,有《文心雕龙》珠玉在前,知道这两本书的人并不多,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找这两本来了?”
萧漪澜未做他想,说道:“望之同朕提过几句,他这几日有些忙,朕今日路过书阁,顺便帮他找一找。怎么,汝青也读过这两本书?”
“孟祭酒在内书阁讲学时讲解过其中内容,少年时读过些许,如今记不太清其中内容了,”季汝青说道,“想是霍少君有意整理孟祭酒的文集,要引用这两本书。”
萧漪澜道:“你猜得不错。”
季汝青道:“既然如此,臣还记得有几本书里零散收录了孟祭酒的文章,陛下若是想一并带着,臣去帮您找找。”
萧漪澜点点头,又端起了茶盏,“行,你去找吧。”
季汝青的三言两语又为江灵争取了一点时间,她听明白了,《歌侑集》并非诗歌集,而是诗文理论,与《文心雕龙》同属一类。《文心雕龙》她知道,女仕科考试考过,就放在这层左起第六个书架的第二层。江灵飞快地摸过去,找到了《文心雕龙》,然后在距离这本书不到两格的地方找到了《歌侑集》和《泾川梦得论》。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把手心的冷汗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书取下来,奉至萧漪澜面前。
萧漪澜接过书翻了翻,十分满意,问江灵:“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阁中只有你一个人?”
“回陛下,臣女叫江灵,是太常寺主簿江守诚之女。今日新入宫一批珍贵古籍,紫苏姐姐带人前往整理,说午时方回。”
“江守诚之女?”萧漪澜有些惊讶,“孟如韫是你表姐妹?”
江灵回道:“是臣女表妹。”
“那她为何将你安排在书阁里?”萧漪澜问。
考中女仕科并不容易,又要经过凤仕阁的磨练,萧漪澜在朝堂中给她们留了许多大有可为的位置,将安排她们各自去向一事交予孟如韫处理,她竟然将自家表姐安排在冷冷清清的书阁里?
江灵解释道:“此事是臣女自己所求。臣女虽侥幸考中女仕科,然才疏学浅,远不及同年,不敢妄自托大,且臣女心不在朝堂,只想寻个清净无争之地。是臣女不求上进,与阿韫无关。”
萧漪澜了然地点点头,她竟没想到孟如韫的表姐会是这样的性子。
“人各有志,朕只是随口一问,不必紧张。”
萧漪澜让季汝青将书一并带着,江灵垂首在侧恭送他们离开,待脚步声远了,才敢擡起头来张望,只瞧见那个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层层朱瓦楼阁中。
他又帮了她一次,江灵默默地想,心里涨得满满的。
酉时末,宫门落锁,书阁里的内侍与宫女也下值归宫。
今晚恰巧是江灵值夜,她整理了一下午古籍,十分疲惫,见管事女官都不在,便放纵自己趴在桌子上,侧脸贴着桌面,握着笔在宣纸上画画。
她画技十分一般,想画季汝青,结果把人身子画得比腿还长,将他头上的五梁冠画成了公鸡冠。她有些懊恼,打起精神来,屏气凝息地想要画好他的眉眼。
不知画了多久,隔桌当值的女官轻咳了两声,江灵以为是管事女官来巡视,忙起身坐直,却见季汝青正站在她桌前,不知看了她多久。
江灵下意识将画纸翻过来扣在桌子上。
季汝青的目光从画纸上挪开,落在江灵身上。
值房里的宫灯忽明忽暗,爆开一朵灯花,映得季汝青眉眼温柔深邃。他对江灵道:“我有话对江女官说,不知江女官是否方便?”
“我……方便。”江灵有些拘谨地站起来,随季汝青走出书阁。
月光倾泻在书阁外的台阶上,江灵垂着头,心中十分忐忑。
“之前多谢江女官搭救,不告而别是我失礼,今夜特来致歉。”
闻言,江灵心中狠狠一揪。
宣成帝中毒事发后,临京城内到处都在搜捕季汝青,江灵彼时正在书铺里买话本子,与罗锡文、钱帷等几个浪荡子弟起了冲突,乔装改扮的季汝青出面替她解围。
别人不认得季汝青的声音,江灵却为之魂牵梦萦,绝不可能认错。两人好不容易甩开了那几个浪荡子的纠缠,江灵不肯放他满街跑,让他暂时躲在孟如韫住过的风竹院中。
一天晚上,江灵鼓足勇气悄悄来到风竹院,同季汝青说了些逾矩的话,乃至于要与他同生共死。一向温和可亲的季汝青却十分冷漠地拒绝了她,让她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第二天就不告而别,离开了江家。
江灵为此难过了好些日子。
“你来找我,是特意说这个的吗?”江灵低声问。
“还有一件事,”季汝青在心中考虑许久,问她道,“听说江夫人想与文昌伯府定亲,那文昌伯年逾四十,儿子年纪比你都大,你愿意嫁给他做续弦吗?”
江灵惊讶地“啊”了一声。
她娘要把她定给文昌伯府?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季汝青又是如何知晓的?
江灵一时愣住了。
季汝青以为她没想清楚,遂劝她道:“姻缘美满虽是人生所求,但依你的性子,并不适合嫁入文昌伯府,那高门府邸只是看着繁华,但后宅不宁,你何苦去受那份罪。”
江灵缓缓垂眼,“你是来劝我不要嫁的吗?”
季汝青默然一瞬,点了点头,“是。”
江灵咽了口唾沫,心中生出一点希望,问季汝青:“倘我不嫁文昌伯府,你愿意要我吗?”
闻言,季汝青眉心狠狠一蹙,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起。
年轻美丽姑娘微微垂着头,月色朦胧里,可见她延颈秀项,羞面微红。
见他一时不答,江灵心中渐渐涌起失落,她低声叹气道:“我知道依你如今的身份,是我高攀你,这宫里有数不清的女官想跟着你,而我只是——”
“你竟然会觉得高攀我?”季汝青走近了她几步,他语气里压抑着怒气,可即使如此,听着依然温柔而珍重,“你堂堂官宦之女,清白的姑娘,竟然会觉得高攀我一个无根的奴才?”
江灵眼眶一红,反驳道:“你不是奴才……”
“江灵,你应该有很好的一生,该嫁一个年轻有为的郎君,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季汝青心中难受极了,为他不敢玷污的姑娘,竟然将自己贬到泥地里,感到难过。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贱、腌臜之人,仅凭着一腔热情就要扑过来,可他身有残缺,不能给她完整的爱意,倘有一天她的热情消灭,该如何面对不堪的自己?
江灵落下泪来,十分倔强地摇头说道:“倘你不要我,那我嫁谁都一样,嫁入文昌伯府,与嫁个令你满意的郎君,都同样让我痛苦。你若真不要我,就别来管我,且眼睁睁看着……”
她心中十分委屈,乃至于对他的绝情生出一点恨意来。
“且眼睁睁看着我如何被别的男人摧残,侮辱,去过令你满意的一生。”
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一只手却突然从身后攥住了她,紧紧地,颤抖着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