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宝钱庄是大周最大的钱庄,老板名叫刘忘筌,靠倒腾米粮发家,后改行经营钱庄。因他信誉好、为人宽厚,临京很多贵人都与他有往来,霍弋与他合作,在临京为长公主置下了宝津楼等产业,如今又议定了组建商队,交予孟如韫去与他谈生意。
见来者是个年轻貌美的纤弱姑娘,刘忘筌心中难免生出几分轻视,然一番交谈后,听她对各地风情、行货十分了解,谈吐有礼又极有主见,有独到的眼光和许多新奇的想法,分明是个糊弄不得的精明人,刘忘筌对其刮目相看。
谈到最后,刘忘筌不仅同意了七三出资五五分成,而且利润超过十万两的部分,每万两少取十分之一。若两年之内刘忘筌分得的总利润超过二十万两,则剩余利润无论多少,皆归长公主所有。
身后有长公主,本钱有刘忘筌,孟如韫一开始就没打算做走街串巷的小生意。
她先带着自己组建的商队去找了尚阳郡主的表兄张启,跟着他们从南到北贩了一次货,将南边的干货与绸缎运到北十四郡去卖,又将北郡的香料和药材运回南边。
张启邀请她的商队一起合作贩货,孟如韫婉言谢绝,这一趟她虽然涨了不少见识,积累不少经验,但也看到了张启商队的巨大缺陷。
他南来北往这一趟耗时两个月,买货物的成本是一万五千两白银,这批货一共卖了四万两,但真正剩下的利润只有三千两。其余成本均耗费在路上,其中发给伙计们的工钱占三成,货物的折损占两成,其余一万多两竟全是途径州郡时被各地抽取的关榷,以及孝敬地方官员以求不被为难的糜费。
且近几年大周百姓并不富裕,有闲钱买货物的人不多,张启花一两万贩运的货物就占据了北郡三分之一的市场,孟如韫担心自己突然砸进去十万两,会造成货物滞销,同时也会引起户部的注意。这对她而言、对其他商队而言都不是好事。
从南边去北郡收货的路上,孟如韫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直到到达北郡,她还是没想到更周全的方案。
北郡这个年过得十分艰难。
往年有不少军营里的头目靠着瞒报死伤退役人数或虚报驻军数量吃朝廷的空饷,宣成帝下诏削减北郡驻军人数后,新任北郡安抚使兼守备陆明时第一时间清查了这些虚假名额。
但他没有上报朝廷降下惩戒,而是“凑巧”地将这些名额划在被削减的人数里。如此一来,朝廷省了钱,北郡驻军最大程度地减少实际裁减官兵数量,可谓皆大欢喜。
倒霉的只有那些靠吃空饷发横财的官兵头目,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们许多年积攒下来的空饷名额被陆明时一扫而空,偏偏又敢怒不敢言,只能拼命克扣手下士兵的军饷。
往年到了年底,驻守北郡的骑兵能拿二两银子,步兵能拿一两银子,外加米一斗、布半匹、猪肉十五斤等,作为军营里过年的年资。可今年发到每个士兵手里的只有二十斤米和一袋快要发霉的窝头,半分钱都没有,全被上面的头目一层层克扣了干净。
沈元思巡营的时候发现有士兵纠集起来为此闹事,持械打伤了郡屯兵的长官。
他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带头滋事那人言行凶悍,颇有血性,除了要讨回应得年资之外并无其它无理要求,心中一动,出面摆平此事,将克扣军饷的军官削职降级,然后将带头闹事的士兵带到了陆明时面前。
“听闻子夙兄最近缺不少武卒百夫长,你看看院子里那人怎么样?”沈元思对正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的陆明时说道。
陆明时掀起眼皮往院子里瞧了一眼,淡声道:“不怎么样,是个刺头。”
沈元思惊讶,“这都被你瞧出来了?他今天纠集弟兄们打伤了领头校尉,那校尉是何铭山的心腹,我瞧着他有些胆量,所以带来给你瞧瞧。”
听到何铭山的名字,陆明时停下笔,正眼看向沈元思,“那一起出去瞧瞧吧。”
何铭山是北十四郡的巡抚,管理着北十四郡的百姓,本来军民之间互不相扰,但宣成帝下诏让北郡将募兵制改为屯兵制后,作为巡抚的何铭山职权变大,连改为屯兵后的驻军他也能插手过问。
与北郡零零星星柞不出什么油水的百姓相比,十五万募兵的军饷可是一大笔银子,摸一摸就能沾一手油水。上行下效,何铭山手下新上任的校尉也克扣军饷,今年朝廷给的本来就不多,一层层盘剥下来,竟比戎羌骑兵过境抢劫得都干净。
陆明时想收拾何铭山很久了,但何铭山是宣成帝派来监视他的人,他怕宣成帝对自己起疑,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陆明时走到那带头滋事的士兵面前,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脸不服气的神情,“姓赵,单名一个远。”
“识字吗?”
“不生僻的都认识。”
“之前在营中做什么的?”
“百夫长。”
“为何闹事?”
赵远哼了一声,“克扣军饷的不算闹事,我讨回我该得的年资反被诬闹事,天理何在?”
陆明时不置可否,轻轻活动了下手腕,“敢与我比划两下吗?”
他没穿铠甲,一身长袍,看着像个俊俏书生。赵远当他与何铭山一样,是朝廷派下来苛待他们的文官,心里十分瞧他不起。
赵远嘲讽道:“比划一下我都怕掰折了你,还比划两下呢。”
沈元思闻言忙后撤了两步,他怕赵远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陆明时让赵远先出手,赵远家中世代从军习武,他的功夫并不差,又想着狠揍陆明时一顿出口恶气,没想到拳头砸出去不仅没打到陆明时身上,还被他趁势一折,擡腿扫向下盘。
赵远灵敏地跳起来,陆明时的速度比他更快,以掌作刃砍向他颈间,赵远连连后退,退无可退时只好硬着头皮出拳应击,却拳拳慢他半拍,都落在陆明时的防守和回击的范围内。
陆明时收着力道跟赵远走了十几招,然后一脚踹在他胸前,将他踹出去一米多远,回身踢起枯枝为刀剑,正正抵在赵远喉间。
赵远十分窘迫,气得脸都红了。
陆明时大气不喘地问他:“你在战场上杀过人吗?”
“杀过二十八个戎羌蛮子。”
“能遇上这么多废物,你运气倒也不错,”陆明时语气略含嘲讽,“你这身手,也就堪堪做个百夫长而已。”
技不如人,赵远被奚落得无话可说。
沈元思在一旁看得清楚,赵远的身手虽然比不上陆明时,但也没有陆明时说得那么差劲,他有二十八人头军功在身,若非上头有人压着,在北郡做个校尉绰绰有余。陆明时大概只是为了削一削他的傲气。
见陆明时递了眼神过来,沈元思清咳一声,对赵远说道:“原来的地方你是回不去了,现在问你愿不愿意跟着陆安抚使,做其麾下亲兵的百夫长?虽然职位不高,但眼下却是你唯一的去处。”
赵远一愣,望向陆明时,“陆……安抚使?哪个陆安抚使?”
陆明时说道:“鄙人陆明时,北郡没有第二位安抚使。”
赵远神色一变,态度瞬间恭敬了起来,“难道是活捉了戎羌世子的那位小将军?”
沈元思点点头,“正是他,还有我,姓沈,眼下是铁朔军的骑兵总校尉。”
“陆将军,沈将军,”赵远突然十分激动,跪在地上给陆明时砰砰磕了三个头,“小人愿做将军亲兵,莫说是百夫长,就是做个武卒也愿意!”
陆明时说道:“起来吧,军人气节为重,且惜膝下黄金。”
沈元思同他玩笑道:“早知道你的名头这么好用,我见了不错的苗子呼喝一声就完了,何必废这么大的周折。”
除了赵远以外,陆明时最近陆陆续续挑走了不少根骨和品性都不错的人,准备亲自教导一段时间,然后以他们为骑兵、步卒的百夫长,逐渐组成一支精锐亲兵。这支精锐亲兵的组织和训练都要低调,绝不可以混进来何铭山的眼线,所以最开始作为百夫长的这批人,每个都是陆明时亲自过眼,点头同意。
何铭山这群吃空饷的废物也给了陆明时灵感,他借着裁撤士兵的机会,明面上将这些人裁撤掉,暗地里却将他们划入自己麾下,此后他们的军饷不来自朝廷,而来自长公主。
孟如韫人在北郡的消息是沈元思告诉陆明时的。
彼时陆明时正在与五六个新提拔的百夫长过招,闻言将身上软甲一脱,夺马就往外跑。
向望云被他吓了一跳,神色紧张地问沈元思:“安抚使为何如此匆忙,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哦,他啊,”沈元思抱着表舅张启捎给他的吃食,见怪不怪道,“急色罢了。”
向望云一头雾水,“急……色?”
陆明时赶到孟如韫落脚的商行时已经入夜,孟如韫尚未就寝,正披衣在灯下拨算盘。
外面忽起人声嘈杂,张启过来敲了敲她的门,低声道:“孟姑娘睡了吗?陆安抚使眼下正在外面。”
听见陆明时的名字,孟如韫手中的笔一歪,算盘也拨乱了。
她起身整理好衣服,匆忙开门对张启道:“劳烦您请他过来吧。”
风尘仆仆的少年将军从夜色中走来,他脱了软甲,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军中葛衣,显得愈发冷清与颀长。
孟如韫扑过去抱住他,陆明时只觉一阵香暖盈怀,手轻轻落在她腰上,半晌才道:“我身上冷,别冰着你。”
孟如韫这才放开他,牵着他的手进屋。
她毫无防备的亲近像惹人沉溺的梦境。外面北风呼啸,雪沙飞舞,室内灯烛微亮,火盆暖融。这常于陆明时梦中出现的景象,让他有片刻怔忪失神,直至孟如韫笑着问他冷不冷,饿不饿,他才回过神来。
陆明时没应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是了,这不是梦。梦里的矜矜没有如此鲜活、温暖,总是伤心地望着他落泪,每每当他想为她拭掉眼泪时,会有朝廷禁军破空而来,将他押住。
宣成帝痛斥他是叛贼余孽,斩了他的首级,又要伤害矜矜。岚光兄长挡在前面,他与长公主也被迁怒杀害。
而后,梦境骤然惊醒。
孟如韫在他怀中仰面打量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又一言不发,你这是怎么了?”
陆明时叹了口气,轻抚她的鬓角,说道:“我不过几十里路,千里迢迢的人是你。不在临京好好待着,怎么跑北郡来了,谁让你受委屈了吗?”
“我来北郡是有正事,”孟如韫垂眼道,“说得好像专程来找你抱怨似的。”
她推开陆明时,转身去给他倒水,陆明时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到了桌案上摊开的账本和算盘。
“你当然不会特意来找我,若非沈元思同我说,怕是等你走了我都不知道你来过,”陆明时接过水杯,指着桌上的账本问道,“军饷的事是霍少君答应的,他怎么舍得推到你身上?”
孟如韫擡眼,“你还称他霍少君吗?”
陆明时一顿,笑了笑,“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若是不知道,听你的意思,是想伙同他一起欺瞒我。”
“矜矜……”陆明时放下水杯走近她,决定将锅都甩给她那喜欢说一不二的兄长,“岚光兄长吩咐的话,我可不敢违逆。”
孟如韫轻嗤,“你小时候都敢跟他打架,没想到长大后反而如此乖巧,如此听他的话。”
陆明时笑了笑,“那时该敬的是你父亲,如今他长兄如父,我哪里还敢胡闹。再说他眼下这个样子,同他打架,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孟如韫扬眉看着他,问道:“年前你为何突然跑回临京,未及见我一面,却又匆匆离开?是不是兄长与你说什么了?”
陆明时道:“你若是好好待在长公主府,别不顾安危四处胡闹,那天自然能见到我。”
“陆子夙,是我在问你,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孟如韫正色道,“你若不想说,咱们就别聊了。”
她说着要去继续看账,陆明时一把拦住了她,将她抵在桌边,与她四目相对。
他不喜欢她甩手离开,叹息着妥协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绝不隐瞒。”
“都是真话?”
“嗯。”
孟如韫问他:“你如何得知岚光兄长身份的?”
“他看了你留给我的信,先猜出了我的身份,然后与我坦白了他的身份。”
“除了这个,他还与你说什么了?”
陆明时定定地看着她,灯台的烛火映在他深如墨的瞳孔中,有种诱人沉溺的晦暗。
他不想将这个两难的困境甩给孟如韫,却更怕以谎言回应她殷殷的期待,伤透她的心。
陆明时思忖再三,最终委婉将霍弋那天说的话告诉了孟如韫。
孟如韫越听越生气,听完后轻声冷笑道:“你不是一向很出息吗,山盟海誓犹在耳畔,怎么我兄长几句话,你就这么痛快地要放弃婚约,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吗?”
“并非我不想见你,岚光兄长有些话是对的,”陆明时道,“我于你既是可有可无,就不该强迫你冒着被牵连的危险与我在一起。若故人之约给你带去的只有责任和风险……矜矜,我实不忍心如此强迫你。”
孟如韫眼睛一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与我……分开?”
“如果我为你着想,确实应该如此,”陆明时低声道,“可是我做不到,即使是为了你好,我也做不到。”
他缓缓叹息,继续说道:“自从临京回来,我常常在想你我之间的事。我常常想,若你我素未谋面,你只是印象里的故人,得知你活着时,我会很高兴,也愿意履行故人之约娶你为妻,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欠孟家的承诺。倘岚光兄长觉得这种责任会伤害你,要我离你远点,那么为了你好,我不会纠缠不放。”
“可是矜矜……你我并非素未谋面,”陆明时说道,“我得知你的身份前就心悦于你,那时我嫉妒程鹤年,嫉妒他能毫无负担地跟你在一起。所以知道你就是孟家的女儿时,我真的很庆幸,庆幸你还活着,庆幸自己可以爱你而不必辜负任何人。在这十三年里,除了仇恨与遗憾,你是我所能拥有的最大的恩德……幸而是你,也只能是你。”
“我爱慕你的性情,你的容貌,所以不择手段要将你从程鹤年身边抢过来,借故人之约将你困在身边。我尚且不在乎你心中对我有几分情意,遑论岚光兄长所说,要我为你着想,放你自由……”
陆明时轻轻笑了笑,近乎自嘲,“矜矜,我虚伪、自私、可笑,故人之约只是我心安理得与你在一起的借口,是我将你从程鹤年身边抢走、强迫你与我在一起的手段。我既然如此自私,便不可能为了你的安危而潇洒放手。我会尽力保护好你,会早日平定北郡,但你一定要陪着我一起,否则这些事除了吊唁故人,将毫无意义。”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将他的心赤果果、血淋淋地剖开在她面前。
孟如韫心中震动。
许是站得久了,她觉得双腿发麻,又错觉那阵绵绵入骨的麻意是从心里来,六感交织,五味杂陈,在陆明时幽深如墨的眼神里寸寸溃败。
他心里……竟是这样想的吗?
孟如韫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纠结过的一件事。
彼时陆明时刚得知她的身份,夜访江家,他态度强势得近于强迫,要与自己履行故人定下的婚约。孟如韫一直想不清楚,他对幼时矜矜何以有如此深的执念,无论她媸妍善恶、高矮胖瘦,他都能情意绵绵,珍视爱重。
他的情意如此真挚,以至于孟如韫觉得自己纠结于此实在是了无意趣。毕竟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矜矜,倘她不是矜矜,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前世今生牵扯不清的缘分。
孟如韫已经说服自己不再纠结此事,可今日陆明时却突然对她说,故人之约是借口,他要的是她的人。
“陆明时……”沉默许久之后,孟如韫低声道,“我竟从未看清过你。”
握在她胳膊上的手微微收紧。
“你要听真话,我就掏心掏肺说给你听,”陆明时苦笑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孟如韫,“但是你不能听完后当没听过,像从前那样待我。”
孟如韫问他:“我从前待你不好吗?”
“你从前待我好,是视我为给故人平冤的同谋,所以你能抛下我从容赴死,又将身后事推给我,你不觉得对我太狠心了吗?”
孟如韫轻轻摇头。
她将《大周通纪》留给陆明时,是因为她知道陆明时会用心帮她完成。他会辅佐长公主登基,位极人臣,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虽然自己会成为遗憾,但相较于前世清明坟前的匆匆一面,他们之间已经拥有得足够多。
“你将这件事托付给我,属实是找错了人,”陆明时轻轻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柔声说道,“矜矜,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你若是死了,我独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孟如韫蹙眉,“你……”
“听不明白吗,我会陪你去死。”
孟如韫扬起的巴掌堪堪停在陆明时耳侧,她浑身轻颤,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她恨声质问道:“陆家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他们千方百计保下你,你死了,难道要他们背负污名、遗恨千古吗?”
“那你死了,我该怎么办?”陆明时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生前事尚有憾,我哪里顾得上身后事。”
孟如韫无言以对,望着灯烛默默垂泪。
她心中惆怅、惶恐。她失于天真,没想到陆明时竟要陪她去死。
陆明时一向不忍惹她伤心,见她落泪,心里也跟着难过。
他语气软下来,低声近乎恳求,与她额头相触道:“求你可怜我几分,再别做孤身赴险的事,倘你真的别无选择时,就带我一起走,别再将我孤零零地抛在这世上,行不行?”
孟如韫不敢答应,只一个劲地落泪。
陆明时又道:“那再退一步,倘我安排好身后事,做完你交代我的一切,这世间再不需要我,你总该允许我去陪你了,是不是?”
“陆子夙……”孟如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好好活着,就这么难吗?”
陆明时轻声道:“这得问你自己。”
孟如韫问:“如果先死的人是你呢,你也忍心让我陪你一起死吗?”
“这不一样,矜矜,”陆明时缓缓道,“你还有岚光兄长,可我除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