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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明明 第60章 一场意外(二十)

所属书籍: 明明,明明

    60一场意外(二十)

    ◎陈年旧爱◎

    朝夕相处会不会相看两厌呢?

    司明明半夜睁开眼,就着那点微光看着熟睡的苏景秋。他的呼吸声很重,应该是在深度睡眠状态。

    司明明有点羡慕苏景秋了。他的心态真是很好,睡前还在担心自己恐怕要破产了,但当他的脑袋碰到枕头,不夸张地说,一分钟,只需要一分钟就睡着了。就好像担忧破产的不是他。

    司明明忽然想起一件事:只要叶惊秋一直没有手机,那么他是不是想去哪就去哪?科技的进步到底是限制了人还是帮助了人?

    她又想起一件事:苏景秋的好朋友顾峻川说要做咨询案,那么现在他还会做吗?是不是要往降薪方向调整了呢?司明明感觉寒冬将至,企业要生存,开源节流不是口号了。

    她又想到:等公司真正上班的时候,办公区的工位密度是大还是小?是否够安全距离?如果不够的话,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人分开。

    这些都想完了,她的大脑却还是没有休息。接下来想到的是:张乐乐那个新工作,是一个刚刚创业的小公司,说年终奖延迟到年后发,不会就不发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操什么心,只是觉得艰难。

    司明明察觉到一丝焦虑。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焦虑了。这么多年来,她总是波澜不惊,遇事总能自洽。她不知她的焦虑来自于哪里,或许只是一种潜意识。

    她睡得不好,第二天就感觉好累。走路的时候脚底没根,在苏景秋看来就是家里有个女鬼飘着。这女鬼”蓬头垢面”,听到他跟她说话也没反应,苏景秋甚至觉得她会呲出獠牙或伸出利爪,将他吃喽。

    “你为什么不睡觉?”苏景秋问她。

    “我不知道。”司明明回答:“昨天晚上我的脑子非常活跃,前后百年的事我都想过了。”

    苏景秋思考半晌得出结论:“你憋坏了。”

    “我喜欢在家里。”

    “你从前喜欢在家里,是因为你知道你想出去就能出去。现在你在家里,是因为你出不去。你就是憋坏了。”

    再好的人也得憋坏。活动范围就是在家里,除了吃喝拉撒还有从早到晚的工作。唯二的娱乐就是打太极和做/爱,再没别的事了。

    苏景秋也不太懂,什么工作要从早到晚不停开会,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苏景秋当老板的风格跟他本人的风格差不多,有点江湖气和匪气,他不爱废话,也不爱给人洗脑画饼。别的餐厅早上开早会跳抓钱舞,他则要求员工有时间多睡会儿,或者把自己打扮干净。

    他餐厅的员工简直是那条商业街的异类。以经理涛涛为首,站出去一排,真叫一个打眼。有时候涛涛开玩笑,说:“炸街!”几个小伙子就齐齐走出去,站在餐厅门口,都是活招牌。

    或许是我的工作太肤浅了,苏景秋想。

    司明明会议很多,有时去拉屎也要把电脑放在膝盖上,最尴尬的时候当属她正在用力,那头要她发言,而苏景秋在外头敲门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吃屎。”她气急了喊一声,然后打开麦克风说话。

    “鱼汤味儿的屎吗?”苏景秋故意气她,转身去做饭了。一般这个时候司明明会想吃味道稍微重一点的东西,来慰藉她心灵受到的伤害。那么苏景秋就给她做点糖醋小排吧。

    司明明在书房里闻到饭香,很好,不是吃屎。她原本没有什么食欲,这一上午打仗一样的会议把她的食欲打没了。但这会儿却有点饿了。

    老人们常说:结婚好,彼此照顾。司明明觉得是否有人彼此搀扶,跟是否结婚没关系,跟感情有关系、跟对方是怎样的人有关系。比如苏景秋。

    在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司明明被苏景秋悉心地照顾着。一日三餐,有时还有夜宵。她完全不会受任何委屈。是开餐厅的老板都这样吗?

    吃饭的时候苏景秋问她是不是便秘了。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被问起,司明明却没生气。她点点头,诚实地回答:“是。很奇怪,昨天开始。”

    “你呢?”司明明问他。

    “我当然是毫无阻碍。”

    “咱俩吃饭时候讨论这个合适吗?”司明明又问。

    “有什么不合适?大家都要拉屎放屁。”

    “那为什么不挑个其他时间呢?”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了。”

    两个人就笑了。

    苏景秋又给她榨了些果蔬汁,让她喝了。休息二十分钟后拉着她在屋子里溜达。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最后都觉得太没意思了,又去小区里走走。

    小区里压根没有人,这世界真是很清静。司明明感觉到了屎意,就拽着苏景秋往回跑。这真是太好笑了,他们的生活太好笑了。

    家里的冰箱见底了。当初豪气给聂如霜装大鱼大肉的时候并没想到这一待就是这么久,俩人眼瞅着就要揭不开锅了。

    苏景秋决定出去一趟。

    拿着珍贵的出门卡,开了车去酒吧。他那辆巨大的改装越野车在几乎空无一车的街道上像一个庞然大物。电台拧到司明明的“怪奇物语”,奇怪的是,他竟然感觉这一天的故事一点也不罕见和惊悚。

    酒吧街上没有人。

    曾经那么热闹的酒吧街,如今像进入了寂静模式。他酒吧的门一开,就带起一阵烟。好在他戴着口罩呢,没被呛到,但是眼睛却被迷了一下。直接去储物间,打开大冰柜,看到里面满满的存货,他想:真棒,又能吃一段时间。

    他开始往车上倒腾东西。

    这让他想起《行尸走肉》,他就是去街上搜罗物资的人。他甚至在想:我是不是也得有建造一个家园啊?再生一群孩子,继承我老婆的聪明才智和我健康的体魄。

    这期间手机不停地响,也不知为什么,兴许是大家都憋坏了,平常不怎么讲话的小学同学群里也热闹寒暄起来。

    苏景秋看了眼,没什么值钱的消息,就关了手机。他决定先去趟聂如霜那,再去趟王庆芳那,把吃的给她们送点。但两个老太太都很谨慎,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同意。最后演变成他把东西放她们小区门口,她们自己去拿。

    苏景秋折腾这这一大圈,到家也不过傍晚,小区业主群里有人说家里跑了一条家养蛇,倘若有人看到,请速联系。

    “什么都特么养!”苏景秋嘟囔一句。

    房间里很安静,也没有开灯。

    司明明坐在幽暗里,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在她面前。

    “司明明?”苏景秋叫她名字,但她没有回应。

    苏景秋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的手缓缓伸进衣服里。这动作太奇怪了,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司明明太异常了,她不会疯了吧?

    她的手缓缓从衣服里向外拿,动作突然加快,掏出一条蛇丢到了苏景秋身上。苏景秋大叫了一声跳远几步,捡起那条蛇仔细看,操!假的!

    他的心脏还在狂跳,恨不得掐死司明明。而司明明呢,头靠在沙发背上,肩膀一抖一抖,为自己的恶作剧狂笑。

    “哪来的蛇?”苏景秋问。

    “我老房子带来的。”司明明笑够了,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蛇是当年陆曼曼吓唬她用的,她搬到苏景秋这里来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带来了。下午翻东西的时候找到的。

    “陆曼曼可真孙子。”苏景秋说:“陆曼曼这种人活该挨揍。”

    “但是司明月你现在也挺孙子。”苏景秋控诉她:“哦,不对,可能你一直都这么坏。”

    司明明承认她自己蔫坏。聂如霜这样形容司明明:我们明明看着跟个好人似的。

    “以后我可得当心你,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我卖了。”苏景秋说:“刚刚开车出去,想起好久没痛快玩一次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开车出去玩。”

    “我不去。”司明明说:“咱俩玩不到一起。”

    “重要的不是一起出去吗?”

    “不,重要的是玩到一起。”

    苏景秋心一沉,看了司明明一眼,就去做饭了。司明明是会扫兴的。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她就不能委婉点吗?司明明出去玩就是泡酒店加偶尔出门看风景,苏景秋出去玩是切实要在路上。这他心里很清楚。

    玩不到一起是很严重的事。更为严重的是司明明觉得这个问题不严重,她的解决方案是杜绝一起出去玩。

    还吃什么!饿着!

    苏景秋越想越生气,决定开始罢工!

    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气哼哼躺到床上。再过一会儿,生气演变成了一点点的伤心。苏景秋不明白,两个人一起生活,怎么就不能往中间凑凑呢?玩不到一起也可以有解决方案,比如她少工作一点,比如他多在酒店周围发掘点玩的。怎样都比她说不出去一起玩强!

    他一直躺着,饿了,就给自己搞了块牛排。那头司明明还在热火朝天的开会,苏景秋听了一下,好像是要安排线上培训。牛排吃不出滋味,一心想跟司明明大吵一架。

    而司明明呢,一直忙到九点多,这才发觉肚子饿了,而苏景秋没叫她吃饭。不,他没做饭。

    去他房间,看到他在睡觉。她以为他不舒服,就上前摸他额头。不烫。

    “苏景秋,苏景秋。”司明明摇他肩膀。

    苏景秋翻了个身,没理她。

    “你哪里不舒服吗?”她又摸他额头,手又顺道到他的脖子,再去他的后背,都不热。

    她有些担心,但接下来她还有这一天最后一个业务研讨会,于是给苏景秋将被子盖到脖子,又为他接了一杯热水,蹑手蹑脚走出去关上门。

    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汤面,端着去开会,期间被烫了一下手,来不及找烫伤膏,就到了她的环节。为了适应公司的战略目标,业务定位不清晰的团队要持续优化。胡润奇或许也被憋疯了,正在电脑那头否决施一楠下面某个部门的全部业务贡献。

    那个部门负责人正在私信司明明疯狂输出:“这位今天哪里不对劲,是接到了哪位老板的授意了吗?这个特殊时候他说这些会有什么影响他知道吗?”

    司明明安抚他:“上一个部门也这样。”

    “那我怀疑他要来接一楠老板的班了。”

    司明明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没有回应。

    除夕假期后,公司将全体员工的假期延长七天,然而这七天,司明明他们一直在研究工作模式从线下到线上的转变。首先要转变的就是心态。

    从前在单位里,大家每天都能见面,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所以觉得更有安全感、更可控;现在呢,面对的是文字,是声音,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抽象起来。就连司明明自己,都用了几天时间去调整。

    短短半个月时间,什么都变了。

    她自己煮的面不好吃,索然无味。会议间歇还问聂如霜:如果一个人不发烧,但就是身体不舒服,打蔫了,可能是什么情况呢?

    “可能不爱搭理别人?”聂如霜说。

    不爱搭理别人?这的确很新鲜,在司明明认识苏景秋以后还是首次发生。她合上电脑认真想了一下,确定问题出现在“出去玩”上。

    司明明意识到自己跟苏景秋的沟通太粗暴了,尤其在他有那样的感慨的时候,她却做了一个扫兴的人。苏景秋是应该生气的。哪怕他生气的时候像个小媳妇,还不如她的冷暴力。

    她又去了苏景秋的房间,原本在生气的苏景秋,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手机放一边,假装睡觉。

    司明明走上前去,凑到他面前,亲了他脸颊一下。

    “别生气了。”她说:“我不是故意的。”

    苏景秋哼一声,意思是让司明明再哄哄他。翻了个身,将另半边脸露出来。

    司明明又上前亲一下。

    苏景秋撅起了嘴,司明明就又亲了亲他嘴唇。苏景秋火气消了点,但还是端着。司明明难得哄他一次,他可是要把握住机会。

    “会哄人吗?”他问。

    “经验有限。”

    “我教你。”

    苏景秋故意抖擞肩膀,用撒娇的口吻说:“老公,我错了,以后一起出去玩。”他学得太像了,司明明呵呵笑了声。

    这时他手机响了,非常巧,没有锁屏。司明明看到有一个姑娘的消息:“回头聚一聚。”

    原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那姑娘的名字却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司明明看看苏景秋胳膊上的纹身,再看看他手机,说:“玩不到一起就别勉强。”

    “一辈子别一起出去玩。”她严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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