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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安徒生 正文 第41章 3.19

所属书籍: 我的安徒生

    梁司月脚步轻快,不觉走得快了些,意识柳逾白已经落后她好几步,赶紧将脚步放慢,和他并行。

    她手臂背在身后,沿路拿穿着低帮帆布鞋的脚,去踢路中间的小石子,当柳逾白斜来一眼,她立即不好意思地停下。

    高高垒起的河岸是泥土地面,最近晴了好多天,一直没下雨,路面被晒得硬邦邦的,空气里都有一股白日里草木被烤焦的气息。

    走一阵,就能看见一根歪斜的电线杆子。这一带是没有路灯的,所幸月光够亮,倒映在河水里,也洒在两旁的青草上。

    当眼睛渐渐地适应了这样的亮度,周围环境基本能看得清楚。

    梁司月问柳逾白,这阵子都在忙些什么。

    果真,柳逾白以目光告诉她,这问题简直像是没话找话,但还是回答她:“能忙什么,挣钱,养你们这一帮子赔钱货。”

    “……《极夜》还没上映,赔不赔还不好说呢。”梁司月没什么底气地替自己争辩两句。

    柳逾白看她一眼,笑了声,也就顺便跟她通报《极夜》的进展:“放映许可要下来了,计划排挡圣诞节前后。这么致郁一电影,你还指望赚钱?”

    “那不凑圣诞节的合家欢气氛呢?会不会好一点?”

    “已经是协商后的结果,何讷原本坚持明年情人节上映。”

    “……”梁司月笑了,“什么仇什么怨。”

    岸边草丛里有虫叫,反而让夜更加阒静。

    并肩而行的时候,不免,梁司月的手臂会碰上他挽起的衣袖,她自觉地避开半步,然而走着走着,又碰上,又避开……如此反复。

    这种气氛之下,聊什么,或者不聊什么都行。

    梁司月随口说些这段时间以来鸡毛蒜皮的琐事,很担心柳逾白会不会听得不耐烦,然而他并没有,间或的,回应或者揶揄她两句。

    偶尔转头看他一眼,看见夜色勾勒而出的侧脸的轮廓,叫她觉得这种喜悦不是真实的。

    夏天的末尾,夜里还有些热,只有风吹来的时候,才带来一些凉意。

    风时有时无。

    梁司月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其实她有点出汗了,她不知道柳逾白是不是也是如此,但难得的气氛让她无法提出折返,她想等柳逾白开口。

    再走一段,前面开始出现几幢楼房,灯还亮着,梁司月惊喜看见红底白字的超市的灯箱招牌,忙问:“要买瓶水么?”

    柳逾白还没说什么呢,她已经加快脚步,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施施然跟上前。

    自建的方方正正的三层楼房,城乡结合部的标准配置,一楼的门面是一间小超市,玻璃推拉门贴了些饮料的广告。门开着,里头没有开空调,稀稀拉拉的几排货架,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柜台后面,抱着睡着的小孩儿在看视频,拿方言告诉她,冰水在冰柜里,自己拿。

    柳逾白没有进去,不远不近地站着。

    看见她推开了冰柜门,微微踮着脚,弯腰去找,一头乌发随之垂落下去。

    劣质的日光灯管,也似现实主义题材电影里的打光,让她只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白T,却也清瘦挺拔、气质出尘,仿佛电影里那些校园初恋的标准样本。

    她拿了两瓶怡宝的纯净水,放在柜台上,拿手机扫码支付。

    紧跟着拿着水瓶走出来,一迎上他的目光,便露出笑容。

    月光一样皎洁漂亮的白皙脸庞,眼睛就应当是此刻的这条波光潋滟的小河。

    柳逾白接了她递过来的水,忽地问道:“你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我妈。”梁司月低头,拧瓶盖,一下没拧开;再一下,还是没拧开。

    不应该啊,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都能跟一些男学员扳手腕儿了,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水瓶子给难住。

    她手掌在T恤上擦了擦汗,再拧……还是没开。

    柳逾白笑出声。

    她窘迫极了,还想较劲,他将自己手里那瓶拧开了还没喝的递过来,跟她换。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却有些不服气。

    不知道柳逾白是不是觉得她是装的,一想就更尴尬了,于是,还非要拧开不可了。

    便接了他递来的水瓶,又把自己的递过去,说:“帮我拿一下。”

    她借用他那瓶水,冲洗了一下手,再在T恤上擦干,递回他的,拿回自己的。

    再拧,终于开了。

    她喜笑颜开。

    “……”柳逾白目光复杂,看她如看一个二百五。

    梁司月品尝胜利成果,喝了一小口水,问他:“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你的名字谁帮你取的。”

    “哦。”她微微垂下目光,随他转身往回走,轻声地说:“我阴历生日是二月十五,月圆的日子。进产房之前,我妈妈看见外面的月亮很漂亮,就跟我爸提议,不如名字里面带一个‘月’字吧。论排行,可以叫‘思月’,但她觉得‘思月’不好,太有乡愁之感了,不想我以后成为多愁善感的人。就说不如改成‘司’,‘司’是掌管的意思。然后……”

    她语气和表情都随之低沉下去。

    柳逾白看她一眼,“然后?”

    梁司月顿了顿,才又说:“她怀我之前就生病了,治了好几年,家底掏空,债台高筑也没治好。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她执意要给我爸留下一个孩子,谁劝都不听。医生也告诉她,到时候分娩,大概率没法从产床上下来。最后,我爸和外婆还没能拗过她……然后,果真如医生所说,她进了产房,没再出来……”

    柳逾白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背。

    她立刻就笑了,擡头看他,仿佛一点不意外他的反应,“有时候别人听说我妈妈生下我就走了,表情比我还要难过和遗憾,反而让我很有心理负担。所以,我一般不会轻易跟别人细说。”

    不知道是在说他也落了俗,还是说他有机会听得这段详情,是他的荣幸。

    柳逾白微微挑了挑眉。

    “其实我没感觉有什么,毕竟没有跟她一起生活的记忆,对我来说,她只是存在照片里面的一个概念而已。她是小学语文老师,照片里很漂亮很有气质,放在今天,可能也可以当明星吧。”她语气里只有少许的惆怅,转而又笑,“我是不是有点啰嗦?”

    柳逾白难得的宽容态度,“还好。你再多说两句,我就懒得听了。”

    “真的么?”她歪头去看他,笑说,“我不信。”

    “你试试?”

    梁司月笑了,自觉做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走出去一会儿,梁司月转而问他:“你的名字,是来源于‘山青花欲燃,江碧鸟逾白’么?”

    柳逾白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梁司月觉察出,柳逾白并不那么有兴致聊及家庭的事。

    她也就不多问了。

    继续往回走。

    是过了片刻,梁司月才意识到其实两人沉默了很久,只是因为不觉得尴尬而未察觉。

    以小超市为折返点,他们即将走到河堤和那条石子路的岔路口了,梁司月脚步一顿,“回去么,还是再走一下……”

    人的心理如此,提供两个选择,真正想做的那件事,往往放在后面说,就像“然而”的转折后面,总接着真正重要的事。

    柳逾白低头看她,她也在看他,等他决定的模样,手指却捏紧了矿泉水瓶,发出一点声响,她立即有点尴尬,就别过眼去,再低下头。

    大部分的人,会有一个入镜的最佳角度,譬如有人左脸更完美,有人右脸更标准,有人适合三分之二侧脸。

    梁司月最好看的角度,或许是低头的时候。

    并不意味着臣服,只有叫人捉摸不透的,湮没于她眨眼之间的无穷心事。她最优越的,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而半遮半掩,就是这双眼睛最美的样子。恐怕,导演会夸她,连睫毛都是戏。

    柳逾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由自主地说:“再走一会儿吧。”

    他们经过了这个岔路口,又沿着河堤的另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柳逾白有种荒谬的昏头感,大晚上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干走,喂蚊子——真要谴责她,什么狗屁驱蚊贴,有用吗?

    梁司月一点不知道柳逾白此刻的腹诽,只觉这空气都因为沉默而显得黏稠。

    风是什么时候停的,一阵都没再吹起过。

    她觉得空气好热,近于一种焦躁的热。

    偷偷看他一眼,他是没觉察到自己越走越快吗?

    梁司月暗暗调整步幅,跟上柳逾白变快的脚步。

    沉默中,又走出好一阵,夜色里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突然的,柳逾白一下停了脚步,身体一转,又猝然伸手,将她手臂一捉,低下看她,“跟你说句话。”

    很是平静的语气,却让梁司月感觉心脏被顶了一下,“嗯……”

    柳逾白看着她的眼睛,却没有立即出声。

    犹豫,又似斟酌。

    可能有三秒,或是五秒的时间,就在他张口即要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口袋里骤然手机振动起来。

    微妙的气氛,破坏比建立容易多了。

    柳逾白松了手,“我接个电话。”

    她点点头,退后一步。

    柳逾白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随即微微侧过身去,往旁边走了两步。

    梁司月自觉回避,走出去数米。到河堤边缘,蹲下。

    她从草丛里摸了两粒扁平的小石子,朝着河面掷去,想试试能不能打出水漂,然而很遗憾,石子一接触水面,即“咕咚”沉下去了。

    她抱着膝盖,转头去看柳逾白。

    隔着夜色,看不清楚他脸上表情,隐约觉得他情绪有些严肃。

    看一眼,她即转回头,面朝着河面,继续一粒一粒地扔石子,看着石子落水的一瞬间,河水散开漂亮的、不规则的波纹,是月光的碎片。

    别着急,别着急。

    她对自己说。

    大约又过了一两分钟,她听见脚步声过来,转头。

    柳逾白已打完电话,说:“走吧。”

    听出来他的意思,是他要走了。

    梁司月将手里剩余的几个小石子一把丢进了河里,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的灰。

    她跟在柳逾白身后,穿过了那条石子路,将他送到门口停车的地方。

    柳逾白说,不送她上去了,让她早些休息。

    梁司月点点头,目送他上了车,车门阖上。

    她退后两步,然而车窗却降下来,他向着她招了招手。

    她走到窗前,微笑问道:“还有什么吩咐么?”

    柳逾白看着她,仍是欲言又止的目光,沉默好一会儿,却只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说出口的是一句吐槽,带点儿憋不住的情绪,和几分不大高兴的臭脸色:“回去检查看看,你的驱蚊贴是不是过期了。”

    “……啊?”

    柳逾白已将窗户升上去了,留下最后一句话是“回头见”。

    梁司月退后一步,看着他的车驶离了门前空地,转身将走,却发现,不远处似乎已经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林孟夏,手里拎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正望着她所在的方向,目瞪口呆。

    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有多久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梁司月朝他走过去,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呢,林孟夏主动发誓:“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把梁司月澄清的话都给堵死了。

    梁司月跟林孟夏一块上楼,电梯里,气氛尴尬极了。

    突然,林孟夏来了一句,“哦,是柳总让陈鹤林老师开除的助理吧……”恍然大悟的语气。

    “……”梁司月好想叫他闭嘴。

    沉默了一会儿,梁司月决定还是对目前状况做一些补救,毕竟,事情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她说:“我是贝斯绮工作室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

    “贝斯绮的工作室,是柳逾白投资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

    “那柳逾白等于是我的大老板,所以……”

    林孟夏望着她,欲言又止的,仿佛在说,别蒙我了,我又不傻,他摸你的头,哪个老板这么摸员工的头?

    梁司月自暴自弃地想,算了,于是,只嘱咐道:“你别告诉昊哥。谁也别告诉。”

    “我敢吗,我还要在这圈里混呢!”

    梁司月被他逗笑,“还有,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带资进组。”

    “别人可能不信,但我是信的,”林孟夏笑说,“退一万步,说句公道话,出来混的,谁背后没点资本的支持?重要的是,撑不撑得起这资源。在我看来,你是个很好的演员,至少比我有天赋多了。”

    梁司月笑说:“你不要乱吹彩虹屁。”

    “好歹吃了你三斤白灼虾呢。”

    玩笑几句,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梁司月时常听人说,这圈里尔虞我诈的事情很多,但至少此时此刻,她是愿意相信林孟夏的,出于一种莫名自信的直觉。

    ·

    另一边。

    车开了近一个小时,抵达市里。

    一直在酒店候命的莫莉,上了车跟柳逾白碰头,并汇报说:准备的礼物已经送给邱老师了,也传达了临时更改行程,不能拜访的歉意。邱老师很遗憾缘悭一面,叫他下次如果去香港公干,一定记得去他家里做客。

    “还有,”莫莉说道,“机票已经改签成功了,现在出发过去时间刚好。”

    柳逾白点头。

    莫莉合上记事本,没有立即回到“待机”状态,而是往他衣领上看了一眼,委婉提醒,“柳总,那个……”长颈鹿图案的一个小贴纸,碍眼违和得过头了。

    柳逾白也跟着低头看一眼,并没有将其撕下来的意思。

    莫莉也就不说什么了,猜想,一定是某位梁小姐的杰作。

    ·

    梁司月回房间的时候,在走廊里和小琪碰上,后者捏着手机,一副打算打电话找她的样子。

    梁司月才想起来,走的时候,忘记跟小琪报备了。

    小琪跟着进她的房间,问道:“柳总走了?”

    “嗯。”

    梁司月出去散步出了一身的汗,还得补洗一个澡,她将头发扎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小琪拦住她,“你腿上是被蚊子咬的么?怎么这么多疙瘩?”

    梁司月低头一看,好几个小红包,是刚刚河边散步被咬的?

    可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梁司月洗脸的时候,小琪站在门口,例行跟她沟通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其实无非也就是日常训练这些内容。

    小琪将她房间的垃圾带出去,叫她早些休息,花露水记得喷一下。

    梁司月洗完澡,做完繁琐的护肤流程,去床上躺下,看了看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

    平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准备睡了,但今天很难有睡意。

    捏着手机纠结了半晌,还是给柳逾白发了一条消息:“到酒店了么?”

    柳逾白很快回复她:“去机场的路上。”

    看来,方才电话里面确实是急事,才让他临时改变行程。

    她感觉不好再打扰了,主动结束对话,惯常那几句,祝他一路平安云云。

    柳逾白回复她:“嗯。早些休息。”

    梁司月将手机放到一旁,关了灯,尝试睡觉。

    但方才和柳逾白分别之前,那种心脏顶到高处的感觉,叫她一想起来仍然心悸。

    也不是什么实质的进展,不值得跟任何人分享,况且,池乔这阵子应该很忙,在准备公演舞台,应该没空听她的这些琐碎的少女心事。

    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最后梁司月干脆爬起来,翻行李箱,翻到一本书。

    借床头灯光,看了好几章,方有睡意。

    关了灯,要躺下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赶紧抓起一看,叫她意想不到的是,柳逾白发来的:到机场了。晚安。

    像是今天的一个,不算完满的句点。

    梁司月漫长的武术训练终于结束,紧跟着去横城,进行她初步计划为期两周的拍摄。

    年代戏比现代戏要复杂多了,梁司月初入剧组很有点蒙,没想到一场戏能调度这么多的人,且训练有素,忙而不乱。

    新戏的导演,和何讷的工作作风不同。

    何讷看中演员给他的灵感反馈,喜欢一边拍一边微调;该戏的导演却讲究精准,一场戏正式开拍之前,要重复排练好多遍,力求机器一开,走位、情绪、台词……各方面都准确无误,最大程度节约每个人的时间。

    因为这戏的场景、道具和服饰都是特制,拍摄节奏要卡得很严格,不然拖延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钱。

    梁司月进组待了一周,她的戏才正式开拍,从几场文戏开始。复杂的武戏,放在后面统一调度。

    整个剧组,梁司月只认识贝斯绮一个人,但她和贝姐不在同一个组,平常基本碰不到。

    她有很深的孤立无援之感,但也从没抱怨过,每天回去背台词,练走位,滚瓜烂熟的基础上,还想要做到倒背如流。

    勤奋不是没有用的,且她也不乏天赋。

    前几天的文戏,各个机位她基本都是三条以内就过了。

    和她对手戏最多的,戏中的军-阀统领,外人所称的小段将军、段六少,其扮演者,也是一名资深演员,姓秦,后辈都叫他秦老师。秦老师低调谦逊,让梁司月合作起来如沐春风。

    梁司月没跟任何人说过,她觉得秦老师侧脸有两分像柳逾白。

    有时候,在片场对戏,她会忍不住多看秦老师几眼,后者发现了,就会拿戏里身份跟她开玩笑,说:停云,你别只顾看我,忘了眼观六路,倘若敌人这时候来刺杀我,你怎么保护我?

    说得梁司月很不好意思。

    文戏的最后一场,很巧,也是她演的黄停云这个角色在剧中的最后一幕。

    被子-弹击伤,黄停云临死前倒在暗慕已久的小段将军怀里,从前跟着他做保镖,满口家国大义,他嫌她小小年轻老气横秋,空口大话,这世道飘摇,从哪里去讲家国大义?

    原是以死相谏的好机会,她却只字不提这些,只望着他幽深的眼睛,说小时练武,太苦太累总想放弃,爹带她去买糖葫芦,坐在高高的梅花桩上,看见天高云淡,北平杨絮飞……

    眼角一滴泪。

    阖眼之时都未落下。

    导演原本是想让她最后一下眼泪流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情绪没有那么悲伤,反而被更大的一种空旷感支配,流不出来。

    都做好了再来一条的打算,导演看过却说很好,可以,眼神很好,比他想要的给得更多。

    收工,秦老师伸手将梁司月从地上拉起来,笑说:“真的挺好的,你最后那一下的眼神,有点惊到我了。”

    梁司月笑说:“秦老师引导得好。”

    剧组习惯,演死人要发红包。

    梁司月接了红包,过去找导演,央求能不能看一看回放,导演难得的允了她的要求,笑说:“其实你来试镜的时候,我有点儿担心,感觉你戏外的性格太柔和了。是武术训练的效果?现在入戏的感觉很’硬’,完全没有你自己性格的影子,很好。”

    梁司月腼腆笑了笑。

    导演让她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后面准备拍武戏了,那才是硬骨头。

    脱下戏服,卸妆以后,梁司月回到保姆车上,小琪揭开保温杯,给她倒了一杯水,放一放,稍凉一些再递给她。

    梁司月端着杯子,抿了一小口,高度集中的精神松弛下来,渐渐有些疲惫的感觉。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反正她每演一场戏,情绪都被掏空。好像是戏里的那个人,占领了她,她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抢回作为她自己的主动权。

    小琪笑说:“你不要这样讲,双重人格一样,听起来好害怕。”

    梁司月笑一笑,阖眼说,自己要休息一下。

    回到酒店,梁司月用自己的卸妆产品再卸了一道妆,然后泡了一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趴去床上,准备休息一下再操心晚饭的事。

    拿起手机一看,微信上好多条池乔发来的消息,催命似的问她,在不在。

    梁司月当她有什么急事,直接语音消息打过去。

    池乔接了,不知道在做什么,听起来环境很嘈杂,她焦急问她:“你看到了吗?”

    “什么?”

    “柳逾白后援会微博发的呀!”

    闻言,梁司月赶紧切出去,打开微博,点开那个“柳家海龟饲养基地”的账号,进主页刷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

    “发了什么?我没找到。”

    “那可能是删博了……我保存了,我发给你。”

    微信界面跳出来一张长图,梁司月点开一看,脑袋里空白了一下。

    还是后援会放料的一贯套路,长图上面好长一段空白,拖到最后才是正题:

    画质很模糊的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在某个小区门口,柳逾白揽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肩膀,似刚从里面出来,女人戴了口罩,认不出来是谁;第二张,两个人并肩而行,看得出来行色匆匆;第三张,两人坐在车里,女人头抵在柳逾白的肩膀上,仿佛是在哭。

    这三张照片,那陌生女人全都披着一件男式的西装外套,显然是柳逾白的。

    梁司月一贯觉得自己的直觉很灵,此时此刻,她也无端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那天在河边,打断他们的对话,让柳逾白临时改变行程的那个电话,可能跟这几张照片有关。

    池乔在那端喊她:“小月?”

    “嗯。”梁司月回神。

    “……你还好吧?”关切而又小心翼翼的语气。

    “嗯。没事……你先忙,我先挂了……我吹一下头发。”梁司月情绪有点木然。

    手机锁定,扔到一旁,梁司月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好像,方才戏里的“黄停云”,又接管了她,叫她突然陷入一种哭不出来的巨大空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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