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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青 正文 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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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5

    到八点半,家长们都起床了。

    厨房与餐厅,忙得像是即将上台演出的交响乐团,不知道谁碰到了什么,总能引起一阵叮铃哐啷。

    有人要沙拉酱,有人要玫瑰盐,递来送往,热闹得不行。

    祁琳一边启动破壁机榨鲜橙汁,一边说:“祁然,去楼上问问你哥吃不吃早饭。”

    坐在沙发上啃着一颗苹果的孟祁然起身上楼。

    两分钟后下来了,说道:“他说他不吃,要再睡一会儿。”

    造成某人睡眠不足的“罪魁祸首”陈清雾,莫名心虚。

    祁琳又问:“那我们九点半出门,他跟不跟我们一起啊?”

    孟祁然一顿:“哦,没问……”

    “……你这个孩子,戳一下动一下是吗?”

    孟祁然笑说:“我再去问问。”

    片刻,他去而复返,“他说叫我们先去,他下午再过去。”

    打仗一样的早餐吃完,大家各自回房间换衣服收拾。

    楼下,妈妈们已在互相搽涂防晒霜。

    陈清雾晃了晃防晒喷雾的瓶子,按压喷头,“呲呲呲”地沿着脚踝喷上大腿。

    喷雾有股柠檬味,清新好闻,祁琳笑说:“清雾你给我也喷一点。”

    祁琳双臂张开,陈清雾帮她将大片皮肤都喷了一遍。

    “耳饰真漂亮,是陶瓷的啊清雾?”祁琳盯着陈清雾的耳朵,笑问。

    陈清雾笑说:“是的。自己烧的。您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做两对送给您。”

    都收拾好了,大家一齐出门,坐上提前订租的两部敞篷轿跑,往岛屿另一端的海湾开去。

    那附近有个海洋馆,逛过之后,大家先去餐厅吃中饭,稍作休息,去往海滩。

    海滩上各色遮阳伞已经支了起来,寻了一块宽敞的地方,大家放了东西。

    孟祁然走到陈清雾身旁,“下去游泳吗,雾雾?”

    “我有点困,想睡一下再去。”

    那边,两位爸爸已然跃跃欲试,一边热身一边喊道:“祁然,一会儿比赛啊。”

    孟祁然看向陈清雾,神色有些犹豫。

    陈清雾说:“没关系不用管我,你去陪他们。”

    孟祁然说:“那我跟他们游两圈再过来陪你玩。”

    三人下水比赛去了。

    而两位妈妈不想辜负碧海蓝天的美景,遍找角度,请陈清雾帮忙拍照。收到照片之后,就在阳伞底下的躺椅上躺了下来,各自修图。

    陈清雾坐在最外侧的躺椅上,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给孟弗渊发去消息。

    陈清雾:还没醒?

    十分钟后,她收到了回复。

    孟弗渊:醒了。

    陈清雾:厨房冰箱里有一个三明治,本来是留给你当早餐的,看来用不到了。

    孟弗渊:受宠若惊。

    孟弗渊:谢谢。正好我还没吃午饭。

    陈清雾忍不住微笑,回复道:那你午饭还是吃点好的吧。

    孟弗渊叫她分享一下位置信息,他收拾过后便过来。

    放下手机,陈清雾在躺椅上躺了下来,拿遮阳帽盖住脸。

    海风舒适,那规律拍击沙滩的海浪声更是催眠,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孟弗渊到的时候,两位妈妈正准备下水去。

    祁琳招了一下手,笑说:“睡好了没?”

    孟弗渊点了点头,走到两人跟前,“准备去游泳?”

    “来都来了,还是得下水泡一会儿。”廖书曼边说边朝陈清雾走去,打算将人叫起来帮忙看一会儿东西。

    孟弗渊说:“阿姨你们去吧,东西我看着。”

    看着两位妈妈下了水,孟弗渊走向最外侧躺椅。

    地上铺了一张毛巾,他顺势坐了下来,支起一条腿,往躺椅上看了看。

    防晒衫下,隐约可见穿的是分体式泳衣。

    孟弗渊没多看,擡手,将陈清雾盖在脸上的帽子拿了下来。

    突然强烈的光照,让陈清雾蹙了蹙眉,下意识擡臂去挡,片刻后,缓缓睁眼。

    一偏头,对上孟弗渊的目光。

    陈清雾一下坐起来,“……你来了。”

    “嗯。”

    孟弗渊换了一身白色,苎麻质地,清逸闲适。

    陈清雾展眼往海面上望去,隐约可见祁琳和廖书曼游泳的身影,而孟祁然和两位爸爸则不见了踪影。

    “你休息好了吗?”陈清雾问。

    “差不多。”

    陈清雾有点渴,望了望,自己的背包在孟弗渊那边,就指一指,叫他帮忙递过来。

    接了背包,陈清雾拿出里面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水。

    坐在躺椅上,和孟弗渊一高一低,说话很是别扭,将水瓶放回包里,她就让孟弗渊往外挪了挪,趁势也在毛巾上坐了下来。

    脚踩在沙地上,陈清雾俯身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又张开手指。

    “耳饰很漂亮。”孟弗渊忽说。

    陈清雾微微侧过头,发现他正在打量着她,非常正大光明的欣赏,毫无回避的意思。

    仿佛被烈日照耀,她觉得挨着孟弗渊的这一侧,皮肤温度都好似升高几分。

    “……自己做的。”陈清雾不自觉的伸手摸了一下那耳饰。

    “颜色很独特。”孟弗渊细看,“两只不太一样?”

    “是拿黏土块染成不同颜色随意揉在一起烧出来的。”

    孟弗渊点了点头。

    陈清雾原本觉得,自己和孟弗渊的相处好不容易自在了一些,可清晨那个触摸脚踝的插曲,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装作它没有发生过。

    尤其,此刻孟弗渊就坐在她身旁,两人只隔了半臂不到的距离。

    他起落的呼吸,与这热带小岛格格不入的清冷香气,都变得极具存在感,让她每一寸皮肤似乎都紧绷了起来。

    她骤然不知道说什么,躬身朝前,两手抓起沙子,撒在脚背上,如此重复,很快,双脚就被细沙彻底埋住。

    孟弗渊也没说话。

    两个人只是沉默着,却觉潮热的空气里,暗流涌动。

    忽听手机一振。

    陈清雾拍了拍手上的沙,拿起躺椅上的手机。

    解锁一看,竟然是孟弗渊发过来的。

    孟弗渊:聊点什么?

    陈清雾霍然转头看去,孟弗渊手里正拿着手机,望着她的神情两分无辜。

    她一下就笑了,低头打字:干嘛在微信上说?

    孟弗渊:微信上你话多一点。

    陈清雾:我有话多吗?

    她往上翻了翻,好像,确实。

    因为不必面对他,所以更自在一些。

    陈清雾:想聊什么?

    孟弗渊:聊什么都可以。不聊也行。只要你可以忍受,我会忍不住看你。

    明明是这样热切的话,可经由孟弗渊说出来,却似乎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客观。

    如果不是孟弗渊就坐在旁边,她一定已经把脸埋了下去。

    陈清雾垂着眼,只顾打字:……你喝水吗?我包里还有多的。

    她听见孟弗渊轻笑了一声,但根本不敢转头去看。

    手机一振,新消息传了过来。

    孟弗渊:你是不是,只会用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招?

    唯一的对局招数被识破,陈清雾完全不知如何回答了。

    孟弗渊却出声了:“给我一瓶水。”

    ……这个人,把她逼到角落,又来替她解围。

    陈清雾拿下躺椅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瓶没拧开的水,往旁边一递。

    “都不看我了啊,清雾。”孟弗渊的声音有种平和的调侃。

    陈清雾忍不了了,没多想,随手抓了一把沙子,往他身上一抛。

    孟弗渊低头看一眼衣摆上的细沙,“是不是觉得我不会还手。”

    “……那你还手啊。”

    孟弗渊慢条斯理地将其拂去,自顾自地拧开水瓶喝水,“不跟小朋友一般见识。”

    前方不远处,有三道身影走了过来。

    赶在他们看过来之前,陈清雾倏然站起身,脱了防晒衣,将耳朵上耳夹款的陶瓷耳饰一把抓下来,随意往包里一放,“……我去游泳了。”

    孟弗渊擡头看一眼,眸光微不可觉地一暗。

    她穿的是一套分体式的泳衣,西柚红色。她其实很适合红色,上上回的旗袍,上一回的砖红色上衣,鲜艳的颜色,能将她的清冷中和得恰到好处,将她皮肤衬得白皙清透如在发光。

    泳衣之下,露出的双腿修长而匀停。

    孟弗渊一瞬便收回目光,自觉再多一秒注视,恐将变成心猿意马的冒犯。

    孟祁然擡眼,见陈清雾走了过来,在她身后不远处坐着孟弗渊。

    原是准备跟孟弗渊打声招呼,目光落在陈清雾身上,却情不自禁地晃了一下神。他不甚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应该看她的哪里。

    孟成庸向着陈清雾笑说:“去游泳啊清雾?”

    “嗯。”

    孟祁然当即走到陈清雾身边去,“我跟你一起。”

    “你不是刚刚游过。”

    “那是好久之前了。游完过来看你睡着了,就带我爸他们去玩了一会儿摩托艇。”

    走出两步,孟祁然倏然转头看了一眼。

    孟弗渊已不在方才的位子了。

    孟弗渊去了一趟附近超市,买了一包烟。

    就在超市门口的棕榈树下,他往海面上望去。

    一眼便看见那道穿着西柚红色泳衣的身影,在深蓝色海水里,轻盈得像一条鱼。

    说起来,祁然和她,游泳都是他教的,自行车也是。

    孟弗渊垂头点烟,吸了两口,再往海面上看去,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游了几个来回,陈清雾和孟祁然回到岸边。

    将要到晚饭时间了,大家到附近淋浴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往餐厅出发。

    陈清雾和孟祁然走在最前,其后跟着四位家长,孟弗渊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

    海鲜餐厅,一踏入便有一股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

    预订的卡座是半开放格局,木质半窗结构,窗外就是海滩,远处夕阳浓郁,传来晚潮的声响。

    一张圆桌,七人依次坐下,孟弗渊坐在陈清雾的斜对面。

    菜单送了上来,有人点餐,有人去洗手间。

    陈清雾放了包,拜托坐在右手边的廖书曼帮忙看一看,自己拿上一小罐喷雾,往外走去。

    洗手台在户外,蓝色马赛克砖墙前镶着一面大镜子。

    陈清雾拧开黄铜质地的水龙头,就着微热自来水洗了一把脸,将几分凌乱的头发重新扎了扎,随即稍稍侧身,往镜子里去看自己的脖颈处。

    镜中忽有人影一晃,她顿时吓了一跳,定睛看去。

    孟弗渊看着她,微笑道:“慌什么?”

    他洗了手,转头见陈清雾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颈处。

    “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晒伤了,有点疼。”

    “我看看。”

    孟弗渊走了过来,在她身后站定。

    这样燠热的天气,他身上却始终有一股清爽的气息,像刚刚开瓶,冰镇过的泉水。

    陈清雾望见镜中孟弗渊稍稍低头,认真观察她后颈的皮肤。

    他并不伸手,隔着镜片的目光也只有冷静的审视,而她却觉得被他注视的那一片皮肤,隐隐传来比重度晒伤更甚的热痛。

    “稍微有点红,应该问题不大。”孟弗渊看见她手里拿着喷雾,“治晒伤的?”

    “……冷却镇定的。”

    孟弗渊擡手。

    陈清雾犹豫一霎,将喷瓶递给他。

    “这东西怎么过的安检?”

    “托运的。”

    孟弗渊揭开喷瓶盖子,擡手,伸出手掌,往她耳后一挡,这才按下喷嘴。

    “呲呲”的声响中,冰凉的水雾四散,陈清雾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

    但因孟弗渊手掌挡住了,喷雾几乎没飘到前方来。

    颈后皮肤顿如浸过水一般清凉。

    陈清雾睁眼,却见镜子里前方拐角处,祁琳正走了过来。

    她心下一慌,赶紧夺回孟弗渊手中的喷瓶,“……我先走了。”

    急匆匆从孟弗渊身旁经过时,听见他轻笑一声。

    拐角处与祁琳碰上,祁琳笑说:“清雾点菜了没有?快去点菜。”

    陈清雾笑着点点头。

    陈清雾回位上坐下,正要收起喷瓶,发现盖子还没拿回来。

    她擡头,往洗手台方向看去。

    孟弗渊正施施然走了过来,而仿佛料定她会看他一样,他露出了一个几难察觉的笑容。

    她立即转过了视线。

    孟弗渊回到了桌边,径直到自己位上坐了下来。

    陈清雾望着他,以目光示意,将喷瓶盖子还来,而孟弗渊看她一眼,故作不解。

    一顿饭吃了许久。

    结束后,大家各自收拾东西,孟祁然被孟成庸打发了去买单。

    大家起身往外走,陈清雾因看微信消息,稍稍落后了一步。

    便听身后传来孟弗渊的声音,“伸手。”

    陈清雾倏然回头,仿佛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孟弗渊将白色塑料盖子往她手里一放,手抄进口袋里,顺口提醒:“门口有槛,看手机小心别绊到了。”

    陈清雾一下攥紧手指,握住盖子。

    门口等了片刻,买单的孟祁然走了出来。

    大家步行去往停车场。

    到了停车处,上了车,正要出发,陈清雾打开背包,准备拿包湿纸巾,动作忽然一顿。

    她扒拉了一下内袋,急忙说道:“等我一下,我耳饰可能掉在沙滩上了,我去看看还在不在。”

    她去拉车门时,孟祁然说:“雾雾我跟你一起去。”

    天已经黑了,视物不清。

    两人回到白天活动过的那一片沙滩,孟祁然打开手机手电筒,俯身照着躺椅周围,“确定是掉在这儿了?”

    “最后是在这里摘下来的。”

    周边都找过了,仍旧不见踪影,黑暗里想要找这样一对小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想让大人们等得太久,陈清雾说:“算了,也不什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再找会儿吧。”

    “没事。走吧走吧。”

    孟祁然便没再坚持。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停车场。

    “找到了吗?”祁琳探身问道。

    “没有。”陈清雾一边笑答一边拉开车门,“没关系,反正是自己做的,我回去再多做几对就可以了。”

    开车的是孟弗渊,他往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开回别墅,已是晚上九点。

    停好车,大家进屋,各自先回房间放东西。

    陈清雾洗头洗澡之后,换了身衣服下楼。

    大家坐在庭院里,喝茶聊天。

    不见孟弗渊的身影。

    陈清雾在祁琳身旁坐下,随口一问的语气:“祁阿姨,渊哥哥呢?”

    “还在房间吧?他可能已经休息了。”

    孟弗渊这人行事稳妥,又不大喜欢被人管制,因此祁琳不怎么过问他的行踪。

    陈清雾点了点头,不好再问,只随意拿了一只椰子,抱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吸管。

    这围坐聊天的场景,她没法拿出手机来偷偷聊天。

    好在今天下午大家都玩得精疲力尽,没到十点,祁琳就说有些累了,想回房间休息。

    孟祁然走到陈清雾身旁,问她要不要出去吃夜宵。

    陈清雾说:“不太饿。有些累了,不想出门了。”

    孟祁然便跟她一起上二楼,各自回房间休息。

    陈清雾躺倒在床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想了想,还是没发。

    她的消息他总是秒回,她很担心假如他正在休息,微信会将他吵醒。

    没什么睡意,陈清雾将包里自己带过来的书拿出来,拧开台灯,靠坐在床头阅读。

    大约十一点钟,手机一振。

    新的微信消息,竟是孟弗渊发的。

    孟弗渊:睡了吗?

    陈清雾赶紧回复:还没。

    孟弗渊:我在客厅。下来一趟?

    陈清雾:好。

    她找了一件薄外套披上,拿着手机,靸上拖鞋,放轻脚步下楼。

    客厅里灯开着,孟弗渊正坐在沙发上。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

    陈清雾发现他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那套,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她走到他跟前去,轻声说:“你没在房间吗?祁阿姨以为你已经睡了。”

    “没。出去了一趟。”

    孟弗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手掌摊开,递到她跟前。

    陈清雾愣住。

    失而复得的,那对耳饰。

    “……你在哪里找到的?”陈清雾惊讶极了。

    “餐厅。”

    孟弗渊解释,原本不抱希望,以为最坏的情况是得沿着动线找上一路,没想到给餐厅打电话便有所获。

    陈清雾接过耳饰,“其实没必要麻烦的,也不是值钱的东西。”

    孟弗渊微微仰头,注视着她,“但我看你好像还是觉得遗憾。”

    陈清雾心里一时情绪翻涌,她手指攥紧了耳饰,片刻后低声说,“我请你吃夜宵?”

    孟弗渊轻笑,仍旧看着她,“不怕回来被谁抓个现行。”

    “……不去就算了。”

    “当然去。”见她作势要走,孟弗渊迅速伸手,将她手腕一捉。

    陈清雾仿佛定住。

    孟弗渊立即松了手,声音平静地说:“……走吧。”

    陈清雾低头看了看,“我是不是还是换身衣服比较好。”

    “不用了。就出去兜兜风。”

    考虑到上楼再下楼,只是徒增被人发现的风险,陈清雾就这样睡裙加外套地出了门。

    上车之后,陈清雾系上安全带,拉下遮光板后视镜,照着镜子,将那对耳夹戴了回去。

    孟弗渊注视着她的动作,待她戴好以后,方才将车启动。

    夜里的环岛公路寂静空旷,海水拍打岬湾的岩石,海浪声分外辽远。

    敞篷的轿跑车,风汹涌而来,陈清雾眯住眼睛,手指拂去贴上面颊的头发。

    此刻心情轻快,或许因为那对失而复得的耳饰。

    也或许,不仅仅如此。

    拐过一个弯,前方凹形海岸灯火绵延。

    陈清雾按住头发,微微探身:“那是码头吗?”

    “好像是。”孟弗渊转头看她,“想下去看看?”

    陈清雾点头。

    在前方分叉路,孟弗渊转向下行,十来分钟,码头转眼即到。

    近处看,才知是两侧路灯和浮在海中的航标灯,小型游船整齐下锚停靠,在海水中微微浮荡。

    所幸已是深夜,码头上廖无人迹,陈清雾才好只穿睡裙和薄衫下车。

    深夜里海风愈凉,而潮声愈响。

    呼入鼻间的空气潮湿咸涩,风吹过皮肤,留下几分粘黏的湿意。

    陈清雾走在前,听见孟弗渊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你刚刚是不是说谎了。”陈清雾忽说。

    “嗯?”孟弗渊上前一步,与她并肩。

    陈清雾转头看着他,“你说给餐厅一打电话就找到了,是不是在说谎。你是不是……找了很久,不然怎么会这个时间才到家。”

    孟弗渊轻声一笑,“小朋友不好哄骗了啊。”

    “……干嘛骗我。”

    “因为说了有点邀买人心,我觉得这样不好。”

    “要是没找到的话,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我了。”

    孟弗渊的表情告诉她,是会这样。

    “不觉得性价比很低吗,花这么长时间找一件不足十块钱的东西,而且还不告诉失主实话。”

    孟弗渊佯作惊讶:“这种事还要讲性价比?我怀疑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

    “……什么状况。”

    “我在追你,清雾。”

    陈清雾顿觉热气袭面,她僵硬地转过了目光,“……前面是不是便利店?你喝水吗,我请你。”

    根本不待孟弗渊回答,她已朝着亮灯的地方飞快走去。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只有一位店员正在值班。

    陈清雾推门而入,径直往冷藏柜走去。

    过了片刻,孟弗渊才跟了过来。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想喝什么?”陈清雾已恢复镇定。

    “都可以。”

    陈清雾随意拿了瓶无糖茶饮,“这个?”

    孟弗渊点点头,从她手里将瓶子接了过去,“你不喝?”

    “我想吃冰淇淋。”

    往收银台走去时,经过门口附近的冰柜,陈清雾驻足,推开了冰柜门。

    冷气拂面,陈清雾忽说:“还记得年前下雪那天,你在小区门口碰到我,送我去便利店吗?”

    “当然记得。”

    “那个时候我蛮惊讶的……因为你不像是那种愿意多管闲事的人。”

    “哦。”孟弗渊坦荡承认,“因为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陈清雾倏忽擡眼。

    “你是不是在想,开始的时间比你以为得更早?”孟弗渊仿佛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他笑了一声,“你大可以再大胆一点。”

    “……更早吗?”

    “想知道了?”孟弗渊却说,“暂时不打算告诉你了,你自己猜吧。”

    原谅他一时的坏心思,让她自己一点一点发掘,似乎远比他直接揭开谜底更有趣。

    陈清雾拿出一支芒果棒冰,评价:“好幼稚。”

    孟弗渊欣然接纳她的称赞。

    付款之后,两人离开便利店,继续沿着码头往前走。

    海风吹来,携一阵机油的气息。远处海面上,隐约可见月光下微微发光的白色海浪。

    陈清雾撕开棒冰的包装,咬下一口,发出嘎嘣的脆声。

    孟弗渊看着她,一时无法移开视线。

    和去年送她去便利店那天相比,她现在变得快乐许多。

    这变化有一部分是因他而起,这让他很难克制那种隐秘的喜悦。

    “……晒伤好一些了吗?”

    陈清雾不自觉擡手摸了摸后颈,“没事,只是轻度的,洗完澡擦过药,现在已经不疼了。”

    孟弗渊拿着水瓶,继续与陈清雾并肩同行,一时间没再说话。

    步行片刻,前方出现一道伸向海面的栈道。

    棒冰已经吃完了,陈清雾将木棍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毫不犹豫地朝着栈道走了过去。

    两侧有锁链阻挡,倒不必担心落水,但走到栈道的尽头,往海面上一看,那黑沉翻涌的潮水,仍然不免让人几分眩晕。

    陈清雾就站定在尽头的边缘,“……我想坐一下,但是怕掉下去。”

    孟弗渊自然地伸出手。

    陈清雾目光落在他手上,犹豫了片刻,将手递了过去。

    孟弗渊一把握住,但那动作与力道,全无半点狎昵,只是单纯地提供支撑。

    陈清雾就这样牵着他的手,往前迈了一步,蹲身坐了下来,两条腿悬空垂下。

    确定她已坐稳,孟弗渊这才松了手,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将水瓶放在身侧。

    手掌一层薄汗,她手指微凉的触感,仿佛仍然残留。他微微蜷了蜷手指,不动声色。

    潮声隐隐,就在脚下,仿佛正坐在深渊的上方,这种受控的危险,让陈清雾着迷。

    “清雾。”

    陈清雾闻声转头,却见孟弗渊正看着她,那目光很深,“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或许有些冒昧,你可以不回答。”

    “没关系,你问。”

    “当时……是什么促使你最终决定放弃祁然?”

    他们相处的时候,孟弗渊几乎不会提及孟祁然,像是他出于骄傲的某种坚持——

    他不将自己拿来与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做比较,他自信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超越他对陈清雾的感情。

    陈清雾一顿,十分平静地开口:“像那道数学题。一边注水,一边开闸放水。或许总有能注满的一天,但浪费的水,没人在意。”

    顿了一下,她认真地说:“我的喜欢就是被浪费的水。”声音渐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孟弗渊呼吸很轻,“……那些水可以有其他的流向。”

    声音混着潮音,听来几分模糊。

    陈清雾倏然擡眼。

    孟弗渊看她的目光分外郑重,但这句话也就到这儿,没有任何进一步进攻。

    她撑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如她突然发紧的心脏。

    在栈道上吹了一会儿风,随意聊了些毫无目的的话题,随即返程。

    停好车,穿过树影婆娑的庭院,两人往门口走去。

    时间已过了零点,四下寂静,只闻远处的海浪声。

    孟弗渊忽说:“想好了吗,清雾?”

    陈清雾微惊,“嗯?”

    “我是说……”孟弗渊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声音也跟着低了两分,“万一被抓到,想好了吗,准备怎么解释?半夜跟我从外面回来。”

    最后那句话,几乎一字一句。

    陈清雾呼吸一滞。

    “……不知道。”她听见自己哑声说。

    “那赌一赌。”

    孟弗渊手指上移,挨上密码锁,目光却不偏不移地,落在她脸上,仿佛不想漏过她的任何反应。

    陈清雾瞳孔微放。

    就看着他,一个键一个键地输入密码。

    “滴”的一声,门打开了。

    客厅亮着灯,毫无声息,还是他们离开时的场景。

    孟弗渊看着她,低声说:“进去吧。”

    两人进屋,一前一后地缓步上了楼,一直到了二楼,依旧没有人被吵醒。

    在二楼拐角处,他们停下了脚步。

    孟弗渊目光在她脸上落下一瞬,“晚安。”

    “……晚安。”

    陈清雾往走廊走去,听见脚步声轻缓地上了楼。

    她进屋,倒在床上,此刻才发觉自己力气尽失。

    楼上有轻微的关门声和脚步声,不仔细听,无法捕捉。

    一旁的手机振动。

    没有意外,是孟弗渊发来的消息。

    却不是再道晚安,或是其他。

    孟弗渊:真遗憾。

    陈清雾只觉心脏无由颤栗。

    没有被大家发现。

    他说,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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