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居民都已经疏散了,楼道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虞川走在前面,把陈珂护在身后。
他每往上走一层,就会暂时停下脚步,听一听动静再继续行动。
看虞川走得小心翼翼,陈珂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慢了步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六楼。
虞川做个手势,让陈珂退后一步。陈珂屏住呼吸,下了一级台阶,却见虞川侧身背贴墙壁,擡手敲门。
等了片刻,那门板向外推开。五岁的小女孩被人一把一推,脚尖在门槛上上一勾,登时一个扑棱,哇哇大哭。
“筱筱!”陈珂两步扑上前,便要去抱孩子。
右肩被人一搡,退后原位,下一瞬,便看见虞川捞起地上孩子,一个旋身。
“砰!”
一枚子弹堪堪从他身侧略过,门“哐”一声合上。
子弹射进了对面的墙里。
枪声震耳欲聋,回声久久不散。
陈珂心脏都吓破,怔愣了半晌,听见同样被吓傻的筱筱回过神来,爆发出激烈的哭声。
孩子被虞川完整地护在怀里。
又惊又怕,陈珂眼泪也出来了,一把从虞川手里把孩子接过来,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筱筱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金自强手里的枪不知道有多少发子弹,而虞川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他谨记陆青崖的叮嘱,不敢硬闯,观察了一下楼道环境,转身对陈珂说,“走吧。”
一走出大门,两名公安干警便走上前来将陈珂和孩子护送到了人群之中。筱筱的父母接过孩子,连声安慰。
虞川径直走到陆青崖和支队领导跟前,汇报刚刚所见的情况:“目测是步枪,型号不清楚。屋里没开灯,我没看出来太多的信息。”
沈锐:“金自强只释放人质,不投案自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认为自己今天还能有机会逃脱?”
陆青崖沉吟:“既然人质已经解救,可以尝试武力强攻了。”
几人围在一起,讨论行动计划。
沈锐首先提议:“从楼上垂降,破窗进入可行吗?”
陆青崖指了指楼房窗上安装的防盗网,“拆解防盗网动静很大,有可能激怒金自强,让他朝作业人员射击”
关逸阳说道:“放烟雾弹,破门,让警犬先开路。”
虞川立即否决:“不行,烟雾弹一放,人没事,狗得先晕过去。”
各种稳妥保守的方案都被论证不具有可操作性,最后,陆青崖沉吟片刻,“看来只能用聚能切割器强行破门了。”
虞川补充说明情况:“我刚刚进楼观察过了,这房子很老,外面翻过新,但里面墙体很不结实,聚能切割器威力太大,很有可能对楼体造成损伤。我觉稳妥起见,还是应该液压破门。”
方案定下以后,大家检查防弹头盔和防弹护盾,迅速行动。七名队员全副武装进入大楼,五人警戒,陆青崖和李昊实施破门作业。
为了保证安全,两人站在两侧进行作业。
动静过大,里面不时传来朝防盗门扫射的枪声。
陆青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终于,门板带着门框被拆解下来,陆青崖低喝一声:“全体警戒!”
他和李昊交换一个目光,“一、二……“
擡手将门板往里一推,尘土飞扬之中,“砰砰”几声枪响,几发子弹应声而出。
趁此间隙,大家举着防弹护盾一涌而入。关逸阳举枪正要射击,却见屋里躲在桌后的男人忽地举枪对准了太阳穴,扣动扳机。
“砰!”
身体往后倒去,一股暗红的血沿着太阳穴的枪口汩汩涌出,空气里弥散开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大家都愣住了。
机动中队继续在现场警戒,公安随后入场。
禁毒大队的副队长蒯安民把躺在客厅地板上尸体的脑袋扳过来,仔细辨认一霎,惊道:“这人不是金自强!”
这桩人质挟持案,并没有因为歹徒的自杀而告终,反而越发扑朔迷离。
傍晚,市公安大楼的联合作战指挥室里,办公桌上,几盒盒饭刚吃了一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蒯安民跟大家通报刚刚侦查获得的消息:“死者名叫毛文林,是金自强的手下。我们紧急调取了附近路口的监控录像,发现金自强在一发现刑侦的安插在附近的便衣之后,就立即乔装逃走了。”
李钊平问道:“毛文林为什么不跟着一块儿逃?”
“我们这次抓捕行动布置严密,如果一旦发现金自强偷走,会马上封锁所有离开铜湖市的路口。毛文林留下吸引我们的火力,给金自强顺利逃脱争取时间。”
一名警察说道:“搭进去自己性命,毛文林是不是太拼了?”
蒯安民解释道:“根据我们调查出来的情况,毛文林很有可能和金自强达成了某项协议——毛文林有个女朋友,上个月刚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可能是希望通过自己的牺牲,换去金自强对女朋友和女儿的庇护。”
把所有线索又梳理一遍,李钊平问道:“下一步行动,大家有什么看法。”
蒯安民:“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金自强出逃之后的下落,在确定这一点之前,我们只能原地待命了。”
散会时,天已经黑了。
陆青崖随同李钊平离开大楼。
李钊平说:“刚才徐政委给我来了个电话,说这事他不便当面提出表扬,让你给虞川递个话,感谢他对陈珂的保护。”
陆青崖:“成,我回头就跟他说去。”
本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却被老奸巨猾的毒枭给逃脱了,营房里,大家都有点儿没精打采。
陆青崖抓着几个看起来最沮丧的,做了一通思想工作,而后到虞川宿舍里去找人。
结果人不在。
“川儿呢?”
虞川室友答道:“走廊吧,接电话去了!”
陆青崖转身出门,恰好跟接电话回来的虞川撞上。
虞川刹住脚步,“陆队,我正要找你呢。陈珂,在大门口,想跟我说两句话。”
陆青崖瞅着他。
虞川挠挠头,“说想谢谢我。”
“徐政委跟李参谋长打过电话,特意私下表扬了你,”陆青崖拍拍他肩膀,“今天你做得很好,没情绪了吧?”
“我本来就没情绪!”
陆青崖笑说:“出去吧,门口登个记,八点半之前必须回来。”
虞川双脚一靠,敬了个军礼,“是!”
陈珂换了身衣服,长风衣换成了一件套头的浅色毛衣,看着厚实一些。
她就站在路对面,手里手机的背光亮着,似乎是在刷手机打发时间。
虞川跑过去,“陈小姐!”
陈珂擡头顺着声音看过来一眼,把手机揣回包里,微笑着朝着他走过来。
陈珂:“你吃完饭了吗?”
“吃了,食堂吃的。”
陈珂往里看,“你是不是急着回去?晚上要训练吗?”
“不用,陆队让我八点半之前回去就成。”
陈珂忙说,“那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这附近人流车流都不多,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前走。
今天的事,陈珂仍然觉得心有余悸,“……我贸然行动,差点害了你,对不起。”
虞川反倒是愣了一下,他没觉得陈珂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她本来就挺为筱筱的事情愧疚,那时候着急想冲上去,完全是正常的。
“不……没事,你们安全了就行。”
陈珂低头看着脚下,声音也跟着低下去,“谢谢你,不然我得愧疚一辈子。”
“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安静片刻。
陈珂忽地擡眼去看他,“我总觉得你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呀?”
“上回,陆队长受伤,在总队医院的时候,你和陈老师去看他……”
虞川立即住了声,他看到陈珂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子。
恐怕是为那次医院“相亲”的事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陈珂开口道:“……我上回听说,陆队长有女朋友了。”
“嗯……”虞川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陈珂倒是笑了一下,“没什么的,本来陆队长也不认识我,那次我也是被我姐强行拉去见面的。”
她影子拖在地上,有些落寞。
虞川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很在行,他听得出来,陈珂真没有她说得那么若无其事。
陈一梅老师也是体面人,不至于为完全没影的事牵线搭桥。
想必,陈珂是真的对这位赫赫有名的中队长暗生过情愫。
虞川斟酌着问:“你之前见过我们陆队长?”
陈珂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点自嘲般地开口,“我大一军训的时候,他是我们学校的教官——旁边排的。”
虞川骤然觉得局促,后悔自己不该问。
“那什么,其实……”
“没事啊,”陈珂看他一眼,笑了笑,“你怎么比我还有心理负担。”
这就是他的另一个缺点,有时候共情能力太强。
到附近咖啡馆,两人坐下喝东西。
气氛不像刚才那样尴尬,虞川讲了一些他们部队发生的趣事,陈珂听得津津有味。
她笑起来的眼睛弯得跟月牙一样,笑声很是清脆。
虞川像是受到了鼓舞,捡着最好玩的告诉她。
时间一晃而过,陈珂无意识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八点二十了。
等结完账到门口,八点二十三,从这儿到营房有一公里。
“对不起啊,没注意时间。”
虞川说:“没事——你怎么回去。”
“我打车。”
“要我送你吗?”
“不用……你先回去吧,我听说你们中队管得很严,迟到太多……”
“放心,不会迟到,”虞川蹲下身,把鞋带紧了紧,站起身来低头看她一眼,“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说了再见,虞川迈开脚步,朝着营房的方向飞奔而去,那身姿矫健迅捷,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陈珂收回目光。
·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末。
金自强自打从铜湖市逃脱之后就销声匿迹了,禁毒大队把开枪自杀的毛文林的关系网梳理了一遍,又逮到了两个小喽啰,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中队尚算平静,除了一桩八卦:虞川似乎“有情况”了。
他们平常都是封闭式管理,训练生活都比较枯燥,像交了女朋友这样的大事,是肯定要被大家拿出来说叨的。
最近,大家发现休息时间,虞川时不时会拿着个手机傻笑,美剧《犯罪心理》也不追了,推理小说也不看了。
但只要一问,他就矢口否认,义正辞严地让大家不要传谣造谣。
临近年末,元旦假期,大家不用训练,白天可以在铜湖市内活动。
大家就让虞川把人叫出来玩。
虞川:“不叫,我还不了解你们,肯定得瞎起哄。”
关逸阳:“我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对吧?”
大伙儿:“对!绝对不乱说话。”
关逸阳:“陆队,你说是吧?”
虞川擡头一看,才发现陆青崖和沈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巡查了。
陆青崖:“带出来看看呗,兄弟们帮你把关。”
虞川瞅着他一眼,撇下眼,还是那句话,“……不带。”
查完哨,陆青崖和沈锐往干部宿舍走。
沈锐疑惑:“没见川儿有什么渠道去认识什么姑娘啊?对方是谁,这么藏着掖着。”
陆青崖前后一联想,心里有个大概的想法,但没法肯定,也就不多嘴了,笑说:“沈指导员,你什么时候能有情况?。”
沈锐不为所动,“操心你自己吧——林老师元旦过来?”
陆青崖笑说:“来。”
林媚一早确定了行程。
问过言谨,他不肯来,说元旦要跟朋友一起玩。林媚不知道他早就跟陆青崖达成了协议,以为他只是还在闹别扭,心里多少还有些惭愧。
三十一号上午十二点,飞机落地。
林媚在行李盘拿了箱子,一出门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陆青崖。
他穿着短款黑色夹克,立在喧闹的地方,有种让人无法错目的冷峻的气质。
林媚多瞧了会儿,才提着箱子过去。
陆青崖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一只手抓着她的手,也不怎么看路,低着头打量她。
她外套搭在手臂上,里面是一件宽松的白色的套头毛衣,衬得皮肤也更加的白。化了淡妆,嘴唇上很浅淡的一层粉色。
“……刚出门的时候就下雪了,没想到铜湖会这么暖和……”林媚看他一眼,发现他有些恍神,晃了晃他的手,“喂,在没在听。”
陆青崖笑,“没。”
林媚瞪他。
到停车场,林媚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陆青崖到后备箱放下行李,绕去驾驶室。
拉上车门,先没急着发动,探过身去,手撑着座椅靠背,另一手按着她肩膀,低头就吻下去。
有点急,吮得她舌根发疼。她喘不上气,伸手把他推开。
陆青崖坐直身体。
林媚看他,“不走吗?”
陆青崖笑看她一眼,目光往下扫,“让我缓会儿。”
裤子那儿是凸起的。
林媚脸热,“……又不是十七岁,怎么还动不动……”
陆青崖挑眉,“旱多久了,你算过吗?”
“也就三个月……”
陆青崖笑了一声,放手刹,启动车子。
到了铜湖花园,进门,也没什么寒暄客套,陆青崖抱住她,一边吻一边往卧室里带。
“喂……你没别的什么想说的吗?”后背抵靠着床头,眼看着毛衣就要被脱下来了,林媚不得不先按住他的手。
陆青崖眼里是坦荡而灼烫的欲望,瞧着她,声音都有些哑,“……不要?不要我就不做了,我们先去吃饭。”
林媚笑看着他,“你停得下来吗?”
陆青崖头埋下去,亲吮她柔软的耳垂,只问:“要不要?”
林媚难以启齿,“……你就不能不问吗?”
陆青崖沉声一笑,“……我就当你答应了。”
自己家里,就没什么顾忌。
酣畅淋漓又快速地结束了第一次,两个人汗津津地裹在被子平顺呼吸。
以前,这种时候他总是要来一支烟的。
林媚支起身体看他,“真的戒掉了?”
“嗯?”陆青崖反应了一下,笑说,“难道还能骗你?”
“烟都能戒掉,你这个人太可怕了。”
陆青崖挑眉,“林老师,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知道有多难吗?你不该奖励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
她看陆青崖笑得有点不大正经,意识到自己是在给自己挖坑,忙说:“……除了在床上的。”
陆青崖一把将她搂住,“……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