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瑜仿佛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忍不住猜测:“谁?刘明?……”
闵嘉笙愣了一下,笑出声,“……不是。”
“那是谁?”边瑜报菜名似的把辩论队的男队员都猜了一遍,但都被闵嘉笙否决了。
最后,边瑜犹豫地问:“那……那该不会是蒋西池吧?”
“当然不是,”闵嘉笙笑了笑,“学长,骗你的,你不认识,是我的一个初中同学。”
“不在我们学校。”
闵嘉笙低头,鞋尖蹭了蹭地砖,“嗯……”
边瑜挠了挠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闵嘉笙才开口:“……少年意气,肆意张扬。初中开始,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老师叫板。做我同桌的时候,平常没事就爱睡觉,除了语文课,别的课都会睡觉……”
边瑜笑了,“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学生啊。”
闵嘉笙摇了摇头,“不……虽然看起来张牙舞爪,但内心特别温柔。我初中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字,我叫闵胜男。就是……胜过男子那个胜男,我爸重男轻女……”
边瑜一无所知。
但蒋西池听明白了。
“……我一直不喜欢闵胜男这个名字,有一次,我无意间向她提起这件事。她说,不喜欢那就改名啊。我愣着了,我说我父母不会同意的。她说,他们不是想让你考墨城外国语吗——墨城外国语是我们那儿最好的学校,那你就拿这个作为条件,去跟他们协商。我问她,那改什么好?她说,都行,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慢慢考虑。那时候,她正在背曹操的《短歌行》,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我想,名字就这个了。”
边瑜叹了口气,“……你们怎么老给我这种必输的局。”
闵嘉笙笑出声。
“那……那你跟他表白过吗?”
“没,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要说出口的。能陪着她一起长大,我觉得这份感情,已经胜过世俗的爱情了。”
“他有女朋友了?”
“……和她的恋人感情深笃。她吃过不少苦,现在才好不容易过得好起来。我绝对不会打扰她——做一辈子的朋友,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我觉得就足够了。”
边瑜看着她,“……那你没别的打算吗?”
“打算啊……以后遇到喜欢的人,肯定不会排斥的。”
边瑜苦笑,“C大这么多青年才俊,没有你看得上眼的吗?”
闵嘉笙轻笑一声,“因为她……真的很好很好。我初中性格内向,说话都不敢大声,被人嘲笑的时候,她拍案而起,说笑什么笑,你说话声音倒是挺大,可你脑袋里装得都是屎……”
边瑜哈哈大笑。
路灯光在身后照着她,从脚边延伸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折向下方。
她神情温柔又专注。
“……再也没有遇见比她更好的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方萤的炸豆腐已经吃完了,蹲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蒋西池才回来。
她看见从梧桐树荫下跑过来的身影,站起身,“你怎么回事,钱包送到非洲去了……”
话没说完,脑袋被蒋西池敲了一下。
“嘶……干什么?”
“替别人打的——没什么,走吧。”蒋西池把她手一牵。
“谁?替谁打的?谁这么恨我?”
蒋西池瞧她一眼,莫名来气,也不想什么“回家收拾”了,推着她手臂,直接就往树干上一按。
树影摇晃着,筛落下几星灯光。
方萤被他吻得喘不过来气,使劲推了推他,“阿池……”
“以后,”蒋西池警告,“别随便拈花惹草。”
“……”方萤很是不服,“我什么时候拈花惹草了?我来C大这么久,班上的男生都还没认齐!”
“不限于男生。”
方萤瞪大眼睛,“……你管得也太宽了!你跟你班上男生去网吧开黑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蒋西池不理论了,将她手一牵,拖着往家走。
——今天无意间撞到的这番对话,他会当做一无所知。
·
退掉了辩论队的方萤,时间一下就多了起来。
她有更多时间看书,学习计划也能安排得更加游刃有余——只后悔没早一点退。
进入复习周,大部分课都停了。
方萤和蒋西池一人在客厅,一人在卧室,复习做题的时候,绝不打扰。
两人像是回到了高中那三年。
心照不宣地卯着劲一起努力——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
蒋西池考完《复变函数》这天,被副院长张之敬叫去了办公室。
这学期,蒋西池受张之敬关注颇多。他帮着张之敬做了些资料搜集、实验数据分析的工作,也都得到了肯定。
到了办公室,张之敬先让他坐下。
虽然和张之敬打过不少交道,但来他办公室还是第一次。
办公室面积不大,陈设整齐,书柜上摆着一排的照片,似乎都是张之敬和他历届师门学生的合影。
片刻,张之敬给蒋西池端了一杯茶过来,笑说:“期末考试结束了吗?”
蒋西池接过一次性茶杯,道了声谢,忙说:“还有一门电磁学。”
“那肯定没问题。”张之敬坐了下来,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茶,“我一会儿还得去趟实验室,就长话短说了——你暑假有安排了吗?”
“还没有。”
“想不想来我实验室实习?”
张之敬的实验室,是A大物理学院重点实验室之一。
蒋西池一贯淡定,此刻也颇有些受宠若惊,“张老师,我才大一,怕自己能力不足……”
“各有分工,不影响,有师兄师姐带着你。去年我就有个学生,暑假学习结束以后,跟师兄师姐一起发了一篇SCI——你也可以试试嘛。”
张之敬看一眼蒋西池,呵呵笑说:“免试生的材料,我们这些院领导也都是会过目的。我对你印象很深刻啊,三届物理竞赛一等奖。”
蒋西池自然不敢在真正的物理大拿面前班门弄斧,“进大学以后才发现高中学的物理都很浅显。”
张之敬点头,端着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你考虑考虑,我院也有硕博连读的名额,我的学生里就有好几个。当然你马上也才大二,但那句话怎么说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早点做打算也是好的。”
“张老师,我会认真考虑。”
“行,”张之敬提着保温杯站起身,“下周一给我答复吧。也可以找你的师兄师姐问问我实验室的情况——哦,聂雪松,你聂师姐,就不必打扰她了。”
蒋西池这两个月都没见过聂雪松,听张之敬提起,不免忍不住多问了两句,“聂学姐还在养病吗?”
“她这个,真不好弄,”张之敬叹声气,“我也头疼,她也是读本科的时候我挖掘过来的。研究生期间发不出期刊,又三天两头生病……还有一年时间,今年的试都没来考,恐怕得延毕——难弄啊。”
“……聂学姐,是什么病?”
“抑郁症。小小年纪,有什么可抑郁的……”张之敬擡腕看了看时间,“我得去实验室了,蒋同学,我说的事,你好好考虑。”
离开院办大楼,蒋西池还在想方才张之敬说的话。
他与聂雪松接触不算多,但印象中是个温柔又和气的人,事情打点得井井有条,不太像是大家所以为的那种“抑郁症”。
他给罗锦程去了条消息,问他最近见没见过聂雪松。
从来沉迷研究,消息发过去一贯会石沉大海的罗锦程,这次却很快回复:“我去她家找过她,她闭门不见。”
蒋西池回复:“学长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吗?”
“她妈妈说是心肌炎。”
蒋西池捏着手机,踌躇半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把手机一揣,回家去了。
然则,没过几天,蒋西池考完最后一门课,在院办碰见了聂雪松。
她看着有些憔悴,出电梯时差点儿和蒋西池撞上。
退后一步站定,脸上还是温温柔柔微笑的模样,“蒋西池。”
蒋西池赶紧打了声招呼,“学姐,好久不见。”
也不急着上去了,站在电梯口,询问聂雪松近况。
聂雪松神情很淡,“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蒋西池观察着她的表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罗学长和我开口。”
聂雪松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你去哪儿?考完试了吗?”
“我找张之敬老师。”
聂雪松微微蹙眉,“找我导?”
“他让我暑假去你们实验室实习……”
“别去。”
蒋西池一愣。
聂雪松少见的情绪波动,盯着他急切说道:“西池,千万别选张之敬当导师!”
蒋西池沉默一霎,“学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聂雪松停顿片刻,神情颓然,又恢复到了方才那副无甚表情的模样:“……随意吧,他名气大,经费也足。你跟着他,应该很有前途。发不了期刊,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她似乎不愿意多说,撂下这句,侧身绕过蒋西池,匆匆往大门去了。
蒋西池踌躇片刻,去了趟张之敬办公室,告知自己考虑后的结果。
张之敬格外高兴,“七月十号过来报到,能来吧?”
蒋西池点头。
“到时候我安排两个研究生跟你接洽。”
蒋西池应下,然而,这个慎重考虑了一周的决定,却因为方才聂雪松的两句话,而陡然让他心里生出几分难以道明的担忧。
“张老师,聂学姐刚刚来找过你吗?”
“哦,给我看论文。”张之敬摇头,叹了声气,“我也很想托一把,但她交过来的文本,实在是看不了,大一学生都做不来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痛心啊。”
蒋西池离开张之敬的办公室之后,还在思索这件事。
手机一振,来了消息。
方萤:“考完了吗?我在校门口。”
蒋西池:“马上出来。”
方萤:“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蒋西池绞尽脑汁,也没能从记忆里扣出什么纪念日来和今天对应。
只得老实回答:“……你提示一下。”
方萤:“你当小白鼠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情敌太多蒋西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