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同门交手
乐队奏响欢乐的爵土乐,洋人女歌手放开了歌喉。
中央餐厅里的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香水的气息,客人们的珠宝在金色的灯光中熠熠生辉。
侍应生们在餐桌之间穿梭,奉上佳肴和美酒。许多年轻人已迫不及待地奔进了舞池,欢快起舞。
傅承勖挽着宋绮年走入大厅,满意地再度感受到周围的交谈声出现短暂的停顿。
惊艳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有的含蓄,有的露骨。但不论哪一种,都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袁康正和一个年轻女客调笑。女客看见了宋绮年,话音戛然而止。
袁康扭头望了过来,也有片刻没有说话。
宋绮年遥遥地朝袁康点头笑了笑。
“你认识那个女人?”女客酸溜溜道,“瞧她那条裙子,坐下来的时候不觉得屁股硌得难受?”
宋绮年这条裙子缀满水晶,确实不大适合坐着。但是这样的裙子,本就是为了拍照和跳舞而存在的。
乐队奏响了一首四步舞曲,气氛霎时沉静温柔了下来。
傅承勖带着宋绮年步入了舞池。
四步舞曲的节拍非常舒缓,两人跳得漫不经心,气氛却很是亲昵动人。裙上水珠一般的水晶随着裙摆的拂动一片片闪烁,实在美不胜收。
他们靠得极近,看似紧贴着彼此,只有仔细观察,才看出两人保持着一点点微妙的距离。
傅承勖虚搂着她宋绮年的腰后,手掌并未触碰到肌肤,但掌心的热度还是透过短短的距离传递到了宋绮年的身上。
宋绮年很想告诉傅承勖,直接的触碰倒好过这若即若离的撩拨,他不如直接把手放过上来。
可是话在舌尖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傅承勖低头垂目,面色陶醉。他的脸颊贴着宋绮年额角的发丝,呼吸拂在她的耳畔。
这就是世人说的耳鬓厮磨?
这一刻,宋绮年生出一股冲动,想暂时放下矜持和骄傲,勇敢地将头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
卡特的一声不合时宜的招呼让这一支舞终止在了气氛正好的时候。
“嘿,雷蒙德!你们终于来啦!”
傅承勖和宋绮年停下了脚步,神色怔忡,似都有点回不过神。
宋绮年看到傅承勖的脸颊紧绷了一下,显然正克制着心头的不悦。可他的这份不悦,却冲淡了她心里被卡特打断的恼怒,让她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宋绮年甚至朝卡特微笑:“晚上好,卡特先生。怎么没有见到您母亲?”
晚宴才开始没多久,但卡特的身上已经带着一股酒气了,说话嗓门也有点大。
“家母身体不适,不能出席。她很遗憾呢。她很喜欢你给她做的新裙子。”
“令堂的身体没有大碍吧?”宋绮年关切地问,“我一会儿去看看她,方便吗?”
“一点儿伤风感冒而已。她已经吃了药睡下了。”卡特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扭头问傅承勖,“你待会儿想去楼下玩两局吗?”
楼下指的是赌场。
明天就上岸了,可到目前为止,卡特一直输傅承勖一筹。不趁着今晚最后对战一场,以后再难找机会了。
“乐意奉陪。”傅承勖一口答应,“你准备好大出血了吗?”
“现在说大话还太早了。”卡特大笑。
宋绮年板起了脸,低声朝傅承勖抱怨:“又去和他打牌?说好了今晚陪我的!”
傅承勖敷衍道:“明天就下船了,就让我玩个痛快吧。等到了香港,我每天都陪你。”
“我不要!我就要你今晚陪我!”宋绮年使起了小性子。
卡特听不懂中文,可看脸色便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不由得窃笑。
傅承勖隐隐不悦:“达令,别在人前让我没面子。”
宋绮年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用力戳了戳:“那就去玩吧。我祝你输个底朝天!”
说罢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袁康正朝他们走来。卡特又向他打招呼:“方,我们要去打牌,你来吗?”
袁康还未回答,宋绮年就将他的胳膊拉住了。
“抱歉,方先生今晚要陪我。”宋绮年用英文对卡特道,“您和雷蒙德在牌桌上玩得愉快。”
不等袁康反应过来,宋绮年一把将他拽进了舞池里。
傅承勖只无奈一笑。
“美丽的女人多娇蛮。”卡特嘟囔着,“你还来吗?”
傅承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朝舞池里的宋绮年望了一眼,和卡特结伴离开了宴会厅。
曲子还是那首曲子,可宋绮年和袁康跳舞,气氛却是截然不同。两人虽说不上在互相较劲儿,但总配合得不好,跳得磕磕绊绊的。
“我想好了。”袁康道,“如果我赢了,将来有需要的时候,你得过来帮我的忙。”
宋绮年噗地笑——她料中了。
不同于傅承勖,对于袁康,她总能把他的心思估摸得八九不离十。
“行。只要你能赢。”宋绮年一口答应。
舞曲及时地结束了,宋绮年和袁康都隐隐松了一口气。再跳下去,他们俩都担心对方会把自已的鞋踩掉一只。
“怎么样?”袁康整了整领带,“你准备好了?”
宋绮年将鸡尾酒一饮而尽:“动手!”
两人同时转身,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出发。
下一首舞曲响起,宋绮年踏着旋律快步走出宴会厅。
一边走着,宋绮年脱下了高跟鞋,摘下首饰,光脚踩着厚实的地毯,沿着中央大厅的楼梯向上奔去。
裙摆在身后飘洒翻飞,水晶闪烁,如打着水花的鱼尾。
客人们惊艳的目光一路相随。
袁康则穿过人群,身影一闪,钻进了员工用的楼梯间里。
宋绮年朝着舱房的走廊奔去之际,袁康从楼梯间里钻了出来,抢先一步直奔卡特家的套房。
宋绮年扬手,一个东西朝袁康飞射而去。
袁康敏捷躲避,就见那玩意儿射在了墙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是宋绮年裙子上的一枚水晶!
就这一耽搁,宋绮年已追上了袁康。
袁康出手阻拦,宋绮年擡手接招,眨眼之间两人就已过了数招。
袁康发现宋绮年这次是真的有备而来。
她那身裙子看似紧身又累赘,实则裙摆宽松,一点儿都不妨碍她擡腿踹人。而裙身上缀满的水晶珠子就是取之不尽的暗器,一颗接一颗地朝袁康射过来。
袁康一把拽住宋绮年的裙摆,宋绮年反手就是两枚水晶珠,击中袁康的眼睛。
“娘的!”袁康骂,“射弹子还是老子手把手教你的!”
宋绮年抓住袁康一个漏洞,旋身一脚回旋踢,将他踹在墙上。
“难怪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她笑嘻嘻。
一个服务生恰好路过,被这一幕吓得跌了托盘。
“看什么?”宋绮年喝道,“没见过女人打男人?”
服务生捡起托盘跑走了。
“好了,说正经的。”袁康道,“我们俩这样只会闹个两败俱伤、一无所获。不如我们先合作把货物带出来,再谈怎么分?”
货物就是一个花瓶,难道还能打碎了各分几块?
不过宋绮年狡黠一笑,还是点了头。
“行!老规矩,你对付保镖,我来开门。”
袁康点头,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言的兴奋。
距离两人上次合作,好像已经过去了快两年了。
虽然袁康心里知道阿貍没有死,但也认为他们不会再有合作的机会。从小到大每次行动的点点滴滴顿时成了无比珍贵的回忆。
太珍贵了,他太稀罕了。以至于眼下这种在对抗竞争中出于权宜之计的短暂合作,都让他生出一种如获至宝的狂喜。
宋绮年回到了自家的套房里。
屋内没有开灯。
昏暗之中,裙子滑落在地。水晶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一双纤足从闪闪的布料中迈了出来,又穿进一条黑色的长裤里。
卡特的套房里,保镖坐在起居室窗边的高背沙发里看着报纸,身边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次卧里传出阵阵鼾声,来自吃了感冒药后熟睡过去的老卡特夫人。
鼾声催人入眠,保镖喝了一口浓咖啡。
一道黑影灵敏地窜到了顶层甲板上。
宋绮年穿着董秀琼为她特制的软底胶鞋,不仅可以在光滑的顶棚上稳稳行走,还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海风强劲,人稍不留神就会滚落到大海里,尸骨无存。可宋绮年步履极稳,眨眼就来到了卡特舱房的正上方。
凭借着一根绳索,宋绮年从高处缓缓降落在了栏杆上。
保镖正闭目养神。
宋绮年用小刀将阳台的门撬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风从门缝里钻了进去。保镖警惕地睁开了眼。
他起身走到门边,推门左右张望。
阳台一切如常,外面又是浩瀚大海。
突然间,套房的大门上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响,门外有人声传来。
保镖直奔向大门,凑到猫眼上。
门外,袁康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被大双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了。
原来是喝醉了的邻居险些走错了门。保镖松了一口气。
他折返回来,关上了阳台的门,坐回了沙发里。
夜已深。保镖打了一个呵欠,拿起咖啡杯灌了两口。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奔向大门之际,宋绮年已从阳台的门缝窜了进来。
宋绮年掰开一个安瓿,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进保镖的咖啡里。然后躲进了次卧里。
卧房里,老卡特夫人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戴着眼罩,鼾声震天。
药效发挥极快。保镖才把杯子放下,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困意涌上了头。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来不及做什么,就一头坠入了黑甜乡中。
宋绮年走出次卧,推了推保镖,确认他已昏睡了过去。
大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宋绮年慢悠悠地走过去,把门打开,将袁康放了进来。
“差点儿以为你不会来开门了呢。”袁康等得不耐烦。
宋绮年白了他一眼:“当我像你一样小心眼?”
废话不多说,两人之前都来踩过点,心里已有了数,立刻动起了手。
花瓶体积不小,至少需要一个二十寸的箱子来装。起居室里显然没有地方放这么大的箱子。
但是玄关的右侧有一个用来放行李的杂物间,是最有可能存放花瓶的地方。
只是这里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一直堆到天花板。底下两个最大的箱子足有半人高,上面从大到小依次堆放着二十来个箱子。大小适合装花瓶的几个箱子正好压在中下部。
师兄妹俩将堆在上层的小箱子逐一拿下来,按顺序放好,再去搬中间的箱子。
一边忙着,宋绮年悄声问袁康:“你为了潜伏到郭仲恺身边,计划了很久了吧?”
“是花了一点时间。”袁康承认,“他缠着咱们也有好些年了。尤其在他升官后,势力大涨,之前险些抓到了我——那件事,我还要谢你呢。是你吧?”
袁康讲的正是郭仲恺用假装抓到了玉貍来诱捕袁康,而被宋绮年从中破坏的事。
宋绮年没吭声,等于默认了。
袁康笑了笑:“总之,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又实在不耐烦总是东躲西藏。我的简历做得完美无缺,郭仲恺也想不到他的头号通缉犯之一就是他的得力干将。”
“还‘得力干将’……”宋绮年讥嘲,话音戛然而止。
保镖依旧昏睡着,可屋内出现了一点变动。
次卧里,老卡特夫人的鼾声消失了!
布料悉悉索索声响起,继而是轻轻的脚步声。老太太下了床,走出了卧室。
宋绮年和袁康躲在角落阴影里,注视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太太的状态却有些不对劲。她双目发直,行动迟缓,漫无目的地在起居室里走着。
这一幕看着实在瘆人。要不是确定老太太之前活得好好的,还以为她这是诈尸了。
袁康大着胆子走过去,手在老人眼前晃了晃。
老太太毫无反应。
原来她这是在梦游!
宋绮年和袁康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慢悠悠地走到茶水柜前,倒了一杯酒,然后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袁康指了指老人手里的酒杯,又指了指昏睡的保镖,示意宋绮年。
宋绮年一脸鄙夷,以口型道:“我才不会给一个老太太下药!”
董秀琼专门叮嘱过,那药效很强,尽量不要给老人和孩子服用。宋绮年可不想把老太太给弄出个三长两短来。
袁康只好作罢。
两人继续搬运着箱子,只是将动作放得极轻。
突然间,一个黑色小木箱从角落里滚出来,朝着地板直直地落去。
眼看就要砸出一声响,一双白皙的手将箱子接住了!
两人都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袁康被宋绮年狠狠瞪了一眼,讪笑着挠了挠头。
小箱子终于全部取完,两人将大一点的箱子逐一撬开搜查。
这期间,老卡特夫人又有了动作。她将酒杯放在茶几上,慢悠悠地站起来,朝大门走来。
玄关的地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老太太如果被绊倒,必然会惊醒过来。
老卡特夫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宋绮年和袁康手忙脚乱地抢着箱子搬开。黑暗掩饰住了一场紧张又有些滑稽的行动。
没想刚刚走到玄关,老太太突然转了个方向,同袁康面对面。
老人无神的双眼和布满皱纹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里实在有些瘆人。袁康心头咯噔,一个后仰坐在了沙发上。
没想老太太也弯下了腰,朝他俯身而来。
袁康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要不是老太太依旧一脸迷糊,也不出声,袁康还以为她已经醒过来了。
眼看老太太的脸贴了过来,袁康蛇一般顺着沙发滑到地上,就地滚开。
老卡特夫人躺在了沙发上。片刻后,鼾声响起。
袁康的额头出了一层冷汗,还未来得及擦,他便发觉情况不对。
套房的大门敞开着,宋绮年已不见了踪影。
袁康在肚子里骂了一句粗话,拔腿直追。
冲出大门,果真见宋绮年拎着一个箱子跑进了楼梯间——这死丫头果真趁着自已和那老太婆缠斗的功夫,偷了花瓶先溜了。
宋绮年沿着楼梯向上狂奔,袁康紧随其后。
袁康身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飞速逼近。
眼看就要被追上,宋绮年突然将箱子朝楼梯下方一丢。
箱子顺着楼梯之间的中缝下坠,然后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原来阿宽就站在楼下,一接住了箱子,拔腿跑出了楼梯间。
“你这是二对一!”袁康大骂。
“你第一天见我耍无赖呀?”宋绮年得意一笑。
袁康懒得和她争辩,手在栏杆上一撑,翻身跃下。
他追着阿宽冲出楼梯间,一边吹响了口哨。
那口哨并不响亮,却极其尖细,落在耳中犹如针扎。
年长的乘客没有反应,好几个年轻的客人却皱眉捂住了耳朵。
阿宽沿着走廊狂奔。布草间里突然窜出一个少年,劈手抢夺箱子。
是大双。
箱子滚落在走廊的地毯上。阿宽和大双缠打在一起。
大双的脑子虽不如妹妹小双机灵,可身手却是门中出类拔萃的。而阿宽能成为傅承勖形影不离的左右手,身手更是了得。
走廊地方狭窄,两人犹如两条疯狂撕咬的恶犬。
好在这里位置偏僻,没有旁人,两人得以打个痛快。
就在大双有些不敌之际,袁康冲出楼梯间,将阿宽扑倒在地。大双抓起箱子拔腿狂奔。
可刚刚冲出舱房,来到外面的船舷上,一根文明杖拦下了他的去路。
宋绮年将手杖平举,神色肃杀。
大双露出怯意。
“师叔,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宋绮年一杖挥去,重重击在大双的手腕。紧接着又一挑,杖柄勾住箱子的把手,转身就跑。
大双捂着胳膊追过来,就见宋绮年混入一群醉醺醺的乘客里,身影忽隐忽现。
走廊里,阿宽和袁康打得满地翻滚,彼此都一时难占据上风。阿宽索性虚晃一枪,又钻进了楼梯间里。
袁康一个打滚跳起来,朝着大双跑走的方向追去。
宋绮年刚刚钻出了人群,袁康自前方斜杀出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转身,大双从后方包抄,断了她的退路。
宋绮年一声嗤笑,抄手而立。
袁康死死盯着她,问:“箱子呢?”
是的,宋绮年的手里并没有箱子。
箱子正安安稳稳地放在一辆餐车下方。服务生推着车走进了电梯,又回到了楼上的头等舱。
阿宽走出楼梯间,同服务生擦肩之际,伸脚一绊。
服务生朝前一扑撞在推车上,好几个箱子都滚了下来。阿宽趁乱提起了他想要的那个箱子,转身走出了船舱。
甲板上满是人,乐声震天,年轻人们正聚集在泳池边饮酒嬉戏。
袁康带着大双紧追而至,兵分两路,在人群里搜索着阿宽的身影。
宋绮年也赶来,和阿宽错身,箱子又到了她的手中。
大双在人群里看到了宋绮年,用力吹响了特制的口哨。
袁康大力拨开人群朝宋绮年冲去,大双则自对面包抄而来。师徒两人终于将宋绮年堵在了泳池边。
“你没地方可去了。”袁康抹去下巴上的汗珠,露出一个兽性十足的笑。
宋绮年眉心紧锁,越发局促。
此刻,袁康化身为一匹狼,而宋绮年则是被他逼到绝路的一只小猫。
那种终于能将猎物摁在爪下的兴奋刺激得袁康瞳孔放大,背上窜过阵阵电流般的快感。
只要再近几步,他就能将她抓住了!
她逃了那么久,逃得那么远,如今终于又要再度落入他的掌中了!
只要再近两步……
宋绮年突然朝大双的方向冲去,大概觉得他比袁康更好突破。
大双早得了袁康叮嘱,不和宋绮年正面交手,而是直扑向她,打算把她扑倒制服。
变故就发生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宋绮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躲开了大双的飞扑,同时挥起箱子狠狠砸中大双。
大双被打得眼冒金星,飞出去撞翻了桌椅,惊动了客人。
而箱子也随着惯性脱离了宋绮年的手,画着一条弧线,越过袁康,扑通一声落入了他身后的泳池里。
宋绮年的这个举动实在超出袁康的预料,他霎时愣住了。
紧接着,宋绮年朝着袁康助跑两步,腾空一跃,一记回旋后踢将他也踹进了泳池里,和那箱子做了伴!
水花四溅,客人们惊声尖叫。
袁康水性好,转眼就浮出了水面。箱子就在他旁边不远,被他顺手抓住。
可人还是有点懵。
明明眼看就能把人给抓住了,怎么转眼自已就掉进了水里?
宋绮年遥遥地站在岸边,朝袁康得意洋洋地一笑。继而身影一闪,消失在了人群里。
没人能把她宋绮年推进水里还全身而退。没人!
宋绮年终于大仇得报!
一片喧哗声中,袁康利落上岸。
他立刻打开箱子查看。
箱子密封得很好,里面垫着厚厚的棉花,青花瓷瓶安然无恙地躺在深蓝丝绒布上。
袁康一把推开前来询问的工作人员,提着箱子大步而去,身后留下一串水迹。
“师父!”大双迎了过来,“恭喜师父得手了!”
“是吗?”袁康把箱子丢给徒弟,“你玉貍师叔会那么轻易地就把货丢给咱们?你头一天认识她?”
大双惊讶道:“您是说,这个花瓶是个幌子?”
袁康眼神阴鸷地盯着箱子,水珠顺着发丝往下落。
“看好这个瓶子。这事儿还没完!”
今夜赌场的气氛尤为欢腾。客人们都想在上岸前最后挥霍一把,营造出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老虎机的叮咚声不绝,赢了钱的客人们频频欢呼。受此干扰,赌徒的野心很难不随之膨胀。
一处牌桌边,围观的人群又发出一阵欢呼。
卡特以一副四条压住了傅承勖的葫芦,一口气赢了几百块的筹码。
“雷蒙德,你今天发挥得不大好呀。”卡特整理着筹码,“还在担心你的女人吗?”
傅承勖只淡淡地笑了笑。
“可以为女人花钱,但不能为女人输钱。”卡特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把你的钱全赢走了。”
“这不是你这些天一直想做的吗?”傅承勖笑道,“也许你今晚能如愿呢。”
“可是,如果对手不能反击,就算获胜又有什么意思?”接连获胜让卡特越发张狂,“打起精神来,雷蒙德。让我们俩好好地较量一场!”
新一轮的牌又被荷官逐一发到了各人手里。
卡特看了看牌,难掩得意,转头同身旁的两个艳女调笑起来。
不怪卡特今晚特别狂。
傅承勖的习惯,小输了几局之后会豪赌一盘赢回来。可今天自打坐下,傅承勖的手气就不大好,人也心不在焉,一连两次豪赌翻盘都败在了卡特手下。
卡特本以为今晚要花一番功夫才能战胜傅承勖,哪里想到胜利来得这么容易。他一方面满意,一方面还有点微微扫兴。
荷官又发过一轮牌,有两位客人停了牌,卡特却将一大垒筹码推了出去。
“跟——”
这堆筹码都是刚刚从傅承勖那里赢来的,哪怕全输出去,卡特也不心疼。
“也跟。”傅承勖也将一把大面额的筹码丢了出去。
到最后一轮,傅承勖停了牌。卡特见状,又笑着丢出一大把筹码,少说有一两百块。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低呼。
荷官示意客人们开牌。卡特得意洋洋地翻开了一副四条,俨然是当前最大的。
等轮到了傅承勖。只见他露出一丝为难的笑,在众目睽睽之中把牌翻开。
同花顺!
众人哄的一声欢呼。卡特好生一愣。
傅承勖这一局不光把之前输的全赢了回去,还赢了卡特至少三百块。
“看来幸运女神还没彻底放弃我。”傅承勖笑着收下筹码,“你说得对,卡特先生。如果对手不能反击,就算获胜又有什么意思?”
放长线钓大鱼,卡特意识到自已做了一条大鱼。
可他并不想就此认命。不光如此,他的好胜心被傅承勖这一招彻底点燃。钱还是其次,他摆明了被这个中国人戏耍了。奇耻大辱,必须要报!
卡特立刻换来了更多的筹码,将它们重重地摆在手边。
“来吧!”他杀气腾腾地注视着傅承勖,“让我看看你有什么高招?”
赌场里充满各种欢乐的声音,这张牌桌上的气氛却前所未有的凝重。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将这里变成了整个赌场的焦点。
傅承勖对卡特采取训狗策略,打一棒子给一颗糖。每当卡特输得不耐烦了,又总会小赢一把。
卡特的筹码在渐渐减少,好胜心却是熊熊燃烧。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对卡特反复念叨:“坚持住,你会赢回来的。下一局,你一定能赢回来!”
卡特的双眼渐渐泛红。
艳女体贴地为卡特点烟喂酒,在他耳边说着打气的话。
骰子在转盘里滴溜溜地翻滚,老虎机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化作了一个茧,将卡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酒一杯接一杯下肚,推出去的筹码一次比一次多。
卡特越来越坚信下一局就能大翻盘。
“跟——”
“再来!”
“全部跟——”
每有小赢,女人们都会爆发热烈的欢呼,争相送上香吻,仿佛卡特刚刚取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
袁康就在这个时候钻进了人群里,正好目睹了傅承勖收网的一幕。
在保佑了卡特三天后,上帝离开了他,站在了傅承勖的身后。
“同花,傅先生赢。”
“四条,傅先生赢。”
“同花顺,傅先生赢……”
傅承勖抽着雪茄,斜靠在椅子里,越发悠闲。
袁康眼力老辣,立刻看出端倪。
两个男人都在出老千,但是高下分明。
卡特的手艺明显略逊一筹,换牌的动作时常被人捕捉到,算牌的时候神色也太过明显。这个技术,放在普通的赌场里,怕早就被拖出去打了。
而傅承勖,双手大大方方地放在桌子上,看牌、翻牌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只有傅承勖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副牌被发到手里,拢在手心一抹,再翻开时,牌面变了样。
他算牌迅速且精确,一脸从容,愣是教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这才是真的高手!
卡特就和所有赌徒一样,越输得厉害,越不能接受自已的失败。他不断加注,坚信自已会翻盘。
手头的筹码用尽了,卡特又签了支票,让工作人员去兑换。
工作人员拿着支票,同大堂经理低语了几句。
经理略一斟酌,又拿着支票走到了卡特身边。
“很抱歉,卡特先生。是关于您的支票。我们曾接到过别的赌场的通知,您的支票在银行被拒兑过……”
卡特恼羞成怒:“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觉得我会赖账?还是觉得我的信用不够高?”
经理苦笑着:“我们也只是在这里工作的,请不要为难我们。您可否换别的银行或者账号的支票?”
卡特要是开得出别的支票,早就开了。
他面色紫红,朝赌场经理大发雷霆:“我在你们这里玩了这么多天,让你们赚了那么多钱,再怎么到今天才来质疑我没钱?”
眼看事态要恶化,傅承勖出来打圆场。
“您别着急,卡特先生。您要想继续玩下去,我倒有个提议。”
卡特将到嘴边的叫骂吞了回去。
傅承勖笑呵呵道:“其实我也只想和您切磋,并不想赚您的钱。下注只不过是在牌桌上做个样子。”
卡特的脸色又缓和了一些。
傅承勖道:“我记得您之前和我提过,您在中国买了一个古董青花瓷瓶。我恰好很喜欢青花瓷。您不如就用它做赌注吧。我们最后打一局,我也把所有的筹码都压上。你赢了,把输的钱全赢回去。即便输了,也不过是再多给我一个花瓶而已。如何?”
傅承勖今日赢来的筹码如小山一般垒着,卡特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
“好!”
他掏出一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一把邮轮保险柜的钥匙。
没错。花瓶根本就不在舱房里,它一直都被放在邮轮的保险库中!
袁康看到了那把钥匙,用力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不用继续看下去,袁康就知道傅承勖肯定会赢。
出千对于傅承勖来说,不过是一点小伎俩。对付卡特这种低级赌徒,又何必用牛刀?
傅承勖不擅行窃,所以需要宋绮年的协助。但是在赌场上,他就是个所向披靡的王者!
就在袁康走出大门的那一刻,牌桌那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一副皇家同花顺躺在绿色的牌桌上。
傅承勖拿起那枚保险柜的钥匙,交给了阿宽。
阿宽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和您打牌非常愉快,卡特先生。”傅承勖向卡特伸出手,“也很遗憾您今天的手气不大好。”
卡特爵土面无人色,迟钝地擡起头,盯着傅承勖。
“这是个圈套!”
他挣扎着去抓傅承勖。
“你设计了我!你这个狗娘养……”
砰的一声,大堂经理打开了香槟。众人的欢呼声盖住了卡特的咒骂。
“您这也太没绅土风度了。”傅承勖借着握手将卡特一把拽到跟前,微笑着在他耳边道,“愿赌服输,您赌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赌场一贯充斥着各种尔虞我诈,规矩就是愿赌服输。在赌桌上,众生平等。哪怕你是皇帝,输了也得乖乖掏钱。
卡特浑身颤抖。
傅承勖又松开了手。
“放心吧,朋友。”傅承勖亲切地为卡特整理着衣服,“从你这里赢来的钱,我都会捐赠给慈善机构的。我也会好好爱惜那个花瓶,把它送到它本属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