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自从和Mike订了婚,就开始以Mike公司的老板娘自居,充满主人翁意识的经常拉我们周末去白干活。过了几周,恰逢Mike公司周末组织开放日,林染早几个星期就预约了我们整个周末的时间去帮忙。
我答应林染去帮忙,然而事与愿违,真到了那一周,我几乎整个周末都在加班,等周日下午好不容易把活干完了赶去Mike公司,前台接待客人的地方已经曲终人散,场地里倒是还有很多孩子在玩。我没见到Mike和林染,倒是看到法兰克站在场边看孩子们玩耍。他脸上挂着一种像是欣慰,又带点慈悲的笑容,就像当年从波士顿的公寓后窗看后院那些抢了他卧室的孩子们时的表情一样。
他还真是喜欢孩子呢。
我走过去:“真抱歉我来晚了。”
他转过身来:“没关系。本来我们也可以应付的。林染太热心了。你最近很忙?”
我叹口气:“以平均的情况来说呢,其实并没有怎样忙。但是有一个客户和我们对接的那个人很喜欢把活压到周五晚上八点半才发给我们,然后要求周一前必须出结果。”
法兰克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我摊手:“可能是对我们有意见,想给个小鞋穿吧。”
“你这客户是不是国企啊?”林染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加入了我们的对话。
“不算是,不过有点这种背景吧。”
她撇了撇嘴:“那难怪。我也遇到过这样的客户,专门要你周末加班。她也不是针对你……”
“那是什么原因呢?”法兰克插进来问。
“因为她觉得自己作为甲方,工资却少得可怜,而你们乙方的人挣那么多钱,本来心里有些不平衡,再加上投行律所这些都是随时需要加班的,反正他们也不用付加班费,于是就专门让你周末加班。”
“太变态了!”我愤愤的说。
林染拍拍我的肩作为安慰。“遇上这种人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人家是甲方呢。除非你遇上个特别有原则的老板主动给你出头,否则一般都只有忍了。”
“是啊,哪个老板真会为了保护属下的周末而得罪大客户呢?”我丧气的说。
“别想太多啦。下周末你要是不加班,我们去西贡爬山吃海鲜如何?”
“好啊,我还没去过西贡呢。”
“要不要一起来?”林染问法兰克。
“看情况吧。下周末可能去台湾。如果没有成行我就来。”法兰克这样回答。
林染把她的婚礼定在了来年三月,大约将将是我该回美国之前。她说她为了给我省来回机票钱而选了香港最潮湿的一个月份,算是为友情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因此我的伴娘礼服得由她挑选而我自己付钱。在婚礼这件事上,林染充分发挥了她的上海人本色:排场要做足,但是能省的地方尽量省点。她喜滋滋的盘算——Mike家是香港人,按广东风俗她要穿褂裙,这个务必要花大价钱租最好的。白纱呢,就回上海去买一件仿制VeraWang的,几千块就可以乱真。
林染如数家珍的跟我说她近来对婚纱礼服的研究成果。好比褂裙的各种档次和讲究啦,VeraWang的婚纱哪种材质仿得出哪种仿不出啦,等等等等。女人一沾上婚礼相关的事,个个都成了结婚狂。我一边感慨她在这些细节上花下的苦工,不过是为了那一天而已,一边也忍不住被这气氛所感染,由衷的为她高兴。
K7项目的招股书在周一晚上收到SEC一百多个意见需要回复,而按照刘博给出的项目时间表,只有在一周之内按照SEC的意见做好修改重新交表,才有可能按原计划把项目推进下去。果然,SEC的意见刚收到没有半个小时,K7的CFO便发了邮件要求各家中介机构本周务必以K7项目为首要工作任务,要求律师在当晚便把回答SEC意见的分工表发给各方,周三一大早开始讨论回复。
彼时我在从首都机场去白家庄海底捞的路上。第二天有财富项目的例会,我照例来了北京。恰逢华少回国探亲,我们老早约好今晚待到我飞机落地,而他把孩子哄睡以后,我抛下工作而他抛下老婆,去海底捞吃上一顿夜宵。CFO的邮件刚到的时候我还垂死挣扎了一会儿,觉得我可以吃完夜宵叙完旧之后再去处理K7项目上的事,然而车还没有下机场高速,我便收到陈老板的邮件要求讨论其中某几个意见,只好认命的让司机转而开去公司,再打电话给华少赔罪。
华少倒也不怎么恼的样子:“资本家的钱看来不好赚啊。可惜我晚饭特意少吃了点,这下亏大了。”
我只好低眉做小连呼抱歉。“你在北京待到几号?”
“这周四。然后我们经香港回多伦多。”
“咳,早说你要来香港啊!”
“嗯,老婆要逛街,我也不知道能抽出多少时间来。不过陈正浩说他下半周也在香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见一面?”
陈正浩其实一周前就跟我说过他要来香港。我当时回答他我周四周五一般去北京开会,不一定会碰上。现在华少要来,如果我和他俩一起见面的话,务必会戳穿我对陈正浩撒的谎。
戳穿就戳穿吧,反正我也不介意他知道。我一口答应了华少。
其实那天晚上我还是去吃了海底捞,不过是半夜两点,刚加完班饥肠辘辘的同事一起。不知是因为熬夜,还是K7的那些问题太难回答,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便觉得头痛。我勉强靠着止痛药熬过了财富项目的例会。想着无论如何,在回香港的飞机上我得睡上一觉休息一下。
刚在飞机上坐定我便拿出自己的手提包想把耳塞和眼罩找出来——它们是我出差时不可分离的好伙伴。眼罩很快找到了,耳塞却不知躲在手提包的什么角落里。我正仔仔细细的翻找,忽然有人喊我:“王微,你也搭这班飞机吗?好巧。”
我抬头看,是K7项目公司的CFO。
CFO先生很高兴的招呼空姐来,换到了我旁边的位置。我在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陪着CFO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你对我们公司的李总怎么看?”飞机刚起飞,CFO先生叫了一杯香槟,甩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李总在公司里扮演类似COO的角色,她比两位创始人年纪都大,为人热情而风风火火,自然有时候有些大家长作风。“李总对我们特别热情,有的时候我们都不好意思了。”我想了想回答。
CFO先生摆摆手:“你没必要跟我粉饰太平。你不觉得李总很像中学教导处那些中年老太太吗?事无巨细的管头管脚,简直烦死人。”
我完全没料到CFO先生会跟我说这个。也许他和李总之间有点矛盾?我小心的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说出以后会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CFO先生显得特别的健谈,他又要了一杯香槟,手指不断抚过粘了一层水汽的香槟杯。我不得不承认,就像第一次开会时别人观察到的那样,CFO先生有一双细长优美的手。但我在头痛欲裂的情况下还得如履薄冰的听他嚼公司其他高管的舌根,既需要有回应又不能被抓住把柄,实在是疲于应付。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CFO先生终于换了话题。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而他接着说:“听说7x公司也正在做上市,你们银行也有参与?”
我心里暗叫不好。7x公司上市的项目启动的比K7晚,当时陈老板谈K7项目的时候,显然并没有跟公司聊到我们可能会同时为它的竞争对手服务的情况。虽然那个项目是由上海办公室一个完全不同的团队负责,两个项目之间也安排了防火墙,保证互相之间既没有人员,也没有信息的往来,但只要两家公司里有一家对此觉得很介意,我们很可能就会被踢出那个项目。
想到这一点,我小心翼翼的回答:“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如果确实有的话,项目之间肯定是会有防火墙保证各方的商业机密不会泄露的。”
CFO先生哼了一声,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你别花我了,我自己也是投行出来的。这些事情我还不知道吗。”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正在踟蹰之际,他又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老板们的。不过如果有一天这事儿被张总知道了,你们银行还能不能在这项目上继续做下去可不好说。”
我暗自忖度CFO先生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他已经改换了话题,讲完全不相干的事去了。
CFO先生整整讲了一路,我也只好忍着头痛陪他聊了一路。飞机开始下降,他忽然说:“飞机下降了。我来睡一会儿。”便转过身去不理我了。
而我只好忍着头痛和下降时的气压造成的耳膜胀痛,熬过了落地前的半小时。
在刘博的强烈要求下,K7项目在周三下午又一次进了印刷行,理由是这样大家才能够专心致志的把精力全花在这个项目上,保证周五能交表。说实在的,我对这个时间表有强烈的怀疑。在此之前,从收到SEC首轮意见到再次交表,我经历过的最快纪录是两周。我们和律师要做的工作倒是次要的,要会计师在两三天之内把招股书里的财务报表和相关数字按要求更新一遍,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CFO先生在投行界混了那么多年,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周三一大早各方开电话会开始讨论对SEC意见的回复,一上来CFO先生就先抓住审计师那边的合伙人和项目主管不放,非得对方在所有人面前答应了这两天一定24小时连轴加班,保证周五在SEC关门之前招股书能交上去,这才满意的让律师开始一题一题领导大家讨论。
中午我怀着悲壮的心情找林染吃了个饭。下午一进印刷行,显然接下来几天都是洛阳亲友如相问,牧童遥指印刷厂。
近来见林染,总是三句话就绕回她的婚礼去。这次也毫不例外。不过这回林染刚坐下来就跟我说:“王微,我有事和你商量。”
“你说。”
“Mike准备找法兰克做伴郎。”
这本也是意料中事。Mike和法兰克这许多年的交情,现在又在一起创业,请他做伴郎确是顺理成章的事。我答应做林染的伴娘,就想到过这样的可能性。我们现在算是安全和平的退回了朋友的关系,我觉得在Mike和林染的婚礼上做一回伴郎伴娘也没什么可尴尬的。
于是我并不在乎的说:“没事,我不介意。”
林染好像有点尴尬,她吞吞吐吐的说了半天,我终于明白她要和我商量的,并不是法兰克要做伴郎这件事。原来法兰克的女友听说法兰克要给Mike做伴郎,便坚决要求自己也必须做伴娘。法兰克劝说很久无果,干脆向Mike请辞伴郎的角色。这下大家都觉得不好,于是Mike和林染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请上两对伴郎伴娘,由我和法兰克做maidofhonor和bestman,Mike再请一位他的朋友和法兰克的女友搭配。据说,法兰克的女友对此并无意见。
“所以呢,可能要委屈你和情敌一起给我做伴娘了。”
“你要不要干脆让她和法兰克给你当伴娘和伴郎好了?”我试探着问林染。
“那怎么行!我自己的婚礼当然要我选伴娘,怎么能为了照顾一位大小姐的玻璃心找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来给我做伴娘。”林染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我叹了口气——但是我也真的不想和法兰克并肩站在一起,然后旁边站着他的女友啊。
可惜林染心意已决,必须要在这件事上勉强我。考虑到她在婚礼准备问题上殚精竭虑务求完美的态度,我也实在不忍心给她制造障碍,只好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交表的过程比上次艰难得多。不仅仅由于时间紧而工作量巨大,还在于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CFO先生虽然貌似翩翩佳公子,实际上乃是一位首鼠两端的人。跟他做事,时时刻刻需要留个心眼保存好相关证据。比如说为了招股书内容写得丰满好看CFO先生要求加入运营数据。这本来也是常事,但由于审计师不能对运营数据进行审计,公司须得提供相应的原始数据作为存档证据,并由CFO对数据真实性进行担保。CFO先生要求加入数据的时候海誓山盟一切按照规矩来,转天便不承认他同意对数据真实性进行个人担保,一直闹到两方投行和代表律师威胁没有担保便撤下相关内容,CFO先生才悻悻然让步,临让步前还抓了个垫背的:他以自己加入公司时间还短为由,拉着公司创始人刘博跟他一起做了这个担保。
我在印刷行整整呆了快六十个小时。中间除了每天去附近的健身房洗个澡,其他时间都泡在了印刷行。当然,陈老板自己也并不比我好很多,她每天总要盯到三四点才走,第二天早上九十点就又回来了。最可怕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然能看出文件里每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搞得负责写招股书的公司律师犹如惊弓之鸟,生怕犯了低级错误被她揪出来,在自己客户面前出丑。
周五晚上我果然还是没有赶上和华少约的晚饭。好在他俩难得见面,约好要在香港秉烛夜游。到了晚上十点,招股书差不多定下来了,两家银行也已经分别过会,就等着审计师最后核查数字。我跟陈老板说我有点事出去两个小时,她很善解人意的挥挥手:“去吧,如果需要你提前回来我给你写邮件。”
华少和陈正浩在西九龙,我们约好在海滨长廊会合。一见着面,华少就贫上了。他盯着我的脸仔细的看:“快来让我见识一下传说中进了投行一年后鲜苹果变烂苹果是怎么个变法!”
我把他拍开。他哈哈大笑起来。
“又在印刷行熬夜了吧?”陈正浩问。他拿出一杯饮料给我:“刚才我们去义顺牛奶公司,顺便给你带的。”
“一点都不顺便。”华少咕囔了一句。我默默喝着已经恢复常温的饮料,没有理他。
我们三个人在夜色下散步。一路讲些有的没的,很快就走到了尖沙咀。华少如今讲起北美留学生省钱的段子,就跟郭德纲附身似的,我和陈正浩笑得路人一再侧目。上一次这样相聚,大概得是十年前了。那一回在景山前街,我们三人对着故宫的护城河各怀心事,而今星转斗移,居然还能在千里之外的香港聚上,也算是人生妙不可言的一种吧。
我们趴在尖沙咀海边的栏杆上看港岛的夜景。华少忽然问陈正浩:“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深更半夜偷跑去颐和园对着昆明湖撒尿的事吗?”
“当然。”
“后来我在北大未名湖又做过一次。当时想着要是你在就好了。”
眼看就要上演《春光乍泄》的戏码。我问:“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换来两个人对我怒目而视,我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春风沉醉的夜晚呢,我看着对岸中环璀璨的灯光,暂时忘记了工作和人生的种种龃龉。
可惜午夜钟声响起,灰姑娘总要打回原状——十二点刚过,华少老婆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催促他赶紧回家。华少在电话里温言软语的安抚了嫂夫人,回头便跟我们告假请辞。
陈正浩把他奚落了一通。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我还是忍不住替华少出了头:“你也别开心得太早了。等你的女朋友转正变成老婆,说不定比Barbara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时候我们可是会变本加厉的嘲笑你的。”
华少在离开前向我使了了一个“多谢拔刀相助”的眼神。
只剩下我和陈正浩。我看看表:“我也该回中环了,刚才告假出来的,现在还得回印刷行。”
“现在?”陈正浩吃惊的望着我。
“是啊。”我故作无所谓的样子。“你不知道,有时候几个项目同时进印刷行,凌晨三点钟忙完一个项目再去另一家也是常有的事。好在香港的三家印刷行都在中环,不过是过个街的功夫。”
“那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回去就好。”
“我也要回中环酒店的。”
我于是不再坚持,和陈正浩一起坐上了出租车。一路无话。只是在过西环隧道的时候,陈正浩忽然开口说:“我没有女朋友。”
我镇定的问:“现在没有还是一直没有?”
“现在没有。”
我没再接他的话,他也没有解释。出租车冲出隧道,城市的灯光又一次扑面而来。
车在会德丰门口停定,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陈正浩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微微,你考虑一下,给我一个机会。”
仿佛怕我会把他的手甩掉一样,他又立刻松开了。
我一走进会议室便觉得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对。刚坐下来,分析员就在我耳边悄悄的说:“陈老板和公司高层去旁边会议室谈话已经谈了快一个小时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问:“之前有什么征兆吗?”
“没有。你走了以后大家就在百无聊赖的等招股书,然后忽然公司的CFO来请陈老板去说事,他们就走了。”
我开始有很不好的预感。抬头看了一眼公司的代表律师,她避开了我的眼光。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然而在目前的情况下也没什么可说或者可做的,一切都得等陈老板回来。
我们焦躁不安的又等了半个小时。去开会的一群人回来了。陈老板面无表情,刘博和李总脸上带点尴尬,而CFO先生小心翼翼的藏住了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陈老板回来以后就让我们银行的人收拾东西准备走。
大家也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默默的收拾电脑包和这三天以来摊在桌上的各种零碎,跟随陈老板走出了会议室。一直等到电梯关上门开始下降,陈老板才开口:“我们出局了。”
“为什么?”分析员一脸讶异的问。
“公司的理由是发现我们银行同时在代表7x公司,因此觉得我们不适合再做这个项目。李总很激动,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CFO虽然给我们说了几句好话但是也没有挽回局面。”
CFO说了几句好话?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公司有没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发现我们银行同时代表两方的?”
“你刚走那会儿。不知道谁告的密。”
“我觉得这事儿其实是CFO借刀杀人把这个项目送给他的老东家。”我忍不住说。
“什么意思?”陈老板问我。
我跟她说了周二飞机上CFO先生告诉我的事,以及他跟李总私底下的不睦。
“很有可能。”陈老板点点头。“这还真是一石二鸟。我们只能吃个哑巴亏,万一项目上因为只剩一家投行而引起创始人的不满,他正好全推给李总。”
“真是个精明的人呢。明明早已准备要走这一步,还要我们留在这里陪公子读书,把这一轮的材料都做好了才把我们踢掉。这三天的夜都白熬了。”分析员踢着她的高跟鞋恨恨的说。
凌晨两点半。我终于走出了印刷行。对面置地广场LV店的灯箱还亮着,然而橱窗里展示的商品早已在头天打烊前被收走,橱窗里唯余陈列首饰坤包等商品的支架而已,有种浮夸的荒凉感。街上有环卫工人拖着车走过。出租车站有很多空车在等候。我上了一辆,司机听说我只是要去半山的麦当劳道,立刻开始非常不满的用粤语自言自语起来。
我极其疲倦地在后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