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二天上课,李德强又来晚了,余颂也是见怪不怪,已经不指望他能准时了。钢琴空着,闲着也是闲着,她自己坐上去弹了一曲,没有谱,习惯性开始演奏十二平均律。
她弹得熟了,停了一段时间不弹,技巧上反倒有进步。可是手指的筋总觉得像是牵连着,发挥很不称心。她越弹越烦躁,节奏不自觉加快。钢琴边上还摆着两架乐队没搬走的椅子,她恍惚中看到周修达坐在上面说话。
他还是当年教导她的语气,道:“不要摇头晃脑,你要坐直了弹琴,人生也是这样,坐直了就能朝前看。”
“前面有什么呢,老师?”
“前面有什么你还问我们吗?”是虞诗音的声音,她坐在对面那把椅子上,翘着腿依旧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你的感觉为什么一定依靠别人?你都没勇气自己做决定吗?”
“哈哈,好久不见啊,诗音,不要总骂我啊。”余颂微笑。
虞诗音道:“你都不顾我的遗愿和安思雨在一起了,我也懒得管你。我们在前面等你,不过时间还久,你还年轻,要自己想条出路,别总当窝囊废。”
是啊,她还年轻,才二十六岁,功成名就还太早,肆意妄为又太迟了。她望着钢琴漆面上自己的倒影,清醒过来,椅子已经空了。她只是思念过度罢了。
李德强走近,站在台下,很专注地听着她演奏。她有些别扭,停下道:“你觉得怎么样?”
“老板,你刚才弹的那个很好听,我听着心里很感动。”
“你很感动?说一下你为什么感动?”
“说不清,就是觉得很宁静,很纯粹。”
“继续,再详细说一下。你还听出什么?”
余颂原本没报多少希望,这下倒是来了兴致,“里面是把一段旋律一直很重复,好像是简单的样子,可是感情上又很深。我能不能提意见啊?”
“随便说。”
“你为什么要弹这么快,稍微慢一点会不会更好。我不懂音乐,就是这么感觉。瞎说的,你不要生气。”
余颂愣了一下,反倒笑了。她弹的是《c大调前奏曲》,原本可以根据演奏者的理解对曲子的快慢和强弱进行调整。为了曲子好听,她确实用了明显的强弱变化,还有加强了装饰音。如果外行人是只会觉得曲子在通俗意义上的动听,不会再深究,可李德强却听出来了。
余颂道:“你说的没错,再弹慢一点更好,现在这样有点轻浮。可是我的手受伤了,这么弹讨巧。你其实在音乐上有天赋的,只是自己不知道。”
“嘿,我们乡下人能哪里说这种话。”
余颂陡然一转脸色,严肃道:“你这几天上课很敷衍,我很出来了,其实我很生气。之前从来没人敢对我这样。”李德强呆了呆,没有道歉,按他生活的环境道歉是无用的。他只露出一种等待发落的脸色。她语气稍缓和,道:“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心态,你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想太认真。因为你觉得钢琴和你的身份不匹配,学得太认真好像有企图,会被人笑话。”
“是有点这个意思。”
“不必如此,音乐本来就是给人听的,没什么高低贵贱。你能听出这么多感悟,就已经比很多乐评人好了。好好练,能有些结果的。也给你儿子做个榜样,不是做了什么事,而是答应的事就认真去做。”
李德强点头,之后的课上果然用心许多。可余颂却有些走神,莫名想到了自己母亲。余母其实也是类似的脾气,用粗暴掩饰着自卑。她以前闹到这样歇斯底里,无非是怕女儿看不起自己。失去的惶恐只是让她更快失去。余颂可理解却不原谅。其实她连姜宏都没有再恨过,对母亲的怨恨,到底还是近则怨。那可是生她的人,凭什么要和其他人一样!
熟悉了一段时间,安思雨才知道钱经理原来是余颂的粉丝,之前还听过她的独奏会。只是他也有些情怯,见到余颂本人,反倒不敢与她多说话,只是把安思雨奉为座上宾。他隐隐还有些担忧,道:“不知道安总您是怎么说服余老师的,她能过来当然是件好事。只是她以前结交的都是上流人,李德强到底是个工人,我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安思雨道:“不是我说服了她,是她本来就不在意这种事。她不是那种俗人,会在意地位等级。”
“话是这么说,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相处起来没那么容易的。我看余老师这几天闷闷不乐道,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行就换人。我是说把工人换了,反正人也多。一切以余老师的感受优先,她来一趟不容易。”
“没事的。她这个人要做一件事,天打雷劈都会做完。”这话说完,安思雨都自觉好笑,她挨的天打雷劈,他也是雨露均沾。他近来是一种矛盾的心理,以前觉得余颂快被弹琴的事压垮了,可她受伤后更显得颓唐,教琴后才又焕发了生机。
正巧下午比较空,他吃到不错的饭店,特意打包了几道菜给余颂送去。她也是刚回来,没聊几句就道:“我刚才见到了诗音和老师。”
这话乍一听颇吓人,好在他习惯了。再者不做亏心事,他甚至和乐意和他们叙叙旧。“然后呢,他们对你说什么了?”
余颂道:“不知道,因为他们让我自己做决定,显然这不是真正的他们,是我想象出来的。”
“你也知道啊。那你的决定呢?要不要继续职业钢琴家的路?”
“这也不是我说了算,我的手伤成这样。”
安思雨不说话,忽然抄起手边的一瓶水丢过去,余颂下意识一把抓住。他一摊手,笑道:“影响肯定是有的,但如果你想它好,按你的脾气,肯定能重回舞台。”
“可我要是回去了,你一定又要和我吵。”
“这也不一定,看情况。拿你的话来回答你。沧海桑田,人心变化。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故去的人我也很怀念,但他们的人生已经留在过去。活着的人不管愿不愿意,都注定向前。我会变,你会变。我们就算总有分歧,也总能找到共同点。我很有耐心,也有信心。吵到发疯,吵到死,你还是最爱我。”
“思雨,说真的,为什么你总能这么自信,永远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吃什么能补自信,菠萝包吗?”
“没办法,天生的,谁让我这么英俊潇洒,聪明活泼,人见人爱。就像我现在要吻你,你肯定不会拒绝。”
“我当然拒绝啊。”她踮踮脚,吻了他的面颊,“最近太忙,难得见面,过来一趟只亲个嘴太浪费。你快去洗个澡吧,我等你。”她坐在床上,轻轻拍了拍旁边。
结束后躺在床上,安思雨还不想起,顺手把玩余颂的头发。最忙碌的时候,她有许多白发,头顶几乎是如披霜雪,现在发根又渐渐黑了。“你的头发好多了,又长黑发了。之前果然是心力憔悴了。”
“受伤好像把我从某种东西中解脱出来了,没有那么害怕了。我一直怕输,怕输了以后一无所有。现在我真的输了,也就这样,很平静。”不过她再平静也不容许他多摸头发,刚洗干净,怕摸油了。
余颂想送安思雨回去,他却怕黄昏后她人生地不熟遇到危险,只让她送了半程。她再回酒店时,看到大厅有个女人在前台打听,看背影很像是宁晓雪,只是她是站着说话的。为这点熟悉,余颂多看了两眼,等听到那女人开口,才发现真的是宁晓雪。她正问道:“你们酒店有没有一位姓余的客人?余下的余,歌颂的颂。”
前台自然不方便透露客人信息,笑着敷衍她。余颂却是大喜过望,冲过去叫了一声,“晓雪,真的是你吗?”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只准你拿我当朋友,不准我作为朋友来找你?”宁晓雪转过身来,原来还是拄着拐杖的,但情况也是大好了。她是专程来找余颂的,先是找安思雨问到了酒店地址,没声张连夜启程,就是想给余颂一个惊喜。她不能久站,就先回余颂的房间坐着说话。
余颂见她独自过来,便道:“伯母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她身体还好吗?”
“我妈死了。”宁晓雪平静,道:“心肌梗死,很突然,她走在路上就发病了,没救回来。前段时间忙,就是忙着处理后事。”
“……那你还好吗?”
“过来也就这样。现在倒也有点理解她了。”宁晓雪顿一顿,道:“我这次不是一个人来,我就住在对面酒店,我表妹现在一个人留在房间。安思雨应该和你说过,我想把她托付给你学琴。”
“安思雨应该帮我拒绝过了。”余颂微微叹息,知道她不是单纯来叙旧的。
“他拒绝过,但我想明确听你说。她真的是个很有前途的孩子,不好好培养是浪费了。”
“是不是我拒绝了,我们就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不是,你不要的话,我就去找其他老师,也有个央音的老师愿意收她。但是我对你更放心,我知道你一路走来不是表面风光,内心很痛苦,但就是这样,你才更应该收下她。普通家庭的女孩出路非常少,你什么都不做,她也会痛苦。你去做一些事,能在她身上弥补你的童年。”
“你别用激将法来激我啊。”余颂无奈苦笑,到底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这么多年不见宁晓雪还是能拿捏住她。
“你还是先见一见她吧。”宁晓雪拉着她起身,不见是不行了。
宁晓雪的表妹是个很瘦小的女孩,才九岁,倒不太怕生。酒店大厅就有钢琴,余颂当场让她弹了一首巴赫。她沉吟片刻,道:“你手部的条件不错,基本功也好,不过你的台风怎么这么活泼啊?摇头晃脑的,学谁啊?”
“虞诗音啊。”女孩答得一派理所当然。她又自顾自弹起了小半首拉二,像模像样,显然很应以为傲。
宁晓雪解释道:“可不是我教她,她根本不知道你们那些事。”
“诗音和我是两种类型,你既然喜欢按照她的风格来弹琴,那你估计不太习惯我的教学。”
“我表姐说你很厉害,人也好。我可以按照你的喜欢的风格改。”这点惴惴不安的语气,余颂很容易联想到自己。当年周修达听她试弹时是怎样的心情?是怜悯,窃喜,无奈,还是平静?
余颂道:“你的重音很怪,节奏我觉得也要改。我的话,会这么弹。”她用没受伤的手演示了一个小节。
因为酒店的人不多,大厅很安静,她们的琴声当即引来不少人围观。有个中年人似乎是古典乐爱好者,不时点评几句,又笑着对表妹道:“你姐姐弹得比你好很多啊。”他走近,又多望了一眼,神色立刻大变,道:“你是余颂吗?我很喜欢你的勃拉姆斯。新造型?你怎么把头发染黑了?”
余颂立刻道:“哪个余颂?抱歉,你认错人了吧。”话虽如此,余颂还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她立刻让表妹回房间,又拉着宁晓雪仓皇逃走。
一路逃到外面,见前后都无人,宁晓雪才好笑道:“怎么就跑了?难不成你也有名人的隐私危机了?”
余颂道:“当然不是,我是害怕我没那么好了。他喜欢的是以前的我,我的手可能再也没法恢复到过去了。”
“那你更要收个学生了,把技巧都传给学生,让他们帮你再创辉煌。”
“我不会把梦想寄托在别人身上。就算以后不能弹琴,我的人生,失败和成功,我都自己承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很普通的一双手,只是比平常人更有力些,她竟然靠它创造过辉煌。“而且实话说,这孩子好,但也没那么好。你懂我的意思吧,二流天才。她要学出名气,不但要很努力,还要靠很多运气,没那么容易的。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
“我知道,我不是贪图你的名气,要不然早就能让你帮忙了。和你直说吧。我现在在家当翻译,只能养活自己,顾不上她。她爸妈今年要离婚,以后她怎么样就难说了。我知道,你很怕她功利地学琴,没有好结果会崩溃,像我一样。可是学琴不是我跳楼的主要原因,你当年也看到了,是我妈先垮了。学琴只是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不管你承不承认,学琴还是救了你。”
“我明白,我到了现在的地位,再说后悔莫及的话,已经是虚伪了。只是就算我想收下她,我也不放心我自己,再让我考虑一下,我的手没恢复。”
“我都能恢复,凭什么你不能。我也是前两天才能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过来让你看看。”从房间到酒店大堂的一段路,宁晓雪都是扶着墙慢慢走下来的。不过再走一段路,她还是要用上拐杖。
见酒店大厅的人散了,余颂就扶着着她慢慢回去,道:“你说,人生的出路到底在哪里?难道真的是出生的一刻就决定命运?”
“人生没有出路。”到门口,宁晓雪推开她,一瘸一拐朝前走,又停下回头道:“人生处处有出路。”
余颂不明所以。她则接着道:“你是大钢琴家,我是自由职业的残废,但是现在你比我迷茫。我们中是谁找到了出路?别放弃啊,余颂。”她背过身去挥手道别,极艰难又坚定地走远了。
宁母的死讯对余颂的触动颇大,上了年纪的人不少就是疾病暴毙,先前都没有征兆。她还是忍不住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有些别扭道:“你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余母立刻殷勤道:“挺好的,挺好的,一切都好。”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鬼鬼祟祟的,好像对面还有人。
“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你在外面?”
还不等余颂回答,电话那头就有陌生男人的怒吼,“和你说了多少次别来了,你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啊,再来我要报警了。”听这架势似乎是个保安,好像是余母又在公共场合惹出事来了。
余颂道:“你又在做什么了?”
“也不是做什么坏事,就是,就是……反正和你也没什么关系的。你别多想。”听对面支支吾吾的,余颂又是一阵烦躁,忍不住打断,道:“算了,你也不用和我说。你自己管好自己吧。”她立刻挂断了电话。
李德强的进展很快,远超余颂的预期,连带他儿子再过来,对余颂都恭敬不少。音乐自有种奇妙魔力。李德强依旧是不修边幅的样子,但他坐在琴边演奏时,再漫不经心的人对他都有片刻敬意。他们都觉得是余颂教得好,化腐朽为神奇。但内情却截然相反,她由此隐隐不安。
前期准备工作告一段落,安思雨终于能抽空来见余颂一面。她正皱着眉理谱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自然问道:“你怎么不太高兴?那个工人得罪你了?”
余颂一本正经道:“不是,我发现他是个音乐天才。很适合弹钢琴,比我适合。”
“认真的?”他被逗笑了。
余颂点点头,”他的手指跨八度很轻松,手臂和肩膀的力量也好,音准也好,我稍微教他一下,他就能听出走音。如果他生活在城市里,从小有人培养,或者是哪个音乐家的孩子,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可他只是个农民的儿子,所以就这样了。钢琴是童子功,他现在这个年纪,最好也就是个业余爱好者,学几首曲子。”
“那他知道这件事吗?”
余颂摇头,道:“我准备告诉他,但是担心他会一时想不开。毕竟他错过了很多。”
安思雨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还是告诉他吧,毕竟你的感觉不代表他的想法。我都不能替你做决定,何况萍水相逢的人。”
谈话的结果出乎意料,李德强非常开心,大笑道:“哈哈,你说我是天才。我一会儿说给我儿子听。”他毫不介怀,只当这是一句寻常的夸奖。
余颂道:“我是认真的,你确实很有天赋,只是现在学琴有点来不及了。”
“没事,能学一点是一点。”
“不觉得可惜吗?”
“不可惜啊,现在能学一首曲子就比没学要好,更多的事情想了也没用。我儿子读书不好,他说要打工。我说打工做什么,他说就进厂。我说进厂哪有这么容易,你过来看看我在工地上做事,进厂比这更苦。他不信,这两天他看到了,也怕了,准备回去温书再复读一年。等我后面做了保安,再找个兼职,我儿子最好能上大学,找个稳定点的工作。今天过得比明天好,儿子过的比老子好。普通人的日子,这样就够了。”他掏出一把巧克力,是他儿子特意买来孝敬的。他乐呵呵地分给余颂一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余颂在授课结束后出去散步。她随性走到江边,凭栏远眺。夕阳斜照,水面波光粼粼,犹如火烧。水与火。虞诗音是怎么弹琴的?多热情,多激昂,像火烧灼指尖。洪涛是怎么弹琴的?多温柔,多清澈,像水流过山涧。为什么她们能弹出这样的琴声,因为她们有这样的心。
那她是心是怎样的心。太沉重,太压抑,像是脚下踩的大地。她总想把自己与其他泥土隔绝开,她害怕当普通人,可走得越远,她越要承认自己就是普通人。
谁不是普通人?非凡与平凡的界限到底是如何区分的?虞诗音是天才,洪涛是大师,可她们一样会生老病死。钢琴家不是普通人吗?音乐到底是给谁听的?
天才被仰望,天才被隔离,天才被追随,天才要殉道。但她不是天才,她只是二流天才。
不是火,不是水。她想,我要像脚下的大地一样稳定,春来秋往,枯木也能再生。
余颂立刻回去找钱经理商量。在李德强演出当天,她也想再后面弹两首曲子。不买门票,不必宣传,一切都顺其自然,顶多是拍几张照让负责人写几篇通讯稿宣传。她只是想再次登台演出。
到演出当天,起初的进展很好。余颂给他的选曲是《野蜂飞舞》,这是外行人最爱的炫技曲。李德强发挥出优秀业余水平,博得满堂彩。底下的来捧场的不少都是他的工友,又笑又招手,而他的儿子坐在第一排,也自豪得眉飞色舞。
轮到余颂上台,这是她首次在舞台上弹《哥德堡变奏曲》,这样宏伟的名作,一般不会放在如此随性的舞台上。但她就是想弹,她想在音乐中求得宁静。她只演奏有练习的一半,但也有四十多分钟,底下的工友不少觉得冗长,陆陆续续都离开。
但大厅的门是开着的,断断续续也有新人进场。有一些是来蹭免费的演出,更多的是慕名而来的古典乐爱好者。他们认识余颂,也知道在此之前她很少演奏巴赫。
余颂在更嘈杂的环境中弹过琴,并不受太多影响。可很快她从观众中看到一个熟人。一个短发老太太,很朴实的外表,像是送完孙子去幼儿园后顺便绕路过来旁听。但她是洪涛。不知道洪涛过来是不是巧合,但她是弹巴赫的行家,再小的破绽都。洪涛只停留了十多分钟,就沉着脸转首离开。
难不成是看不上她的演奏?余颂一慌,就开始忘谱。她原本就练得不够熟,琴上是摆在谱子。放在往日,她只要腾出一只手演奏,另一只手快速翻谱就好。可她低估了手上的伤势,左手在琴上根本招架不住,翻谱的瞬间,她弹出了一连串的错音,简直是鞭炮连着爆炸,回荡在心中是轰然作响。
她想,完了,我的手大概这辈子都无法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