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现代音乐会的潜规则是一流的钢琴家不看谱,但其实再老练的钢琴家也有不熟悉的领域,谱子主要是起个保险安慰。不过替补一般都会看谱,因为替补对曲子不够熟,通常也没有彩排,需要靠乐谱更好地与乐队配合。
余颂其实也能背谱,但她天性求稳,当替补时更有一种初来乍到,生平有闪失的心态。谱子翻错是小事,只是她的心态一乱,就没及时翻回去了。又忍不住要咳嗽,琴声也接着开始抖起来。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伴奏的大提琴手,小顾正皱眉看着她,好像很不耐烦她的表现。
余颂一时也较起劲来,凭什么不信她的能力。既然她才是主奏,连乐队也要配合她的节奏。不该是她太快,而是他们慢了。她索性不再看谱子,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略快,但能保证不遗漏技巧,用丰富的音色变化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一旦投入进去,一口气弹到结尾,她竟然也忘了咳嗽。
谢幕时,观众依旧给她同样的热情掌声。下了台,小顾悄悄问她道:“你还好吗?我刚才看你一直想咳嗽,是不是虞诗音的病传染给你了。听说是肺炎?”
“没有,谢谢你,她是太累了气胸。我一会儿去看她。”余颂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她多心了,他只是关心她。她始终摆脱不了骨子里的那点自卑,旁人最轻微的一点暗示她都觉得是轻视。
回后台她匆忙换衣服,一心想去医院看望虞诗音。可来不及出门,就有人来找,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和善胖子。他很客气地自我介绍,说是某个音乐爱好者,但他这架势显然不是寻常粉丝。他笃定道:“你弹得挺好的,听说虞诗音的气胸很厉害。之后几场应该也是你代替她上台吧。”
余颂敷衍了几句,弄不清这人的来头,只觉得莫名其妙。可等她上车后,却忽然反应过来,对外只说虞诗音是急病,他却知道是气胸,显然是业内人,甚至是直接从经纪人处探听的消息。再一细想,这人可能是DG唱片公司的人,弄成这样,虞诗音显然没办法再与他们合作了。
到了医院,生怕刺激到病情,余颂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对苏醒后的虞诗音道:“没事,演出很成功,你好好休息就可以了。不过真的该戒烟了。”
虞诗音这次倒听话,头陷在枕头里昏昏沉沉道:“我不喜欢住院,你留下来陪我,等我睡着了再走。”余颂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帮着看吊瓶。她很快就睡熟了,闭着眼,侧过脸,完全像个孩子。
余颂轻轻抽出手,躲到无人处,给虞母打了个电话,道:“阿姨,您最好过来一趟,诗音现在在医院。肺部的片子有一个小阴影,暂时不确定是什么。您别紧张,应该不会是大问题,您先过来陪陪她。”
虞母很冷静,沉吟片刻,道:“医生是这么和你说的吗?如果真的问题不大,一般不会这样叫家属的。你说实话吧。”
“有可能是癌,但是应该是良性,具体情况要先做切片检查。就算手术,她还年轻,动完手术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那对她事业的影响呢?你说实话,不要为了安慰我而自欺欺人。麻醉会不会影响她的手?”
“麻醉理论上对她的手影响不大,但是开胸手术之后,她的体力和耐力会变弱,没办法再剧烈运动或者从事重体力,她最擅长的俄派曲子,很难再弹了。演奏的力量感会差很多。”
她在对面长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我明白了,也谢谢你一直陪在诗音身边,我很快就会过来。”
虞母是凌晨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转院,她在本地医院有熟人,方便虞诗音立刻安排手术。她没直说是癌,只是哄着虞诗音起来穿衣服。虞诗音却耍脾气不肯走,坚持要出院,道:“我不要走,我没事了,我接下来有演出。我也不要动手术,麻醉影响到我的手怎么办?”
“命重要还是弹琴重要啊?”
“都挺重要的。”
虞母却忽然发作,道:“没命了你拿什么弹琴啊?你就没有考虑过我吗?”
虞诗音呆了呆,她很少见母亲这样发火。她又是年少离家,小时候与母亲亲近,现在则多了几分陌生的畏惧。她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虞母也察觉失态,生怕她起疑,搂着她道:“我不是吓唬你,是妈妈老了,只有你一个孩子了。就算你把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也是我的女儿啊。你的肺里有个结节,要动个微创手术,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余颂,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信不过她吗?”
“好了,好了,那我后天再弹一首就走。”虞诗音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余颂,她却刻意把眼神别开。
出了病房,虞母立刻对余颂道:“你刚才也看到了,请你帮我瞒着诗音,不要说癌,现在网络太发达,她只要知道是开胸手术,立刻明白后遗症。就说是结节,做个微创手术,不会有后遗症。风险告知书反正她也不会细看的,手术的时候是全麻,醒来的时候就没事了。”
“可医生那里怎么办?”
“我有个亲戚就是肿瘤科医生,我会让他想办法的。”
“这样好像不太好,她应该知道实情,自己做决定。”
“对,如果说会影响她弹琴,她肯定不愿意动手术。良性的癌不处理干净,以后才是真的没救了。所以骗她也好,哄她也好,先动完手术再说。”虞母一把抓住余颂的手,恳求道:“请你不要看从钢琴家的身份看问题,请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问题,我不能失去我女儿。”
余颂有些犹豫,道:“能不能让我再考虑一下。”
她回到酒店,安思雨还留在房间里等她,特意给她叫了宵夜。他不是不担心虞诗音,不过更在意余颂有没有吃上晚饭。他道:“你边吃边说吧。”
她身上的劲一松,彻底把情绪倾泻出来,拿了块热毛巾挡着脸,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瞒着她,可是告诉她,她很可能真的放弃手术。”
安思雨笑笑,不忘用筷子从她碗里挑肉吃,“你现在知道我的感受了吧。劝了又不听,拦又拦不住。你对她说谎很容易就拆穿,她到时候必定会怪你。可是过个一年两年,她可能也就淡忘这件事。但是癌症等不了一两年,扩散了哭也没用。”
余颂靠着他,轻轻应了一声,不算是同意,只是累了,安思雨顺势搂着她,道:“想不通的事情就别去想了,我和你说啊,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一只很漂亮的白色小鸟。我还拍照了,你一会儿要不要看看。”
余颂微笑,终于明白虞诗音对他们感情的反对。安思雨太轻易就能动摇她的决心,她几乎不再去恨了,也开始厌倦职业钢琴家奔波的生活。有那么片刻,她就想这么靠着他,想要一个家。
虽然百感交集,余颂还是参加了上午的彩排,晚上是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场演出。她昨天的替补完成得从容不迫,救场救得不着痕迹,今天乐队几乎把她当成了正牌主角。临近中午,昨天那个中年胖子又找来了,还带了一个外国人,点名要请余颂吃饭。
席间,这两人做实余颂的猜测,他们自我介绍是dg唱片的人分别负责亚洲区和全球市场。金发的是个德/国人,虽然会说英语,但还是坚持要由翻译转达。胖子的职位更高些,毫无掩饰地盯着余颂打量,道:“你在台上看起来比在现实中更高,想来是因为你的台风很端正。你这样的演奏风格近年来很少见了,年轻的钢琴家总是太活泼吧,面部表情活跃,人也晃个不停。我们很喜欢你的古典做派,很优雅。你昨天是不是在台上咳嗽了?”
余颂道:“是的,希望没有影响演奏效果。”
“没有影响,作为替补你发挥得很好,而且我们更看重年轻艺术家的稳定性。你的稳定性很好,在录制唱片时的效果会很好。”
他又从余颂搭在桌上的手,又转向她的手臂,想通过肌肉来评估她的爆发力。他的眼神很直接,但并不讨厌,因为那种打量极其严肃,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对一个前途的后辈的赏识。余颂发现这正是她过去竭力求取的尊重。不是曾经在出租屋里,男人像打量一块肉一样打量她的贪婪眼神,也不是社交圈中有身份的男人对她美貌的垂青。她想要尊重,纯粹尊重她的技巧与能力。
德/国人点了点头,与中年人低声交换了意见,便道:“我们想代表DG唱片公司与余颂小姐你签约。我们知道你和索尼的合作到今年下半年到期,可以到时再签合同。”
诱惑,惊人的诱惑,如果是现在点头,她就是亚洲区的第一位签约女钢琴家。余颂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忍耐住了,道:“不,非常感谢您,但是我认为我不合适,还有比我更优秀的候选人,只是她现在病了。我觉得应该等她痊愈后,贵公司可以再进行更合理地考量。这是一个重要的选择,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就不必急于一时。”
“你指的是虞诗音吗?根据已有的消息,她患的是肺癌,这并不是个短期能恢复的病。”
余颂面不改色地撒谎起来,道:“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想她还年轻,很快能恢复。”
中年男人盯着她微笑,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平淡道:“你的谦逊值得肯定。我们也愿意等待。”
晚上的演出虞诗音坚持到场了,她还当自己是结节引发的气胸,不值一提的小毛病。余颂吓了一跳,她却执意要上台弹奏一首。余颂却有些别扭,不知道她是信不过自己还是放不下演奏。
虞诗音从开头的曲目一直弹到拉二。肺癌到底是大病,影响了她的发挥。余颂从开头就觉得她节奏紊乱,但她的情绪却在上扬,完全是渐入佳境。在一阵急风骤雨的高潮后,琴忽然开始走调了,虞诗音心满意足笑了起来,把手擡起,面朝台下,耐心地等着工作人员上台。她的爆发力太强,直接把琴弦弹断了。观众席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余颂在后台默然,承让这是她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但只要虞诗音只要动了手术,一切也就到此为止。她向来把舞台生命看得比真实生命更重要,如果不动手术,按她的脾气或许会迷信一些代偿疗法,癌症很容易就会扩散。
说,不说,说,不说,她面无表情地站着,却因为心底焦灼而汗流浃背。虞诗音的病情让她没办法弹完整场,琴换好后,还是由余颂继续替补演奏。擦身而过时,她能听到虞诗音在不停咳嗽。
一瞬间,余颂的家庭教育占了上风,包办的决定彻底了压倒一切。她从小就是被父母按着头决定命运的,强硬地,傲慢地,不容解释地,既然他们说这就是爱。她也只能这么爱最好的朋友。
替补演奏结束后,余颂回后台换回自己的衣服,重新挂上周修达的钥匙时,那根细细的链子却莫名断开。余颂愣了一下,觉得是某种预兆,喃喃道:“老师你不同意吗?可我已经决定了。”
虞诗音的手术确定在一周后,其实她在转院时已经有些起疑心。她悄悄问余颂道:“你说我会不会是误诊?网上说我的情况比较像是肺癌。”
余颂笑道:“网上的东西你也信?口腔溃疡都会说成癌症,你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医生总是为了你好,我和你妈妈都在,我们也不会骗你的。”
手术当天,医生依旧有些犹豫,想着应该告知病人实情。可虞母拉着他,近乎威胁道:“虽然这么说不好,但麻烦你把她当未成年儿童看待,她没有自理能力,重要的事情还是和我商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就算是后面反悔想要告你们,她连怎么找律师都是不会的。但我是有社会经验的,我只希望她没事就好。”
手术结束,医生出来找虞母单独聊,她把余颂也拉着,生怕有个万一。医生吞吞吐吐道:“手术很成功,不过……”
第二天,dg的人再次找上余颂,依旧要和她签约。这次是德/国人先开口,道:“虞诗音小姐的爆发力很好,但我们更想要一个擅长巴赫的钢琴家。经过讨论,我依旧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余颂道:“感谢你们的欣赏,但我还是拒绝,请原谅,这是私人原因。”
对面是毫不掩饰的诧异,这次是那位中/国人问道:“无意冒犯隐私,但我们需要一个正式的理由。这是要写在报告中的,请您认真回答。”
余颂犹豫了一下,如实说了虞诗音的事,道:“手术比预期中长,情况也更坏,她有一叶肺基本快切完了。最好的情况下,五年里不能上台,就算恢复好,也再也不能回到巅峰时。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夺走她最想要的东西。”
德/国人点点头,道:“某种程度上,你确实毁了很多东西,但从长远来看,你也拯救了一条生命。更重要,既然你毁掉了她的艺术生命,你更有义务延续自己的艺术生命。这对整个行业来说是一种补偿。”
余颂有些寒意,因为对方谈论虞诗音的时候好像在说一个死人。艺术生命的终结好像是一切的结束。
手术的麻药苏醒后,病人只能过吃流质食物,要过渡两三天才能正常生活,余颂知道这个谎言维持不了多久,她害怕再见虞诗音,各种找借口推辞不去医院。结果却风平浪静到了出院日,余颂再也躲不过去,跟着虞母一起把虞诗音送回家。
在车上,气氛还算轻松,虞诗音抱怨医院条件太差,饭菜根本吃不惯,洗漱也不方便。回家第一件事她要好好洗头。到了家里,虞母进房间放行李,虞诗音还很虚弱,就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拿手支着头。
她想要喝水,就招呼余颂帮忙。余颂端着杯子走近,却被一耳光不偏不倚抽中,虞诗音抓起杯子就用水泼她。
余颂平静地眨眨眼,水珠如泪从睫毛上滚下。她依旧把空杯子拿过去,道:“你还想喝水吗?我可以再去倒。”
虞诗音顿时更恼,道:“你这骗子。我经纪人说dg的人找过你了。你就是故意骗我,你不要以为你拿到了唱片合约就了不起。你就是个二流货色,你就是我的陪衬。”
“我知道。”
“我讨厌你,你根本比不上我!你就是故意要毁掉我,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嫉妒过我?”
“我不会嫉妒一个始终比我好的人,你别看低了我们间的感情。我是真的为你好。”
“那我更加恨你了。”虞诗音恶狠狠地,擡手就去打,玻璃杯子摔碎在地上,虞母听到声音立刻冲出来,抱着虞诗音道:“都是妈妈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千万怪余颂。你刚出院,小心你的伤口。”
虞诗音趴在母亲肩上哀哀哭起来,虞母则急忙催促余颂离开,道:“你先走吧,等她过几天消气了再来。”
余颂讷讷,等她走到门口时,虞诗音忽然开口道:“我见过你妈妈,她是不是也很喜欢对你说这句话。你现在看着真像她,以后大概会一摸一样。”余颂在门口呆了一下,所有的话里,这句话伤她最深。
回到家里,余颂茫然地坐在客厅里,一直坐到天黑也不开灯。过去低落的时候她总想着弹琴,可现在一看到琴就想起虞诗音。安思雨有她家的钥匙,见窗户暗着还以为没人,顺手一开灯。他就在站在煌煌的亮光里,与她四目相对。他一眼就猜到了所有事,冲过来搂住余颂,温柔道:“更多的事情你也无能为力,先做能做的吧,好好吃饭。”
那天之后,安思雨就算正式搬过来。他们都在躲避一些事。姜宏那边对安思雨的围剿还没停,他倒是依旧腆着脸上节目,节目上给他的称谓照例是‘钢琴家’。他对着镜头微笑道:“我之前的一些私事,谢谢大家关心了,我想一切都会有个好结果,不会有好人被冤枉的。”其实他的粉丝已经有了安思雨家的地址,寄来一些匿名信辱骂。安思雨怕吓到母亲,这才搬出来住。
见缝插针,安思雨也在忙着筹备自己的公司。不出所料,他辞职后没多久,白念闻就栽了大跟头,二级市场杀人不见血,他怀着赚快钱的愿望冲进去,倒让别人联手做套赚了快钱。据说赔了一千多万,他忙着补窟窿,根本顾不上公司的运作。不少老员工都私下联系安思雨,等手边的项目一结束就要跳槽,求他推荐下家。
安思雨在外地想租个办公场地,出去物色一番,连着两天没回来。余颂虽然记挂,却也没打扰。他却偷偷打电话来,道:“我今天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肯定是我更想一点。”
余颂哭笑不得,他在这种事上也要争一口气,却还顺着道:“一样多,可以吗?”
他说好第二天能回来吃饭,余颂便一连等到深夜,半梦半醒着看电视提神,就听到有开门声。安思雨进来,热情洋溢地和余颂打招呼,她的反应却冷淡,正盯着屏幕看得目不转睛。电视里放着爱情电影,男女主的***镜头。他们边接吻边脱衣服,到了男主角腹肌的特写。
安思雨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虽然最近没去健身房,也不至于用进废退到这地步。他用力在余颂面前挥挥手,道:“你在看什么啊?怎么都不理我?喂,我们可是有两天没见面呢。”
“拜托了,先等一等。我在看那架琴,他们怎么能放在窗户边上?下雨天受潮怎么办?琴弦很容易受生锈的。”
“受不了你。”安思雨用手掌根夹着她的脸,对视着亲了她的额头,道:“看我看我,我这两天特别辛苦,你看我瘦了没有?”
“瘦了,你多吃点,再瘦就憔悴了,还是菠萝奶油面包好。”
到电影结束,余颂还在关心那架琴,可惜导演之后没再给过镜头,以至于她根本没留心情节。安思雨笑着拉她上楼,一面和她解释这烂俗爱情片的前因后果。晚上他们已经睡在一起,安思雨很庆幸之前买的是双人床床垫。
连着一段时间都是寻常情侣的同居生活,买菜烧饭,洗衣拖地,偶尔的拌嘴,迅速的甜蜜,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哈欠连天搂搂抱抱着去睡觉。安思雨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小惊喜,他在她的花园里布置了一串彩灯,通上电,灯光把新栽下的花苗照得明亮。他道:“再过几个月,等夏天到了,就会开花了,会很漂亮的。”
那天晚上余颂睡得很熟,她一直在想花园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再做关于琴的梦。以前她总会梦到自己在台上忘谱,心慌意乱着惊醒。现在醒来却不过是安思雨的手臂搁在她身上。
普通人的生活。她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准备早饭,忍不住幻想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如果她当年没去美/国,而是真的去了日/本,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呢?她和母亲的关系会缓和些吗?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安思雨的妻子,交到了新的朋友?真正的普通人,细碎的衣食住行,会比她曾经选的那条路更快乐吗?
她没有再细想下去,因为收到了一封邮件。安思雨下楼时,余颂有些无奈对他道:“我中了。”
安思雨嬉皮笑脸没当真,道:“中什么?五百万彩票大奖?总不会是我不够当心吧?”
余颂已经习惯了他的插科打诨,淡淡道:“是我进了范·克莱本赛的初选,六月份去美/国比赛。”演奏,比赛,成名,曾经杀气腾腾的斗志在血管里褪去了,现在提起,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变得很遥远。但仅仅只过去了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