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天之后,余颂就走了,她在其他城市还有两场演出。她手上的伤三四天也就痊愈了,早些去彩排也省得再横生枝节。安思雨自然不会去送行,假装不知道,依旧埋头回自己的日子。
他工作其实很忙,光是音乐厅的改建就有许多琐碎工作。主厅的设计需要请外援,找了几个大学教授和声学设计师一起开会商讨初步方案,初步建模工作预计在月底能完成。已经这么忙了,还要抽空去交际,能把音乐厅这么大一个项目吃下来,少不了同行的帮衬。
安思雨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开席了,一圈人笑着要灌他酒。他一边赔笑,一边喝,脱了外套坐在白念闻身边。
白念闻起身道:“小安最近很辛苦啊,今天也是刚从音乐厅过来才完了。他现在是我这边的秀才啊,凡是都要仰仗他了。我帮他这两杯酒喝了。”
对面起哄道:“那你多笼络笼络他,把你表妹嫁给他好了。”
众人都笑,安思雨生怕他们把话说得更出格,立刻起身挨桌敬酒,边敬边笑道:“他可舍不得呢,让他给我办公室加个咖啡机,他都舍不得。”
白念闻顺势接话,笑道:“我都说了,你那个办公室太小了,摆个咖啡机不方便。加个机器多简单,我是准备给你把办公室换了。”
白念闻是白淼的堂哥,正巧白淼缺个地方实习,他就把人塞过来走个过场。他是公司的法人,名义上的大老板,比安思雨大三岁,一样生意人家出生,面上却是有些腼腆的少女文静样。乍一看以为是个不善言辞,可他一上交际场,立刻就能换一幅做派,喝酒打牌摇骰子都上手,素话荤话全无所顾忌。
当初他和安思雨还只是点头之交,听说了安家破产的事,他也不像寻常人安慰几句,反而笑道:“家里遇到这种事确实很不容易,可是你能把债还了,就是件因祸得福的好事。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人脉,那些债主看到你还钱的决心,以后你再想借钱创业,大家也愿意帮你的。”
安思雨也觉得他非同寻常,便道:“那学长你看出了我的决心没有?方便的话,以后有发财的机会找一找我。”
白念闻笑着拍拍他肩膀,不置可否。本以为他没当真,不料过了一年他竟然真打来电话,说自己在筹备公司,想拉安思雨入伙。后来安思雨才知道他家的背景,巨富人家,两个儿子,继承人选拿捏不定,索性一人批一笔钱,由着他们去闯荡,过几年再看成效。白念闻是大少爷出来闯荡江湖,姿态潇洒,成自然是好事,不成也可以从头再来。安思雨不同,他那时候还欠着一百多万,完全是憋着一口气,把未来全压上。就这么不撞南墙不回头,还真让他们把公司搞起来了,白念闻笑嘻嘻地领功劳,其实心里也知道是安思雨在做事。
白念闻确实想着拉拢他,提过几次要他全盘接手,“基本上现在都是你在做事了,等你把人混熟了,能自己拉项目,我在想要不要明年就把公司全托给你,我去开辟新的赛道。”他当然也防着一手,现在把白淼安插进来就是个后手。到时候他一走,让她空降管理岗,在拿捏出财务和人事,也算是监督着安思雨。建筑行业的周期长,变数大,要协调的地方多。白念闻的心思不在这里,总想着再去玩金融,羡慕来钱快。他弟弟在里面赚的是盆满钵满,他不信自己玩不过。
安思雨看透他的心思,便劝道:“你再稳一稳,来钱快的地方,输钱也快。石头造的房子,一百年两百年都在那里。股市上一波动,几个数字的把戏,你就倾家荡产了。我爸当年就是这么破产的,你就算要开辟新的路线,也等这个项目结束了再说。”
几番商量下来,最后说定以后年为最后期限,交响音乐厅的尾款一拿到,公司再招些新人,白念闻就保留股份抽身,把实际运营全托付给安思雨。所以白念闻于人于己,都很积极拉着安思雨四处应酬,力求他早日能独当一面。
饭局上酒过三巡,众人带上酒气,话题也逐渐漫无边际起来。有人聊起了音乐厅的项目,觉得音乐圈子很有油水可挖,建议道:“你们小公司刚起步,其实要打出名气,可以去赞助一些活动。体育赛事的话,知道的人多了,你们抢不多。倒不如赞助些音乐比赛,听着也风雅。像是穆信,他最近不是要赞助什么贺绿汀音乐赛,据说把在法国的一个七十多岁老太太都请来都请来了,很出风头呢。”
另一人插话道:“他这里哪里是要出风头,明明是要选妃。年纪到了,急着讨老婆,看看钢琴家里有没有喜欢的。他这家伙啊,找起女人来啊,真叫一个胆大心细,眼花嘴馋。”
一席上也没有穆信的熟人,所以笑起来也毫无顾忌。安思雨对穆信也没什么了解,可心底总有些不安,他简直像是患上了神经过敏,一听有人提到钢琴家三个字就紧张。事后他略微打听了一下,穆信是个做房地产起家的富商,也兼管物业,对上对下都颇有人脉,是个手段老练的生意人。他在男女情事也是一笔烂账。
隔天安思雨是回家吃饭的,总放心不下余颂,虽然她应该不会掺合其中,但也难保万一。提醒她一句总是没坏处,只是他的地位尴尬,不知该用什么身份去提醒她,思前想后,还是没拨通电话。
安母特意做了一桌子菜,看他没怎么吃就去洗碗,便道:“你最近好像心不在焉的,工作很忙吗?前两天打电话给你都没空接。”
“没什么,就是遇到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不算特别熟,稍微有点交情,见面可以聊几句话,顺便就碰到了,随便聊了几句,所以才没接你的电话。”
“余颂回来了啊?”
安思雨原本在洗盘子,手上一滑,盘子摔碎。他只能扁着嘴去拿扫帚,道:“妈,你怎么知道的?”
“瞧你心虚那样子,如果真的是普通的熟人,你哪里要解释这么多?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狡辩。”
“我没什么可狡辩的,你别多想,就是碰到了说了几句话。”
安母笑出声,懒得戳穿他,只是道:“余颂当年是知道我们家出事了才走的?”
“这是两回事,我解释过好多次了,她原本就要留学,正好碰上我家出事,她只是没为了我留下而已,不是故意撇清关系。”
“没为你留下还不够吗?锦上添花谁不会,雪中送炭才难得。她要是真喜欢你就应该把你放第一位。”
“妈,这你要摸着良心说,要是换我在她的位置,难道你会希望我留下吗?全心全意把爱情放在第一位的人是很无聊的,谁要是在我身上寄托了过分的幻想,等幻想破灭的时候,一定会发疯的。余颂再怎么样,也是凭本事奋斗出来的。”
“大道理讲得不错。可惜你才是我儿子,我肯定胳膊肘往里拐。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就不怕余颂看不上你?万一人家出国久了,爱吃西式快餐怎么办?”
“妈,你别乱说。我真的只是和她叙叙旧。”他把盘子碎片扫干净,“再说了,快餐多吃会发胖,西餐多吃消化不良。你放心吧。”
经过母亲随意的刺激,安思雨不禁又别扭起来,掐准时间还是给余颂打了电话。是晚上八点,她就算彩排再晚也应该回酒店了。余颂接电话的声音如常,道:“怎么了,安总监,有事找我吗?”
安思雨道:“这个月的演出结束后,你还要留在国内吗?”
“对,稍微留一段时间。”
“有没有人请你去参加贺绿汀音乐赛啊?”
“没听说过,怎么了?”
“没什么,前几天正好听人聊起,说这个比赛不太正规。我正好闲着没事,所以顺便和你说一声。”
“谢谢你提醒,我会留心的。你还有其他事吗?”背景里有人在叫余颂,是个男人的声音。莫非是有人在她房间?他脱口而出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是个交响乐队里的一个大提琴手,他来给我送东西,怎么了?”余颂答得坦诚,安思雨也不便追问,就道:“你真是厉害,现在都有大提琴手给你跑腿。我现在要见你,是不是该提前半年预约。”他的冷嘲热讽,余颂不搭腔,他自觉无趣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余颂对安思雨哭笑不得,房间里的小赵见了便问道:“谁的电话?余老师你的男朋友?”他确实是乐队里的大提琴手,余颂彩排时把帽子落在音乐厅,他便帮忙送来了。
余颂道:“不是,只是个熟人。”
“余老师你还单身吗?那我算是有机会了?能请你吃饭吗?”小赵是个娃娃脸,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就显得稚气。余颂在彩排时确实多看了他两眼,倒不是别有用心,只是觉得他笑起来有点像安思雨,三四分接近他曾经的样子。
“别乱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余老师考虑一下吧,您演奏时候的风采真的很吸引我。”
“台上的我和台下的我完全是两个人,你还是别混淆了。”余颂微笑,打发他离开,道:“谢谢你跑一趟,下次请你们吃宵夜的时候,给你多加个菜。路上小心。”
余颂的长相秀丽,性情又恬静文雅,读书时就有不少人示好,她都以一视同仁的谨慎态度婉拒。她自然也不把小赵放在心上,只是好奇起贺绿汀音乐赛。既然是安思雨专程打电话提醒,她就特意去找经纪人打听。
正巧余颂的巡演近尾声,接下来几个月都没有工作安排。经纪人不明就里,说会帮忙去询问。这一问,竟然真的有回应。贺绿汀音乐赛的主办方竟然打电话邀约,道:“余小姐,我们这个比赛是为了纪念著名音乐家贺绿汀先生,已经办了两届了。之前是政府拨款,小规模比赛,今年拉到了商家赞助,所以规模更大一些。比赛开幕式我们想安排五位钢琴家演奏,您要是感兴趣,不如过来细谈一下?”
“我可能抽不出空来。你们请了哪些钢琴家?”
“有耶鲁音乐学院的教授乔丹先生,旅法的女钢琴家洪涛女士,还有一些国内的青年钢琴家。您认识的人我们基本会请。”
“比如说姜宏?”
“对,我们确实准备请姜先生来。您有兴趣吗?”
“我再考虑一下。”
姜宏近来没参加什么大型赛事,基本只靠商演捞金或是在综艺节目里亮相。他愿意参加开幕式表演,余颂也觉得稀奇,担心另有内情。她这头还在狐疑,隔天虞诗音又打电话来,说的也是同一桩事,“你有没听过那个贺绿汀音乐赛?”
“怎么连你都问这个?”
“是那边的人今天忽然联系我,说你有兴趣参加,让我要不要一起。”
余颂忍俊不禁,把前因后果一解释,虞诗音气到骂人,道:“这什么人嘛,怎么跟骗子一样欺上瞒下的。”
虽然初步的印象很坏,但虞诗音也被唤起了好奇心。贺绿汀音乐赛的工作人员请她去办公室面谈,她就拉着余颂一起去看热闹。工作人员知道她们的身份,当面被戳穿谎言,依旧是面不改色,笑道:“可能是流程沟通上有问题,我们绝不是有心欺骗两位。既然都来了,要不要先听一下我们比赛的介绍。”
经她这么一介绍,这比赛倒是确实正规,在市政府有过备案,提供给她们的合同也没什么问题,酬劳颇丰,甚至连姜宏和洪涛,也是千真万确请了过来。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为了拉人来壮大声势,实在是连哄带骗,无所不用其极。
虞诗音对此提不起劲来,不过她确实想见洪涛一面,就没有明确拒绝,同意三天后和主办方先吃个饭,再行商议。余颂自然也陪同。到了饭局当天,姜宏碍于体面,不得不在人前假装与余颂交好,装模作样道:“小余,好久不见了,你近来还好吗?”
余颂假笑,自然演得更起劲,快步过去攥着他的手便不放,逢人便道:“大家还不知道吧,姜老师的表哥是我的恩师,已故的钢琴家周修达先生。他离世这么多年,但我和姜老师都很想念他,这么多年我终于能找到机会和姜老师同台合作,真是太高兴了。”
“确实是缘分。”姜宏尴尬得青筋暴起,但当着人前,也不便发作,只得借故去找其他人攀谈。
洪涛很快也到了,她今年有七十一,外表看着倒还精神抖擞,健步如飞,只是人显得干瘦,,一双宽大的手上青筋暴起。她第一位在巴黎爱乐音乐厅举办过专场独奏的华人女钢琴家,地位非凡。这次能把她请来,也是下了血本。余颂听说赞助方是一位叫穆信的地产商人,对古典乐颇有研究,出手也豪横,如此一看,确实名不虚传。
众人见洪涛来,立刻围着她恭维几句,但谈话不深,人群很快也就散开。因为时代原因,洪涛这样旅居海外的钢琴家有一大批。名声虽然响亮,可惜久不在国内,手上没有人脉学生,没什么利益可交换。不少人也只是嘴上尊敬,心里并不拿她当真。
虞诗音倒是真心想请教,拉着洪涛道:“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隔壁有架琴,我能不能请您指点我一下。”
洪涛欣然同意,虞诗音也招呼着余颂一起。因为时间紧迫,琴上也没有谱子。她们便各自弹了最擅长的一首。虞诗音选了《克莱斯勒偶遇记录》,余颂则弹了巴赫的《戈尔登堡变奏曲》。
洪涛听完不置可否,没评价演奏好坏,反而道:“到了你们这个阶段,技巧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关键是心境的变化。我虽然对你们不了解,但是我能猜出你们的性格。你的性格比较急,有时候特别激情,有时候又很低落,起伏很大。你的职业生涯要长久必须先稳定住自己。”这话指的是虞诗音,她笑着默认了。洪涛接着又对余颂,道:“你比她稳重,但是放不开。你的心里有一些很压抑的东西,你太想证明一些东西。如果你一定是为了成名或者出彩而演奏,你的水平是很难再进一步。”
余颂飞快地皱了一下眉,欲言又止。洪涛有所察觉,便笑道:“看你的表情好像不赞同我的话。”
“不敢,您是业内的前辈,我一直很敬仰您,您说的都是经验之谈。只是世界上的许多事,都要得来了才能说不好。富人有了万贯家财,才说钱买不来幸福。名人享有了万众瞩目,才说名声累人。您是举足轻重的前辈,自然体会了高处不胜寒。我还是籍籍无名的新人,确实不敢说成名不好。”
“多聪明的话,多聪明的人,其实你这么聪明,不一定要学琴。想法太多了,影响发挥。”洪涛笑起来,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拍了拍余颂的肩膀,道:“你爸妈听音乐吗?”
“古典乐?”
“流行音乐。我应该和你们父母是一辈的,我那时候流行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通往幸福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实现所有愿望,另一条便是舍弃所有愿望。’等你想通这句话时,境界应该就能提升。演奏是一个整体,不只是乐句与乐句是整体,更是音乐与生活构成一个整体。”
这下轮到虞诗音暗暗皱眉了,待洪涛走后,她抱怨道:“她怎么能听流行乐呢?”
余颂道:“钢琴家也就是个职业啊,她觉得流行乐好听也可以啊。”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她是向来职业荣誉感看得很重,真心实意地轻视通俗文化。余颂没好意思提,她后面偷偷搜了一下,那首歌还挺好听的。
又等了半小时,饭局的主角才姗姗来迟,是个颇高大的西装男人,余颂其实并不认识他,但看其他人众星捧月的架势,也猜到此人是穆信。隔着几个人,她也看不真切穆信的正脸,只依稀见到一个挺拔的轮廓。
穆信先和熟人寒暄几句,再一一走到近前打招呼。他看似真诚地余颂一握手,道:“你好,余小姐是吧,我姓穆,单名信任的信。”他们忙着互相打量。余颂嫌他看自己的眼神颇露骨,但也看清他是个高鼻深目,意气风发的长相。看着超过三十五,白面微须,胡形修剪得很精致,脸上有一种积极健身的紧绷感。和安思雨比起来,他更胜一份男子气概,可惜五官细节上不够考究,总有些粗枝大叶。
待到虞诗音时,她很敷衍地点了头,连穆信的名片都懒得接。她对人的好恶,向来是直白写在脸上的。
人到齐了,便落座上菜。钢琴圈子向来男多女少,女钢琴家在饭局上更是红袖添香的陪衬。一桌上的热门人物是姜宏,他近来搞钢琴教育,确实是混得风生水起。当年周修达还在世时,周思邈借着儿子的名义,开班授课当名师。小班化教育确实培养出一批学生,但收益一般。现在姜宏虽然国际上没名声,但心思更活,靠着电视节目打出名声,直接开起连锁教育机构,教十四岁以下的青少年学琴,五万块一个学程,十五万块能上精英班,由他一对一辅导。内行人都知道这钱基本是打水漂,可奈不住望子成龙的父母们前赴后继。
姜宏再把赚来钱拿去疏通关系,继续换一个在节目上露脸的机会。他这样走弯路虽然为人不齿,但确实比职业钢琴家来钱更快。钱是实打实的,同行背后再怎么笑话他,当面还是要捧场。
余颂却不纵他这脾气,起身敬酒,故意道:“姜老师,我敬你一杯。周老师临终的时候一直挂念着你。”他们一直没有在明面上闹翻,毕竟周思邈还要靠着周修达的名气来招揽学生。周修达一离世,更是死无对证,周思邈简直要把他和姜宏渲染得兄友弟恭。
姜宏只得赔笑,道:“表哥真是英年早逝,我也一直很想念他。他在音乐上未完成的理想,我也一定会帮他完成。”
余颂立刻顺势道:“周老师一定会保佑您,让您在今年范·克莱本赛上有个好成绩。”姜宏自然一愣,接不上话,余颂便向众人解释道:“周老师一生的遗憾就是发病太早,没办法范·克莱本赛。姜老师这些年一直想替老师实现这个理想,但稳妥起见,上一届没有参赛。我觉得他也太谨慎了,按他的水平,到国际上没有大意外肯定能拿个名次。”她这么真心诚意一吹捧,其余人自然跟着附和,姜宏也不敢当面回绝,只得道:“我这人不打没准备的仗,这次的比赛我还要考虑各方面的因素。我也是不想让表哥失望。”
余颂微笑,她的目的多少算是达到了。她向来不怕与姜宏正面对决,只怕他避战。这几年她是刻苦磨练技艺,力求在范·克莱赛上一鸣惊人,可姜宏却放弃了参赛扬名这条路,靠着偏门赚得乐不思蜀。如果姜宏一直不参赛,安心当个二流混子混弄外行人,余颂反而拿他没有办法,现在强逼着他在外人面前夸下海口,虽然可以事后反悔,但总归有个保证。
穆信全程不动声色,却似笑非笑盯着余颂,好像看出她和姜宏不合,却也不点破。余颂被他看着也不自在,只觉得像是一条蛇顺着身上爬,冷得腻乎乎。穆信又转向虞诗音,道:“好香啊,虞小姐用什么牌子的香水啊?”
虞诗音看不惯他的轻浮,故意道:“没用香水,估计是厕所除臭剂。”
穆信不动气,起身道:“虞小姐真幽默,我敬你一杯吧。
“你是什么人,我又不认识,凭什么要和你喝酒?”穆信涵养再好,面上也有些架不住了,场面一时尴尬起来。余颂立刻道:“诗音她今天不舒服,我代她喝了吧。”说完起身,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虞诗音道:“对,我不太舒服,就先走了。”她起身时故意大声对余颂,道:“你也该少喝点酒,弹钢琴是精细艺术,酒精会影响发挥的。”
穆信挽留她,道:“虞小姐不舒服,我让司机送你吧。改日再找个时间详谈开幕式的曲目吧。”
“不用了,我不准备参加,你们另找他人吧。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虞诗音连道别都不说一句,转身就走。虽然余颂还在场,不少人顾忌她和虞诗音的交情,没有说重话,但还是颇有微词,嫌她太恃才傲物,没有规矩。
穆信的态度依旧是模棱两可,笑道:“虞小姐年轻嘛,年轻才能气盛。走都走了,别聊她了。余小姐这么一个美人在这里,也不要冷落了她。”
一桌人听了都笑,顺着他的话头,极尽肉麻地吹捧起余颂。余颂笑笑,暗地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对穆信多了几分戒心。
酒足饭饱,天色已晚,众人纷纷起身告辞。穆信拦住余颂,道:“余小姐住在哪里,我让司机送送你吧。”
周围几个人都起哄,笑道:“你这人啊,真是看见美女就爱献殷勤。”
余颂推脱不得,便跟着他走了。姜宏主动来道别,刻意握了一下她的手,道:“小余啊,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聊。”他几乎是恶狠狠用力攥紧。
余颂也面不改色,笑道:“姜老师多保重,在天有灵,我们来日方长。”她使了巧劲一抽,就把手拔了出来,蔑笑着扫了他一眼,回头却见穆信等在旁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穆信与余颂同坐一辆车,在后座只隔了半个身位,乍一看有些逾越的亲近。余颂也拿捏不准。穆信外表看着圆滑老练,是个颇有城府的***,人前说话无遮无拦的,人后对她倒又是彬彬有礼。在车上也待了半小时,穆信都忙着用手机处理公事,一言不发。临下车时,他才道:“余小姐是一个人住吗?”
余颂道:“是的。穆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为余小姐准备了些礼物,都是些应季的水果。我本来担心几个人不够吃,你一个人的话份量应该正好。你应该没有什么忌口吧。”
“太客气了。不用麻烦了。”
“是你太客气了,出门靠朋友,我们做生意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余小姐就给个面子收下吧。”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余颂推辞不过,只能赔笑道谢。本以为穆信送些水果混个脸熟就够了,不料车刚停稳,他就图穷匕首见,亲自领着礼盒下车,道:“盒子有些重,我帮你拎上去。你应该不介意让我去你家坐坐?”
余颂打量他狡猾的笑脸,一瞬间倒也把他看透,生出种对抗的挑衅趣味,笑道:“我家很寒酸的,穆先生不嫌弃的话,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