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茱莉亚音乐学院提供宿舍,校园位置也好,附近就是著名的纽/约爱乐和大都会歌剧院。但地位黄金地段就意味着物价也不菲,余颂在来之前就听过了许多纽/约寸土寸金的例子,简直像是恐怖故事。
一路上周修达都劝她安心,他自称有人脉可以帮她申请国家奖学金。余颂是将信将疑,没想到钱换成外汇真的打到她账上,陆陆续续近百万。心事少了一桩,余颂却更忧心,她知道申请奖学金的流程,至少也要填表格签字,不至于这样凭空下金钱雨。极有可能是周修达自掏腰包。
但她也不敢主动提,在美/国逗留的几天,周修达回忆起自己的求学生涯,兴致很高,她不想打扰他的开心。
这天周修达领着余颂逛小公园,边抱怨边分享经验,道:“你一定要摸清路,九点之后不要一个人搭地铁,出租车也会绕路,尤其是从机场出来,不要让司机帮你拿行李,好的服务是算在小费里。肯尼迪机场的交通特别差,你最好不要搭那里的飞机。我说的话你又在听吗?”
余颂心事凝重地点头,“当然,谢谢老师,谢谢。”
“你是不是有事要问啊?想问就问吧。”
“不是怀疑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一下,老师你给我的钱到底是怎么来了。”
“我把肾卖了。”周修达若无其事道。
“啊?啊!骗人的吧。“
“当然是骗人的,你真的很好骗啊。我把车和房子卖了。”
“我又不会连着上当两次。”
“这次是真的了。我妈在老家留给我一套房子,虽然破了一点,但也能住人。现在住的这套是我成名后买的,你以后也一定要记住,有了钱就买房子,最值得。还有一部分尾款,我以后打给你。”他站累了,身形有些晃,拿拐杖戳着地面才稳住。
“你把钱都给我了,那你以后怎么办?”
周修达笑道:“你觉得我还有以后吗?”
余颂一擡眼,泪光就在闪烁,因为在外面才没哭出声。周修达没看她,一瘸一拐走到长椅上,招呼她到旁边,笑道:“我累了。你别哭丧着脸,过来陪我坐坐,说说话。我们认识这么久,其实都没怎么好好聊过。问你件事啊,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长大要选什么职业?”
余颂毫不犹豫道:“要当钢琴家。”
“放屁,谁信啊,说实话。”他气笑了,轻轻用拐杖敲她的小腿。
余颂咬了一下嘴唇,忸怩道:“有点丢人,我想当兽医。我妈一直骂我没出息。”
“比我好,我小时候想当厨师。”余颂笑得咳嗽起来,因为她见识过周修达下厨,肉都没有煮熟。“真的啊,我妈以前照顾我,一直在厨房忙活。我问她为什么不出来,她说因为做饭很有趣啊。我想那我以后要当个厨子。其实当然是骗人的。我妈这一生太操劳了,所以死的早。她总是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爸是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很少见。她就一直指望他出人头地,那时候我爸不过是那个编制当音乐老师,挺没出息的,她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所以你为了他们的期望才去学琴的?”余颂联想到自己,他们是相看泪眼的师徒缘分。
“那时候还小,哪里懂这些,我妈死后我爸就一直很凶,我总想着做得好一点,他就会对我好一点。他只要稍微夸我一句,我就能开心很久。可是后来就越来越累,越来越不安,生怕有一点错,就会众叛亲离。我年轻时很乱来的,一周交三四个女朋友,觉得自己成名了,应该所有人都喜欢我。其实这样也不开心。是不是平庸的人就不值得爱,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知道自己得绝症那天。我终于是自由的了,谁也不能再束缚我,谁也不能再责怪我,我就要死了,太轻松了。我还幻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爸,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和我道歉,说舍不得我。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问我这是不是性/病?是不是我生活太放纵导致的?真的笑死了。”
周修达爽朗大笑,又轻巧地拭去眼角泪,“孩子总想用自己的命报复父母。其实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输了,一生都被浪费掉了。到最后我还是变成我妈那样,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老师。我一定会打败姜宏,不然就让我被车撞死。”
他们是坐在杜鹃花树旁说话,片片红色花瓣飘落在余颂肩头,周修达擡手想为她摘去。可是手抖得太厉害,不敢碰她,只尴尬地悬在半空。余颂想握一下他的手,也不敢,生怕碰到死的冰冷。
他艰难地克制住颤抖,只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道:“别说这种傻话。姜宏那种人不重要,你已经比他强了,不一定要赢他。说不定你在毕业前,他就吃饭噎死了。你还年轻,很健康。不必走我这条路。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生活是很美好的,音乐也很美好。我们这么痛苦,只是没找到正确的路。你希望你能找到那条路。还有别忘了我,布莱克夫人是个很好的老师,但你以后谢幕时还是要第一个想起我。”
“我会的,我会的。”余颂终于回握住他的手,顺势一拉,紧紧抱着他,哭道:“老师,请你不要死,等一等我。等我毕业,等我成名,等我打败姜宏。求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根本没有梦想。以前我妈妈的梦想是让我出名,可是她现在放弃这个梦想了。之后的路该怎么走,我一点都不知道。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抛弃我。”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我知道,你就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你永远为了别人的期望而活。那就先成名吧,努力巡演一百场。算是我留给你的课后作业,我会检查的哦。”
沉默了片刻,周修达又道:“安思雨来送你了,那你应该知道那天的电话,我是故意不让你知道。”
“没关系,老师也是为了我好,没有私心。”
“要是我有私心呢?”
“那您也是我这一生最尊重的老师。”
周修达别过头,微微一笑,好像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潇洒姿态。他若无其事道:“这个公园里的花可真多啊,你看,那便是茶花吗?我最喜欢茶花了,可惜要到冬天才开。”
余颂顺着看去,认不出来品种,只看到大片油绿色的叶子……山茶花开了,选的是纯白的品种,花瓣层层叠叠一大朵,远看去像是一大团模糊的光。鲜花旁边是周修达的墓碑,因为是他家人办的手续下葬,选的是他最意气风发的一张照片,面貌稚嫩,只有十九岁,才刚在国际比赛获金奖。
余颂扫墓时随身带了块布,蹲下身擦了擦墓碑。周修达已经死了快六年了。她比照片上的老师年纪大了。
她不烧祭品,只是虔心鞠躬三次,道:“老师,我又来看你了。我下个月就要回国了,接下来有个巡演,到现在我现在总计有50场巡演了,别的都挺好,就是睡不好。他们说换个好枕头就行。上次的枕头花了我两千块,全是骗钱的。上半年的唱片反响还行,最近一切都顺利。我暂时没什么事需要你保佑,就算有困难,我也会自己搞定。老师你别担心。有空的话,可以多保佑一下虞诗音,她最近的烟瘾越来越厉害了。希望不要有事。”
余颂成为职业钢琴家已经有两年了。毕业前,她的老师布莱克就安排一些小演出,积累经验。她在阿斯本音乐节演出的效果不错,现在的经纪人也是因此和她签约的。出道第一年,她还参加了一个国际比赛,得了第二名,顺势她就签了索尼唱片,第一张专辑销量还算可以。之后就陆续有演出机会来找。回头来看,她的出道之路还算顺风顺水,可是和虞诗音一比较,当即就黯然失色了。
虞诗音从来不参加比赛,这是她的老师给她的告诫。她原话转述给余颂,道:“只有二流的钢琴家才需要靠国际比赛打出知名度。太频繁参赛会损耗感悟力的。”
她的成名之路很有戏剧性,她原本是作为已经成名的钢琴家替补。没想到演出当天,钢琴家突发心脏病,便由她代为演奏了舒曼的《克莱斯勒偶遇记录》。由此一曲成名。
其实一名钢琴家演出时往往有两三位替补,大师则需要四五位。虞诗音因为资历尚浅,当时在替补中也不过排第四位。但那位钢琴家之前听过她的演奏,很是欣赏,又是她的老师是旧友,这才点名要她上场。
很快她就能与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演奏她最应以为傲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因为是四月份的事,她还没过生日,法律意义上还不满二十。演出大获成功,她也是名副其实的年少成名。
余颂再想追上她,已经是很吃力,一直到去年,才有一个乐评人盘点女钢琴家时,把她们放在一起提。不过文章中对虞诗音的评价是“天赋卓越”,描述余颂则用的是“稳定进步”。
虞诗音成名后也毫不藏私,只要她觉得有用的人脉,都尽力给余颂介绍。但她实在把事情想简单了,毕竟她都只是刚入行,既没有可以置换的资源,言谈举止也欠缺圆滑。能找上她的人也只是看重她的天赋,更多的事都不会考虑。
好在余颂一向见机行事,就算看穿了对方的敷衍,也绝不戳破。久而久之,她倒也有个善解人意的名声传出去。
渐渐地,来找她聊工作的人不多,来诉苦水的倒是不少。主要抱怨的还是虞诗音。她恃才傲物,又快人快语。这种形象太根深蒂固,所以连她许多无心的表现都成了罪状。曾不止一个人对余颂道:“你知不知道她那个表情啊,说着话就开始压眉毛眯眼,很看不起人的样子。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余颂的回应一如既往,赔笑道:“她就是这样的,也不是特别针对你。请别放在心上,拿她当个小孩子吧。”
对方道:“她这个就是天才病。要是一直保持天赋倒没事,就怕她哪一天,浪费光了自己的能力。你知道的,她抽烟抽得那么厉害,万一得了肺病,三十岁之后很影响演奏的爆发力。”
“我会多劝劝她的。她毕竟是年少成名,很多东西来的很容易,有点粗心。但她肯定不是有意冒犯。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让她来向您道歉。”
这样的安抚通常会有效果,毕竟艺术圈子里丢一块砖头,砸中的全是有个性的人物。大家对于天才的宽容已经到了轻车熟路的地步。
可总也有梗着脖子的硬骨头。虞诗音实在是太爱迟到了,一次口头约定的国内巡演,还没签合同,主办方本想请她吃个饭拉近关系,不料她整整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席间也是态度轻慢。主办方当即反悔,后续就找了余颂的经纪人接洽。反正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有名气的年轻女钢琴家,余颂又是以谦逊出名的,水平和履历也不差。
于是这个机会就落到了余颂头上,她其实有些不舒服。换做旁人估计会疑心,简直像是余颂有意作梗占便宜。好在虞诗音和她是多年的交情了,并不介怀,反倒陪同她一起回国,也一并回家探亲。
她们搭同一班飞机回国,机票和其他琐事都是余颂料理的。这已经成为习惯了,虞诗音怕麻烦,懒得天经地义。职业钢琴家的日程本就很枯燥,在酒店、机场和音乐厅三点一线。
虞诗音这种成名的音乐家就更是忙碌。每年有一百场演出,随时准备三个行李箱,每个上面贴着纸条,分别标注:欧洲、美/国、国内。安排到一处地方巡演时,她就拎着一个箱子走,随便在机场买一本侦探小说,闲了就看两页。看到好书她会给余颂推荐,然后提前剧透给她凶手。
余颂在她的任性中获得一丝安慰,虞诗音的天赋似也有其代价,不谙世事的性格维护了她艺术上的纯洁,但也让她没多少亲近的朋友。兜兜转转,还是余颂最能纵容她的脾气。闲暇时甚至愿意帮她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
临出发那晚,余颂还在就酒店里帮虞诗音叠衣服。她的脏衣服总喜欢堆在椅子上,要一件件分开。虞诗音趴在桌子上看她干活,也不帮忙,就笑道:“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很爱你。喂,你爱不爱我啊?你爱我干脆和我结婚好了。”
余颂依旧帮她叠衣服,头也不擡,“不爱,你就是拿我当免费保姆,整天给你打扫卫生。”
虞诗音躺在床上笑得开怀,从床底下捞出一件衣服,丢过去,道:“还有这件吊带别忘了。”
一出机场,她们就分道扬镳。虞诗音有家人来接,余颂则直奔演出场所。演出安排在交响乐团音乐厅,是***的老建筑改造的,现在那一片街区都是保护性建筑。主办方对余颂也是格外礼遇,原本演出部总经理文先生也要来,但家里遇到事耽搁了,就由副总经理陪同余颂。事后他们还特意派了一个助理来,帮她料理生活琐事。助理只比她小一岁,整天老师长老师短的,嘘寒问暖,生怕她不满意。
其实余颂对物质生活要求很低,床能睡觉就行,一日三餐干净即可。她还打听了酒店里有没有洗衣机,想洗几件外套。至于随身衣物,她都是每晚自己搓洗。助理听后大惊,道:“您这种钢琴家怎么还自己洗衣服?”
余颂哭笑不得,道:“钢琴家也要换衣服啊。总不能让别人帮我洗袜子吧。”
这么一说,助理就忍不住开腔,抱怨起姜宏来。原来去年姜宏也办过独奏会,正巧也是她负责接待。姜宏在国内名气更大些,脾气也水涨船高。列出二十多条生活要求,助理都要一一照办。像是一定要喝指定牌子的矿泉水的要求尚可以理解,可他甚至要求有专人帮忙洗衣服,理由是钢琴家的手指金贵,不能做弹琴之外的事。
余颂听后一笑,道:“像他这样越是在意,越是弹不好琴。不会长久的。”
酒店到音乐厅大约是半小时步行路程,又是市区,容易堵车。主办方特意为她请了个司机,彩排时负责接送。余颂忽然想到个熟人,稍一打听,果然在这里做事,便点名要他开车。
司机姓郑,四十来岁,黑黄面孔,性格颇为油滑,年轻时算有些家底,不过父母死后,全让他折腾干净了。好在是本地人,对各处长街短巷都心熟,还能当个司机糊口。不过他是合同工,没有编制,余颂又是贵客。他伺候起来便格外谨慎,生怕稍有得罪,就被她告了一状。
余颂也是拿捏住这点,对老郑格外苛刻。第一天来接她车,稍晚了一分钟,她便冷冷道:“师傅你真是好大的架子,还要我来等你。”
老郑不言语,隔天便特意半小时等在酒店门口。余颂却故意姗姗来迟,又让他好等四十分钟。下车时天上还飘了一阵小雨,车正好停在一处水洼旁。余颂开了门,却不下车,道:“地上全是水,我的鞋踩上去也会湿,影响一会儿的彩排。你快点想个办法。”
老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外套脱下来丢在地上,让她踩着走过去。余颂也并不道谢,只回头看了一眼。老郑气得脸通红,青筋暴起,却强忍着不发作,只赔笑道:“您慢走。”
余颂走上台阶,居高临下,道:“到十二点你再过来,给我买一份饭送到后台,别忘了。”
老郑准点把饭送来,余颂把饭盒一开,斜了一眼却没有动,故意道:“不想吃了,你带回去自己吃吧。”
老郑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不是,我是不敢吃,我还真怕你往里面吐口水,或者丢一只死老鼠进去。”她单手托腮,神情玩味起来,道:“老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对你很苛刻?”
“哪里的话,现在能有个工作不错了。”老郑赔笑,却把头埋得更低。
“我其实就是在刻意刁难你。知道为什么吗?”余颂失笑,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道:“你仔细看看,认出我是谁了吗?以前有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租了你家的房子,小女孩有一架钢琴。后来你把她们赶出去了,还记得吗?真是缘分啊,我都没有特意去找你,你竟然就挂职在这里。”
老郑惊得脸色煞白,显然已经是回忆起往事来。当年他是余颂的房东,对余母大打出手,还当面淹死了余颂的仓鼠。这事对他不过是一场闹剧,转瞬即忘。可余颂却是时时回想,恨意刻骨铭心。她笑道:“你以前说我的腿很白,还记得吗?以前有人说我像老鼠,没想到老鼠也能从下水道钻出来,走到太阳下面。怎么你认不出来了吗?”
老郑一吓,连忙鞠躬道歉赔不是,见余颂全无反应,他索性自抽耳光,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您。余大师,您是钢琴大师,不要和我们这种小人物计较。以前的事,您就放我一马吧。我现在外面还欠着债,全靠这份活吃饭。”
“哦,要我可怜你,那你以前怎么不可怜我?”
“我那时候瞎了眼,不知道您会成名。”
余颂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成名,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就不值得你道歉了?”
“不是,不是,您这种天才,肯定能成名的。您是弹钢琴的,我们这种乡下人弹棉花的,你别和我们计较,太跌身价了。”这样一张老脸,谄媚起来显得格外扭曲。
复仇的快感并不如想象中刺激,余颂只觉得倦怠,挥手打发他离开,道:“出去吧,这件事别和别人说,我给你留了个面子。”
老郑忙不叠退出去,要带上门时,又再进来,低声下气道:“大师,您饿不饿,我明天给你带一只甲鱼来。野生的,特别补,外面买不到。”
余颂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有点佩服你了。我就没办法这么活。”
当天稍微些时候,助理就联系余颂,抱怨道:“麻烦了,余老师。之前送你的那个司机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就要走了,说家里有急事,连钱都不要,拦都拦不住。还要再调个新司机来,日程都不一定熟,好多事情啊弄得我头都大了。”
“怎么会这样?我是听别人介绍说他对路比较熟,才找的他。他说话做事油腔滑调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不负责。”余颂故意装傻,道:“真是麻烦你了,那也只能联系其他人了。”
“您太客气了,都是那个司机不好。莫名其妙,说走就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他不喜欢我吧,觉得我太难伺候了,脾气大。”
“怎么会呢?您是大艺术家,连一点小脾气都没有。”
毕竟是新司机,对这里的路不够熟,好在是提前出门,时间宽裕。车慢悠悠转过一个弯。余颂百无聊赖地向车窗外斜眼。街角有个男人正靠着抽烟。她一时不敢相认。竟然是安思雨。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掠过脑海。这不会是巧合。他是特意来听她的演奏。
车刚停稳,余颂便小跑着奔去,恰好安思雨也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张望。雪又开始下了。一阵寒风起,吹得衣摆摇荡,也卷得雪片沸沸扬扬。
隔着几步路,他们几乎是同时认出了对方。四目相对,有片刻,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