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国那天,余颂也算体验了众星捧月的待遇。古典音乐虽然受众不广,但她到底是在国外的一流比赛得了名次。当天就有地方报纸的记者要求采访,长枪短炮围着她拍了照。余颂不太会说场面话,对方便立刻道:“我们会帮你润色,随便聊聊就好。”于是她简单说了出身经历,登报时便被描述为‘出生贫困不自弃,一鸣惊人露风采’,连带着余母也在记者面前大谈育儿经,成了个孟母三迁一般的人物。
不过毕竟是个亚洲比赛,又是第三名,一个小时的采访最后登报,也不过是娱乐版面的一篇豆腐干文章,不到两千字。
可余母却是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最后干脆剪下来细细珍藏,挨个给亲戚打电话,开场白就道:“诶,你知道吗?我们家小颂在国际比赛上得奖,上报纸了。A类比赛你知道吗?这是教育部认证的,不得了的。”
余颂听不下去,道:“别吹太过了,我能这个奖,也有侥幸的因素。以后去征战国际比赛,我的实力还不够,还要更努力。”
“现在还不够吗?你不是说有日/本教授要给你提供奖学金。那你去日/本不就好了。五十万很大一笔钱呢,供你读书肯定够的。”
余颂冷笑一声,道:“五十万就让你动心了?想都别想,我不会去日/本的。要成为国际钢琴家,欧美才是主要舞台,职业钢琴最要紧的就是二十岁出头这几年,在日/本学了琴,我就很难再走向国际。最多也就是回国找个大学教音乐,当教授。我要去美/国,要么去欧/洲。”其实黑川提出时,余颂就拒绝了。不过日/本/人向来含蓄,兜兜转转许多话,劝她再好好考虑。她事后问过周修达,他的分析与她相近,只是还多了一句补充,“他之所以选你,一个是因为你的风格保守,日/本/人更喜欢。还有就是他看出你比较穷。这五十万对你算是救命钱了。”
余颂本以为母亲会犹豫一番,不料她竟动摇得更快,一听奖学金的事,就旁敲侧击想说服她同意。余母道:“你不会真的想当那种世界性的钢琴家,当那种大师吧?”
“不然呢?”
余母面上竟有一丝谄媚,小心翼翼道:“其实妈只要你能争口气,你不用当最好的,现在已经够好了。当音乐教授又体面又清闲,不是很好。成名成家,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没有这个命。”
“有没有这个命,不是你说了算!我的命,我自己会争取!”余颂只觉得被看轻,情绪一激,竟忍不住咳嗽起来。余母急忙给她倒水,她勉强咽了几口再咳,水里竟然有一缕血丝。
当晚余颂就住院了,确诊是肺炎。医生问明病史,也责怪她不爱惜自己,“发烧当天就应该去看病,肺炎是有后遗症的,你这么年轻,以后怎么办?”
余颂不以为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医生走后,余母忍不住数落道:“你生病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能帮上什么忙吗?你只会让我烦心。”
换作往日,余母早就动气,却这次她竟流露出片刻不解的伤感。她能感受到余颂的疏远和冷淡,但她却弄不明白这种隔膜源于何处。
余颂在挂了一晚上吊瓶,强撑着到凌晨三点才睡,醒来时病房围了一群人。安思雨和周修达也到了。一个带了刚熬好的粥,一个带了水果。安思雨紧盯着她看,忧愁如云雾弥漫,他的长相是不适合露出这种沉重的表情。
余颂虚弱笑道:“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你不听人劝,也算是绝症。”安思雨叹了口气,略埋怨的眼神扫向周修达。但碍于对方是长辈,他也不方便说重话。“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你才会听,我是局外人嘛,你肯定觉得我不理解你们。”
余颂用没打掉针的手摸了摸他,道:“不,你不是不理解我,你是太关心我。比我自己都更在意。”
安思雨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当即便缓和了神色。等他走后,周修达也忧心忡忡道:“医生说肺炎有后遗症,你以后不方便进行大体力运动了。弹拉二、拉三这样的大曲子也算是大体力活动。你现在可能没感觉,到三十岁的时候,技能衰退了,影响可能会很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老师你也没到三十,我还早着呢。”
“哟,小朋友你得了个第二个,很嚣张很得意啊,敢和老师这样讲话了。”
“是有一点得意。”余颂笑笑。那时候她没想到,周修达根本没活过三十。
隔天安思雨再来,已经回归兴冲冲的模样,还特意向余颂炫耀新学会的削苹果不断皮。之后他每天来探望两次,到余颂出院那天,他自然也来帮忙,先摆出一种沉重的负荆请罪面孔,道:“有一件事我要和你道歉,你千万不要生气。”
余颂道:“什么事?”
安思雨不搭腔,只是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定她。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真出了事我们一起承担。”
“我想给你开个庆功宴,把所有人都请来。”
“别搞这么隆重,我也只是第三名。”
“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下周三八点,你一定要来哦。”他笑眯眯的,完全是拿捏住了余颂。那耷拉眉眼的沉重里又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我是不是应该生气一下啊?”余颂半开玩笑道:“安思雨,我刚发现你其实还挺狡猾的。”
安思雨笑道:“原来你喜欢傻的吗?那我明天再改回来。”
虽然余颂不喜欢大操大办,但安思雨已经发出邀请,叫来许多共同的朋友,连宁晓雪也受邀来道贺。余颂也不愿伤了他的热情,正巧虞诗音拉着她一起逛街,她就顺便挑选当天的衣服,又理了头发。
虞诗音退了赛,又闹得沸沸扬扬,但她依旧不以为然,只一心记挂着家人。虞母果然是太操劳了,回国后休养几天就无事了,她虽然略微遗憾虞诗音没进决赛,但也不是不欣慰。
她们虽然在性格上天差地别,但在喜好上颇有相似之处。余颂看上一顶灰色的帽子,虞诗音也说好,叫来店员想买个同款不同色的。但店员说这是仅剩的一件,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
余颂习惯性退让,道:“好像这个颜色更衬你。你喜欢的话,就打包吧。”
虞诗音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就去付账,可出了店门,她就把购物袋一丢,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道:“拿着吧,你喜欢的东西,我绝对不要。”她处事总带坦荡的潇洒,也往往把示好带出一丝居高临下。“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吧。我要去美/国了,你有空要来找我玩。”
余颂道:“你找到新的老师了?”
虞诗音点头,“我在日/本比赛的录像被柯蒂斯的副校长桑德斯看到了,他觉得我还挺好玩的,就让我过去面试。他想现场听一听,如果满意的话,下半年就入学。”
“挺好的,恭喜你。”余颂强撑着微笑,以免嫉妒无遮无挡写满整张脸。桑德斯先生既是出类拔萃的钢琴家,也是数一数二的教育家。他在古典音乐界人脉也广,门下也出过七八位一流的演奏家。虞诗音只要成了他的学生,日后自是前途无量了。
“听说日/本/人想让你去他们那里学琴?”
余颂道:“我还在考虑。”
“考虑个什么啊,快点拒绝啊。”虞诗音冷笑,道:“日/本音乐届很排外的,一个外国人根本混不出头,就算混出来,天花板也很低。除非你以后就想混一混,找个大学教书。那随便你。”
“这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钱啊。去欧/洲/美/国要一大笔钱。”
“不是有奖学金嘛。你家里有多余的房子嘛,实在不行,卖掉一套房子。”
余颂尴尬笑笑,一时间也解释不清她们间的差距。虞诗音是飘在云端的人,不知道地上有泥。
庆功宴办在安家的花园洋房,当晚有司机来接,余母与余颂一同前往。临出发前,余颂千万叮嘱,道:“你就光吃东西好了,不要乱说话,别丢我的脸。”
余母颇委屈,道:“知道了,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其实她已经露怯了,晚上八点的聚会,她提前请假不说,还换了一身新衣服,浓妆艳抹起来。因为她用的是劣质粉底,一说话,粉就像墙灰一样落下。
上了车,余颂便不愿与母亲再说话。到了别墅,更是一前一后下车。安思雨已经等在门口,他提前把花园装点一番,山茶花丛亮着彩灯。他罕见穿了正装,一改往日活泼孩气,可谓英气逼人。
他主动挽着余颂往里走,几乎是把他们的关系挑明了,客厅几乎站着他们所有的熟人。众人纷纷扭头,一边向余颂道贺,一边向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笑。其中好几位都是安思雨的球友,上次也见过一面了,都坏笑着起哄。
余颂忍不住羞赧起来,脸一红,道:“他们怎么都在看我们啊?”
“就让他们多看看啊,他们很少看见像我们这样般配的情侣。”安思雨顺势把手一滑,搭着余颂的肩膀,领她到母亲面前,“我妈有礼物要送给你。”
安母也是盛装出席,笑容满面,道:“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你要比赛的话,我们也不让小雨打扰你了。他在***没有麻烦你吧。”
余颂道:“当然没有,我比赛时生病了,还多亏他照顾。”
“你在***得了这么重要的奖,我也替你开心,我和小雨爸爸挑个礼物给你,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她递给余颂一个黑色盒子,上面绑着山茶花丝带。余颂虽然不懂奢侈品,但也认出商标,知道价格不菲。
她大惊失色,极力推辞,道:“您太客气了。我有今天,也要感谢您。安思雨已经帮了我许多,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收礼物。”
安母笑道:“那可不一样。帮忙归帮忙,小雨说你们都是男女朋友了。我这个当妈的自然要送你好一点的见面礼。”
余颂知道安母以前对自己颇为轻视,如今见她一鸣惊人,又生出笼络之意。她也有些埋怨安思雨,自说自话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也没问过她的意见。她执意不收,安母坚持要送,僵持着余母已经上前。安母立刻把盒子递给她。
余母扫一眼,笑道:“她既然不要,送给我也没用。他们两个小孩子谈恋爱,我觉得大人也没必要掺合在里面。以后会怎么发展还难说。
如此直白拿话一赌,安母也无话可说了,她只是凑近安思雨客套,道:“好好照顾小余。”接着便去招待其他客人了。有点身份的客人都是安母请来的,她还特意让人把钢琴搬到客厅楼下,显然是要余颂在气氛高潮处演奏一曲,完全拿她当个宝物炫耀。
余颂也顺从,安家出过钱,以慧眼识珠的投资人自诩也不为过。安母正与几个朋友聊到热络处,招招手,笑道:“要不要听我们的小老师弹一曲啊?”
几个客人都捧场,其中一个笑道:“当然好了,余小姐可是得了奖的钢琴家,以后她成大名了,听她弹琴还要花钱呢。现在先占占她的便宜。”
余颂含笑上前,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余母却小声嘟囔,道:“他们怎么拿你当马戏团的猴子。”
余颂暗道:“猴子不错了,我本来还是下水道的老鼠呢。”她开口却道:“妈,说话小声点,别人好心请我们来玩。”
她笑容满面地走到琴边,坐上琴凳,翻开谱子,弹了一首月光奏鸣曲,不功不过。因为安母虽然殷勤,但实在不通乐理,钢琴搬动后没有再调音。但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围着一圈人都是掌声雷动。也对,他们都是来看个热闹的,也有多少人是真心喜欢。
余颂心知肚明,却依旧是礼节周到,起身鞠躬谢礼,又道:“谢谢大家今天过来为我庆祝。我虽然这次我只得了个第三名,但以后一定会再接再厉的。也谢谢安思雨和他的父母帮我准备了这么盛大的一个聚会。”
安思雨的一个球友起哄,插嘴道:“客气什么啊,以后说不定是一家人了。安思雨帮你做这些事,高兴着呢。应该的。”
有好事者轻轻推了把安母,想让她表态。她也笑笑,算是默认了。安思雨羞得满面通红,却还是大大方方上前,把余颂拉走了,还不忘道:“大家好吃好喝,好好玩啊。”
余颂跟着安思雨到角落里说悄悄话,低头道:“我们现在算什么了?”
安思雨也不好意思,道:“你说算什么呢?就是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该。”余颂面红耳赤要拿水喝,随意一瞥,脸色却陡然一变,由喜转怒,道:“你为什么要叫他过来?”她指着刚进门的一个男人。他来晚了,神态也很拘束,先探头探脑望了一圈,再殷勤朝余颂一笑。
安思雨道:“他毕竟是你爸爸啊,我希望你的家人能和你一起分享喜讯。”
念在他是好意,余颂强忍着没发作,但依旧道:“我们家的情况很复杂,不比你们家幸福。下次不要这样。”她勉强与父亲寒暄几句,接着扭头就走,故意去和宁晓雪聊天。
宁晓雪面露疲态,先恭喜她几句,又忍不住抱怨,道:“余颂,你终于混出头了,太羡慕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我妈又想让考普通大学,又想让参加比赛。她说要两手准备方便我以后拿奖学金出国,出国以后可以再改专业。”
“你应该和你妈说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分心的话,什么事都做不好。”余颂紧盯着父亲,心不在焉道。
“说了,不知道说过多少,可是她会听吗?不是打就是骂。我真的受够了,我现在一想到练琴就想吐。”
“想开些。”
“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的,今天回去,我妈估计又要骂我了。我也恨不得离家出走或者干脆死了算了。”
余颂讷讷,一时也解答不了她的困境,余光扫见父亲正在与母亲攀谈。她生怕他们要争吵不休,立刻撇上宁晓雪上前。
不料父母竟然维持住了表面平和,因为此刻他们的地位已彻底颠倒。余母终于了结夙愿,证明长久来的坚持并非胡乱臆想,余颂确实在音乐上卓有天赋。心愿满足后,她反倒平静许多,不必再用粗鲁虚张声势。而父亲则预感到余颂未来的飞黄腾达,意图缓和关系,便显得慈爱非常。
父亲摸了摸余颂的头发,笑道:“我和你妈在说,你这个月有没有空,爸爸请你去外面吃饭,我们一家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余颂满心厌恶,扫向余母,反问道:“你没有意见吗?”
余母道:“我全听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你是不是很想你爸爸?”她面上颇有自得,因为已经在与现任妻子的较量中大获全胜。她像是个赌徒,一次押对了宝,就忍不住连仇人都要炫耀。
余颂只觉得他们可悲。母亲还是最保守的女人,再恨一个男人,也要用他的回心转意证明自己。至于父亲,她曾有一些悲观的预判。而他则像个最称职的演员一般,一举一动都呼应了她的揣测。她不由得心生悲哀,如果他有骨气不谄媚她,她或许还能自欺欺人,觉得他们的离婚纯粹是感情破裂。可现在结果清楚摆在她面前,她是作为一个累赘被抛弃了。直到证明自己奇货可居才重新得到重视。
一时间怒气难以压制,余颂脱口而出,道:“我没兴趣。我还以为爸爸是全心全意想过新生活了,原来不是啊。那怎么之前一套,背后一套。是我之前不够出色,让你想不起我来了。”
余父面露尴尬,无从应对。他甚至连先前佯装长辈威严的怒气都发不出来,这个场合真正的家长是安思雨的父母。他先斜睨一眼安母,见她正忙着与客人谈笑风生,才对余颂道:“你不要这样说话,今天是开心的日子。”
许是为了当个慈父,他从口袋里郑重其事掏出一件礼物,是一条银质镶钻的手链。不算太值钱,但也是余颂记忆中父亲送的最贵重的礼物。于是更为讽刺可笑。她是每天都要弹琴的,根本不可能在手上佩戴饰品。余父就算有心讨好,也不曾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过。
余颂冷冷,道:“我不用这个。你自己收着吧,实在不行就送给阿姨。”
余父面带不悦,又故作豪爽,道:“别不好意思,爸爸送你的,你就拿着吧。”
余颂推脱不得,眼看就要翻脸,安思雨在旁见情况不对,立刻快步过来,挡在三人中间打圆场。他笑道:“余颂要弹琴,不方便戴手链。而且我也送了她礼物,先看看我的吧。”他拿出的是一条绿宝石项链,主石不算大,不到两卡,但颜色浓郁明亮,似一颗孤星。“这是我在***买的,早就想送给你的了。店里说绿宝石是你的幸运石,戴着会有好运气。”他温柔绕后,为她把项链戴上。礼物贵重,余颂因为是他的心意,便不再婉拒。
余父也悄悄把手链收好,自惭形秽,言语含酸,道:“你真有福气啊,小安真的是用心,这么一颗宝石,也要花不少钱吧。难怪你看不上我送的小东西了。”
余颂道:“不是看不上东西,是看不上你。我允许你过来,都是看安思雨的面子。他把你想的太好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前两个月,你还生怕我缠上你要钱。现在我有点出息了,你来找我不也是为了钱。”
“你也不要把想这么坏。我真就来看看你,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我能帮一定帮。”
“借我一百万。我要去***留学。”
“你这就是胡说八道了。我哪里能出这么多钱?你不是还有比赛的奖金嘛,那有很多钱了。”
“那些钱不够,你能出多少算多少。你方便出多少?”
“你这样子逼我就没意思了。一家人干什么这么直白把钱挂嘴边。”
“帮不上忙,那你就可以走了。”余颂毫不客气,伸手去拽他袖子,急着打发他离开。安思雨与余母从旁规劝,她也并不理睬。
余父耸耸肩,赌气般站定不愿动,眼看余颂动作越大,就要闹出乱子,安思雨急忙打圆场,哄道:“叔叔,你要我让司机送你吗?你家里人还等着呢。你待太晚,他们会担心的。”
余父长叹一声,只得顺势离场。可他仍旧想带些点心回去,给儿子吃。他刚讨要了几个打包盒,就听余颂冷笑道:“不是吧,你连一口吃的,都要占便宜吗?”
余父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越来越像你妈了。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说完他便夺门而出,临到门口又气不过,大声道:“学艺先学德,你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就算水平再高也是走不长久的,你等着瞧吧。”
屋子里一半的客人几乎都听到这话,原本的嬉笑欢闹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不到半小时,客人们便纷纷告辞。连安母打量余颂的眼光都变得意味深长,她不冷不热道:“小雨啊,时间不早了,你可以送余颂回家了。”
因为宁晓雪也在,一辆车坐不下四个人。余母便主动提出坐公交回家,由安思雨送两个女孩先走。车上余颂和安思雨各坐一边,把宁晓雪挤在中间。他们都在怄气,起先不愿开口,还是安思雨先忍耐不住,道:“你刚才对你爸爸太凶了,他也没什么恶意。”
余颂道:“我家的事情,不用你插嘴。”
“我是担心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以后会很寂寞的。你总要有一些朋友家人吧。”
“他们算不上我的家人,我也没多什么朋友。”
宁晓雪怯怯插了一句,道:“那我也不算你的朋友吗?”
余颂自知失言,急忙挽回找补,可宁晓雪已经不搭腔,只郁郁寡欢地望向车外。待车开到宁晓雨家楼下,余颂便主动提前送她上楼,最后的一小截路,她还忙着赔礼道歉。
宁晓雪摆摆手,道:“没事啦,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只是觉得你不一样了,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开门的是宁晓雪母亲,她自然认识余颂,殷勤劝她小坐片刻,又忙着数落女儿,道:“你看看余颂,学学人家,你和她是一起学音乐,现在人家是国际比赛拿奖了,前途很好。你还混成这样子,你还好意思和她一起玩吗?”
“没有啦,阿姨,我也是运气好。”余颂见宁晓雪在旁,脸色愈发差了。
宁母笑道:“不要谦虚,没有实力哪里有运气。你一直很努力,宁晓雪真的该多学学你,她总是累啊累的,特别爱偷懒。像他这样子,好运气来了,她都接不住。”
还不等她说完,宁晓雪便打断道:“我运气不好,所以才成为你的女儿。”她扭头就往房间跑去,想要锁门。
宁母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也追了过去,道:“怎么了,你这个白眼狼。你就是爱偷懒,我骂你两句还不行了。”
余颂自知不该多留,立刻就走。可还不等她上车,就模糊听见宁晓雨的哭喊声,“我受够你了,拿我当工具,我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了!’擡头一看,宁晓雨半个身体已经翻出了自家阳台。她满脸泪痕与余颂对视,把手一松,整个人就从三楼重重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