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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万重山 正文 第35章 对她诚恳

所属书籍: 过万重山

    对她诚恳

    向满亲手定下的约法三章正在被逐个击破,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第一条,关系不能被家人知晓——已然失败。

    第???二条,不能打扰对方的生活习惯——她吃了沈唯清这么久的早饭,熟悉沈唯清喜欢将米粒熬煮到何种软硬,她冰箱里那些冷冻花卷冷冻奶黄包很久无用武之地,所谓彼此,所谓相互,沈唯清这个习惯熬夜工作、于深夜汲取灵感的人,竟也开始重构生物钟了。

    向满圈揽着?沈唯清的腰,在一个怀抱姿势里沉默了很久,随后擡起沈唯清的手臂,看了看他腕上的表。

    清晨,七点四十。

    第三条,她今早来见沈唯清,就是为?了扶稳摇摇欲坠的第三条。

    “急着?上班?”

    “不急,”向满仰头,“现在不用打卡了,下午要?去办公室,有个医药公司来人办讲座。”

    “比以?前轻松了?”

    “不轻松,比以?前累。”

    她和沈唯清讲起自己最近被员工背后议论,以?及如今肩上扛着?的一整个店的绩效,要?应对各种各样的检查,医保,消协,工商

    “需要?为?你的业绩出一份力吗?向满店长?”

    向满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那个,保健品什?么的买点也行,你维生素是不是吃完了”

    她捏沈唯清的腰侧,似在考量他的肌肉,害得沈唯清闷哼一声,而她擡眼看他:“还有蛋白.粉,你健身的话需要?蛋白.粉吗?我给你员工价?”

    沈唯清有时真的跟不上向满的脑回路。他开玩笑,她认真。

    “你这张脸”沈唯清伸手,虎口钳住向满的下巴左右端详,她真的在进步,底妆服帖而清透,还浅浅描了眉梢,可依旧挡不住憔悴神态,“脸皮真厚啊。”

    向满耸耸肩默认了,退后一步,从沈唯清怀里撤出来,那一碗粥升糖迅速,她打了个呵欠,然后听见沈唯清说:“困了就去补觉。中午我叫你。”

    吵架,冷战,这些都是熬人心?血的事?,向满确实是困,却还惦记着?“谈话”,直到沈唯清把她往卧室推:“睡醒再说,别顶着?这张脸跟我聊,我看着?烦。”

    向满发现自己慢慢接受沈唯清的说话方式了,就像是上学时班里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一定要?嘴欠几句搏存在感。

    她并不生气,拎起包往客卧走,走到门口停下了,驻足回头:“你呢?”

    “不劳你费心?。”

    正如向满所说,他惯会哄自己玩的,不工作的时候从不会觉得无聊。

    客厅那一整面书柜悬架上内容丰富,划区明确,书、杂志、黑胶、电影碟片、还有整齐如排兵布阵的任天堂游戏卡带,好几排,看得向满眼晕。

    沈唯清随手挑出来一个,在地毯上席地而坐,打开投影仪,伸臂够来游戏手柄,然后挑眉看着?向满:“还不去?”

    向满扭头,关上卧室门。

    沈唯清家空间够大,隔音也不错,她几乎听不见客厅的声响,掀了被子一角和衣而眠。

    回笼觉的威力可谓巨大,她不知?不觉睡沉,丢了时间观念。

    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打开,有清浅呼吸洒在她颈后。

    她猛然睁眼回头,却被沈唯清拦腰往自己怀里一捞,他在她身后躺下,手脚锁着?她,以?一个无比牢固的怀抱姿势:“早着?呢,继续睡。”

    向满被迫把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

    “你也没?睡好?”

    “嗯。”沈唯清嗓音沉沉,好像真是困极了。

    他不会告诉向满,其实是他一个人在客厅呆不住,游戏屡次分?心?,女朋友在隔几步远的地方睡觉,他除了过来抱她还做得了别的事??

    他的手掌自后复上向满的眼睛:“听话。”

    向满很?听话地瞬间入眠。

    晨阳高升,却被咖啡色的遮光窗帘严密遮挡,房间里黑沉一片。

    向满睡得极好,还做了一个极短的梦,梦里有个长相出挑的小男孩,潜意识告诉她,这是小时候的沈唯清。

    因着?汪奶奶给她讲述的那个故事?,在梦里,她也还是小时模样,和沈唯清一起从夏令营逃了出来,她跟着?沈唯清在暴雨里狂奔,最终于学校某栋实验楼下停住脚避雨。

    “我妈妈就在这。”梦里的沈唯清说。

    雨幕不歇,向满即便站在檐下还是会被吹来的雨水浇到脑袋,不过不要?紧,她早就被淋透了。

    雨水很?凉,粘在皮肤上难受得狠,她拧着?自己头发上的雨水,忽而听见一声冷嗤:“算了,我不想?带你见我妈妈了。”

    梦里的向满擡起头,发现沈唯清正以?一种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你穿成这个样子,太丢人了。”

    穿成什?么样子?

    向满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褪色的圆领衬衣,洗了太多遍,不知?原本颜色。

    应该是粉色,她记得二姐穿的时候是粉色。

    二姐的衣服大多是亲戚家小孩不要?的,二姐先?穿,穿不下了再给她,如今领口洗泻了,袖口短了一截,但下面是一条同样不合身的牛仔裤,裤腿太长挽了起来,这样方便下塘里干活。

    她会摸螺蛳,能摸好多好多螺蛳,端上饭桌是很?好的菜,只不过有时会被螺蛳壳咯到脚底板,那滋味不好受。

    后来亲戚又淘汰下来一双塑料凉鞋,鞋码小,家里只有她能穿,可她喜欢得紧,哪里舍得穿那鞋去蹚水,她穿着?去上学,她从春穿到秋,终有在冬天最冷的时候才会换下来。

    后来那塑料带子断了。

    她偷了向斌的电烙铁,想?把断口烫融了重新粘上,结果烫了手不说,电烙铁差点搞坏,又被向斌一顿打。

    向满低头盯着?脚上断了带子的凉鞋,脚趾不自觉勾起

    “向满。”

    一声沉沉的唤。

    向满猛然惊醒,适应了许久眼前黑暗,发觉身上湿漉漉,并非因为?梦中雨水,而是沈唯清家里的温度。

    她身上的羽绒被裹得严严实实,微汗覆在皮肤上几分?黏腻,转过头,在昏暗里对上沈唯清的视线:“我睡多久了?”

    “两?个小时。”沈唯清说,“你睡觉乱蹬什?么?我都没?敢阖眼。”

    向满没?说自己做梦的事?,只说有点热。

    “我不拿被子裹着?你能翻床下去。”

    沈唯清伸手拨弄她额边黏着?的头发,目光叠在一块儿,片刻,低头。

    向满还没?从睡梦里抽离,眯着?眼睛,直到沈唯清将舌探进来,她才被动?去回应,双手撑着?他倾覆而来的身子,按在他的肩膀上。

    过于温暖的房间了,像是盛在碗里流淌的热汤,把五脏六腑都丢进去熬煮。她喜欢在接吻时看着?沈唯清的脸,因他永远专注而认真,唇齿舌各有各的章法,全然由他掌控,向满不需费力,只需享受。

    或许是错觉,她竟还在沈唯清的好看眉眼里品出几分?虔诚意味,他轻轻扣着?向满的下巴,想?让她在齿缝之间给他更大余地,接纳他的占有欲和侵略心?。手从毛衣下摆探入,向满觉得自己成了他手下的作品,任他雕刻描画,赋予力道和技巧

    到底还是停下了。

    向满的手指停在沈唯清的发间,滚烫的一呼一吸在皮肤上漂泊,无处停靠。

    她轻轻开口:“沈唯清”

    沈唯清在调整呼吸,有些困难。他几乎调动?自己所有意志力,去分?心?,去胡思?乱想?,才能在边缘停下,头埋在她颈窝,轻轻吻了吻:“抱歉啊满满。”

    他第一次这么喊自己。

    向满觉得自己心?猛跳一霎,说不清为?什?么,但绝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称呼,袒露身体固然是亲密举措,但偶尔袒露出来的脆弱更能把人心?捆绑,无路可逃。

    向满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没?事?。

    “我还没?有告诉你原因。”沈唯清的声音很?闷。

    “没?关系,我又不是一定要?知?道。”

    第三条。

    是人就有秘密,是人就有不想?见光的东西,我们不要?探听,尊重就好。

    沈唯清顿了顿,从向满身上离开,他倚靠在床头,伸手去捞烟盒,被向满伸手打掉:“过分?了,卧室里抽烟。”

    女主人一般的斥责,沈唯清竟然很?受用。他捏着?烟盒,半晌,淡淡开口:“我妈未婚先?孕生下的我。”

    向满坐在床沿,手臂绕到背后去整理内衣扣,闻言一愣。

    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白。

    “你见过我妈了,我妈那人,不是个感性动?物,冷静理智一辈子,唯一出格可能就是和我爸谈恋爱吧。”沈唯清低声笑着?:“但她的厉害在于知?道取舍,懂得抽身。我爸家里不同意这门婚,我妈有骨气,提了分?手,可那时候已经怀孕了。她想?去医院打掉,医院告诉她,她的身体条件不行,这一胎打掉再很?难有孩子。”

    向满停下动?作,回头看???着?沈唯清。

    “我是唯一变量,我爸家里为?了我,接纳了我妈,我妈也为?了我被迫结了婚结果婚后日子还是没?法过。”

    姓沈的都觉得汪展能和沈建安结婚是祖上冒青烟了,既然如此就不要?搞什?么幺蛾子,高校工作说出来体面,实则劳累辛苦,倒不如跟沈建安回上海,安安稳稳做个有钱人家太太,照顾好孩子就行了。

    “我妈要?是答应了,她就不是汪展了。”

    沈唯清一周岁时,汪展提出离婚,她指着?沈建安的鼻子说了那句振聋发聩的话:“你把我看太轻,把你自己看太重了。”

    说来诡谲,这段故事?是沈建安亲口讲给沈唯清听的,用意不得而知?,或许是想?告诉沈唯清,你成长在单亲家庭可不是我的错,是你妈妈太倔了。

    沈建安对汪展有愧疚,却也有埋怨。

    究竟何种情感只有当事?人清楚,但落进沈唯清耳朵里,终究成了一道坎。

    “要?是没?我,俩人早就好聚好散了,还结什?么婚?还纠缠些什?么?”

    要?是没?有他。

    沈建安和汪展各有各的人生

    沈唯清探手,帮向满整理好她背后的钩扣。

    伴随打火机砂轮声,一缕薄荷烟草味悄然升起来。趁着?向满听故事?愣神,沈唯清到底还是没?皮没?脸点了一支烟,他轻笑着?看向满:“谈谈感受?”

    “又不怪你。”向满说。

    “废话,我没?那么大的道德包袱,不会埋怨自己,可我给自己定了条线。”

    关于婚前性行为?。

    沈唯清轻轻呼一口烟,看着?眉眼轻松,但声音闷沉:“向满,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在意婚姻。”

    “我不会轻易谈恋爱,轻易结婚,但只要?我认定一个人,就是奔着?和她过一辈子去的,我可以?在任何事?上随便,但只有婚姻,我不允许有一丝行差踏错,不能有一点意外?。”

    “孩子也是一样。”沈唯清说,“如果有一天我要?当父亲,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在不受欢迎的情况下出生。”

    向满定定看着?沈唯清,看了很?久。

    昏暗房间,阳光进不来,只有他指间的烟明明灭灭,一点深红,像是呼吸不畅的濒死之人。

    “我要?说的说完了,该你了。”沈唯清将手挪开,嘴唇吻上向满的肩膀,“要?跟我聊什?么?”

    他嘴唇温热,可向满只觉喉头发哽,讲不出话来。

    沈唯清太聪明了。

    他看似忽然讲起的这段故事?,实则是准备许久,几乎把她所有的措辞都击溃了。

    那天在胡同里,她大声斥责沈唯清,她不想?见他家人,是觉得麻烦,因为?她并不想?在这段感情里求一个结果。而如今沈唯清也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行。

    我们在一起,就是要?奔着?那个结果去。我是个不遵条框的人,我凡事?随便,随遇而安,我喜欢刺激不设限的人生,但唯有感情这件事?,我得坚持。

    向满沉默了,她的眼眶慢慢被烟雾渗透,变得酸涩。

    一晃而过的目光交错,沈唯清以?为?向满眼里是泪,慌了,去捉她的手,却被向满甩开。

    “我也想?给你看看我的坚持。”向满说。

    她的帆布包放在卧室角落,里面装着?她的“家当”,她把其中一个笔记本打开,里面夹着?一张轻薄的纸,边缘已经发黄,背面有粘过胶的痕迹,这张纸跟着?她辗转过几个住处,反复上墙,再摘下。

    向满揿亮读书灯,将纸扔给沈唯清,薄薄纸片打着?旋,落在被子上。

    “我好像看过。”沈唯清笑说,“怎么没?有感情相关?”

    向满站在床尾绑头发,如瀑长发高高扎起,她回头:“你指什?么?”

    “恋爱,与婚姻。”沈唯清被她那双黑色眸子盯望得莫名心?慌,但脸上还持着?笑,“现在有我了,是不是可以?把我写上去?”

    “没?必要?,”她耐心?整理自己的衣领,“我没?有这项计划。”

    沈唯清的笑容挂不住了。

    他重新低头去读这张纸,却发现和他上次看见时相比多了一项,笔迹新。向满的字一如既往秀气,只是这几年也有变化,最后这一条,她的笔锋利而出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突破,在升空。

    她写:永远,永远,不要?回到那座大山。

    “什?么时候加的?”

    “和你在一起以?后,我需要?提醒自己。”

    沈唯清咬着?烟,指尖弹了下纸片:“什?么意思??”

    他以?为?是字面释义。

    向满或许有不愿回溯的童年,或许和父母有误会,或许无法与兄弟姐妹和解,以?至于她不想?回到家乡。

    可下一秒,向满就给了他解释。

    “别误会,不是字面意思?,”向满弯腰,捞起自己的帆布包,把账本一页页理好,又把那张纸从沈唯清手里拿回来,夹回原位,“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我知?道再高再险的山也不过是石头,是土,虽然辛苦点,但只要?你想?逃,总能踏出一条路来。”

    她逃过一次,就能逃第二次,逃第无数次,脚板磨出血,迟早会结痂,长出的新肉会更结实。

    这没?什?么可怕。

    真正能困住人的,可不是这些山峦叠嶂。

    “我真羡慕你,即便你受过委屈,家庭与婚姻对你来说依然是神圣的,值得追求的,”她迎着?沈唯清的目光,语气平静,“可这座山,我真的不想?踏进去了。”

    向满有太多难以?启齿。

    她无法和沈唯清讲述这座山有多可怕,也不觉得他会理解,因为?他们身处角度本就不同。

    向斌不理解妈妈为?什?么在生完他们姐弟几个之后臀下总有疮,常年憋不住尿,明明她年纪还很?轻。

    沈建安不理解汪展为?什?么执意丢下孩子也要?离婚,明明给她的生活金尊玉贵。

    郭蒙不理解钟尔旗为?什?么不肯放弃自己的工作,做出牺牲,明明他比她赚得多得多。

    赵呈不理解向满为?什?么执意出来吃苦,执意偷户口本改名字,明明她的名字在山里那样常见,也不算难听

    有些东西注定无法共情。

    向满深知?自己没?能力改变现状,她也不想?硬碰硬,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逃过一座又一座,一峰再一峰。

    沈唯清怔愣着?,直到向满走近,她俯身,亲吻他的嘴唇,轻轻浅浅地:“不讨论这么沉重的东西,好不好?”

    “明明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沈唯清没?有没?说话,沉默着?看她。

    向满起身,去把窗帘拉开,正午阳光那样霸道地洒进来,她眯起来眼睛,直到听见沈唯清问她:“一定要?这样?能不能为?我退一步?”

    “不能。”向满转身,目光淡淡地,语气也平静,“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

    “别耍赖啊沈唯清,我以?为?你是想?好了才跟我在一起的。”

    她早就说过了,她最擅长离开。

    如果冲突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我会放弃你。

    烟烫了手。

    沈唯清看着?这张好看的脸,干涩笑了声:“向满,真狠啊。”

    “起码我是真的喜欢你。”向满再次走过来,捧起他的脸,他的瞳色被阳光映到近乎透明,“我保证,只要?你不逼我,我们就能好好的。”

    不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不逼我说不想?说的话。

    “放心?,我不食言。”沈唯清觉得自己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也跟着?烟烧没?了,一阵阵闷疼,“你不退,就只有我退。只是你要?想?好,这种事?总不会是男人吃亏。”

    向满笑起来,不是那种紧抿着?唇的假笑,而是真的开怀。

    沈唯清忽然有所感慨。

    他怨不得向满,人家忠诚于自己的坚持,有什?么可指摘?

    要?怨就怨他自己,爱上了一个抓不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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