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回敬
沈唯清想不通点?燃向满那根引线是什么。
毫无征兆一般,话也说得不留余地。
他沉脸回去,看见汪展和外婆站在屋子里说话。老太太脸色也不好看,似在指责汪展话多?。
汪展看见沈唯清回来,伸手拦住他:“小满是不是生气了?”
“没?。”
沈唯清坐在沙发,心烦意乱敲出一根烟,转念想到这是在老太太家,又把烟折了,扔进垃圾桶。
“你看我需不需要道?个歉?如果需要,你把小满联系方式给我。”
汪展是想法?简单行为也简单的人,大?半辈子与知识书本打交道?,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样悠闲,做研究赶进度常常急鼓繁钲似的,因此?她教育学生的最先守则是珍惜时间。
学术生涯不易,要把有限的时间精力合理分配,学会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她自?身也把这一条理念贯彻到底,否则也不会在当年刚生下孩子时就果决地扔下了沈建安,沈唯清那样小,不论沈建安如何拿孩子劝说,汪展不为所动。只因那时她判定,家庭和孩子已经不是她急迫需要的了,既然?如此?,不要拖拉,浪费彼此?时间。
沈唯清头疼,撑着太阳穴说:“不需要,忙您的吧。”
汪展闻言准备离开,临走时站在门口对沈唯清说:“但我还是和你说声抱歉,我只是听说你谈恋爱了,估摸着这次是认真的,出于好奇想来看看。我保证我没?有任何恶意,是我没?有处理好边界。”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希望不会让你和小满之间起嫌隙,这不是我本意,替我道?歉。”
到底是当妈的。
二十多?年了,汪展也并?非完全不在意沈唯清,这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然?而有些选择既然?做出来了,就再没?挽回的余地,你说是人生残酷也好,时光无复返也罢,这段母子情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没?有母亲在身边,沈唯清没?长歪,性格品质都尚可,这已经是老天眷顾。
汪展很欣慰,可除了欣慰,也再无其他-
一个星期过去,向满和沈唯清毫无联系。
向满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把沈唯清置顶了,他的对话框混在一众工作群、顾客群消息里,被淹没?得无声无息。她偶尔打开看一眼,再关掉,有一次已经把字打好了,又一下下按了删除。
她不是不讲理。
那天吵架过后向满也思索过,好像站在沈唯清的角度的确会觉得她莫名其妙,他们在一起了,可平心而论,沈唯清始终游离在她划定的圈落以?外,他进不来,也看不清,自?然?不知道?她的恼怒从何而来,这不能怪他。
情场不顺,职场也乱糟糟。
自?从当了店长以?后,她不必再两班倒地站柜,可工作强度丝毫不减。如果说当店员时是“累身”,如今便?是“累心”,她保持了多?年的稳定作息逐渐有崩塌的迹象。
十一点?爬上床,睡不着,清晨六点?天还没?亮,人就已经清醒了,休息不好,胃肠先跟着难受,害得她去店里自?己买了两盒胃痛冲剂来喝。
员工买药是有折扣的,她去收银系统结账,却发现?价格不对——柜台价签上写?着25.5,系统里显示26.8。
向满心里一紧,赶忙去库里查最近半个月总店发来的调价单,果然?发现?了那一条,这款冲剂上周涨了价,系统自?动改价,店里的标签却还没?换。
是店员怠惰。
向满极少在工作里发脾气。
这一回是事?关重大?,再加上她没?休息好,情绪险些控制不住,在交班时给两个班的店员开会,没?忍住发了脾气,打印出来的调价单重重拍在玻璃柜台上。
“说过一万次了,收到调价通知的第一时间就要改价签,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东城新店为什么被罚?总店开会的时候没?有讲过吗?怎么能不长记性?”
看上去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他们在这上头吃过亏。
东城那边的分店有一次被投诉,起因是一个常客来买药,店员忘记给涨了价的药品改价签,结账时也没?有提醒顾客,直接扫码收款,顾客晚上回家觉出不对,发现?价格比自?己往常买贵了几块钱,以?为是收银操作有误,第二天去店里找,换班的店员不知情,和顾客起了口角。
顾客二话没?说找消协投诉。
价签与实价不符,构成欺诈行为,一项罪名就这么落下来,谁也不敢有异议。
罚款是小事?,被记录在册影响声誉是大?事?,当事?店员当即被辞退。
当时杨晓青把这事?儿讲给自?家店员听,言语中有警诫意味,别说是几块,哪怕是几毛钱也不能马虎,况且还有专门靠着找茬吃饭的“无赖”,把投诉罚款当成饭票,这种事?谁摊上谁倒霉,要想不被抓住小辫子,只能当心再当心。
向满是最谨慎胆小的那一个。
每次调价单下来,她兢兢业业改,挨个检查,那几年都很太平。
谁知她当上店长没?几个月,眼皮子底下就出这样的纰漏。
向满让店员手写?检查,发到公司群里,第二天两个班分工划区各自?检查所有药品,检查不完就加班,她陪着。
新来的店员和老店员窃窃私语说小话,言语之间都是对向满的不满:“她甩脸子给谁看呢?多?大?点?事?,有必要吗。”
老店员捧着热水袋若无其事?:“此?一时彼一时呗,她以?前跟在杨晓青手底下可跟个小羔羊似的,谁让人家现?在不一样了呢?当店长喽,还能跟咱们嬉皮笑脸的?”
“神经病,烦死?了,我下班还约了人呢。”
“”
谁也没?注意卫生间门锁着。
向满当天去得早,胃难受,直奔卫生间把早饭吐了个干净,眼泪鼻涕一起流,结果听见这番议论,足足在卫生间里踌躇了半个小时才敢推门出去。该尴尬的不是她,可她脸比谁都红。
杨晓青在公司群里看到了那份检讨,约向满见面吃饭,烟火热闹的炙子烤肉。一来庆祝她顺利通过执业药师考试,二来问问她最近工作是否顺利。听到向满复述事?情经过,大?笑起来:“没?必要放心上啊小满,哪个领导不挨骂?就说我,你仔细回忆回忆,我当店长的时候你们没?有抱怨过吗?”
向满没?说话。
“人要往高?处走,身后的杂音一定会越来越多?,但你不要在意,因为那些杂音大?部分不是针对你,只是宣泄而已,把心放宽。”
她打量向满,发现?向满脸上淡淡粉底痕迹,笑了:“你看,你还会化妆了,这不是越变越好了吗?”
向满在学习,打扮自?己对她来说是一项陌生的功课,她学得慢。抿唇笑起来,唇色上无遮无拦,倒是泛着干燥的白,杨晓青问她:“不过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气色不好,这可不是化妆品能盖住的。”
向满和杨晓青没?有熟到可以?分享感情问题,况且一直绷着上下级观念,只说自?己最近胃肠出问题,吃不下什么东西?,人也瘦了点?。
“你再瘦可就剩骨头架子了。”杨晓青捏一捏向满伶仃的腕骨,开导她,“身体是最能反应心情的,我给你的建议是,有问题就去解决问题,不要花太多?情绪,内耗没?有用。”
这些年里,向满是感激杨晓青的。
不仅是因为在她最难的时候杨晓青给了她一份能在这座城市立足的工作。
虽然?曾经因为姜晨的事?有过微小隔阂,但那是职场规则,向满认,平心而论,杨晓青身上磨砺出来的轮廓是向满渴望拥有的,手段有之,人情味有之,生存智慧有之,三十加的未婚女性,见世界的同时也见自?己,有目标却不焦虑,这已经赢过太多?人。
杨晓青把没?动几口的菜打包,让向满带回去:“咱们就不讲究那些了,这些都没?碰过,别浪费。我记得你总爱吃泡面,那东西?有什么营养啊。”
向满原本想拒绝。因为她实在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别说是那些速食,就连沈唯清给她订的每日早晚饭她也动不了几筷子。明明已经是很清淡的粤式餐食了。
她给沈唯清发过信息,也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唯一一次联络。
她告诉沈唯清,不要再给她订餐了,她不觉得这甜蜜,只觉是一项每日都要完成的任务,特别是想到这家饭菜不便?宜,倍感压力。
“我会好好吃饭的。这样真的没?必要。”
沈唯清隔了一整天才回???她:“订了半年,钱给完了。”
“我不想吃。”
“扔。”
向满耐着性子:“那能退吗。”
“你说呢?”
沈唯清生了她的气,能回她消息已经不错了。向满心如明镜。
她想找个时间和沈唯清好好聊一聊,关于上次的不欢而散。可沈唯清哪里是给台阶就能下的人,他也有脾气,还会坐在台阶上冷眼嘲讽,任你低眉顺眼还是卑躬屈膝,他不为所动。
“那麻烦你,以?后早餐可以?都换成粥吗?”向满说,“粥就行,我最近胃疼,吃不下什么。”
沈唯清没?回,但第二天一早送来的早饭就有了变化,一份熬煮稠密的山药燕麦粥,两道?凉拌小菜,都是养胃的。
向满犹豫着,还是把话说到位,她打电话过去,被挂断。
她也不急,足足几个来回沈唯清才接起。
那边很安静,他不说话,于是向满先开口:“我为那天的口不择言跟你道?歉,如果你有空,我想跟你见一面聊一聊。”
“没?空。”
沈唯清淡淡,语气一如平常,原封不动把她的话回敬,
“反正都是没?结果的事?,有什么可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