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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诺 正文 第5章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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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野心

    两人坐下后,季夏要了酒,胡烈要了果汁。季夏找个话题开聊:“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胡烈不置可否,“这类活动,你懂的。”

    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社交模式,不可否认有些人确实乐在其中,但对胡烈而言,这只是他和重要投资人维持关系的必要社交工作。这种活动在季夏眼中是什么形象,胡烈能够想象。季夏的行业和他的行业,有着天然的壁垒。

    这道壁垒本来在去年曾有机会被打破。当时季夏的公司作为意大利奢侈品牌VIA亚洲大秀的总代理商,选择胡烈的公司FIERCETech作为大秀的数字化创新合作伙伴,整体后台方案都已进入实施阶段了,却突然爆发VIA品牌辱华舆论危机,以致整个大秀项目在短短几天之内尽数崩塌。在那次腰斩的合作之后,FIERCETech没再继续尝试开拓外资奢侈品零售行业的客户市场。

    季夏没对“这类活动”发表“她懂的”见解,只是微笑:“你太太和宝宝都还好吗?”

    一提到太太和宝宝,胡烈的神色就不同了。他打开手机给季夏看家人的照片,“我女儿长得像她妈妈。……哦,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太太?……这张照片,你再看看,两个人是不是很像?”

    季夏和胡烈不算太熟,对方并不知道她对小孩子没有兴趣,要知道季夏是连刘峥冉女儿的照片都不要看的。

    季夏很配合地浏览了十几张胡烈的手机照片,她完全不懂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看出来长得像谁,但这不妨碍她点头附和:“嗯,是的,嗯,母女俩确实很像。”

    展示完一系列照片后,胡烈收起手机,心情很好地看向季夏,“Alicia,你找我的目的不会只是闲聊。有什么正事,你可以直接讲。”

    季夏放下杯子,“去年和你们的合作最后没能成功完成,真的很遗憾。你们的期望值很高,当时投入了多少人力,我很清楚。”

    胡烈说:“做我们这行的,项目腰斩太正常了。乙方丙方做了那么多年,我的人不会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

    季夏直截了当:“胡老板,你对奢侈品零售行业仍然有兴趣吗?”

    胡烈看着季夏,没有很快回答。

    季夏回视面前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年轻男人,他是个有商业远见的人,否则去年在VIA的项目上不会给出一个近乎零利润的报价。季夏听说胡烈已经将FIERCETech的IPO正式提上日程,计划于2022年赴美上市。疫情之下,消费行业从线下到线上的转型速度变得前所未有之快,她这一行受到的冲击有多大,他那一行获得的机遇就有多大。

    几秒后,胡烈说:“作为一家做MarTech出身的公司,任何直面消费者的行业,FIERCETech都有兴趣。”他略作停顿,“但是,外资奢侈品零售行业的保守、傲慢和封闭,令人印象深刻。我的团队当初很努力地尝试让VIA中国的管理层了解什么是Omni-channelRetail商业模式,以及FIERCETech如何能够通过我们的标准化或客制化产品助力像VIA一样的外资传统奢侈品牌在中国市场进行数字化转型。但结果很糟糕,我的人很失败。”

    去年的失败,让胡烈进一步地了解了这个行业。他虽然愿意考虑开始切分奢侈品零售行业的数字化市场蛋糕,但他认为还没到一个成熟的时机。

    季夏重复问了一遍:“你对奢侈品零售行业仍然有兴趣吗?”

    胡烈缓缓地笑了。

    他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季夏说:“你认为今年的疫情,会让那些‘保守、傲慢和封闭’的人的思维做出一些改变吗?”

    胡烈听着。

    季夏说:“这次的全球性疫情阻断了跨国界的出行,中国奢侈品消费者从海外回流到中国境内是必然的。你可以想象一下这部分的增量市场有多大。疫情之后,线下的客流和转化有多大缺口,线上的数字化生意就有多大机会。为了业绩,再保守、傲慢和封闭的人也必须做出改变。中国的数字化生态和欧美的差别巨大,他们需要像FIERCETech这样的本土公司提供适合本地市场的解决方案和产品。”

    胡烈说:“你是说我们现在能给那些外资奢侈品牌卖出去我们的方案和产品了?这么简单?”

    季夏说:“不。你们还是卖不出去。”

    胡烈笑了,“Alicia?”

    季夏说:“FIERCETech的技术和产品是一流的,只有一个问题:你们不懂外资奢侈品牌。你也是做客户生意的,你告诉我,如果你不懂你的客户,你能卖得出去产品吗?”

    胡烈不否认他的不懂,这根本不是他的世界。去年彭甬聪去做VIA的大秀项目,回来后在内部多次对AliciaJi大为称赞。季夏在业内的资历和专业性让胡烈的团队学到了非常多。这些外资奢侈品牌客户的挑剔、傲慢、不信任,能够在季夏这里被消解于无形。

    季夏现在和他聊的,是年消费总额在三千亿人民币左右的中国境内奢侈品市场。他不可能无视这样的消费市场。

    胡烈同样直截了当:“你想要和我合作,是吗?你们Xvent为品牌提供在中国市场数字化转型的战略咨询和业务梳理服务,我们FIERCETech做具体的解决方案、系统实施和落地运维?”

    季夏非常喜欢聪明人,胡烈的聪明,让她省去很多力气。

    她笑了,“是。”

    胡烈很坦率:“Alicia,你和你公司的专长是线下大型活动——我知道那些项目都非常了不起,但是你没有专业的数字化咨询团队,你也不够了解我们这行的售前模式。”

    季夏说:“我会为新业务组建新团队。”

    胡烈说:“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对这个行业抱有兴趣,我为什么不直接招募有相关行业经验的人才,在FIERCETech内部组建针对奢侈品行业的售前咨询团队?”

    季夏说:“你这样做的成本是多少?可预期能签下的品牌客户有多少?面对这个很特别的行业,签单能只靠技术和业务理解吗?我要做这件事,FIERCETech不是我唯一的合作方选择。你组建一支新团队,用它来和我竞争这个行业的客户资源?你有这样的信心?”

    胡烈放下茶杯。

    他说:“Alicia,你这么自信?公司业务转型不是小事。你是铁了心地要做这件事?”

    季夏说:“胡老板,你和我认识的时间不长,你不够了解我。”

    胡烈说:“那么旧团队你还准备继续保留?按照目前疫情的发展,你公司的现有业务还能做得下去吗?”

    季夏说:“除了将生意数字化,也可以将秀场数字化。你有兴趣吗?”

    胡烈感到了意外,他没想到季夏要和他的合作,是从创意到生意、从秀场到卖场的全链路。她这是要做一个野心十足的行业新规则制定者。

    季夏说:“疫情之后,奢侈品市场行业的配套行业和企业还会和从前一样吗?不过,我个人的passion始终是实体秀场,我相信它一定会回来。”

    这个女人对她要做的事情很自信,她的野心很纯粹。胡烈欣赏一切有野心又纯粹的创业者。

    胡烈略作思考,问:“合作项目的收益和利润怎么分?”

    季夏说:“咨询收入归Xvent,其余的按二八分,FIERCETech拿八。”

    胡烈说:“这么简单?”

    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季夏继续说:“除此之外,我还要FIERCETech的股权。我们是战略合作伙伴,不是吗?”

    胡烈边摇头边笑:“Alicia,你知道我们在计划IPO,你现在跟我要股权?你知道我公司最新一轮估值是多少吗?你知道有多少外部投资机构想要在FIERCETech上市前投进来,但我都没给机会吗?”

    季夏说:“胡老板,我用我二十五年的行业人脉和资源跟你换一点股权,你很吃亏吗?”

    胡烈看了她一会儿,“三个月内,给我三个客户。然后我会去和我的合伙人商量。”

    他又说:“Alicia,以后叫我胡烈。”

    季夏在酒店大堂看见了那个高个子女孩。活动早就结束了,她怎么还在这里?女孩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频频向电梯这边张望,很容易就看见了季夏。

    季夏看着她起身,向自己走过来。

    等人走到面前,季夏先开口:“你是在这里等我?”

    女孩点头,“Cynthia说您在楼上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可以在这里等着。”

    季夏觉得好笑,Cynthia这么敷衍的回答居然真有人会相信。假使她直接坐电梯去停车库呢?她问女孩:“你找我有事?”

    女孩说:“之前您问了我两个问题,但是没给我回答的机会。”

    季夏略作回忆。

    女孩提醒:“当时您扇了那个男人两耳光,走回休息区后问我,我在犹豫什么?我在害怕什么?”

    季夏看着她。女孩的表情很认真,这两个问题听上去对她来说很重要。

    女孩回答:“我非常需要这份兼职工作的收入,钱对现阶段的我来说很重要。这就是我犹豫的和我害怕的。”

    宋零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非要回答女人的这两个问题。她十分不希望自己留给她的印象是一个犹豫、胆小、懦弱的人。但是真的等到人、讲完这些话后,她又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莽撞和幼稚。她真的不理解自己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女人一直在看她,她不明白那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然后宋零诺听到对方开口:“你吃饭了吗?”

    宋零诺摇了摇头。

    这两周她每天都只吃两餐,这样可以最大化节省日常生活成本。

    女人说:“我也还没吃。一起吃饭好吗?”

    季夏带女孩去酒店三楼的一间西餐厅。入座后,她对女孩说:“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季夏,夏天的夏。你可以叫我季夏,也可以叫我Alicia。你的名字是?”

    女孩说:“我叫宋零诺。零钱的零,诺言的诺。”

    话一出口,宋零诺就后悔了,为什么她连介绍自己的名字都要带个“钱”字?

    季夏笑了笑,“‘零诺’,很有意思的名字。”

    宋零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意思在哪里,但是她没好意思问。

    服务生上前,递上两份菜单和酒单。宋零诺匆匆扫了一遍这些菜品的价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点。

    季夏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局促,直接做主,点了可以两人分享的setmenu。

    服务生的声音很温柔:“女士想喝点什么?如果需要,我也可以请我们的侍酒师过来。”

    季夏不需要侍酒师,她对酒的了解比绝大部分高级餐厅驻场的侍酒师都要深。她一边翻看酒单,一边问宋零诺:“你喜欢喝什么?”

    宋零诺无法回答。酒单上的价格对她而言像是天价。她从小到大,没有来过这样的餐厅,也没有喝过这样的酒。

    没听到女孩的回答,季夏擡眼,待看清宋零诺的表情,她又垂下目光,对服务生说:“不喝酒了。麻烦两听可乐。”

    可乐上得很快。冒着碳酸气泡的杯子里有冰块,还有柠檬片。

    宋零诺喝了一口可乐。那些清甜气泡顺着吸管进入她的口腔,让她感到了无法言说的轻松。

    季夏看着女孩,说:“以后如果再有人问你,喜欢喝什么酒,你可以回答对方:‘我喜欢喝甜的,或者贵的’。”

    宋零诺想——还可以这样的吗?

    季夏说得很一本正经:“你不相信我吗?其实酒很好懂:不贵的里面甜的好喝,不甜的里面贵的好喝。”

    宋零诺的人生经验不足以让她判断季夏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逗她玩。她只能捏着可乐的吸管,“我记住了。”

    季夏说:“说说,你为什么那么需要钱?”

    面对如此直接的问题,宋零诺居然没有觉得反感或者被冒犯。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两个巴掌,面前的这个女人令她感到值得信任。

    宋零诺如实说:“我去年七月刚毕业,没什么存款,最近又被公司裁员了,在疫情期间找新工作不太容易。我需要活下去,所以我需要钱。”虽然信任对方,但她还是没有提家里的事。

    季夏说:“裁员赔偿金有吗?”

    宋零诺点头:“多发一个月的薪水。”

    季夏没讲话。

    宋零诺也没讲话。

    过了几秒,季夏问:“你对你的前公司失望吗?”

    宋零诺想了想,“我可以讲真心话吗?我觉得我的前公司很虚伪。”

    季夏说:“怎么说?”

    宋零诺用吸管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目光停在冰块上,“比如说,我前公司的企业理念是‘WomenFirst’,号称要女性为先,但是大老板却是一个男人。”

    这句真心话宋零诺想讲很久了,从当初面试到后来入职工作,这始终是她无法理解的一件事。像现在这样,对着一个不熟但却信任的女性前辈吐槽前公司,这感觉非常畅快。

    季夏说:“还有吗?”

    于是宋零诺继续:“公司裁员,是为了节省人员成本对吗?但是裁像我这样的小员工,才能省多少钱呢?如果真的是为了省钱,为什么不按薪水高低裁呢?”

    如果直接裁掉那个男性大老板,是不是可以养活百来个她这样的员工?或者裁掉何亚天?赵悦?他们的级别不是可以为公司省下更多的钱?

    讲完,宋零诺看向季夏:“Alicia,我说的这些,在你听来是不是很幼稚?”

    季夏摇头,“不会。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也和你的想法一样。觉得自己每天累死累活,为什么赚的才是老板的十分之一?如果公司业绩不好,第一个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工作会不会丢?”

    宋零诺轻轻“哦”了一声。

    季夏看着她,“不过,后来我就慢慢地理解了,公司看的是员工能够给公司带来的绝对价值——你为企业创造的价值,和企业付给你的报酬之间的差额。你以为公司裁掉一个高层可以省下更多钱,但你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个人,企业所损失的价值将远远超过省下的那点钱。你的前公司选择裁掉你,并不是因为裁掉你能省下更多钱,而是因为裁掉你不会让企业损失更多钱。这样讲,你也许没有办法得到安慰,但你至少能够换一个角度看待这件事。”

    宋零诺一字不发地听着。

    季夏像她那样用吸管搅了搅可乐里的冰块,“至于你前公司号称要‘WomenFirst’却任命一名男性作为最高领导者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你此刻的情绪。在很多时候,这样的情绪会成为我们向前的动力。而我们前行的目标,不仅仅是取代一名男性成为最高领导者,而是能够拥有任命最高领导者的权利。等到有一天,当你真正拥有这样的权利时,你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感悟和情绪。”

    宋零诺一字不漏地听完,沉默少许,鼓起勇气开口问:“Alicia,请问你们公司还缺人吗?我可以申请一份全职工作吗?”

    季夏微微笑了,“我们公司吗?我确实要招人,但我需要的是懂高端零售、懂数字化和有咨询经验的人才。目前的你没有办法满足我的需求,我也不能因为对你处境的同情而给你一份工作。那是对公司的不负责任,更是对你的不负责任。”

    地铁末班车挟着早春夜晚的寒气呼啸进站。

    车厢门开,宋零诺紧紧捏着手机走进去。

    在酒店告别时,她第二次鼓起勇气,成功添加了季夏的微信。地铁启动,她一手扶着立杆,一手划动手机屏幕,尝试点开季夏的朋友圈。不出意外的一条横线和仅限三天可见。她早就应该想到,季夏并不像是一个喜欢发朋友圈的人。

    宋零诺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女性前辈。

    她又点开季夏的朋友圈背景大图。那是一张夏日的海边,阳光很灿烂,海水很清澈,海滩上还有一个旋转木马。

    这时候,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地铁上信号不太好,对方接连重复了三遍宋零诺才听清:“……我是品牌中心的刘辛辰,你还记得我吗?”

    宋零诺说:“嗯。”她不太有兴趣再和零诺时尚的人打交道,也不太有兴趣在这个时间点接这样的电话。

    刘辛辰说:“请问你这周有空再来一趟公司吗?”

    宋零诺莫名其妙:“请问什么事呢?”

    刘辛辰说:“我老板,哦,就是品牌中心副总裁,她看了你之前拍的样衣照,想要购买商业使用的肖像权,作为campaign素材进行传播,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公司签署肖像授权商业使用的合同吗?”

    宋零诺更加莫名其妙,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愿意哦。”

    商用?传播?她?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刘辛辰并不在意她的回复,进一步补充信息:“我老板希望能够购买十二个月的全球商用版权,使用渠道包括广告投放、品牌自有社交媒体平台、线下门店、官方网站及第三方电商平台。选出来的片子一共十二张,单张付费八千元,含税总计九万六千元。你对这个报价能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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