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45走边(上)
廖伯贤并不知道,究竟还要再杀几个人,才能彻底终结这恼人的一切。
他做掉的第一个人,是前任老大,作为送给陈三山的投名状。
进入喜福会之后,他替陈生了许多钱,渐渐也挣得了一定声望。陈三山年事已高,人人都说他是下一任大佬的不二人选。开始几次他摇手推辞,可听得多了,心里难免也痒痒起来。
环顾喜福会,徐天恩苛刻,不得人心;鱼头楠草莽,有勇无谋。剩下几个堂口老大要么年迈,要么懦弱,比对下来,确实没人比自己更适合。潜移默化之下,他处处以接班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对帮会的事情愈发上心,凡事尽心尽力。
某回酒局,他惯例替陈挡酒,很快便吐得昏天黑地。在厕所洗手池泼了把脸,清醒了几分。廖伯贤盯着对面镜中涨红的眼,伸手将垂落的发丝抿回去,油头重新打理好,左右看看,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他想象着坐上头把交椅之后,今后的酒局,自己只需冷眼端坐,看着旁人醉酒奉承耍猴戏,不由笑出声来。
洗过手后,廖伯贤快步往回走,停在包厢门外,低头整理衣角。推门正要进去时,却听见陈三山跟旁人的对话。
“恭喜陈佬,又得廖总这一员猛将,喜福会将来如虎添翼。”讲话的是橡岛有名的大老板,跟他们常有生意往来,最初也正是托了廖的关系才得以攀上陈三山。
陈佬没言语,只是哼笑一声。廖伯贤听得心头一沉,自知这沉默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对面的老板也听出了口风,顺势接过话来,“容我多嘴一句,我听说这廖在外头可不是什么善名,只怕将来——”
“我还没有老眼昏花,用不得你提醒,”陈三山慢悠悠地打断,“我只不过看上他那几分聪明,做我老头子的钱袋子罢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今日又跟您学到一课,来来来,晚辈敬您一个。”
里面哄笑成一团,廖伯贤脸陷在暗影里,双手握拳,指甲深陷进皮肉。再进门时,却仍是笑盈盈,扶着陈三山肩头要替他斟酒,端杯与刚才讲话的老总称兄道弟。
一周后,背后嚼舌的老总站在街边等司机,不料却被一辆失控货车当场撞飞,死状惨烈。陈三山听闻这个消息也只是阖眼叹息,并未多言。
这些年来,廖伯贤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所追随的大佬既离不开他的机灵,也畏惧他的聪慧,似乎只想将他捏在手中利用,还要他感恩戴德。
当他处于二选一位置的时候,无论另一个备选的是谁,他似乎永远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于他而言,唯一的胜算,便是永远不要拥有竞争对手,他要让对方无路可选。
陈的心腹他早已收买,知道老人健康状况不容乐观,某些局,越早布置越好。
在替陈暗箱操作的过程中,他结识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朋友”,见证了他们的刀尖舔血,一夜翻身。他知道海外正时兴一种新型药物,价高得离谱,因为作为原料的植物刁得很,不能太热,不能太冷,要日照充足,还要海雾弥漫,四处找寻,终于寻到一个叫琴岛的地方,完全符合种植要求。
要干这笔买卖,自然是不能见光,就连喜福会的人也要防着。廖伯贤四处托人,以生态园的名义包下春山的几座山头。此地山高路远,到时候路一封,谁也不知他在里面做的是什么生意。
至于怎么走货,他也想好了,名叫坦岛的地方有处废弃码头,海路通达,夜航安全,唯一不足,是岛上有座厂子,名叫噼啪烟花厂。他找人探过几次口风,那个姓李的厂长死活不肯搬,满嘴地跑火车,开出的价格高得上天。
廖不擅打架,但是脑子活,忽然有了想法:一石二鸟。
得知陈三山要徐天恩学做生意后,他放出话去,故意让徐知道这处码头的存在,又将未来吹得天花烂坠。急于求成的徐果然上了当,加上廖早已买通的心腹在旁吹风,陈也没有怀疑,一行几人悄悄去了内陆实地考察。
当天晚上,心腹按照约定,点火炸掉烟花厂,试图以一场意外,既除掉碍事的陈和徐,又破坏烟花厂的生意,趁机压低地皮价格。只是万没想到,陈三山命硬,竟然没有当场炸死,用最后一丝游气留下口信,要将位子传给徐天恩。
返回橡岛之后,徐顺势坐上大佬位子。心腹自知理亏,心虚退了会,逃到乡下老家避风头。廖伯贤哪里肯放,派人寻出地址,追去要他再次完成没完成的事宜。
“我们有约在先的,”老旧村屋里,廖伯贤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呷了口茶,“拿钱就要办事,咱们当初是怎么讲的?”
“做掉老大。”
廖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撚搓着手指,“现在老大是徐天恩,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这——”
“莫怕,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想请你再帮一个忙。”
在众打手的监督下,心腹“十分配合”地录了段揭发徐的视频,又领到了一兜子钱,千恩万谢。廖临走时,他连忙起身相送。
“贤哥,有个不情之请,”他双手合十,眼却看向地面,“今后组织的事情,我不想再参与了,只想在乡下安静过活。”
“了解,”廖笑着拍拍他肩膀,“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了,日后不会再有人叨扰你。”
那人长舒一口气,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两手不住搓着裤缝,追着要将他们送出门去。
“诶,不必送了,”廖挥挥手,“我也不送你了。”
男人愣住,转瞬明白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跑,便被人按住肩膀,往地上一跪,冷冰冰的枪塞进口中,砰。
廖冷眼看着手下熟练地擦去周遭的指纹,又将枪塞进那人尚未僵硬的手中,录有“罪证”的手机摆在茶几上鲜明的位子。
他缓步迈出屋去,碾踩着种在门前的花草,眯起眼来,昂头望天。
“天气不错。”他由衷的快乐。
枪响打爆了心腹的头颅,也打破了徐天恩短暂的大佬美梦。
廖伯贤手底下的人将“杀人夺权”的谣言散布开,另加上徐本来就性情古板,整顿帮会纪律时得罪了不少人,几番扇风点火之下,各堂口明里暗里开始动作,逼得徐天恩只能要求再次寻陈佬的心腹出来作证。
廖伯贤嘴上说着信任恩哥,可是为保“公正”,早日证明清白,他也愿意跟着各堂口的头头一块去走一遭。自然,老屋之中,他们寻到的只是尸体,廖率先“发现”了手机里的视频。
“徐天恩x为上位,设计杀了陈佬,又篡改了遗言,事后给了我一大笔钱,就在——”
亡灵声音一出,各帮派剑拔弩张,廖的手下放出第一枪,果然引发了混战,只是没有想到,徐天恩命大,居然再次死里逃生,之后便销声匿迹。
打这之后,廖伯贤虽然如愿坐上了代理老大的位子,可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服众,旁的不说,单是徐天恩堂口阿仁那一拨人就刺的他心烦。
他不想等,一方面早就挪用帮会的钱订了一批植物幼苗,再不种下去怕是会烂在手里,血本无归;另一方面,他总感觉徐天恩在筹谋着什么。徐一天不死,自己的位子一天不稳。
毕竟变数还在,但凡二选一的境地,输得那个总是他。
初夏的时候,他再次来到坦岛,找到了东躲西藏的厂长,那时境遇逆转,烟花厂早已成了烫手山药,厂长急于脱手。合同谈的很顺,廖伯贤用不到一半的价格买下了厂子的地皮,不过却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将剩余的炸药库存给我。”
“好说好说。”对面的厂长点头如捣蒜,着慌就要在合同上签字。
廖伯贤一把拦住,“别急,听我讲完。”
他推过张纸条,点了点上面的号码。
“第二,再帮我打一通电话,放个消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