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1错过
烁金篇错过
李大金发了,李大金飘了,李大金觉得自己富甲一方,无所不能了。
直到小汽车在山沟沟里没了油。
车卡在半山坡上,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周遭是层层叠叠的山,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棕红色花岗岩被日头烤得冒油,李大金极目远眺,山海之间,不见人烟。
他不想停在原地等下去,万一冯平贵他们追上来呢?
他将金子分作几份,一部分装进行李箱,一部分塞入手提袋,还剩下十几根没处搁,便将上衣脱下来,袖口一系,勉强挽成个包袱,朝后一甩,扛在肩上。
他显然低估了金子的重量,走了没有百十来米,就给坠得腰酸背痛,两股战战,加上一天一宿没吃饭,此刻头晕眼花,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就在他眼前一黑,即将朝前扑下去的那一瞬,一双手打后面搀住了他。
“小哥,你还好吧?”
李大金落在后座,光着膀子,不住地朝前探身,从前座的座椅靠背处抽纸巾来擦汗。
轿车里冷气充足,吹得他重新焕发生机,甚至连打了几个喷嚏。纸巾擦完汗又被他转手抹了鼻涕,软塌塌地攥在手里。
甸甸的包袱就搁在腿上,他若无其事地两条胳膊拢住,挡了个严严实实。
“好人昂,得亏遇见恁,”他笑笑,冲坐他旁边的白衣男子点点头,“不然望山跑死我。”
“客气了,顺路载你一程,应该的,”开车的大只狗也报以憨笑,“大哥常教导我们,生意人嘛,出来谋事,和气为贵。”
“恁做生意的?”李大金张大眼,“什么生意?”
大只狗打后视镜看了眼贤哥,试探性回道:“我们包了家茶厂,顺便再包几个山头,准备种——”
“人生的环境,乞食嘛会出头天;莫怨天莫尤人,命顺命歹拢是一生——”
喧闹的彩铃埋住了他后半截的话,大金顺着铃声,看向始终沉默的贤哥。
“大哥,你这个手机铃很艺术昂,”胳膊肘捣捣他,“你也喜欢五白?”
“蛤?”
“歌手,伍佰,”大金扯着蹩脚的普通话,“这不是他呢个,叫什么来着,世界第一名?”
贤哥没理会他,微微侧身,接起电话。
“阿仁,”他警惕地瞥了眼旁边,压低声音,“你讲。”
“这个歌我也会唱两句,”李x大金转脸去,继续撺掇大只狗,“闽南语我自学过,后面歌词什么来着?是缘份,是注定——”
“什么叫只找到车?”
“好汉剖腹来参见——”
“东西呢?”贤哥左脸贴紧手机,擡手堵住右边耳朵,“人呢?”
“求名利不了时——”
“什么叫不见,大白天的,好好的怎么会不见?”贤哥降下车窗,索性将整颗脑袋探了出去,“你说有人接应?难不成他还有同伙吗?”
“千金难买好人生。”
“没时间了,赶紧找到!”
廖伯贤和李大金两人几乎是同时收了声。
贤哥重重跌回座椅,扭头看向窗外飞速后撤的树影,脸色阴沉。车里陷入短暂的尴尬,只有风声猎猎,吹拂他白色的对襟短褂。
“大哥,”李大金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人前面开着空调呢,你开窗不环保。”
车窗被他自作主张地升了起来,这下贤哥连风景也没得看,只能在墨色玻璃上,与气闷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大哥,”大金挪动屁股,试着继续寻找话题,“要找人?”
“唔。”
“什么人?”他呲牙一笑,“跟我说说,万一我认识呢。”
“不劳烦了。”贤哥头朝后一仰,闭目养神。
大金点点头,没一会儿又来了精神,“恁不是本地人吧?”
“橡岛人。”
“噢哟,怪不得昂,讲话软绵绵的,听着很文明。”
大金凑过去,“怎么样?”
贤哥慌忙朝后躲,“什么怎么样?”
“咱祖国母亲现在发展的不错吧?”他眨眨眼,“白叛逆了,早回来早拉倒。”
贤哥懒得搭理,胡乱点头。
“都说两岸一家亲,相逢是缘,要不咱合个照吧——”
贤哥一把将他推开,大金一怔,身子探向前排,又去跟大只狗小声嘀咕。
“你这个哥们,挺内向昂。”
“我们大佬,呃,”大只狗边说边拨着方向盘,“大哥,最近上火,嘴角有泡,不大爱讲话,有什么事,你问我就好。”
“大哥为什么上火?”
“就是我们原本有场交易,结果箱子一开——”
“啃。”
贤哥一清嗓子,大只狗立马住了口。
但憋了没几秒,他一撇嘴,又开始忍不住念叨起来。
“具体的不能讲太多,就是……你了那种感觉吗?就是原本一切顺利,突然,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些东西——”
“我懂,我真懂,我可太懂了,”大金一把搂住前座椅,全然不顾膝上的包袱“咚”的一声滚了下去,“我当时也是,一开盖,我靠,脑瓜子都麻了——”
“对,真的吓死人了,里面突然多了个——”
“大只狗,专心开车,”贤哥突然睁开了眼,“快些开,送完小哥,我们还要赶去谈买卖,不要误了时间。”
“了。”
大只狗朝后扭头,冲大金一笑。
“小哥,待会给你送到码头就可以吼?”
李大金在码头下了车,车子一拐,又行了几百米。及着彻底不见大金挥手道别的身影,隐忍了一路的贤哥,终于发作。
他擡起屁股,打后面一巴掌狠拍在大只狗的后脑勺。
“夭寿,又不是巴士,不要胡乱载人!”
“贤哥,我不是看他可怜嘛,他长得好像我死去的阿伯哦。”
“你再干蠢事,我就送你去见阿伯!”
贤哥寻出条帕子,细细擦拭真皮座椅上大金留下的汗渍。
“也不把一把自己斤两,拜托你上道点,咱是帮会,又不是救济会,要做好事,你怎么不出家当和尚啊。”
大只狗撇撇嘴,小声反驳,“上次,你还不是派人送卖瓜的阿公回家……”
“你还跟我顶嘴,你——”
贤哥抄起后座一样东西作势要打,手却突然悬在半空。
“这什么?”
四四方方一长条,用层层纸巾裹得严实,掂在手里,些许分量。
“哦,那个呀,”大只狗嘿嘿一笑,“小哥好客气,讲我们搭他一程,非要送件小礼物给我们,说藏在了椅子下面,还叮嘱一定要等他走远了再打开,神神秘秘的。”
贤哥没等他说完,三两下就撕开外层包裹的纸巾,一整根黄橙橙的金条,凉冰冰地躺在他掌心。
“干,”他眨巴眨巴眼,喃喃自语,“干哦。”
“贤哥,怎么?”
“掉头!掉头!掉头!”
贤哥揪住大只狗头发,疯狂摇晃。
“给我把人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