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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的金子 正文 第8章 宿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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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08宿醉(上)

    鼈孙,让你猜对了,还真就是个人。

    马大骏心底一颤,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僵着脸,甩开小飞的纠缠。推着父亲拖着狗,急匆匆往家里走。

    自然,也无视了不远处牛老头的招呼。

    通了,如此一来,全说得通了。

    事到如今,大骏终于想明白了,那个不认识的老头,为什么会冻在他家冰柜里。小飞的威胁似是某种指引,补全了他醉酒断片后缺席的记忆。

    这事真要追的话,那得追到半个礼拜前。

    那晚,他接到老胡电话,说想寻个地方聚聚,大骏一口应承下来。一块干了七八年的活,这还是工友们头一回约他。

    店是他推的,永盛家常菜,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的小馆子。

    门面不大,民房改的,没什么装修,高处架台电视机,屋里塞几张小桌子,就算成了。菜品多是家常菜,赢在量大实惠。

    大骏之前常去,一来二去混熟了。不忙时,跛腿的老板就倚着柜台跟他闲扯几句,抱怨下如今生意难做。

    自打知道他家下有个即将高考的闺女,上有个瘫了十来年的老娘,大骏得空就帮着馆子宣传,逢年过节,也都是从他家打包肉菜回去,算是照顾下生意。

    这天,大骏提早预备好,天还没擦黑,人就进了永盛家常菜的门。轻车熟路地寻了张靠里的桌子,跟老板点了几个硬菜,叫了几袋子扎酒,又预先垫付上饭钱。

    他知道,厂子停工之后,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相较下来,自己这个本地人多少还算宽裕些,起码省去了房租这个大头,便懒得计较那么多,只念着今晚喝个痛快酒,唠唠心里话。

    毕竟,他在家里也是只能报喜,不敢报忧。

    没多久,昔日工友们陆续进了门,围桌而坐,加他拢共六个。

    几句程式化的寒暄过后,众人几乎同时哑了口,饭桌上弥漫着一股子微妙的尴尬。

    虽是一块造粒、称药、打泥头的老伙计,但大骏跟他们几个并不十分熟稔,说到底,也只能算是工友关系。

    如今工作没了,唯一共通的联结也就断了,至于这“友”还能不能算得上,又能再算多久,一时间,大骏心里面也没了底。

    他本就不擅言辞,何况中间又隔了六七个月的光景,再见面,不免多了份小心翼翼,话语间试探着彼此的温度和界限。

    偶尔随别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拉着家常,讲些没滋耷拉味的车轱辘话,更多时候,只是“啃啃啃”不住地清嗓子,一旦跟谁眼神交汇,便附上一个干巴巴的笑,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好在菜一入口,酒一下肚,气氛缓和了几分,大骏也跟着松了口气,活泛起来。

    他端着杯,听几人天南海北地胡侃,要么相互吹捧,要么相互拆台,自顾自地嘿嘿傻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着酒,很快又绕到了那起事故上。

    去年冬天,噼啪烟花厂给爆竹装药的那间库房发生了爆炸,五人受伤。这事惊动了媒体,电视和报纸轮着播了一天,厂子很快也被关停,接受调查。

    台西镇的老百姓们议论纷纷,有说是操作失误,有说是器械老化,有说是知道内幕:死了不少人,只不过里外勾结,沆瀣一气,厂长带头藏匿尸体,瞒报伤情。

    还有人说,事故的根源就在于烟花厂的名字不吉,叫什么噼啪,一听就得炸。

    不过一觉起来,这场意外很快就被其他意外所掩盖。没法子,谁让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悲剧。

    过了没几天,鸣不平的忘记了,看热闹的散去了,人人期盼着农历新年的到来,一派欢喜中,日子大步向前,只有受伤的工人就此搁浅在病榻之上,日复一日地徘徊于墨色冬夜,不见天光。

    “那王八蛋有信了吗?”说话的是程明,问的是大骏。

    虽然这世间有许多个王八蛋,但在座的心里面门清,此处特指李大金。

    大骏摇摇头,“没信,我俩也再没联系过。”

    闻言,饭桌上有几个低下头去,程明则响亮地嘁了一声。

    “我就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你俩兄弟情深,我们不过是外人。”

    这话引得大骏微微反感,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接连又念叨了好几遍真不知道。

    话一落地,其余几人互递眼色,大骏只装作看不见,低头喝酒。

    恰此时老板一瘸一瘸地过来了,搁下一盘子虾米拌黄瓜,一盘子辣炒蛤蜊,满脸堆笑。

    “哥几个喝好,这两个菜算是送的。”

    及着老板走远,程明夹起片蛤蜊,“你跟老板认识?”

    “算是吧,”大骏逐渐有些烦躁,“之前来过几次。”

    “怪不得,”程明胳膊肘杵杵旁边的人,“我就说吧,怪不得他非选这家吃。”

    “不是,程明你到底什么意思?”大骏拉下脸来,“有话直说,别老在那桌子底下捣鼓小动作。”

    “我没什么话,就送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昧良心挣来的,小心有命挣没命花。”

    大骏霍地起身,“说清楚来,说清楚,我怎么对不起良心了?”

    “坐坐坐,”老胡一把将他按下,又瞅了圈周围的看客,打起圆场。“自家哥几个,起什么急?有话好好说,咱今天主要是解决问题,别伤了多年感情。”

    他掉过脸来,拍拍大骏的手。

    “小马,老哥实话跟你讲,不容易,我们几个今年过得都不容易啊。厂长那边,你要是知道什么,给我们透个信,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对,我们也好规划规划,”旁边人附和道,“该回老家回老家,不在这傻等了。”

    “别坑弟兄几个,”另一个垂下头去,声音小得近乎怯懦,“我们真没钱了。”

    “等等,我懵了,脑子嗡嗡乱,”大骏环视一圈,“你们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再装?”程明冷哼一声,“我们都得着信了,说厂子的地皮已经转出去了,要改养猪,一车车砖头水泥往那拉,圈都垒好了,下半年就开。”

    “这不也挺好的?”大骏眨眨眼,“咱培训培训,一块养猪,虽说脏点,臭点,可起码比做爆仗安全吧,这是好事——”

    “你他妈是真能装,还要我再说吗?”程明点点桌子,调门拔高,“跟咱没关系,一分没有,不——”

    他朝地上啐了口。

    “是跟我们几个没关系,你跟李大金要好,早给你安排好位子了。”

    “你胡咧咧些什么?”

    “马大骏,你自己心里清楚,咱今晚上为什么选这儿?”程明粗短的手指,一下下戳他肋叉骨,“你带人来吃,应该有回扣吧?”

    大骏攥着酒,手不住地抖。

    “怎么滴,马大骏,平日憨了吧唧的给李大金当狗腿子,心眼子全用在算计我们哥几个身上了?”

    血冲脑门,等大骏清醒过来,一杯酒全泼在了程明脸上。

    下一瞬,程明嚎叫着扑过来。

    桌掀了,碗摔了,众人厮打起来。

    大骏只觉头重脚轻,脚下一绊,磕在地上,紧接着被谁压了下去。混乱之中,好像挥了几拳出去,又好x像挨得更多。

    耳畔乱糟糟的,有人劝架,有人尖叫,有人拍照,而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莫名其妙:

    今晚不是来唠唠心里话的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刚才哥几个还碰杯来着,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呢?

    半小时后,马大骏独坐在马路牙子上,捡了张皱巴巴的卫生纸,一点点擦拭额角上的血,疼得呲牙咧嘴。

    有谁打后面扯扯他挣开的衣领。

    是饭店老板,“兄弟,没事吧?”

    “没事没事,”大骏狼狈地摆摆手,扭头,却瞥见老板娘正蹲在地上,弯腰捡拾摔碎的餐碟,心底不由地泛起一股子愧疚。

    “不好意思昂,你说今晚弄的——”

    他讪讪笑着,垂着头,来回搓弄手里的卫生纸。

    “你说这事弄的——”

    老板一摆手,止住他的絮叨。

    “既然你没事,那就说说赔偿的事。”

    “诶?”

    “刚才,你们掀了三张桌子,摔了十套餐具,折了把椅子,掼了半箱啤酒,还有,两桌客人让你们打跑了,没结账——”

    老板住了口,逆着光,一双眼勾勾盯着他。大骏忽然觉得那张脸十分陌生。

    “兄弟,你看咱是私了,还是我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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