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二人世界,也不过是和大多数情侣那样,吃个饭看个电影。
连笑订了九点的电影,把行李放回家,在家做顿饭,吃完正好散着步去附近的电影院。
连笑最近学了几个菜,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自告奋勇进了厨房,一通锅碗瓢盆地忙。
“交给我,你坐那儿等开饭就行了。”
连笑把话撂这儿了,可方大厨哪敢真把一切交给她?
在客厅坐了不到五分钟,就忍不住来厨房巡视。
不出所料,五分钟而已,料理台已被她用得一片凌乱。
“确定不用帮忙?”
方迟站在门边围观,很不确定。
连笑却信心满满:“不用!”
说着就把刚切好的牛肉下了锅。
为了防止溅油,连笑还特地举了个锅盖挡在脸上——
这下肯定万无一失了吧。
却不知是火开太大,还是油温太高,牛肉一下锅,火焰就蹭地腾了起来,连笑凑得近,立马慌了,接了碗水就要往锅里倒。
这一碗水下去,可好,火势蹭的一下蹿得更高。
眼前火光弥漫,生生惊掉了连笑手上的锅盖。
眼看锅盖掉落在地,方迟皱了皱鼻子。
想要补救为时已晚,玻璃锅盖转眼碎了满地,生怕她还要继续往锅里倒水,方迟赶紧拦下她。
用最快速度拿走她那碗水,起了另一边蒸锅的锅盖往火势上一压。
见火灭了,方迟一手向上开了抽油烟机,一手接过她手里的锅铲,把锅里的牛肉稍微翻炒一下免得焦了。
不出十秒,一切已恢复井然有序。
连笑刚懊恼地咬紧牙关——她怎么会连抽油烟机都忘了开?任由烟雾呛得眼辣喉涩——方迟已经把一地的玻璃碎片扫走。
“以后还是交给我吧。”
方迟无心一说,顺便把她往厨房外推推。
连笑却僵着没动。
方迟很快发现了她的反常——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上了。
他把火关了。
扳过她的肩。
果然对上的是她那张垂头丧气的脸。
“怎么了?”
连笑擡头看看他。
刚要摇摇头说没事,却又生生打住。
这个男人的目光总有一种平静的力量,起码在他面前,她似乎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什么都得靠别人?靠自己就完全不行……”
他那么聪明,怎会猜不到她这莫名的沮丧因何而来。
见他无言以对,再见他身后的一桌狼藉,连笑对自己刚问出的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鸵鸟似的耷拉下脑袋。
方迟却食指勾起她下巴,迫使她再度正视。
连笑猜到他想说些什么,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自然有些抗拒:“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
“你确实没什么实力。”
他很平静地打断她。
“……”
“啪啪”打脸。
连笑差点鼻子一酸。
却又因他的后半句而生生打住:“但你绝对有潜力。”
连笑此刻的心境,就和真做了趟过山车没什么区别。
“从潜力到实力,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什么都得一步步来。总不能第一次下厨就期待着自己做一桌满汉全席出来吧,你说是不是?”
连笑想了想,点点头。
可是她该怎么做?
方迟回答了她内心的疑问:“不妨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
“……”
“比如,”方迟转身去开冰箱,不一会儿就两手各端着一碗方面回到她跟前,“先煮两碗色香味俱全的泡面出来。”
连笑煮的泡面果然一绝。
方迟把汤都喝完了。
见他放下的碗里只剩最后一点汤渣,连笑终于笑了。
敛去笑容的同时,连笑也想好了,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得靠自己举一反三。
不然都对不起她面前这位这么好的老师。
看完电影已是晚上11点多。
12月,又碰上阴雨绵绵,夜幕压得极低,蕴着层寒气,这两个人还有闲情雅致撑着伞散步回家,匆匆路人看着,都不免投来异样的眼光。
连笑倒不觉得冷——
有他挡风遮雨。
有他手心紧握。
回到家就更不冷了。
地暖一直开着没关,一进家门就必须脱得只剩件单衣,不然热得慌。
连笑把他脱下的大衣挂到门边的衣柱上,摸到大衣一侧的袖子全是湿的,才想起来回家的路上他撑着伞,三分之二的伞沿却全在她这边。
心里不由一暖。
脚下热烘烘的地暖都不及。
他在试他刚从纽约带回来的咖啡豆。
连笑听着从厨房传来的咖啡机的碾磨声,鼻尖沁着咖啡豆的香气,忍不住拄着头看他。
要不……
今晚让他留下来?
别走了?
可她性感内衣还没买呢……
“咳——”
直到一声低咳声响起,连笑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猛地回神。
只见此时的方迟已擡眸回视她。
目光相接,他却说:“别这么看我。”
连笑不解地一皱眉:“干嘛?”
问出口的当下顿时面露惊恐——
他不会看出她内心的想法了吧。
连笑正做贼心虚,方迟却道:“我怕我会忍不住赖着不走。”
“……”
僵住半秒,连笑赶紧收回视线。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脑子倒是拎得很清,嗓子却不受控:“那就……”
声音低低哑哑的,方迟正把做好的咖啡端过来给她,也没顾上细听。
在连笑欲言又止的这段时间里,方迟已经连人带咖啡,一同来到了连笑面前。
连笑一仰头,就是他那张脸。
明明还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么却越看越好看?
脸部线条冷冽,眼睛却是暖的。
“……别走了。”连笑听见自己声线紧绷地,终于把话说全。
方迟的脸连同咖啡一同陷入静止。
反应过来之后,方迟才将那杯咖啡推到她面前,自己那杯他也尝了一口,借此隐藏着某些紧张似的,面上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又让我睡沙发?”
握着杯柄的手指却用力到指节隐隐泛白。
相比之下,连笑也好不到哪儿去。
甚至更糟。
拿起咖啡就是一口猛灌,烫得她恨不能赶紧冲去厨房灌两口凉水,却愣是生生忍住。
脸都憋红了,还故作不经意:“睡房间好了。”
“……”
“客厅里晚上太冷。”
在这个铺着地暖,室内温度超20度的家里,连笑如是说。
客厅里晚上有多冷,方迟不知道。
主卧里晚上有多热,方迟倒是领教了。
他上回来这儿住客厅,带来的洗漱用品还在,牙刷,洗脸巾——
不,这回不用洗脸,直接改洗澡了。
连笑把浴巾什么的一股脑全塞给了他,留下句:“你用外头的浴室。”
就“砰”地把门一关,把她自己锁在了主卧自带的浴室里,彻底没了声。
留方迟一人抱着浴巾站在门外,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统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面色僵硬地出了卧室,朝外间的洗手间走去。
其实洗澡只用了十分钟,可方迟站在镜子面前,又足足站了五分钟。
他最近不是忙女友就是忙工作,许久不去健身房,泰拳也没练了,如今看着镜中的自己,自然哪哪不顺眼。
人鱼线的线条不够明显,可还行?
腹肌的线条不够流线型,可还行?
临时来两组俯卧撑,应该还能稍微挽救下。方迟当即扯过浴巾往腰上一围,刚要伏地,却是一怔——
她给他准备的浴巾,尺寸也,忒小了吧。
顶多算是匹大毛巾。系在腰上,都没有富余打个死结,一动就要掉。
若不是深知她的脾性,方迟都要忍不住怀疑她这是故意的了。
皱着眉换回自己的西裤,抓紧时间来了两组俯卧撑,此时方迟的头发都已晾至半干无需再擦,这才开了门出去。
他在浴室里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她已经等很久。
方迟穿过客厅时,难免下意识加快脚步。
香主、堂主、帮主大概是被他脚步声惊醒,方迟听见猫爪噼里啪啦地一路尾随的声音,扭头一看——
三只小祖宗排成一溜长队,正准备跟着他一块进卧室。
“大人要办正事,你们回窝睡觉。”
低低沉沉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开来。
见三小只面面相觑,方迟的心思早就不在这儿,权当它们这是听懂了,也就没管它们,自顾自地继续朝卧室走去。
可方迟刚要推开卧室门,耳边再度传来猫爪子的声音。立即一锁眉心,定住脚步,回头一瞧,三小只竟还跟着——
他停了。它们也停了。
方迟只能一咬牙,弯腰拎起三只,疾走至猫笼,把它们放进去,锁好。
他在卧室外折腾这么久,卧室里那人该不会……
等睡着了吧?
却不料他闷着头推门而入的那刻,卧室自带的浴室门也刚被拉开,连笑闷着头走了出来,正与他迎面对上。
面面相觑。
她尴尬地别过脸去。
他却笑了。
此时连笑站在他面前,身上是件明显大了几个尺码的浴袍,浴袍下摆都遮过了脚面,上身效果哪是浴袍?简直是道袍——
这本是要拿给他穿的,哪知道急中生乱,她把自己的浴巾给了他。
“有什么好笑的?”
连笑心里打着边鼓。难不成他发现她洗完澡还顺便化了个妆?
可这明明是个很容易蒙骗过直男的心机裸妆……
虽然他早见过她素颜、甚至更糟糕更狼狈的样子,但刚才洗完澡之后,连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总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嫌眼睛不够亮,又把美瞳给戴上了。
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粉底腮红高光自然一个都不能少。
就这样拼命地往脸上抹东抹西,若不是怕他等太久,她甚至想热一热电睫毛棒,把睫毛电翘一些。
连笑下意识地用手拨了拨睫毛。
而对面的方迟,明明嘴角已经敛去了笑,眼底的笑意却半点未散:“你怎么还化了个妆?”
“谁?谁睡觉还化妆?脑子有泡吧……”
连笑骂起自己来倒也半点不含糊。
却也半点不敢直视面前的方迟,调头就要往房间深处走。
步子太大,浴袍又太长,刚走一步就要绊倒。
连笑本就糗得不行,这下再摔倒,她还怎么面对……
好在方迟眼疾手快,捞住她顺便打横抱起——
方迟心里其实也庆幸,好在他没系着她给他的浴巾而是穿了自己的西裤,不然他这样抱着她,怕是还没走到床边,浴巾就已经散落在地。
连笑刚被放到床上,就下意识侧过身去。
既怕自己的伪素颜曝光,又怕——
他却没有立即贴过来。
而是仰面躺在一旁,正正地躺着,枕着胳膊看了会儿天花板,也不知正思考些什么。
周遭越是安静,连笑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捂住胸口命令它跳慢一些时,他一记侧身就贴了过来。
那一刻连笑的心跳终于如她所愿跳慢了——
更准确来说,是生生滞了一拍。
连连笑自己都分明感觉到心跳狠狠一滞,他却贴在她耳侧,一笑:“心跳好快。”
“我哪有?”
连笑条件反射地否认,扭过头去看他的同时却是一愣。
触目可及的却是他自眼底慢慢弥漫上来的,是一星一点几乎肉眼可见的欲念。
他按着她的肩,将她慢慢放平。
而他,笼罩在她视线上方,将她的手牵至他胸口。
“好吧,我说的是我自己,心跳太快。”
相比她的骄矜,他倒是坦荡。
连笑的掌心分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强而有力的跳动。
男人——
这个词突然从连笑脑中冒出,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强而有力的,更不仅仅是他的心跳。
连笑的手最终被他牵引着,碰触到……
的那一刻,瞬间吓得缩了手。
今晚究竟意味着什么,看来他打算用身体力行的方式,告诉她……
……
……
感觉到一丝痛意的那一刻,连笑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思绪纷至沓来重回她脑中的那一刻,方迟已经捂着流血的脑袋。
连笑脑袋是懵的,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造型锋利的金属摆件——
那是她搁在床头柜上的装饰品。
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大概干了些什么。
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跌坐在他面前,正要捧起他的脸。
方迟一看她手里还拿着的金属摆件,条件反射地避了下。
连笑这才记起手里还拿着这玩意,赶紧扔了,却也不敢再碰他。
“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只会说这两句了。
方迟从医院急诊室出来时,额头上的伤已经包扎好。
坐在外头的连笑见他出来,立马起身。
明晃晃的日光灯下,方迟脸色无恙地朝她走来。
连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终究是把脑袋低下了:“对不起……”
他在这种时候竟还笑得出来:“你啊,这叫谋杀亲夫——”
当然这笑也没能维持多久。
她砸的这一下还挺狠的,他一笑,就扯着了伤口,自然瞬间疼没了表情。
“——确实该说对不起。”
他说着,朝她展了展臂,连笑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明知道他不可能会揍她,却依旧抵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方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只展臂往她肩上一搁,继而一揽:“浩克,请扶着我。”
浩克——
连笑还记得这个称呼的由来。
这回她的应激反应,是把他给揍下了床……
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就这么沿着走廊尽头而去。
二人说话的声音,也在这个凌晨时分也渐行渐远。
“跨年一起去香港吧。”
“……”
“我到时候过海办点事,咱俩顺便玩一周。欧美那边圣诞假期都特别冷清,估计你也不爱去。”
“就……咱俩?”
连笑的声音不免有些卡壳。
今晚的事,还不够他吸取教训?
还敢和浩克共处一室……一整周?
“对,就咱俩。”方先生没在怕。
猜到她在担忧什么,方迟又补了句:“放心,我抗揍。大不了这次是床头摆件,下次是酒店的烟灰缸。”
“……”
“……”
可连笑不敢保证,这次是床头摆件,下次会不会是酒店的餐刀……
“你下次绑着我的手好了……”
连笑已然说话似叹气。
她只顾着情绪低落,都不知道自己随口答了些什么。
方迟却作势思考起来,末了竟兀自点头道,“这主意不错——”说着不忘扭头,严肃认真地看她一眼,“你不介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