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狠辣,充分证明了一句老话:最毒妇人心。
如是三场斗下来,漕船上的汉子里鼻青脸肿者众,秦苒却持棍站在当间,滴酒未沾,盈盈如玉。
翁大成心内暗骂这帮汉子无能,恨不得捋袖亲上,又恐被人取笑,反倒是聂霖起身阻止……再打下去,他漕船上这帮汉子们的脸面非得跌光不可……
事后靳以鹏在分配给二人的舱房里后怕不止:“小苒你要是被打败可如何是好?”又庆幸:“亏得你棍法扎实,才占了大便宜。”对付一群赤手空拳的汉子,还是有个武器占便宜一点。
挨了揍的除了漕帮帮众,还有钱泰。
他回家追问钱太夫人提亲之事,听得太夫人竟然想替他纳了秦苒为妾,不由跌足:“祖母,她那样性子的哪里有当妾的样子?万一主母惹的她不高兴,一顿拳脚将人打了,可如何是好?”
钱太夫人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来。
她一辈子精研宅斗术,纵横后宅无人能敌,靠的是笼络丈夫与打压小妾双管其下,上敬公婆下育幼子,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从来没听说靠着拳脚功夫能在后院里打出一片天地的。
钱泰乘胜追击:“……所以啊,祖母一定要将她聘了来给孙儿当媳妇儿。”
钱太夫人点完头以后眼看着孙儿肿着一张猪头脸洋洋得意出了她的院子,这才醒悟过来:这小子竟然又被揍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小到大她所受的教育里都规束女人要柔顺恭婉……如今碰上个异类,横冲直撞霸王爷似的,竟然也能迷的钱泰五迷三道……这秦家的姑娘别是会什么妖法吧?
不久之后,翁大成也碰上了与钱太夫人同样的难题。
漕船起行,翁大成在聂霖的主舱房里团团暴走,恰手下侍候的翁鱼前来讨要伤药给受伤的帮众,被翁大成一脚从主舱房里踹了出去。
“一帮没本事的混蛋,被个小丫头片子一顿棍子给打趴下了,竟然还敢来讨要伤药?”
聂霖拿了两瓶跌打酒给一瘸一拐的翁鱼——他当时也上场了——这会呲牙咧嘴:“秦姑娘打的还没二当家踹的这一脚重……”
“你个没出息的混蛋,不就看她脸蛋漂亮吗?”翁大成擡起脚来恨不得再踹他一下,他却一溜烟跑了。
亏得他从江宁府一路讨饭过来,救了这素不相识的小子,一路拖着他到了淮安府,混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这小子居然因为个丫头片子学会顶嘴了。
翁大成负手而立,不由生出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
他忝为恶人,与传说中的“恶婆婆”无异。
聂霖笑咪咪坐下喝茶,漫不经心道:“翁鱼也有十七岁了吧?”这小子在水里跟条鱼似的自如,为人又是个滑不丢手的,跟爆筒子翁大成有着天壤之别,偏偏对翁大成死心塌地。
“他不可能看上那小丫头的。”翁大成对此自信满满。
平日里他带着翁鱼去私窠子里,对着那些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姐儿们都不假辞色,如今怎么可能会打过自己的粗丫头秦苒动了心思?
不过显然翁大成高估了翁鱼对美色的抵抗力,船行了两日,他便撞上了翁鱼往秦苒与靳以鹏住的舱房里送东西三次,三次送的皆是时鲜果蔬。
翁鱼的心事
翁鱼最近瘦了不少,做事还魂不守舍。
翁大成让他拿酒,他递茶,翁大成让他拿衣,他递鞋。还时不时对着人傻笑,那笑容就好像偷了邻家妇人,没人发现一般的带着股奸邪之意。
船行了数日,他的失常症越来越严重了,最后严重到翁大成都看不过眼的地步,恨不得将他拖过去暴揍一顿,鉴于他被秦苒打出来的伤前些日子才好,万一到了上京身上还带伤不雅,只得作罢。
聂霖对此另有见解:“这小子别是被秦姑娘一顿棍子打傻了吧?你没瞧见他对着秦姑娘倒一脸严肃,半点不笑。”显然翁大成不能接受翁鱼看中秦苒这种事,聂霖觉得他迂回委婉一点,好点醒他。
翁大成很暴躁,秦苒有什么好的?
打架赢了二十几条汉子,那些汉子不服,船行五日便去请她拼酒,哪知道喝倒了一圈的汉子,虽然最后她也是被靳以鹏抱回船舱的,他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翁鱼瞧着靳以鹏的眼神很……很不友好。
最近秦苒与靳以鹏的舱房前日日热闹无比,都是邀请秦苒喝酒赌钱的……这才半月,若非碍于她的棍子厉害,这帮家伙们早与她勾肩搭背了。
——你能想象一个长的十分淑女的姑娘做派比漕上的汉子还爷们吗?
翁大成不忍掩目,偏偏翁鱼就跟眼瞎了似的恨不得往上贴。
他捉了翁鱼来进行教育,苦口婆心,想让他悬崖勒马,又不能说的太厉害,怕激起他的叛逆之心,事情更弄到一发不可收拾。
翁大成也算用心良苦,那么一个炮筒子一点就着的急脾气,为了翁鱼竟然也学着迂回了一把。
“其实秦姑娘人长的真不错。”
翁鱼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也是事实不是。
“不过……她的性子也太粗鲁了一些……”
翁鱼一脸骄傲的:“不然怎么能镇得住这满船的兄弟呢?!”
翁大成极度郁闷:你小子得意个屁?是她个丫头片子镇住了满船汉子又不是你自己……忍着满腹郁气他还得继续。
“其实秦姑娘这样的女子当兄弟着实不错,打架喝酒耍赌样样来得,万一被别人揍了,叫上她拎个棍子去揍回来。”
——其实秦苒对赌真的没什么研究,只是架不住靳以鹏是个中好手,不会也教的会了。奈何她最近不知什么原因,手气意外的好,简直逢赌必赢,搞得她都忍不住感叹,难道以后就指着赌博发家致富了?
好在这世里的律法不禁赌,没有进局子跟差役哥哥们谈心的可能性,由是她放开了胆子与人赌博。
翁鱼顺着翁大成的话头子更加洋洋得意:“不止是当兄弟,要是娶了这样的女子,不但多了个兄弟还多了个媳妇儿,出门打架赌钱,妇唱夫随……”生活多美好,前景多光明。
翁大成差点厥过去……感情这小子已经开始盘算着娶媳妇儿了?还是这么彪悍的媳妇儿?
他平了平气息,略含蓄的向翁鱼提示。
“记得我们初见秦姑娘吧?她在漕河里打的那呆子,据说是盐商钱家的……就那样的人家,她都不肯嫁,她能嫁你吗?”
翁鱼如今在淮安漕帮也算是聂霖翁大成面前的体面人,他在腰间钱袋上使劲拍了几下:“我的钱也不少,况且只要她嫁了我,保管比在钱家过的自由滋润。我能陪着她五湖四海的走,她想打架喝酒赌钱都随她,岂不比嫁到钱家,关在后院里整日绣花的强?”
翁大成设身处地替秦苒想,也觉得她嫁给翁鱼比嫁给钱泰合适太多了……打住,他不是前来劝降招安立誓要掐灭翁鱼对秦苒的那点小心思的吗?怎的被这小子差点说服忘了初衷要带到沟里去?
翁家兄弟暗中交锋,秦苒犹不知这平静水面下暗藏礁险。
等到翁大成与翁鱼的谈话失败,还差点被他洗脑,万般无奈之下,翁大成找上了秦苒。
“秦姑娘,你觉得翁鱼这小子为人如何?”
这口气,无论如何听起来不像是来坏人姻缘的,倒像是来拉纤做媒的。
秦苒细想想,不得不承认,翁鱼是个细心的好孩子……穿过来的都有这毛病,不知不觉就按前世的年龄计算了,完全忽略了她如今年方十五。
漕船上的汉子们活动量大,干的都是粗重的活,平日吃食皆是味浓味重油水大的,炖到烂的猪头肉肥白肉糙米饭……不到三日,秦苒就难以忍受了。
还好侍候翁大成的翁鱼细心,数次买来了新鲜果蔬,但凡漕船过闸口,她都有幸能尝到当地的特色水果,令她胃口大开。
“还要多谢翁小哥费心,这些日子送了好多次新鲜果蔬。”
秦苒是诚心诚意的道谢,翁鱼帮助她改善了生活质量,但听在翁大成耳里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翁大成发挥自己超强的想象力,只要一想到翁鱼捧着瓜果敬献的样子就差点呕出来……这小子太会膈应人了。
他差点气歪了鼻子,全然不明白翁鱼与秦苒怎么就发展到了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以水果传情的地步了呢?
本来让翁大成以为是翁鱼一厢情愿的事情至此竟然让他瞧出了两情相悦的蛛丝马迹来。
棒打鸳鸯这种事,是要讲究策略的。
翁大成智慧不足,问计于聂霖,只求速速拆散了这堆狗男女……不,翁鱼是他的影子他的尾巴唯独不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