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州军中如今都承认杜先生乃当世奇女子,除了不能上战场杀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但会生死人肉白骨,与军医探讨医术,制造治伤奇药,还能勘探矿藏,连天气都能准确预测,果然云梦泽能成为大魏国教,名不虚传。
关云梦泽什么事儿?
杜欢骄傲挺胸:狗系统吞了宝石之后吐出个天气预报的小程序,小事一桩。
但她总不能到处分辨自己的能耐并非云梦泽出品,只能任由军中将云梦泽传的神乎其乎,不开心。
偶然教端王殿下听到流言,带头申斥手下将领:“怎可误传谣言?”
众将领顿时对端王殿下肃然起敬——杜先生有大才咱们自己人知道就好了,可不能宣扬出去,万一被魏国国师知道,保不齐会派人接小徒弟回去。
他们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懂!殿下我们不会再乱传了!
端王:你们懂个锤子!
阿欢前来报恩,只不过借了个云梦泽的壳子而已。
这话也说不明白,端王殿下只能紧紧闭上了嘴巴,努力埋头发展舒州经济民生,挖了金银修桥铺路,有了种子发展农事,吸引流民来舒州安居乐业,督促舒州驻军与端王府兵不得懈怠,潜心训练……林林总总,三年时间忙的不可开交,顺便还忙着与杜欢在奋斗中相互了解,发展感情。
两人相处日深,如今已经颇为默契,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需求。
杜欢跟端王巡营,不断有将领来打招呼,更为离谱的竟然还有人跑来请她起卦:“杜先生,我娘想替我订亲,我想请先生帮我算一算姻缘。”
杜欢的笑容渐渐凝固,深深为自己如今在舒州大营的形象而忧心,难道她看起来像个神棍?
“谁说我会算姻缘的?”
“杜先生就别自谦了,谁人不知……”顶着端王杀气腾腾的眼神,该校尉连连后退,心里把那句话补充完整:谁人不知云梦泽一支连国运都能算出,何况区区姻缘。
端王殿下阻止杜先生替他算姻缘,一定是嫉妒他要娶亲,而自己还在苦苦等候杜先生点头,一定是这样子!
杜欢:“……”
难道我来到了大型洗脑现场?
我是谁?在哪儿?都做了些什么?为何如今沦为神棍?
她恍恍惚惚跟着端王殿下巡营,等到了傍晚时分,又同端王殿下坐着马车打道回府,半道上正愣着神,被端王殿下扑倒在车厢里,随后从窗户里射进来几支铁箭,深深插在方才她坐着的地方,如果不是封晋警觉,她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什么人?”马车外面随侍的护卫们自动围成一圈,将马车拱围在中间,外面已经听到了打斗声。
杜欢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被封晋揽在臂弯卧倒在车厢里,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舒州一向太平,刺杀的事情少有发生,没想到巡一回营就遇上了刺杀。
封晋猜测:“可能是京中有变,张大将军再也等不住了吧,故而才要派人来痛下杀手。”他道:“父皇可能……”
杜欢:“……”
端王府的侍卫们这三年间也从不曾懈怠,收拾起刺客也很利索,都是张大将军派出来的暗探训练出来的,每次围追堵截都费尽心思,偶尔对上也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若是负伤回去难免会被同伴嘲笑,故而闲暇时间全都用来刻苦训练了。
只是这次张大将军派出的刺客水平明显要高于以往的暗探,且悍不畏死,符炎带着侍卫们着实狠狠拼杀了一番才平息了这次刺杀,十几名刺客只活下了一名,还是被卸了下巴的,其余几名落在端王府侍卫手中的无不是服毒身亡。
封晋神色凝重匆匆回府,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亲自前去审刺客。
端王府在京中的人还未传回消息,张大将军的人已经先至舒州,想来他的人应该知道京中最新消息。
他审了一夜,无奈张大将军铁腕,这死士死活不肯开口招认,最后被绑起来严加看守,只能坐等京中消息,顺便重新布局王府守卫。
两人都知道,随着燕帝的身体状况江河日下,太子登基在即,恐怕张大将军想要除掉他们的决心只会增不会减。
果然半月之内,先后有三波刺客前来,还好端王在初次遇刺之后便早有防备,后面两波刺客也都没有机会活着离开舒州。
又过半月,京中传来旨意,皇帝驾崩,新帝召端王回京吊丧。
舒州驻军将领们齐齐反对:“京中如今是虎狼窝,殿下只怕有去无回,反正新帝总不能即位先拿自己的兄长祭刀吧?”
端王:“杜先生以为呢?”
藩王入京也不能带着驻军前去,不知道的还当要造反呢。
“不如殿下装病,反正殿下名声在外,有陈年旧疾,只说听闻先帝驾崩,殿下心痛难忍,原准备进京吊丧,但数日未眠,口吐鲜血晕死过去,如今还未曾苏醒,不能挪动。”
立即有将领附和:“杜先生这招极妙,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入京。”特别是广元对张承徽一系的霸道有着深切的体会:“殿下年岁小不知张承徽的狠辣,他有豺狼之性,吃人不吐骨头。”
传旨的官员正是张承徽心腹,原本想催着端王当日入京,被端王以情绪激荡悲痛难忍为由拒绝了,只道先行歇息一日再出发。哪知道一日复一日,生生拖了五六日,王府里竟然延医用药,长史宫敬仪来报:“殿下听闻先帝驾崩,父子连心,心痛难忍数日未眠,引犯了旧疾,如今已经吐血昏迷了,这可如何是好?”
“当真?”
宫敬仪道:“大人请随我来。”引了他前往端王寝殿。
沿途奴仆皆神情肃穆,面有悲色,端王的院子里飘着一股药味。
传旨官员来之前已经被张大将军面授机宜,无论如何也要将端王带回京中——当然回京的路途遥远,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也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
他跟着宫敬仪进了端王的寝宫,扑面而来一股药味,还有血腥味,床前围着一圈大夫,皆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忽听得有人惊呼:“不好了,殿下又吐血了……”他疾走几步凑近了去瞧,但见端王殿下面如金纸,边咳边吐血,下巴连同衣领都很快被鲜血洇透,床边围着的大夫急忙都齐齐请教一名女子。
“杜先生,这可怎么办?”
那位杜先生想来便是张大将军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云梦泽弟子,拿着金针的手都要发抖了,几番镇定才向端王胸口扎针,另有一名大夫一直紧扣着端王的手腕脉膊,额头冷汗滚滚:“先生,找不到殿下的脉息了……”
杜先生似乎心情极度糟糕,粗暴道:“闭嘴!老实摸你的脉!”
那名大夫都快哭了:“可是我摸不到啊……”
旁边一位当他心慌至此,竟连脉息都摸不到,紧要关头也顾不得旁的,便要挤开他:“你起开让我来。”
那名大夫起开,自有旁的大夫替代。
但替代摸脉的那位大夫手才按上端王的腕脉变成便变了,不过片刻功夫,端王胸膛上扎满了金针,而摸脉的大夫额头已经满是汗珠滚滚:“杜……杜先生,摸不到……”
杜先生也是一样额头汗湿,抖着手尽力去扎金针急救,半点都不敢耽搁,连分神回话都不敢,一屋子人屏息凝视不敢说话,连引他来的宫敬仪也是老泪纵横,顾不上招呼他,只踮着脚尖往床上瞧。
传旨官员:“……”大将军可也交待,若是端王得急病死了,要不要把尸身运回京中。
他正犯难,那名摸脉的大夫忽然惊呼一声:“杜先生又有了,殿下的脉又有了,虽然细微可总算摸得到了……”
传旨官员:得,这下不必犯难了。没死就有没死的办法,总比跟尸体较劲的好。
他亲眼目睹了端王旧疾犯了之后被急救的模样,跟宫敬仪提起入京吊丧之事,宫长史也是愁眉不展:“殿下定然也想去送先帝一程,可殿下昏迷未醒,杜先生说不能挪动,若是强行挪动必有性命之忧,难道大人是想让我家殿下送命不成?”
传旨官员:“这个……本官只管奉命传旨,可也没想到端王殿下会出这种状况。”
宫敬仪请他去偏厅,自有王府丫环摆了酒菜,长史亲自替他斟酒:“大人久在京中,当知道我家殿下身子骨一向不好,这几年虽然养的略有起色,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到底底子亏损的太厉害,无事便罢,遇上事不就抗不过去了吗?”
传旨官员喝着端王府的佳酿,几杯酒下肚,再对上宫敬仪愁苦的脸色,居然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京中谁人不知端王几番命悬一线,差点走在先帝前头,就这样的身子骨,都已经自请就藩了,大将军还要紧咬不放,难道端王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此人虽是张承徽亲信官员,可张皇后向端王暗中下蛊此等机密之事却并不知道,只当端王底子不好,故而觉得张承徽小题大作,太拿端王当盘菜了。
大局已定,按照时间计算,不等端王回京,新帝便已经登基,大局已定,有甚可忧之处。
他既心中笃定端王翻不出大浪,便在端王府住了下来,两三天探一回病,一个月时间眼睁睁看着端王殿下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了十好几回,光吐血就吐了七八回,急救的大夫们十来个都住在端王寝宫的偏殿,日夜守候不敢擅离,云梦泽那位杜姑娘更是日夜守在床前,生生熬出了两个青眼圈,连下巴都尖的能戳死人,形销骨立一副随时要追随端王于地下的模样。
每隔一日,他便往京中传一回信。
待得月底,京中回信未至,迎来了传旨召端王入京吊丧的第二位官员。
两名传旨官员在端王府正厅大眼瞪小眼,又沉默着一起参观了一回端王殿下吐血,众大夫急救的过程。
先一位传旨官员:“大将军这是不相信我?”
后来的传旨官员:“新帝已经即位,大将军只是疑惑端王殿下病成了何种模样,为何还不见入京。”
宫敬仪在旁添柴加火,掩面暴哭:“新帝接二连三召我家殿下回京,明知殿下吐血,危在旦夕却非要殿下入京,殿下病成这副样子,如何能挪动?张大将军这是非要让我家殿下去死?”
张大将军固然想让端王殿下尽快死一死,但都是暗底里的心思,却不好摆在明面上,否则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端王殿下身为先帝与元后的嫡长子,既未争大位,也未做出谋逆之举,甚至远避舒州,这都能招来祸端,未免令人心寒。
两名传旨官员连忙安慰宫敬仪:“长史这是说哪里话?大将军并无此意,只是想着端王殿下与先帝许久未见,总要送先帝最后一程。”
宫敬仪停了哭泣:“真的?”
“自然!”两人面不改色齐齐保证。
宫敬仪:信你们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