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月疼了一夜,张皇后守在女儿床边一夜未合眼。
张圣手被连夜召进宫中为月公主治病,他诊来诊去,得出了一个结论:“娘娘,月公主的病症……约莫跟端王殿下的脉象相似,只是不知病因,且待微臣先为月公主止痛。”
张皇后好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一时之间表情都有些呆滞了:“你是说……月儿跟端王的病症类似?”
张贤是正宗医家弟子,习的也是救人之道,更不曾接触过云梦泽的蛊毒之术,也只能根据封月的症状斟酌用药。他心中近来有疑惑,只是不曾向张皇后明言,此刻也顾不得了:“依臣愚见,颇有类似之处。只是娘娘,端王殿下多年缠绵病榻,此次舒州之行回来之后,微臣曾经替端王把过脉,发现端王多年羸弱的病症竟然有好转之势,也不知道端王殿下用了何药,不如娘娘派人去问问端王,月公主的病症也好借鉴一二。”
张皇后嘴里发苦,让张圣手为月公主扎针止痛,另辟一室审问秦茹:“本宫命你给杜欢下毒,这毒为何进了公主的肚子?”
秦茹原本估摸着封月肚里的蛊虫没那么快醒来,却不曾想杜欢随身的香包唤醒了蛊虫,这虫子初醒甚为饥饿,大啖月公主五脏,于是封月全身剧痛,蛊毒提前发作。
云梦泽养蛊占着地利之便,湖泊之中数座岛屿围着中心岛,气候潮湿,草木葱笼,盛产各种珍稀药材与毒虫,故而才有医蛊之名。
秦茹离开云梦泽多年,囿于宫中,手头蛊虫与药材也早已消耗殆尽,给杜欢的这一只乃是她最后的存货,没想到却被封月误食。
她深知张皇后性情,对外宽仁贤良,但对内驭下极为严苛,若是知道封月公主误食了自己下的蛊毒,恐怕她的好日子便到头了,当下她装作震惊模样,反问道:“娘娘是不是弄错了?奴婢给杜欢下的蛊毒她早已经吞下肚去了,只是那蛊毒约莫要几个月至半年才能苏醒,一时半会也瞧不出症状。难道月公主也中了蛊毒?”
张皇后半信半疑:“宫里除了你,还有谁会使蛊毒?”
“娘娘是否忘了,杜欢也来自云梦泽,而且她还是凌子越的弟子。”
张皇后震怒:“你是说……她对本宫怀恨在心,所以才给月儿下了蛊毒?”想想似乎也说得通,又道:“月儿今日见过她了?”
秦茹少不得要为自己遮掩,巧把今日之事裁剪缝补,圆出个高妙的谎言:“娘娘有所不知,奴婢在偏殿里刚给杜欢下了蛊毒,月公主便冲了进来,两人之间有过一番争执,也不知道杜欢几时动的手。”自责不已:“奴婢竟然毫无防备,让月公主中了招,都是奴婢的错!”
张皇后视她为心腹,又是她手底下的特殊人才,多年在宫婢之间也给她多留几分体面,若非今晚女儿呼痛不已,也不至于审问她,当下起身亲自去扶她:“都怪本宫关心则乱冤了你,快快起来吧。”
秦茹后背已被冷汗打湿,就怕张皇后严审,还好她一招祸水东引使的不错,竟然教张皇后未曾起疑,只将仇恨转到了杜欢身上,气的咬牙切齿:“小贱人,她这是为端王复仇来了,竟然敢在我月儿身上下蛊,别怪本宫对她不客气!”
“就是!这丫头心肠太狠毒了,月公主才多大,竟然下此毒手!”她垂睫附和,暗中庆幸张贤并不识得蛊毒,眼下能拖得一刻算一刻,总要给她逃跑的时间。
张皇后恨杜欢入骨,却浑然忘了封晋很小的时候就中了招,多年缠绵病榻,被蛊毒折磨的死去活来。
张贤扎针之后,封月的疼痛总算被止住了,又被张皇后叮嘱几句,暂且不能将封月与封晋往日病症相似之处说出去,便是燕帝问起也只说中毒便好,才放他出宫。
张皇后想到女儿受的折磨,心头恨意不绝,便想着要在燕帝面前告杜欢一状,次日便去面圣,垂泪倾诉:“臣妾不过是在不知道杜姑娘出身的情况之下,觉得她与晋儿门不当户不对,想让她离开晋儿,杜姑娘便在心里恨上了臣妾,竟然向着月儿下手。昨儿臣妾召杜姑娘进宫询问晋儿身体,她在偏殿对月儿动了手脚,昨晚月儿疼的死去活来,臣妾的心都要碎了。无论臣妾做错了什么,杜姑娘都不该向月儿下手!”
燕帝还有几分不太相信:“那丫头瞧着也不大像记仇的样子啊,怎会向月儿下手?是不是月儿吃错了什么东西?”
张皇后哭的更厉害了:“陛下当臣妾没这样想过?为着月儿的病,臣妾连夜审问了月儿的贴身宫婢,那些人被刑讯之后都说不出什么,只提到月儿曾与杜欢在偏殿有过争执。陛下您想啊,杜姑娘可是出自云梦泽,那地方出来的是什么好人,您细想。”
“可怜我的月儿,小小年纪便吃了大苦头,她哪里见识过人心险恶,以为最生气的便是姐妹们拌几句嘴,下毒之事何曾经过?”
燕帝被她哭的头疼,皱着眉道:“既然如此,朕先召凌子越进宫问问。”
刚刚下了谈判桌的凌子越进宫,听到张皇后哭诉之语,根本不信。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外间皆传云梦泽蛊毒医术皆有所涉列,却不知云梦泽乃是数座小岛围绕着一座中心岛屿,门中嫡支弟子久居中心岛,外岛弟子各有专擅,有的岛屿专习药理,有的岛屿专习蛊毒之术,也有的岛屿专习武功,至于门中嫡支弟子虽对医术有所涉列,但却是不养蛊的,更侧重君臣之道,成年之后便要前往宫是辅佐帝王,故而不能习旁门左道,只怕心性有差。”
“而且杜欢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但从小本门技能稀松平常,连练功都能糊弄就糊弄,更别说医术了,中心岛上产的药材能认全都不错了,更何况是从未习过的毒药。”
燕帝也觉得他身为国师,不至于护短而撒谎,可张皇后哭哭啼啼,咬死了封月就是中了杜欢的招,凌子越道:“既然娘娘说是杜欢下毒,不如让老夫去替封月公主把把脉,看看她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此言正中张皇后下怀,她巴不得凌子越自打嘴巴,当即一行人前往封月宫中,待凌子越按着封月的脉象之后,眉头不知不觉间越拧越紧:“怎么月公主倒好像是……中了蛊?”
张皇后心道:果然你不打自招了吧?
不说你的小徒弟不会蛊毒吗?
凌子越再三确认:“敢问娘娘,月公主是几时中的毒?”
张皇后这下更是底气十足:“便是昨日,本宫传召了国师的小徒弟,两人在偏殿争执之后,月儿晚上便剧痛不止,想来就是中了杜欢的招。”
凌子越却更为坚决的否认:“封月公主中的是三生蛊,此蛊极为霸道,乃是我门中传承,但多年前此蛊被门中一名弟子偷走之后再未曾现世,就连我的小徒弟幼时误食了一点三生蛊的毒液,体内余毒多年未曾祛除干净。没想到三生蛊却在贵国宫中现世了。”他顿时大为高兴:“只要月公主身上的三生蛊成年破体而出,用它的蛊体研磨成粉,辅以几味珍稀药材,我那小徒弟身上的余毒也可清干净了,往后再不必受蛊毒之苦。”
这些年,他为着杜欢身上的余毒可没少费神,可惜三生蛊寻不到,便只能拖延了。
燕帝与张皇后听到这段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感情我家闺女变成了你家小徒弟的药引子?
燕帝尚算冷静,先不忙追捕嫌犯,且顾着月公主的身体:“敢问国师,蛊毒破体而出之后,月儿是否就痊愈了?”
凌子越擡头瞧了他一眼,对燕帝的无知深感同情:“陛下有所不知,蛊虫寄身人体之后,未曾成年也只是有各种症状,比如疼痛啊眩晕啊失明啊等等症状,但等得蛊虫成年之后,必要吸干净了宿主的血肉脑浆,才会破体而出。等它破体而出的时候,宿主也早成了人干。”别人家的闺女,他倒并无同情之意,只是大略心中有点数,这蛊毒是从何而来。
全赖杜欢那幅画像。
只是燕国后宫生乱,于他来说并无拨乱反正的义务,反正只要洗白了小徒弟的嫌疑,顺便探寻到了三生蛊的下落便足以。
张皇后听到凌子越的解释,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多年修为毁于一旦,扑上去就想掐死凌子越:“骗人!分明是你的小徒弟对我月儿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