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荀沛祯没理会周管事的狡辩,重新问了一遍:“你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东家是何人,商铺名字是什么,位于哪个坊哪条街上,都给本官一一说清楚。从高平到泰州,快马加鞭不过数日,你有没有说谎很容易验证。”
说罢,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周管事。
周管事依旧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回答问题很是配合,道:“小人叫周邦,家住泰州下城郡,小人是家中独子,数年前家中失火,阿爷阿娘葬身火海,幸得东家看顾,小人才得以有立身之地。东家是下城郡楚家二郎,开了家收购毛皮的铺子,起名为裘皮阁,就在下城郡和安坊井二街上。”
“大人,还请查清真相,为小人做主。”
听到周邦把问题都答了出来,刘捕头不禁在心里犯嘀咕,不会真弄错了吧,这周管事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来历也说得明明白白。
高俊成也在心里犯嘀咕,这次抓商队众人,都是县衙出的手,而且他们还用了手段构陷周管事,才顺利把他们这些人带回县衙。
若最后发现是误会,荀沛祯拍拍屁股走了,他该怎么办?
高俊成眉头微皱,直到发现师爷的目光落在刘捕头身上,他心有所悟,眉头舒展开来。
刘捕头突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冷颤。
荀沛祯没注意身边几人的弯弯道道,他坚信周邦有问题,吩咐身边的郡兵道:“派几个人快马加鞭前往泰州下城郡,问问有没有周邦这个人,打听清楚他的家世和长相,看看他的口供是否属实。”
“诺。”
郡兵知道此事有云煦泽关注,没敢耽误立刻转身离开。
荀沛祯道:“如果你继续这么配合,本官可以考虑不用刑。”
周邦露出松口气的表情,讨好道:“大人放心,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荀沛祯继续审问:“据本官所知,你们商队有二十五名护卫,现在只有十人,剩下的十五人去了哪里?”
“回大人,小人东家想要一张白狐皮,商队出发前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弄到白狐皮,但这一路走来,始终没有收到,小人担心完不成差事,便派了那十五个护卫上山,让他们想办法猎到白狐。”
周邦苦笑一声:“小人本来早就可以离开,但因为进山狩猎的护卫迟迟不归,这才误了行程。”
话语之间隐隐有种后悔,似乎觉得自己若是能早些离开就不会有这等无妄之灾。
眼看着周邦的言语和反应都和一般商贾无二,高俊成等人更觉得自己抓错了人。
荀沛祯道:“既然想要白狐皮,为何不雇佣猎户,反而让护卫进山?难不成护卫能比猎户更擅长狩猎?”
周邦叹气道:“小人担心完不成东家交代的差事,一时着急便失了分寸,等小人想到雇佣猎户,他们已经进山了。”
荀沛祯意味深长道:“你们从泰州下城郡来到临元县,一路上走走停停,花费在路上的时间怕是得有一个月,怎么之前没心急,来了临元县就心急了?来到临元县的当日就把护卫派去狩猎,似乎还不是一般的心急?”
周邦道:“大人有所不知,在来临元县的前夜,小人收到东家的信,东家再次叮嘱小人找到白狐皮,小人这才会变得如此心急。”
“信在何处?”
“已经烧了。”
“烧了?”
“信中涉及商铺的机密,出门在外,总免不了遇到偷儿,小人怕被人窥得机密,看完信后就把信烧了。”
荀沛祯已经能感觉到周邦的棘手,此人反应很快,不论什么问题,都能找到合适的借口。
再加上对方方才关于下城郡的回答,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不知道下城郡那边是不是也安排好。
不管有没有安排好,只要是假的,安排得再天衣无缝,也会有破绽。
荀沛祯继续问道:“王爷早在两年前就收服了陵越人,高平的多峰山中已经没了陵越人,这是周边几个州郡都知道的事,尔等既然是泰州下城郡人,为何不知此事?”
周邦依旧回答得有理有据:“在下替东家行商,总是天南海北地走,这两年一直在外行商,几个月前才回下城郡,在家待了不过一月,又被东家派出来,这才错过了许多消息。”
荀沛祯目光一冷:“你既然行商,更该了解各州的消息才对,连两年前的消息都不知道,你这生意如何做得?”
周邦道:“小人做的是毛皮生意,一般只会去山多的郡县交易,这等地方百姓多是穷苦之人,消息难免落后。”
真是好样的。
荀沛祯有种滑不溜手的感觉,无论他怎么审,周邦总是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
荀沛祯本想用言语让对方露出破绽,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瞥了眼身边神色闪烁的高俊成,暂且歇了用刑的念头,这里刑具简陋,等回了高平城再审也不迟。
他可以确定周邦有问题,但高俊成几人只是奉命行事,对一些事情并不清楚,在他们面前用刑,难免会给人屈打成招的感觉。
荀沛祯挥手道:“今日先到这儿,把他押回牢房。”
“诺。”
几个狱卒把周邦从木架子放下来,押着回了牢房。
在离开前,周邦还不忘哀求道:“小人冤枉,请大人一定要为小人做主。”
荀沛祯眸光一沉,都这种时候还不忘演戏,当真是难缠的对手。
高俊成走到荀沛祯身边,迟疑道:“荀都尉,不知此人有何问题,值得您亲自审问?”
荀沛祯道:“请高县令见谅,此事乃是机密,王爷亲自下了封口令,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王爷。”
高俊成:“”
也就是荀沛祯官职高,要不然高俊成高低得爆两句粗口。
让他去问王爷?
这三年,他只见过王爷一两次,让他去当面问王爷,也得能见到王爷啊。
虽然都是云煦泽手下的官员,但亲疏远近,高俊成和荀沛祯没有一点可比性。
荀沛祯走出牢房,还不忘吩咐道:“看好他们,今晚子时,本官带他们回高平城。”
“诺。”
别管是不是冤案,荀沛祯背后有云煦泽,高俊成只能听命。
只希望荀沛祯有担当一点,别最后出了事,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高俊成没和荀沛祯打过交道,不敢指望荀沛祯,回房后立刻给高德瀚写了封信,把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若是到时候出了事,高德瀚也好知道怎么保他。
他还算知道分寸,不该说的一点没说,比如方才的审讯过程,就被他略过了
转眼间一日便过去,很快便到了深夜。
正在百姓们都沉睡时,荀沛祯带着几十个郡兵站在县衙后门处,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从后门走进县衙,一边走一边问道:“牢房可有动静?”
刘捕头道:“一切都好,小人方才还去看了,他们都已经睡了。”
荀沛祯点点头,带着郡兵走进牢房。
里面看守的狱卒一看进来这么多人,连忙站起身,正要拔刀就看到跟在荀沛祯身边的刘捕头。
“刘捕头,这是?”
刘捕头取出高俊成签的公文,道:“这位大人要带几个犯人离开,县令已经同意,你们只管把人带出来。”
本来有刘捕头在,狱卒就已经没了警惕,如今看到高俊成签的公文,那更是一点意见都不敢有。
荀沛祯道:“你们只管打开牢房,剩下的事就不用做了。”
从现在开始,除了郡兵,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接近周邦等人。
一行人穿过过道,来到周邦的牢房,刘捕头道:“您看,他们还睡着呢。”
牢房离可没有什么铺盖,就是一堆茅草,周邦三人全都背对着牢门,哪怕来了这么多人,他们也没有察觉,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熟。
荀沛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其他牢房的犯人都听到了,周邦三人不可能听不到,而且一个人睡得死情有可原,总不能三个人都睡得很死。
“立刻打开牢房!”
荀沛祯神色一凛,冷声道。
狱卒不敢耽误,连忙找出钥匙打开牢门。
荀沛祯都顾不得让人进去查看,率先走进牢房,径直走向周邦三人,蹲下身子触碰周邦。
刚碰了周邦一下,周邦的身子就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转过身来,平躺在茅草上。
借着烛光看清他样子的荀沛祯猛地站起身:“去检查其他牢房,看看商队的护卫还没有活口。”
面前的周邦嘴唇泛紫,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荀沛祯见惯了死人,只看了一眼便知周邦没气了,不出意外是中毒身亡,他身边的另外两人也是如此。
刘捕头在荀沛祯起身后才看到周邦三人的样子,惊得后退几步,连忙解释道:“大人明鉴,此事和小人无关。”
这么重要的犯人死在牢房,他是此事的负责人,根本逃不脱干系,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闭嘴!”
荀沛祯现在没心思听他解释。
没一会儿,郡兵回来,禀报道:“都尉,全死了,没留下一个活口。”
荀沛祯目光变得冰冷,扫了眼刘捕头和狱卒,冷声道:“把所有人看管起来,在事情调查清楚前,任何人不得离开。立刻去找仵作过来验尸,本官要知道他们是何时死的。”
“诺。”
随着荀沛祯的吩咐,所有人都动起来。
本来负责看管犯人的狱卒被关进牢房,刘捕头也没得到优待,和狱卒们关在一起。
荀沛祯又去看老陈父子三人,这三人倒是活得好好的,看到荀沛祯过来,还以为是来放他们离开的。
但现在周邦等人全部身亡,在事情调查清楚前,老陈父子三人还得继续在牢房待着。
高俊成得到消息后,连忙带着师爷来到牢房,都没来得及换官服,只披了件长衫,扣子还有两颗没系上。
但他现在没功夫在意这些,见到荀沛祯便道:“荀都尉,犯人死在牢房,县衙责无旁贷,您尽管查,即便是下官,您也不用留面子。”
高俊成现在就一个感觉——糟心。
本来以为只是简单地转移犯人,他都没出面,交给刘捕头全权负责,结果他正睡着,房门被人砸得邦邦响。
不等他发脾气,就被人告知周邦等人全死了,而且死在县衙的牢房。
这还了得?
高俊成立刻带着师爷到了牢房,这里已经被郡兵接管,他方才进来时还被人盘问一番。
高俊成一点脾气都不敢有,生怕荀沛祯最后找不到幕后之人,把他当替罪羊交上去。
荀沛祯对高俊成还留有几分面子,他也知道这事和高俊成的关系不大,不过一个渎职之罪是跑不了的。
“高县令先坐下,等仵作检查完再说。”
仵作是被郡兵提溜过来的,来得比高俊成快,如今正在里面检查尸体。
一柱香后,仵作出来道:“经小人检查,这些人是在同一时间身亡,大概是在酉时末到戌时初这段时间,身上没有伤口,嘴唇发紫,口中发臭,大概率是中毒,但也可能有例外,想要进一步确定,需要解剖尸体。”
同一时间?
莫非是有人在饭里下毒?
荀沛祯立刻问道:“犯人什么时候用饭?”
师爷答道:“酉时正左右。”
前后差距大概半个时辰。
荀沛祯看向仵作:“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饭菜中下毒?”
仵作道:“不无这种可能,只是十几个人同时中毒,还没被狱卒发现,说明他们在刻意隐瞒,他们被关在不同的牢房,为何会有这般默契?”
荀沛祯想到今日他提审过周邦,立刻让人把刘捕头带过来,问道:“今日你送周邦回牢房,他可曾和其他牢房的护卫说什么?”
刘捕头想了想,道:“没有,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荀沛祯又看向牢头:“谁负责给犯人送饭,他们晚上吃的是什么?”
牢头道:“回大人,送饭的是王六郎,犯人们晚上吃的都是粗粮饼,一人一个。”
荀沛祯迅速抓住重点:“所有犯人吃的都是粗粮饼?”
“是的。”
“粗粮饼从哪里来?”
“县衙后厨做的。”
县衙也有厨房,负责县衙这群大小官吏和犯人的吃喝。
荀沛祯道:“去把做粗粮饼的厨子找来,再把王六郎带过来问话。”
与此同时,荀沛祯看向仵作:“去解剖周邦的尸体,给本官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点地方都不能漏过。”
“诺。”
众人领命离开。
荀沛祯现在很烦躁,他还想着回了高平城怎么炮制周邦,周邦竟然先一步中毒身亡,太便宜他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一死,他手里的线索就断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但因为牢房死了十几个犯人,没人睡得着,全都陪荀沛祯熬着,连高俊成都没离开。
荀沛祯现在信不过县衙的衙役,已经让郡兵接手了县衙,高俊成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他巴不得荀沛祯把内奸站出来,要不然他今后睡觉都不踏实。
荀沛祯先审问王六郎:“你从何人手中拿到粗粮饼,从拿到粗粮饼到给犯人的这段时间,可有人同你一起?”
王六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身体不停抖动,低着头道:“小人是去后厨拿的粗粮饼,因为粗粮饼有些多,后厨的杂役帮小人擡到了牢房,牢房一直有狱卒在,小人给犯人分粗粮饼的时候,其他牢房的犯人都在看着小人,等着分粗粮饼。”
王六郎虽然害怕,但他也知道必须想办法证明自己没下毒,这人还算机灵,把狱卒和犯人都拉进来当他的证人。
荀沛祯自然不会只听王六郎的一面之言,便让人去询问狱卒和犯人,得到的口供和王六郎一般无二。
而且王六郎在分粗粮饼时,是按照牢房一间间分过去,周邦等人的牢房并非挨着,中间还有其他犯人。
中途粗粮饼分完,王六郎还特意跑回放粗粮饼的框子里重新拿了些。
这样一来,周邦商队中的人吃的其实并非是同一批粗粮饼。
但中毒身亡的只有周邦等人,其他犯人一点事都没有。
荀沛祯眉头紧皱,他有种预感,此事怕是跟王六郎和那个厨子都没有关系。
事实证明,荀沛祯的猜测是对的。
等郡兵把厨子带回来一问,发现厨子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其他人的视线,根本没有机会下毒,而且这些粗粮饼都是一锅出来的,要是真有毒,牢房里的犯人怕是都死了。
探子向来都是没心的,荀沛祯不觉得他们有机会下毒,还会特意绕过其他犯人。
想到以往和探子打交道的经验,荀沛祯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看向刘捕头:“你们抓捕周邦等人,可有对他们搜身?”
刘捕头连忙道:“搜了,他们的衣服都扒了下来。”
“头发呢?”
刘捕头一懵:“头发还用搜?”
荀沛祯目光一冷:“当然用搜,他们的头发那么多,每个人在头上藏几根针或者毒药,你们能发现得了?”
这并非荀沛祯胡乱猜测,曾经就有个探子,被打得皮开肉绽都没开口,那人还有些价值,荀沛祯就留了他一命,想等他会恢复些再审,结果那人直接自杀了。
用的就是藏在头发里的一根针,用针刺穿了喉咙自杀。
凡是能成为探子的人,都是狠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荀沛祯抓了那么多探子,就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在被抓前就服毒自尽,只要让对方没机会自尽,到了他手里就任由他拷问。
因为只是个例,荀沛祯就忘了吩咐刘捕头检查周邦等人的头发。
若真如他想得那样,周邦等人就并非是他杀,而是自杀。
只是荀沛祯又有些想不明白,他们既然能自杀,为何不在一开始自杀,而是进了牢房才自杀?
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自杀,只需要等仵作的解剖结果,他们的尸体会告诉荀沛祯真相。
高俊成发觉荀沛祯神色有异,问道:“荀都尉,可是有哪里不对?”
荀沛祯道:“高县令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本官会和王爷如实禀报。”
他们本来就不是对付探子的人,临元县县衙的责任就是抓住周邦等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差事完成得很好。
若是证明县衙没有内奸,高俊成不会有什么事。
听出荀沛祯没有拿他当替罪羊的意思,高俊成悄悄松了口气。
只要荀沛祯没有这意思,他就不会有什么事。
半个时辰后
仵作回来禀报道:“大人,那十余人胃里都有残留的纸片,可以确定他们是中毒身亡,且生前吞过宣纸。”
用宣纸包毒药,他们倒是挺舍得。
仵作的话基本上证实了荀沛祯的猜测,毒药并非来自外面,而是一直在周邦等人身上。
他之前还审问过周邦,却没发现他身上□□,周邦恐怕还在心里嗤笑过他。
荀沛祯忍不住咬牙,他一定要把周邦的背后之人查出来。
至于这些毒药包有没有可能是外面送进来的,可能性极小。
毕竟特意把毒药分成十几个小包,先不说这操作多脑残,这么多毒药包可不容易带进牢房。
在饭菜里下毒才是最轻松省事的选择
荀沛祯又把周邦等人的行李检查了一遍,确定查不出什么后,便带人离开了临元县。
周邦等人的尸体也被他带回了高平城,别的先不说,若是需要辨认周邦的相貌,还需要用到他的尸体。
高平,谨王府
云煦泽本来等着荀沛祯带回来人审问,却没想到他带回来十几具尸体。
荀沛祯把在临元县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云煦泽,并未推卸责任,请罪道:“下官疏忽,并未让人详细检查周邦等人,给了他们服毒的机会,请王爷降罪。”
云煦泽心情多少有些不妙,高平境内来了一批探子,还大摇大摆地冒充商队,被抓住后巧言令色,最终服毒自尽。
这完全是在挑衅云煦泽。
“此事必须有个结果,你的失职之罪暂且记下,等此事结束再处置。”
“下官尽力将功补过。”
荀沛祯道:“虽然周邦等人死了,但他们这么着急服毒自尽,说明他们的身份经不住查。”
“下官之前一直在想周邦等人为何不在被抓前服毒,在离开临元县时,下官突然想到去抓他们的是衙役,周邦等人或许是被衙役误导,以为只是简单的纠纷,花钱就能出来。”
“等下官提审周邦,他才意识到他们的身份暴露了,此人很狡猾,在审问时和下官虚以委蛇,说话找不到一点破绽,却在回牢房后果断暗示众人服毒,既狡猾又果断,此人绝非一般的探子。”
“而他们来高平的目的,必然也不一般。”
荀沛祯自责道:“若是下官不提前审问周邦,就不会打草惊蛇,让他们下决心服毒自尽。”
云煦泽却不这么觉得:“既然毒药一直在他们身上,他们就一直有机会,你们在半夜转移犯人,是个人都知道不对劲,他们即便不会死在牢房,也会死在回高平城的路上。”
不提前发现毒药,结果都只会是一样。
荀沛祯道:“在头发□□,身份有泄露的可能便果断服毒自尽,这是死士的做法。幕后之人派出三十多死士,有一半死士还在多峰山,下官猜测他们的目标或许并不是王爷,而是多峰山内的陵越人。”
云煦泽也有这个猜测,若目标是他,他们就该来高平城,在临元县可影响不了云煦泽分毫。
“和陵越人有关?那会是什么事?”
云煦泽说完,便和荀沛祯对视一眼,脑中闪过一个猜测:“谋反?”
刚说完他便否了这个猜测:“山中总共剩下十万左右的陵越人,这点人能做什么?”
荀沛祯眸光闪烁,道:“王爷,周邦等人初到临元县时,并不知王爷收服陵越人之事。”
陵州有百万陵越人,盘踞多峰山数十年之久,是陵州的心腹大患,这件事大康上下都知道。
云煦泽愣了:“你说,在到临元县之前,他们以为多峰山内还有百万陵越人?”
若是如此,那意图谋反的可能性就不小了。
但云煦泽还是觉得这事很怪。
“这帮人到底会是什么人?他们若是真冲着陵越人来,只要进了陵州,稍微打听一下,就该知道多峰山的陵越人没剩下多少。”
陵越人移居南夷岛,那么多艘船同时运人,百姓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早就传开了,陵州百姓都知道。
这种事但凡用点心,就能打听到。
“或许,他们不敢打听。”
荀沛祯提出了一种可能。
“藏头露尾之人不敢打听也正常,只是他们为何会来高平?比起其他几个郡,高平的陵越人可不多。”
在云煦泽来高平之前,高平样样都落后,连山里的陵越人都比其它郡少。
祝云凌突然开口道:“可能他们来高平的目的就是因为高平的陵越人少。”
想要挑动陵越人谋反,总不能一上去就找大部落,若是谈崩了,他们那几十人可就白扔进去了。
云煦泽颔首:“不无这种可能。”
“不过,”云煦泽皱眉:“真有人敢挑动陵越人造反?他们当父皇不存在吗?”
荀沛祯看了云煦泽一眼,低声道:“他们才开始做这件事,不可能立刻就成功,说服陵越人需要时间,加上需要给陵越人的支持,少说得四五年时间。”
云煦泽脸色微变。
四五年,这是个很敏感的时间点。
永昭帝年事已高,不出意外的话,四五年后就该是新旧政权交接之时,也可以说是朝堂最不稳的时候。
哪怕强如永昭帝,他登基初期也经历过一番动荡,处置了几个意图挑事的藩王。
若是陵越人挑在新帝登基时造反,还真能打个措手不及,陵州可没有那么多兵力抵抗百万陵越人。
若是幕后之人再给陵越人提供兵甲,那陵州就更危险了。
云煦泽越想脸色越难看。
“周邦等人的背后是藩王?”
新帝登基的动荡多数情况下都是由藩王引起,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一般来说世家不会针对新帝,因为没有必要,只要云家宗室还有人,就轮不到其他家族当皇帝。
当不了皇帝,那针对新帝就没有意义。
当然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曾经就有世家算计新帝,原因是新帝和那个世家有私仇。
云煦泽不禁想自己和哪个家族有私仇?
生死大仇肯定没有。
小仇应该不少,这其中仇恨最大的应该是洛京周家。
当初周家拉拢高平孙家,让孙家替鲁王探子打掩护,云煦泽得知此事后便让人监视孙家。
后来决定夺嫡,便打算借孙家敲打周家,同时警告鲁王。
孙家就被官府抄了家,孙家直系被关进大牢,至今还在牢里带着。
云煦泽把孙家直接在高平除名,无疑是打了周家的脸。再加上周家靠拢鲁王,估计恨云煦泽恨得牙痒痒。
但这点仇恨,应该不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行谋反之事。
云煦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藩王更有可能。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
云煦泽如今的名望,有一部分是收服陵越人,解了陵越人之祸得来的,大康的藩王都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他始终觉得周邦等人对高平一无所知的样子很怪异。
并非他自恋。
实在是他对大康各郡都有影响,别的不说,但凡用水泥,就得想到云煦泽和高平,用曲辕犁和改良版水车,那更得感谢云煦泽。
若是声望可以数据化,云煦泽觉得自己头顶上天天都会冒出+1的显示。
“荀都尉,既然周邦等人已经死了,那就派人进多峰山,查找那十五名商队护卫的踪迹。”
他坐在这儿干想也没有,还是得找到那群护卫,想办法从他们嘴里得到线索。
有了周邦等人的前车之鉴,云煦泽相信荀沛祯不会再给他们服毒的机会。
荀沛祯听言一怔,正要说什么。
云煦泽继续道:“让郡兵卸了甲胄,扮作寻常护卫的样子,分成一个个小队进山找人。”
虽然目前谋反只是他们的猜测,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能坐视不管。
谋反的事过于重要,这会儿就不能计较什么规矩了,让郡兵隐藏身份进山找人刻不容缓。
“诺。”
荀沛祯明白云煦泽的意思,领命离开。
等荀沛祯离开,云煦泽立刻进书房给永昭帝写信,
用非常手段只是事急从权,总要告诉永昭帝一声,免得被人知道后借此攻讦他。
云煦泽可不会给别人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得了云煦泽的命令,荀沛祯就从郡兵中选出百人,分成十个小队,每队十人,从高平进入多峰山,穿过高平进入其它郡,往山中更深处寻找那群商队护卫的踪迹。
多峰山太大,他们肯定不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找,那样找上几个月可能也不会有消息。
他们已经猜出那些人的目标是陵越人,荀沛祯便吩咐郡兵直奔那些陵越人的藏身之处,哪怕碰不到那些商队护卫,也可以守株待兔。
只要目标一致,早晚能抓住他们。
只是郡兵不了解陵越人习惯,很难找到陵越人部落所在,于是他们又从南夷岛找了十个陵越人,每个小队配一个陵越人。
如此安排周全后,他们才进入多峰山。
数日后,进多峰山的小队还没有消息,派去泰州下城郡查探周邦消息的郡兵回来了。
荀沛祯立刻到王府跟云煦泽汇报情况。
“下城郡的那位楚家二郎确实开了一家叫裘皮阁的铺子,位置和周邦说得一样,也确实是做毛皮的生意,但他手底下并没有叫周邦的管事,他们商铺最近也没有派出商队。”
云煦泽道:“能准确说出铺子的地址,不会只是曾经路过那么简单,或许这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身份,只是他们为什么选中楚家呢?莫非他们有仇?”
周邦身份存疑,他那种情况下把楚家二郎供出来,显然不是有恩的关系。
荀沛祯也有这种猜测,道:“郡兵只查到楚家没有周邦,但并不确定周邦是不是下城郡人,调查户籍需要到郡衙,那里毕竟是泰州,郡兵担心暴露身份,便先回来禀报情况。”
云煦泽颔首:“做得好。即便要调查周邦,也不用我们出手。”
若是非得从周邦的身份入手,云煦泽会上报永昭帝,让永昭帝给下城郡下令调查,云煦泽不会和下城郡交涉。
“等消息的这段时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想办法查查楚家有没有仇人,仇恨大到想要让他们灭族的那种。”
周邦涉嫌谋反,楚家一旦和谋反沾上边,灭族不是没可能。
云煦泽又道:“再想办法查查周邦商队的行踪,他们总不可能是突然出现在临元县。”
荀沛祯道:“下官从他们马车上搜出来很多毛皮,仅从临元县收购不了那么多毛皮,他们必然在其他地方收购过毛皮,根据这个线索,或许能查到他们的踪迹,但需要一个县城一个县城地排查,会很慢。而且郡兵不能出动,只能由王府商队护卫调查。”
云煦泽点头:“本王会吩咐下去。周邦能准确说出裘皮阁的地址,大概率到过下城,画出从下城到临元县城的路线,先从这个路线开始查。”
“王爷英明。”
他们手中的线索太少,只能这么摸索着来。
最关键的还是那十几个失踪的商队护卫
从下城到临元县城肯定不止一条路,云煦泽把王府商队都派了出来,一个商队选一条路线,到时候打出收购毛皮的旗号,这样也好借机打探周邦商队的消息。
清云院
云煦泽叹气道:“当真轻闲不了一会儿。”
章丰钊已经得知周邦商队的事,他对大康比云煦泽更了解,道:“王爷,若真是藩王意图鼓动陵越人造反,你的几位兄长可能性最大。”
之前的藩王已经被永昭帝清理了一波,剩下的人即便有心搞鬼,也没那个能力,有能力搞事的已经年迈。
想要鼓动陵越人造反,最起码要给他们提供粮食和武器,这都需要大量钱财支持。
一直和云煦泽交易铁矿的两位藩王,绝对不缺银子,但他们都老得快走不动了,听说已经有人上书让世子袭爵,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无心搞事,寿终正寝才是他们的目标。
云煦泽那几位就藩的兄长同样不缺银子,因为他们的母族很有实力。
云煦泽刚就藩时穷得得自己想办法赚钱,但人家那几位走的时候拉了好几车银子,母族还派出家族护卫护送。
这么一对比,原主跳河自杀也不是单纯的自怜自艾,实在是对比的差距太大。
更别说洛京的吴王三人压根不用到封地吃苦,原主心里就更加不平衡了。
再次感叹原主的倒霉,云煦泽便把心思放在那几位兄长身上。
如今就藩的皇子除去云煦泽,还有三位。
分别是四皇子陈王,七皇子瑞王和九皇子湘王。
云煦泽对他们一点也不了解,他和湘王年纪相仿,只有两岁的年龄差,但湘王看不上原主这个小透明,虽然没欺负过他,但平日里遇到也只当不存在。
因为不了解,云煦泽想不出谁有可能继续帝位。
云煦泽没听说这三位兄弟在封地有什么政绩,这代表他们与储君无缘,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只能想办法制造混乱,以勤王的名义带兵进洛京,用武力完成藩王到君王的转变。
自从藩王之乱被平息后,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藩王兵变登基的事情。
云煦泽即便成为新帝,那也是先被立为储君,再顺理成章继位。
和藩王以武力登基有明显的区别。
云煦泽道:“还是等多峰山的消息吧。”
现在怀疑谁都没有证据,免得再弄出疑心病来。
他上书给永昭帝的奏书中就只有整个事情的过程,没牵扯到任何人身上。
但永昭帝怀疑谁,就不是云煦泽能管的了。
章丰钊道:“不论是谁,从王爷收服陵越人那一刻开始,对方的谋划就不可能成功。”
没有人,银钱再多也无用。
云煦泽笑道:“本王也没想到收服陵越人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本来是不想让陵越人成为第二个胡人,但没想到能无形中消弭一场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