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巡视完高平和南夷岛,云煦泽又清闲下来,每日都会和章丰钊几局棋。
他答应朱隆给永昭帝上书组建水军之事,昨日已经派人去洛京送信,云煦泽猜测永昭帝应该会同意。
刚清闲几日,云煦泽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只巡视了高平城,还没有去城外村落看看。
他上一次去村子,还是陪着章丰钊出城,那次他看到百姓为人丁税所累,从而下定决心取消人丁税。
过去这么长时间,他也想看看他做了这么多事,对百姓到底是有多少改变。
想罢,云煦泽便让小福子准备马车,明日一早出城,若是来不及回城就在庄子住下。
那庄子建成以后,云煦泽还没去住过呢。
在离开前,云煦泽还邀请章丰钊一同去,但章丰钊才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奔波,还没恢复过来,便拒绝了云煦泽。
次日一早
云煦泽带着小福子出城,祝云凌带着二十亲兵护卫左右,他们皆去掉了甲胄,免得引人注意。
他这次不想去高平附近的村落,特意吩咐马车去临元县,临元县是高平五县之一,离高平最远,和合昌郡相邻。
云煦泽虽然就藩三年,但他一直待在高平,也就去过两次南夷岛,临元县还真没去过。
按照规矩,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某种程度上来说,临元县是云煦泽能到的最远的地点,哪怕和合昌郡相邻,他也不能去合昌郡。
到了临元县,云煦泽没去县城,只是让马车在官路上走,恰好听到某个村子传来喧哗声,便让马车停下,云煦泽带人进了村子。
这个村子不大,也就几百户人家,突然来了陌生人,还带着一群护卫,本来喧闹的村民们立刻安静起来,青壮们凑在一起警惕地看着他们,村长出声道:“郎君是何人?为何来我们村子?”
云煦泽含笑道:“在下是合昌郡人,听闻高平要举办神医比赛,便想去凑个热闹,途径贵宝地听到了喧哗声,心生好奇这才进来看看,若是需要帮忙尽快开口。”
他们村子靠近合昌郡,这两日确实有合昌郡百姓来问神医比赛的事。
又见云煦泽态度和善,村长的警惕散去一半,道:“多谢郎君好心,只是一些小事而已”
云煦泽看着面前青壮们脸上并未散去的激动之色,好奇道:“在下能否知道发生了何事?”
云煦泽穿着华丽,一看身份就不差,再加上此事并非丑闻,村长没有犹豫便把事说出来。
“村子里的吴二郎已经定亲,他阿爷想修缮房屋,好让新人欢欢喜喜进门,但自从谨王殿下大公无私地公开水泥配方后,县城多了好几家水泥工坊,价钱也低了很多。吴二郎便想把自己的屋子推倒重建一间水泥砖房。”
云煦泽听到这话,擡眸扫了一眼村子,发现村民们的房屋还是以茅草屋为主,只有寥寥几间水泥砖房,看样子也是新盖的。
那吴二郎会生出盖水泥房的想法,恐怕也是因为那几处水泥砖房,毕竟在同一个村,总会有比较心理。
尤其是恰逢娶妻,谁都想让丈人家高看一眼。
祝云凌看着面前十几个青壮,狐疑道:“只是商议这等小事,需要外人参与吗?”
而且这其中多是青壮,就跟要密谋什么事似的。
村长解释道:“吴家有些积蓄,给二郎盖一间水泥砖房没什么,可吴家有两个儿子,大郎虽然已经娶妻,兄弟二人并未分家,给二郎盖水泥房,那大郎肯定也不能落下。”
“水泥的价钱虽然降了,但红砖的价格可不低,吴家没能力修建两间水泥房,吴老汉怕引起兄弟不睦,就拒了吴二郎。”
“但吴二郎不死心,他这段时间日日往城里跑,去了数家砖窑,想要找到低廉的红砖。奔波了数日,他还真和一家砖窑商议好,能用比较低的价钱买到红砖,但前提是他买得足够多。”
云煦泽听明白了,那家砖窑是为了卖出更多的红砖才同意降价。
村长继续道:“但吴家那两间房屋总共也不需要多少红砖,即便把堂屋加上也满足不了砖窑的要求,吴二郎便想和村里人一起买。这两年高平多了很多工坊,村里很多人都有了活计,再加上蔗糖的进项,家家户户都有些余钱。”
云煦泽听明白了:“本来是吴二郎一家要盖砖房,现在被他鼓动,村里的青壮们都有些意动。”
村长道:“也不算鼓动,其他村里很多人都修了砖房,我们村里就只有几间,说出去也不好听。而且二郎谈下来的价钱确实很低,老朽也打听过红砖价钱,这个价钱很难遇到,今后红砖价钱或许还会涨。”
怪不得吴二郎能说服这么多青壮,原来是有村长在背后撑腰。
村长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村里要是人人都住上砖房,上面的大人看到,自然会认为他这个村长当得好。
云煦泽笑了:“这个吴二郎还真聪明。”
或许村长也是被他鼓动的。
只为了盖一间砖房,竟然轰动了整个村子。
挺有趣的。
祝云凌则好奇道:“那他们商量好了吗?”
村长道:“他们会先和二郎去砖窑看看,若是红砖质量不差,而且价钱真如二郎所说,我们便以村子的名义和砖窑交易,到时候一同盖房。”
民间盖房自然不可能请工匠,只要有水泥和红砖,请几个亲戚过来帮帮忙,十天半个月就能完工。
效率不是一般得快。
云煦泽对吴二郎有些兴趣,问道:“哪位是吴二郎?”
话音刚落,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站出来,道:“我便是。”
云煦泽打量他一眼,看不出来什么特别,道:“现如今盖水泥砖房的人很多,县城的砖窑应该不缺生意,你们村子不算大,即便村民都买红砖,估计也不算什么大单子,你是如何让砖窑同意降价的?”
吴二郎道:“在下没去找那些有家族撑腰的砖窑,而是找了一家以村子名义新建的砖窑。那里面烧砖工人都是村子里的人,那个村子靠近多峰山,红砖的原料都是村民去山里取,这就意味着他们红砖的成本很低。”
“因为没有家族撑腰,再加上砖窑新建,很多人并不相信他们的手艺,他们需要一笔订单来开张,而我们村子需要一批廉价的红砖,双方都不吃亏。”
双赢的买卖!
但这其中有个关键。
“你是如何找到的那个砖窑?”
做生意就是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但首先要弄清对方的底细,才能有试探的机会,要不然一开口撞马蹄上,连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吴二郎也没隐瞒,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在下对临元县的事情有些了解。”
连新建的砖窑都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了解。
云煦泽取出十两银子:“我想知道临元县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能让我满意,这十两便是你的,权当给你成亲的礼金。”
吴二郎眼睛一亮:“谢郎君。”
其他人都羡慕地看向吴二郎。
十两银子啊!
他们得攒多少年才能攒到这么多银子。
吴二郎若是早得到这么多银子,他就不用费心思找廉价的红砖了。
可若不是他鼓动村民和他一起买红砖,云煦泽也不会被吸引人。
一饮一啄,终有定数。
云煦泽道:“别高兴得太早,你说的消息要让我满意。”
吴二郎很是自信道:“凡是临元县的事,我全都知道。”
他把买砖的事交代给另一个人,便随着云煦泽在村里闲逛。
见云煦泽没有要问的意思,吴二郎便主动开口道:“郎君方才说为了神医比赛而来?”
“正是。”
吴二郎道:“谨王殿下很重视这次比赛,光是关于神医比赛的告示就更新了好几次,县城的四处城门专门有差役和百姓解释告示内容。”
“而且早在之前官府就在修建医馆,医馆的位置都选在几个大村子,但那几个大村子正好在县城的几个方向,离得不近,但对于周围的百姓来说,确实比去城里的医馆方便。”
“我怀疑这次神医比赛就和医馆有关。”
云煦泽扭头看他,故意怀疑道:“据我所知,高平修建了很多建筑,之前还建了蒙学,你怎么知道这次修建的是医馆?”
因为坐镇医馆的大夫还不够,官府并未公开医馆的存在,百姓习惯了官府大兴土木,也没人好奇,不过就是多了几个建筑罢了。
吴二郎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吴二郎神秘道:“郎君只需要知道我的消息肯定是真的便可。”
云煦泽大概猜出来了。
能如此确定,消息只能是来自县衙。
果然每个消息灵通的人,都和县衙的人有点关系。
云煦泽没在意这些,能打探到消息是吴二郎的本事,这也不算是机密。
“这是关于高平的消息,有没有临元县本地的消息?”
没人比云煦泽更了解高平的每项决策,他可不是来找吴二郎打探高平消息的。
吴二郎见云煦泽表情没什么变化,不由得有些失望,这是他掌握得最有价值的消息,本想给云煦泽一个震撼,结果人家不在意,根本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但云煦泽是给钱的金主,吴二郎只能听命,想了想道:“最近总有合昌郡的人来临元县打听神医比赛的事,还有一些人打算在临元县住下,等神医比赛开始就前往高平。”
祝云凌愣了:“临元县就挨着合昌郡,在临元县住下和在合昌郡住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去高平呢?”
吴二郎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高平城的客栈已经开始涨价,而且已经有客栈被人预订,因为神医比赛的具体时间并没确定,有人财大气粗地直接包下整个七月,现在开始订客栈都算晚了。”
“随着神医比赛临近,高平五县的客栈应该都会客满,现在订下客栈哪怕用不着,到时候也能转让给别人。何况合昌郡那么大,总有人离高平远,住在临元县好歹离高平城近些。”
吴二郎有些羡慕道:“我要是有银子,就把高平每个县城的客栈包下来,到时候只是转卖给别人,就能大赚一笔。”
这一点倒是云煦泽忽略了,高平五县都属于高平,比起南夷岛,百姓们肯定会先把目光放在其他四县,只有这些客栈都爆满后,他们才会把目光放在南夷岛。
祝云凌好奇道:“只是一个神医比赛,会有这么多人?”
高平五县的客栈加起来可不少。
吴二郎道:“只是神医比赛当然没那么多人,但谨王殿下说了会在比赛期间让大夫给百姓看病,谁还没个小病小灾?难得不用给诊费,哪怕没病也得去凑个热闹。”
云煦泽微微皱眉,借助神医比赛,为百姓看病省一笔钱,他本是好意,可不能让一群没病的人浪费资源。
祝云凌看了眼云煦泽,道:“谨王殿下肯定不会让没病的人去捣乱。”
吴二郎深以为然地点头:“谨王殿下虽然仁爱,但做事素来周到,绝不会让人破坏规矩。”
祝云凌顺势问道:“你们高平的人似乎都对谨王很敬重?”
吴二郎正色道:“不但是敬重还有感激,在谨王殿下来之前,我们村里的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因为家里穷,大兄迟迟娶不到娘子,还是在谨王殿下让商铺收购蔗糖后,家里才攒了些钱给大兄娶了娘子。”
云煦泽改变了千千万万的高平百姓,吴二郎家只是其中一家的缩影。
祝云凌就喜欢听人夸云煦泽,笑道:“这般说来,谨王确实挺好的。”
“是非常好。”
夸人的话听一两句就够了,云煦泽转移话题道:“临元县还有何趣事?”
吴二郎又想了一会儿,道:“趣事没了,怪事倒是有一件。”
“什么怪事。”
吴二郎道:“因为谨王殿下收服了陵越人,又得了无视瘴气的法子,这两年多了很多进山狩猎的猎户,毛皮无用便会卖到城里商铺。”
“最近临元县来了一个收购毛皮的商队,这是第一家来临元县收购毛皮的商队。”
祝云凌道:“你都说了这两年才有猎户进山狩猎,商队可能也是最近知道这里有毛皮。”
吴二郎道:“若只是收购毛皮当然不算怪事,但这个商队来了临元县后,却派不少护卫进了多峰山,说是需要一张白狐皮,因为没有猎户猎到白狐,他们便自己派人进山狩猎。”
“商队是做生意的,我从没听说有商队自己狩猎的,他们想要白狐皮,完全可以高价悬赏,自然有猎户去狩猎,他们那些护卫难不成会比猎户更擅长狩猎?”
“而且那个商队是在半月前来的临元县,来到临元县的当日便派护卫进山狩猎,至今还没出来。”
“哪怕是最老成的猎户也不会在山里连续待半个月。”
吴二郎的感觉很敏锐,他其实没什么具体的证据,但他就是觉得这个商队很古怪。
云煦泽看他:“你有什么猜测?”
吴二郎低声道:“我怀疑多峰山里可能有什么宝贝。”
云煦泽:“”
不会扯出什么藏宝图吧?
如果真是那样,就很狗血了。
吴二郎道:“商贾一直都是无利不起早,临元县的毛皮在这半个月差不多被他们收完,但他们还没有离开的打算,肯定是别有目的。只有钱财才能引起商贾的在意,除非他们不是商贾。”
云煦泽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
虽说只是吴二郎随口之言,但高平这两年的间谍就没断过,谁知道这是不是哪家派来的探子。
探子的掩护身份多种多样,伪装成商队也很正常。
只是他们进多峰山做什么?高平的陵越人已经全部迁移到南夷岛,这部分多峰山已经没人。
只有其它郡的多峰山还藏着陵越人,高济才已经带人出发,用不了多久,那些藏着的陵越人只会有两条出路,要么归顺云煦泽,要么被官府围剿。
云煦泽本想着今天要是晚了,就去庄子上住,现在他改变了主意,问吴二郎道:“临元县最好的客栈是哪一家?”
吴二郎道:“自然是尚远客栈,那是高家开的,比一般的客栈住得舒服,也贵很多。”
云煦泽吩咐道:“去尚远客栈包一间院子,我们今晚在临元县住下。”
小福子面色微变:“阿郎,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他们身边只有二十人,在外面住太危险了。
云煦泽道:“这里是高平,不会有事。”
哪怕只是临元县,但这里也是高平,是他的地盘。
吴二郎附和道:“几位放心,我们高平的治安很好,没人敢在这里为非作歹。”
小福子拗不过云煦泽,只能照办
吴二郎的消息让云煦泽还算满意,把十两银子的报酬给他,云煦泽便带着祝云凌等人进了临元县城,顺利在尚远客栈入住。
等伙计离开后,云煦泽吩咐道:“去调查吴二郎说的那个商队,弄清楚他们来了临元县后的行踪,看看他们是否有不对劲。”
打探消息这种事,小福子擅长,他带着十个亲兵去打探消息。
祝云凌继续跟在云煦泽身边,即便发生天大的事,他也不会离开云煦泽半步。
“殿下怀疑那个商队?”
云煦泽道:“若真如吴二郎所说,那商队就确实有问题,既然进了高平,自然要弄清楚他们的虚实。”
临近傍晚,小福子才带人回来。
“殿下,那商队确实不对劲。”
祝云凌眼睛一亮,随便出来微服私访还能抓几个探子回去?
小福子道:“他们半个月前到临元县,自称是泰州人,一直做毛皮生意,从南方各郡收购皮毛运往北方,他们一开始只是想在临元县补给,并没有打算收购毛皮。”
“是听百姓说多峰山没了陵越人,猎户手中有很多毛皮,他们才开始收购毛皮。”
“他们得知多峰山能狩猎后,便想要收购一张白狐皮,等了几个时辰见无人卖白狐皮,他们就派人进了山。”
云煦泽皱眉:“只等了几个时辰?”
太过心急了。
就好像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进山,白狐皮只是个借口。
祝云凌道:“泰州虽然和陵州隔了一个州,但殿下收服陵越人的消息连洛京都知道,在周边几个州郡早就传开了,商队一向消息灵通,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云煦泽渐渐发现不对劲,不论是哪家派来的探子,都该知道高平多峰山已经没了陵越人。
为何这家商队会不知道?
云煦泽问道:“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福子道:“他们来了半个月,除了收购毛皮,商队的人经常和百姓闲聊,询问高平的情况,他们似乎对高平并不了解。”
云煦泽作为如今大康最炙手可热的皇子,高平是他的封地,哪怕是安州边郡都知道不少高平的事。
而且这已经不是高平初进入世家视线的时候,如今的高平遍布探子,一点消息都会被传开。
这种情况下,这个四处行商的商队竟然对高平的情况那么陌生。
不正常!
这样很不正常!
云煦泽沉声道:“派人盯住这支商队。同时派人进多峰山,抓住那些护卫严加审讯,问出他们来高平的真正目的。”
既然确定不对劲,那就直接审问,明面上的商队暂时不动,先把和商队失联的护卫抓住。
不管是真的有藏宝图,还是另有目的,那帮护卫肯定知道
云煦泽这次出城,本是想看看百姓们的生活,结果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商队打乱了计划。
留下十名亲兵继续盯着商队,云煦泽带着剩下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高平,把此事交给了掌管郡兵的荀沛祯。
荀沛祯抓探子有一手,这种事交给他正合适。
清云院
章丰钊听了此事,皱眉道:“这支商队确实有些诡异,自称泰州人,却不知陵越人迁移南夷岛的事,还刻意打听高平的消息,莫不是有人想针对王爷?”
云煦泽道:“本王也有这个怀疑,但这个商队太怪了,会针对本王的人不应该不知道这些。”
“那便让荀大郎好好查一查,老夫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云煦泽道:“只要抓住进入多峰山的那群护卫,就能从他们嘴里得到答案。”
对此,他和章丰钊的看法一样,高平是他的地盘,荀沛祯手底下有两千郡兵,调查这种小事,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云煦泽想得很好。
但很快他就被打脸。
议政殿
云煦泽看向荀沛祯:“两千郡兵找十几个护卫,竟然没找到人?”
荀沛祯拱手道:“这几日,下官带着郡兵把高平的多峰山搜了个遍,除了进山打猎的猎户,没有发现外来人。”
云煦泽脸色微沉:“他们不在多峰山?”
荀沛祯道:“只能确定他们不在高平的多峰山。”
多峰山很大,贯穿陵州的几个郡县,要不然也不会藏得了上百万陵越人。
云煦泽听出荀沛祯的言外之意:“你觉得他们还在山中?”
荀沛祯道:“临元县的很多百姓都看到他们进了山,一群从没来过高平的外郡人,若是想要出山,大概率会选择原路返回,但没人看到他们下山。”
这基本上是人的本能,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了避免迷路,多会走同一条路。
“没有出山,又不在高平,他们去了多峰山深处?”
高平是大康的最南边,自然也是陵州的最南边,所以多峰山是纵向的,多峰山更深的地方就已经是其它郡的地界。
正常来说云煦泽不能对其他郡用兵。
云煦泽突然看向祝云凌:“济才走的时候带了多少人?”
祝云凌道:“五十甲士。”
剩下不愿意归顺云煦泽的陵越人,多是顽固派,为了保证高济才的安全,有五十甲士护卫他的安全。
云煦泽在犹豫要不要把临元县的商队抓起来,进入山中的护卫不好找,但还留在临元县的商队很容易抓。
云煦泽本来想先审讯护卫,以此为证据再抓商队管事。
即便在高平,王府抓人也得有理有据。
当然,这是在遵守规矩的情况下,若是不遵守规矩,云煦泽完全可以随意弄个罪名按在那商队身上。
百姓肯定更愿意相信云煦泽。
云煦泽看向荀沛祯:“你觉得是继续找山中的护卫,还是抓住临元县的商队?”
荀沛祯道:“王爷,山中已经找遍了,再深的地方我们去不了。”
云煦泽的兵力再强盛也不能突破藩王的限制,他不能对其它郡用兵,哪怕得到他们的同意也不行,得有永昭帝同意才行。
真要是请示永昭帝,这一来一回,等得到永昭帝的同意,黄花菜都凉了。
荀沛祯显然是偏向抓住临元县的商队。
至于没理由?
随便编个理由就是了。
云煦泽道:“那便先把商队抓起来,别让郡兵出面。还有派人盯住临元县下山的路,别让那些护卫跑掉。”
“诺。”
荀沛祯领命离开
临元县
荀沛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到了临元县衙。
临元县的县令高俊成是高家人,并非嫡系,只是高家旁支,按照辈分来说,和高济才的阿爷高昆勇是同辈。
因为高昆勇兄弟二人不争气,高德瀚只得提拔族内其他人,高俊成就是得高德瀚看重,被推荐为临元县县令。
在任期间,高俊成做得还算不错,哪怕云煦泽来了高平,也没把他换掉。
荀沛祯深夜到了县衙,高俊成被人扰了睡眠,却一点脾气不敢有,恭敬地把荀沛祯请到大堂。
“荀都尉,不知深夜到访有何吩咐?”
荀沛祯道:“半月前来到临元县的那家泰州人商队不对劲,王爷命本官抓住他们审问,避免引起恐慌,这次由你们县衙动手。”
“不论你们编什么理由,必须把商队的所有人带到县衙。”
高俊成神色迷茫,他哪里知道什么泰州人的商队。
一旁的师爷出声道:“敢问荀都尉,可是那家收购毛皮的商队?”
“不错。”
师爷道:“那借口就好找了,随便找个人去他们商队卖毛皮,想办法引起口角,只要动了手,县衙就能抓人。”
荀沛祯皱眉:“本王要商队的所有人。”
打架斗殴,一般只抓涉案人。
师爷道:“荀都尉放心,只要商队护卫动了手,县衙便有借口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外郡人在我们高平还这么嚣张,不把他们都抓起来,百姓都不干。”
这年头,不论在什么地方,外来人都讨不了好。
荀沛祯脸色缓和:“本官会派人在暗处配合你们,决不能放跑一人。”
他不太相信衙役的能力,抓捕的时候会有郡兵侧影。
当然,前提是那些人真的敢反抗。
“请荀都尉放心。”
见师爷如此有把握,高俊成坦然地和荀沛祯作出保证。
次日一早,云来客栈
一个背着麻袋的中年汉子走进客栈,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腰间挎着短刀,短刀有带着暗沉的血迹。
客栈的客人看到三人,笑着打招呼:“老陈又来卖毛皮?”
老陈把麻袋放下,道:“趁着商队还在,多卖些毛皮,也好攒钱换个好点的弓。”
他们说着话,得了伙计通知的周管事从后院来到大堂。
两人并非第一次交易,周管事检查完麻袋里的毛皮,看着上面带着的血迹,就知道是新剥下来的。
熟练地算好账,把银子交给老陈,如此便是钱货两讫。
但身后的陈大郎却上前一步握住麻袋,道:“我们这毛皮都是刚剥下来的,不仅完整,上面还一个破口都没有,这么上等的毛皮怎么还能按照以往的价格?”
老陈也道:“我家大郎说得是,周管事得加些银子才能买下这些毛皮。”
周管事重新检查毛皮,见确实如陈大郎所说,再加上他不愿惹事,便又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道:“这皮毛确实上等,但我只能加价一两,若是你们还不同意,这皮毛我不要了。”
老陈连忙点头:“我们卖。”
周管事暗暗鄙夷老陈的小家子气,便把一两银子递给他,却不知是他放手快了,还是老陈伸手慢了。
下一刻,那一两银子掉在了地上。
周管事没有在意,银子脏了那也是一两银子,并不会影响银子的价值,他让护卫拿起麻袋,便要回到后院。
他刚转身,就被一脚踹到了地上,脸着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痛呼出声。
陈大郎铁青着脸,怒声道:“只是多给一两银子,就故意扔在地上,羞辱我们?”
说罢,陈大郎还要动手,周管事身后的两个护卫立刻上前阻拦。
陈大郎仿佛受了大屈辱一般,直接和护卫动手,他身边的陈二郎也加入进去。
本来好好吃饭的客人见他们突然打起来,连忙躲到一旁,客栈掌柜立刻让伙计去报官。
这商队是外郡来的,他们私下不好处理,交给县衙最合适。
商队自然不只有两个护卫,没一会儿,几个护卫听到动静来到大堂,看到自己人被打,二话不说加入进去,场面更加混乱。
掌柜的在一旁死死盯着他们,记下被损坏的桌椅板凳,等衙役来了就让他们赔。
加倍赔!
旁边的百姓也没走,显然有看热闹的意思。
衙役来得很快,他们到时,客栈里打架的几人还没停手。
猎户这边虽然只有父子三人,但他们都是打猎的好手,和那些护卫打得有来有回,每个人身上多少都带点伤。
客栈掌柜见衙役到了,连忙扬声道:“刘捕头,快把这群闹事的人抓起来。”
云来客栈背后同样有家族撑腰,平日里和县衙多有来往。
听到掌柜的话,动手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停手后退一步,扭头看向刘捕头。
陈大郎率先告状道:“刘捕头,小人无意惹事,实在是他们羞辱人,把银子故意扔在地上让阿爷捡,我身为人子,怎么能忍受阿爷受这种委屈?”
事情发生得太快,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怎么回事,如今听到陈大郎的话,顿时先入为主,看向周管事等人的目光变得不善。
周管事想要解释,刚一张嘴就感觉到一阵巨痛,他方才磕到下巴,护卫们忙着打架,一直没得到处理,嘴角周围都是血。
刘捕头一挥手:“把所有人带回去,是非曲直,自有县令大人决断。”
说完看向掌柜的:“商队的人可都在这里?”
“还有几个在后院。”
“去把他们都抓回县衙,若是证实他们羞辱百姓,县令大人不会轻饶他们。”
周管事听到这话,不等声色地打了个手势。
身体紧绷的几个护卫这才放弃了反抗的念头,束手就擒让衙役抓住。
其他衙役冲进后院,把商队剩余的人抓起来,总共十余人。
刘捕头又问了一遍,确认商队的人都在这里后,便大手一挥,带着他们回了县衙。
百姓们看了热闹,小声道:“那商队管事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竟然敢在这里羞辱我们临元县的人。”
“我和周管事打过几次交道,他不像那种人啊,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看就是那管事看不起我们这些人,陈大郎孝顺忠厚,总不会说谎。”
“”
不提看客们的闲谈,陈大郎和周管事一群人都被带到了县衙。
走进县衙后,刘捕头道:“先把他们关进大牢,等候县令大人提审。”
衙役们推着众人走进牢房,此时牢房里没有多少犯人,这群人得以享受豪华待遇,三人共享一间牢房。
周管事这会儿终于能说话:“刘捕头,在下冤枉啊,在下从没想过羞辱他们,银子掉在地上只是意外,请大人明鉴。”
刘捕头冷哼一声:“冤不冤枉,自有县令大人决断,你们等着开堂便可。”
随后刘捕头转身离开,径直走到牢房的另一头,老陈父子三人都在这里。
“不会说谎”的陈大郎忙问道:“刘捕头,小人做得可还行?”
刘捕头脸上露出笑意:“做得很好,委屈你们在牢里待一晚上,明日一早就放你们出去,答应你们的报酬不会少。”
“多谢刘捕头。”
虽然不知道县衙为什么要对付那支商队,但他们没心思想太多,只要能拿到银子就行。
应付完陈大郎三人,刘捕头快速离开牢房,去给高俊成复命。
陈大郎不理解县衙为何对付周管事等人,刘捕头同样不理解,他只是奉命行事。
等走进大堂,刘捕头发现坐在主位上的人并非高俊成,还是一个身穿石青色常服的陌生人。
刘捕头微愣,一时不知该不该禀报。
师爷提醒道:“这是高平城来的大人,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听是高平城的大人物,刘捕头不敢怠慢,立刻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小人已经问过掌柜的,除了那些进山打猎的护卫,商队的其他人都在,如今都在大牢里。”
高俊成大喜,还好没把差事办砸,扭头看向荀沛祯:“您何时带他们离开?”
荀沛祯淡淡道:“白日人多眼杂,等天黑再说。”
谁知道临元县城内还有没有对方的眼线,谨慎些总没错。
高俊成表示理解,道:“您要不要提前审一审他们?”
荀沛祯沉吟一会儿,道:“把那个周管事带到刑堂。”
现在离天黑还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审一审商队管事,若是能审出来,也能省些事。
刘捕头立刻道:“小人这就去。”
荀沛祯站起身,同样朝牢房走去,高俊成和师爷紧随其后。
临元县衙,刑堂
周管事被绑在木架上,旁边是烧得滚烫的炭盆,一旁墙壁上还放着皮鞭等几样刑具。
荀沛祯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高平城相比,这里的审讯工具太过简陋,仅凭这些怕是审不出什么。
他和众多探子打过交道,很多探子都很嘴硬,要用不同的刑具找到对方恐惧的点,才能让对方开口。
仅仅只是□□上的疼痛,是最低级的审讯手段。
荀沛祯心里虽然失望,但并未说什么,能抓住这些人,县衙就算是完成了差事,其他的事无伤大雅。
荀沛祯坐在桌案后,问道:“你是什么人?”
周管事脸上满是恐慌:“小人是泰州人,奉东家的命来这里收购毛皮,运往北方各郡去卖,小人真没想羞辱那三个猎户,请大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