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傍晚,云煦泽留在章府用晚饭,因着云煦泽是外男,不方便进后宅,晚饭就摆在清云院。
在席间,云煦泽见到了章华纬的两个儿子。
章三郎之前不在府中,回府后才听说云煦泽来访的消息,面上露出几分激动道:“下官在洛京听说很多王爷的事迹,王爷仅就藩两年,便解决困扰陵州数十年的陵越人之祸,下官很是敬佩。”
云煦泽看着激动的章三郎,一时不太适应面对这么敬佩他的人,道:“这都是高平各官吏齐心协力的结果。”
比起章三郎,云煦泽对章六郎的兴趣更大,看着面前还是稚童模样的章六郎,含笑道:“说起来,本王和六郎通信数次,见面却是第一次。”
听到这话,章华纬和章三郎父子面露疑惑:“什么通信?”
章丰钊脸色一僵,他把这事给忘了。
章六郎也愣了:“之前来的信不是阿翁写的吗?”
当事人章慕娆为了避嫌,并未在此,唯一知道真相的章丰钊干咳一声:“此事稍后再说,先用饭。”
云煦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看了眼章丰钊,又看了看一无所知的章六郎,心知自己应该误会了什么,但他没当面问出来。
侯氏在后宅陪着章慕娆用饭,这里席间只有章家几个郎君陪同。
章三郎没在意方才的插曲,饶有兴趣地问云煦泽一些关于高平的事,言语间皆是对云煦泽把高平治理得这么成功的敬佩。
聊得多了,云煦泽终于确定,章三郎有成为自己迷弟的趋势。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章三郎比云煦泽年长,但言语间却是放低姿态,真诚求教。
除了章三郎,云煦泽也简单了解了章六郎,他已经确定章六郎不是和自己通信的那个人。
章六郎学问好,喜欢读书,并且擅长读书,但他并不擅长术数,更不喜欢机巧之术。
用完晚饭,云煦泽就离开章府,章丰钊亲自送他到府门。
云煦泽站在章府门口,看向章丰钊:“先生,和本王通信的是章小娘子吧?”
章府人口简单,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再加上信上那娟秀的字迹,云煦泽很容易便猜出来。
章丰钊点头,叹气道:“囡囡自幼便擅长术数,偏爱机巧之术,她对这种事的痴迷让她忽略了礼教,但女子未出阁便与外男通信,实在于礼不合,老夫为了囡囡的名声着想,这才向王爷隐瞒了此事,请王爷见谅。”
云煦泽对此表示理解,这时代对女子确实束缚太多。
而且他记得后来是他主动和章慕娆通信,虽然章慕娆隐瞒了身份,但她实实在在帮到了云煦泽,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就没必要在意了。
云煦泽笑道:“先生事出有因,本王自当理解。”
章丰钊也知道云煦泽并非心胸狭窄之人,把话说开,这事便过去了。
和章丰钊告别,云煦泽便坐马车离开了章府。
章府外一直有探子守着,看到云煦泽返回王府后,才各自散开去跟自家主子汇报。
云煦泽回京第一日就拜访章府,还留下用了晚饭,这等关系已然不一般。
在章丰钊致仕后,就在洛京渐渐没了存在感的章家,再一次进入各大世家的视线。
众人都猜测,章家可能是云煦泽拉拢的第一个家族,章家已经可以被贴上谨王党的标签
来洛京的第二日,云煦泽没有宅在王府,他还记得自己在洛京有产业,用完早饭后就去了利丰楼。
利丰楼的伙计虽然知道东家是云煦泽,但他们都不认识云煦泽,看到云煦泽走进来,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子弟。
云煦泽观察了一会儿利丰楼的生意,见伙计们都忙得不行,生意十分火爆后,才表明身份。
得了伙计消息的单鸿晖连忙跑下楼,他知道云煦泽来了洛京,本来还在等着云煦泽召见,没想到云煦泽亲自来了。
“草民参见王爷。”
不论利丰楼的生意多火爆,替王府赚了多少银子,单鸿晖都只是帮王府经商的商贾,看在云煦泽的面子上,旁人才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云煦泽擡手:“利丰楼的生意能如此好,你功不可没。”
单鸿晖忙道:“利丰楼能有今日,多亏王爷弄出来香水和肥皂等物。”
如今香水和肥皂已经是洛京各家族的必备品,每个月都要订购大量的香水和肥皂,哪怕利丰楼不开门营业,只是接各家族的订单,利丰楼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云煦泽跟着单鸿晖上楼,刚到二楼就看到这里围了很多夫人女郎。
单鸿晖解释道:“皇上赏赐的这间铺子很大,我们利丰楼的货物种类太少,草民不想浪费这么大的铺子,便收购了一间成衣铺,又请了几个手艺精湛的裁缝,让她们给各家女款量身定制衣服。”
云煦泽看着二楼的那一个个小隔间,以及女眷们脸上那满意的笑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当真是经商的天才。”
这些出身高贵的女眷,她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量身定制这个企划完全戳中了她们的痒处,她们要的就是独一无二。
单鸿晖谦虚道:“王爷谬赞,多亏王爷赏识,草民才能有此机会。”
单鸿晖替王府经商,虽然立的功劳不小,但他至今依旧是白身,他却一点不在意,比起当个小官,他更喜欢这种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
把利丰楼一点点做大,就是单鸿晖最快乐的事。
云煦泽又看了眼二楼,道:“多雇佣几个裁缝,每个人的偏爱不同,手艺再精湛的裁缝也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王爷考虑周到,草民遵命。”
说着话,两人到了三楼,这里是单鸿晖谈生意的地方,目前只有一个客人。
“许三郎?”
云煦泽没想到许峻齐会在这里。
单鸿晖也愣了:“王爷认识这位客人?”
许峻齐比云煦泽早到没多久,一来就说要和单鸿晖谈大生意,单鸿晖看他气质不凡,便把他请到三楼,但谈了一会儿许峻齐一直不进入正题,单鸿晖还以为对方在拿他开涮,正想着结束这种没意义的谈话时,伙计上来禀报云煦泽来了。
许峻齐道:“单掌柜,看来你们东家到了,接下来的生意不如直接和你东家谈,省得有些事你做不了主。”
单鸿晖看向云煦泽。
云煦泽道:“你先退下。”
单鸿晖恭声应下,转身下了楼,他感觉还算敏锐,知道接下来的事不该他参与。
三楼的房间装饰得奢华,不仅有山有水,还安放了几处屏风,屏风后放有琴桌,估计是打算在谈事的时候让人弹琴助兴。
这地方倒是够雅致。
云煦泽走过去坐下,道:“一年多没见,许三郎想见本王怎么还是这般遮遮掩掩。”
许峻齐给他倒茶:“王爷身边的眼线太多,下官若是出现在王爷面前,怕是很多人要睡不着了。”
作为洛京的超级世家之一,许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其他世家对云煦泽的判断。
云煦泽端起茶盏,嗅了嗅茶香,道:“那三郎又何必冒险来见本王?”
“下官和王爷是故交,王爷到了洛京,下官自是要尽地主之谊。更何况下官还欠着王爷两个要求呢。”
云煦泽笑了:“说来也是,本王是三郎的债主,说不得今后便有事要你帮忙。”
许峻齐擡眼看他:“王爷进京后的作为,倒是打破了下官对王爷的认知。”
“此言何意?”
许峻齐道:“下官本以为王爷到了洛京后会待在王府不出来,给皇上祝完寿就会立刻离开洛京。”
云煦泽抿了口茶,细细品味茶香。
若是没发生那么多事,他可能真会如许峻齐猜测得那样,他一开始是很抵触和洛京的其他人接触。
许峻齐也抿了口茶:“但下官没想到王爷刚到洛京便进宫见了皇上。”
云煦泽无奈道:“此事不仅你没想到,本王也没想到。本王不过是去宗正寺报备,就被成王叔拉进了宫。”
他摇摇头:“本王还是第一次见成王叔这般热情的人。”
许峻齐听言恍然,怪不得他总觉得云煦泽昨日进宫的行为很违和,原来根本不是他主动的。
“下官只见过成王几次,但曾听人提起过,成王是个性格极好的人,除了爱占便宜外,并无其他毛病。”
云煦泽哈哈笑了。
昨日永昭帝也是这么和云煦泽说,看来成王爱占便宜的形象深入人心啊。
“本王身边应该也有你们许家的探子吧?”
他不相信许峻齐能未卜先知算到他会来利丰楼,肯定是云煦泽出府后就有人给许峻齐通风报信。
许峻齐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道:“王爷就任由身边跟着那么多人,是不是太没有自由了些?”
云煦泽道:“三郎打算帮本王解决这个问题?”
许峻齐道:“王爷英明睿智,哪里需要下官出手。”
“若是本王想让三郎出手呢?”
两人对视一眼,许峻齐轻笑一声:“若是王爷把这个当做两个要求中的一个,下官自当照办。”
云煦泽也笑了:“三郎的要求如此珍贵,本王岂会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表兄!”
祝云凌应声:“殿下请吩咐。”
“你带人去把跟在本王身边的那些虫子抓起来,丢去大理寺官署,让廷尉好好查查,本王才到洛京,怎么就有这么多人关心本王。”
“诺。”
祝云凌立刻转身下楼。
才出去没一会儿,便有亲兵上来禀报:“王爷,祝司马已经将人送去大理寺,吩咐卑职来复命。”
云煦泽挥手让亲兵退下。
许峻齐看着还散着热气的茶盏,感叹道:“看来王爷早就有了对他们动手的打算。”
若不是清楚探子的位置,祝云凌的动作不可能那么快。
云煦泽低头喝茶:“也不知是为了试探本王,还是对本王过于轻视,如此明目张胆地探查,本王想忽视都不行。”
这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啊,再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了。
许峻齐想到云煦泽方才干脆利落的动作,道:“一年多没见,王爷似乎变了很多。”
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锐利。
“人总是要变的。三郎当初对前程苦恼,如今想来已经调整好心态,坦然面对今后的风浪。”
“这倒是。”
许峻齐对这话表示认同。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转移了话题,说起一些过去的趣事,直到祝云凌回来。
“殿下,廷尉已经让大理寺收押那些人,承诺会给殿下交代。”
云煦泽点点头,站起身道:“本王还有事,三郎自便。”
许峻齐拱手:“恭送王爷。”
等云煦泽离开,贴身小厮道:“三郎,您不是说有事要问谨王吗?”
许峻齐淡淡道:“能用眼睛看出来的事,就不需要再问出口。”
离开利丰楼后,云煦泽并未回王府,而是在洛京闲逛,他还没好好看看这座大康最繁荣的城池。
这里的人比高平百姓过得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都有一种骄傲,那是面对外郡人时才会表露出来的骄傲。
身为洛京人的骄傲!
哪怕是穷困潦倒,只能维持每日温饱的洛京百姓,他们身上也有这种骄傲。
云煦泽对这种骄傲并不陌生,他前世也经常见到这种骄傲。
只要这种骄傲不进化成蔑视或者歧视,其实并没有什么,这只是人性的一部分。
午饭是在外面酒楼用的,能在洛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酒楼,手艺还是不错的,云煦泽饱饱地吃了一顿。
那些明目张胆探查的人已经被祝云凌送去大理寺,剩下隐蔽的那些云煦泽没管,只当他们不存在。
吃完午饭,云煦泽继续逛街,他在认真了解洛京的一切。
直到被人拦住。
云煦泽眯了眯眼睛。
吴王怀里抱着嫡子,一脸惊喜道:“十郎?倒是巧了。”
确实巧了,他才巧合地见到许峻齐,现在又巧合地碰到吴王,他们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吗?
云煦泽脸上露出笑容:“弟本想过几日去拜访五兄,不成想现在遇到了。这是五兄的嫡子?”
吴王看向嫡子,慈爱道:“正是我家五郎辞儿,辞儿,这是谨王叔父。”
辞儿小声道:“辞儿见过叔父。”
虽然还不到三岁,但他早就被吴王带着参加过宫宴,知道见到长辈要见礼,只是年纪还小,见到陌生人有些害怕,打完招呼就趴在吴王肩上,一双小手搂住吴王的脖子,很是依恋。
一看就知道父子感情很好。
云煦泽早就了解过吴王,知道他敬重正妃,膝下只有一个嫡子,如今见他们父子关系好倒是不意外。
吴王替辞儿解释:“十郎莫怪,辞儿有些怕生。”
云煦泽笑道:“小孩子嘛很正常,辞儿也是行五?和五兄倒是有缘。”
吴王满脸笑意:“为兄也觉得辞儿是上天赐给我的。”
他成亲多年才有嫡子很是不易,一直觉得是老天保佑。
聊了两句辞儿,吴王把辞儿交给奶娘抱着,他和云煦泽并肩走着:“十郎之前一直住在宫里,怕是对洛京不熟悉,为兄正好有空,可以陪洛京转一转。”
“那就劳烦五兄了。”
云煦泽猜不出吴王想做什么,反正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我等是兄弟,不必见外。”
随后便由吴王带路,他们改变方向去了另一条街道。
这条街要比洛京的主街道窄很多,但比主街道干净很多,这里没有摆摊的小贩,只有开在街道两侧的商铺,而且这里的商铺最低三层,普遍是四层,五层的也有,只不过很少。
吴王道:“这条街名为平福街,这里的商铺皆是各家族的产业,远比其他地方的东西齐全,而且没有那么多人,十郎若是需要什么,尽管让人来这里买。十郎的利丰楼在洛京的生意很好,若是想在这条街上开家分店,为兄可以帮你寻个卖家。”
云煦泽看着街上来往的人,个个穿着绫罗绸缎,显示着他们不俗的身份。
显然正如吴王所说,这条街归各家族所有,来往的客人也都是出身世家,地位低的人压根没资格来。
洛京这么大,若非有人带路,恐怕想找到这个地方都不容易。
这个地方代表的不仅是身份,还有人脉。
就像后世的那种高级会馆一般。
云煦泽打量着两边的商铺,道:“五兄费心了,弟确实有在洛京开分店的打算。”
既然吴王想帮忙,成全他便是。
吴王却没想到云煦泽会答应,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十郎不嫌为兄多事便好。”
洛京的地方寸土寸金,这条街因为意义不一样,更是贵得惊人,而且有市无价,多的是人想挤进来,但这里被各大家族把持,很难得到名额。
吴王方才那么说不过是客气一下,在他看来云煦泽必定对他心存警惕,怎么可能接受他的帮忙,结果没想到云煦泽不按常理出牌。
云煦泽笑道:“五兄愿意帮忙,弟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觉得五兄多事。”
这地方确实不错,最关键的是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消息肯定灵通。
在这里开店既能赚钱,又能打探消息,何乐而不为。
云煦泽是高兴了,吴王却是头疼了,他得想办法给云煦泽找“卖家”
两人在平福街逛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不早,两人才离开平福街,在婉拒了吴王一起用晚饭的提议后,云煦泽才得以脱身。
回王府的路上,云煦泽回忆方才和吴王相处的点滴,感叹吴王不愧是如今夺嫡的大热门,就凭对方有耐心和他闲扯一个多时辰,愣是一点拐弯抹角打探消息的意思都没有,云煦泽就佩服他。
这人不仅聪明,而且还很有耐心,关键面子功夫做得也很到位,还懂得利用孩子让云煦泽放松警惕。
啧啧!
不简单啊!
小福子问道:“殿下,可要让厨房准备晚饭?”
云煦泽这才注意已经到王府了,道:“不用了,把本王给舅父准备的礼物备上,随本王去拜访舅父。”
“诺。”
小福子连忙去忙活。
柳城留在高平守着王府,如今云煦泽身边的一切杂务,都是小福子负责。
祝云凌听到云煦泽要去祝家,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若不是要护卫云煦泽,他昨日便回家看望父母了。
等把礼物装车,云煦泽都没下马车,直接让马车掉头,前往祝家。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祝昌言升任尚书仆射后,就不再在那处小院子住,他总要和同僚来往,总不能在那么小的地方招待同僚。
升任尚书仆射后,祝昌言就在靠近皇城的地方买了一处二进小院,虽然还是不大,但两个儿子都在高平,家中就祝昌言夫妇和一些杂役仆妇,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祝家的新地址早就写信告诉云煦泽,车夫便按照云煦泽提供的地址到了祝家。
小福子下车去敲门。
守门的是在祝家服侍多年的老仆,祝家已经今非昔比,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把门打开,看了眼小福子,正要问什么,余光却瞥见祝云凌,顿时激动道:“二郎?”
祝云凌也很高兴:“成伯,是我,我陪殿下回来看望阿爷阿娘。”
成伯这才知道马车里是谨王,忙将大门完全打开,同时吩咐旁边的小厮:“快去告诉阿郎,谨王殿下来了。”
云煦泽这时也下个马车,带着祝云凌等人走进祝家。
他没见过祝家之前那个小院子,并没有什么感觉。
祝云凌却深有感触,他知道他们家的一切变化都是因为云煦泽,心里更加坚定要报答云煦泽。
他们一行人刚走到垂花门,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接近,紧接着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云煦泽面前。
祝昌言看向云煦泽,看到那和妹妹几分相似的相貌,眼眶顿时变得湿润。
“下官拜”
云煦泽在祝昌言行礼时拦住他:“一家人不必多礼。”
他可没有让长辈见礼的习惯。
祝昌言止住动作,看着云煦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云煦泽含笑打破尴尬:“本王还不曾用饭,舅父介意多加一双筷子吗?”
“王爷还没用饭?去告诉夫人让厨房多做些菜,再加副碗筷。”
“是。”
小厮连忙跑着去传信。
祝昌言吩咐完,便和云煦泽一同往后院走。
祝云凌眼看着阿爷视他如无物,不敢置信道:“阿爷没看到我?”
他快走两步,刻意走到祝昌言身边:“阿爷!”
祝昌言瞥他:“你有何事?”
祝云凌愣了:“您看到儿了?”
“我眼睛不瞎。”
“那您方才只让厨房加一副碗筷?”
“你自己没手吗?”
祝云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世道险恶到这种地步。
云煦泽忍笑道:“舅父,从高平到洛京,多亏表兄一路护卫,若非表兄在,本王怕是都睡不好。”
祝昌言道:“得殿下恩惠,这都是他该做的。”
云煦泽给了祝云凌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祝云凌对祝昌言已经失望,但他想到还有朱氏。
“对了,我还有阿娘,阿娘最疼我了。”
祝云凌精神恢复,紧紧跟上云煦泽二人,想着一会儿朱氏如果见到他激动得哭出来,他该怎么安慰她。
唉,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祝云凌嘴里不自觉扬起笑容。
没一会儿,众人便走到正房,几个仆妇正在摆碗筷,把一道道菜往桌上摆。
云煦泽来得正是时候,这会儿正是祝昌言夫妇要用饭的时候,只是多了云煦泽,才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看到几人走进来,朱氏忙笑着迎上来:“殿下饿了吧,快坐下用饭。”
说着话就让云煦泽坐在主位上。
云煦泽知道他不坐,祝昌言他们也不会,便顺着朱氏的力道坐下,道:“本王突然拜访,叨扰舅父舅母了。”
祝昌言坐在云煦泽身边,道:“殿下都说了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叨扰的。”
祝云凌眼看着朱氏在一旁指挥下人做事,即便路过他也只当没看见,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心里那个落差啊。
“阿娘,儿回来了。”
朱氏冷哼一声:“我可不认识你这个不孝子。”
祝云凌懵了:“阿娘此话何意?儿何时不孝了?”
他一直老老实实在高平当差,和家里就通了几封信,想不孝也没机会啊。
朱氏道:“你别以为远在高平我就不知道,你是不是拒绝了别人给你介绍的亲事?”
祝云凌终于明白朱氏生气的原因,低着头道:“儿还小”
“狗屁!”
朱氏气得爆粗口:“你都及冠了,小什么小,你兄长都成亲了,你还在等什么?”
祝云凌缩缩脖子:“儿这不是想专心给殿下当差吗?”
“你别拿殿下当借口。你兄长成亲,也没耽误他为殿下办事。”
“二郎,你别想糊弄阿娘,如今人家看在殿下的份上愿意给你介绍好姑娘,若是错过这机会,今后可就找不到那么好的了。”
祝云凌有些心烦,他回家是想和父母相聚的,不是想听催婚的。
还好云煦泽及时解救了祝云凌。
“表兄才及冠一年,年纪确实不大,舅母放心,等他想成亲时,本王一定给他找个家世好品性好的小娘子。”
听到云煦泽的话,朱氏才重新变得眉开眼笑,施舍般道:“看在殿下为你说话的份上,坐下用饭吧。”
祝云凌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一会儿连饭都吃不上。
云煦泽同祝家人一起用了晚饭,随后下人们上茶,祝昌言道:“殿下可知洛京前些日子关于殿下的传闻?”
云煦泽问道:“舅父指的是?”
他知道洛京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
“有关殿下任用女子为官的事。”
云煦泽还真没不知道这件事:“此事竟然传到了洛京?”
“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祝昌言补充道:“坊间曾传闻王爷是心仪那女子,才任用她为官,把朝廷官职当做儿戏。”
祝云凌听言怒了:“胡说八道,霍五娘子出身郁仓郡霍家,才能出众,掌管市舶司后并无出任何差错,殿下是看重她的才能才会用她。”
祝昌言道:“二郎放心,皇上相信殿下并非荒唐之人,早就下令让大理寺调查传播谣言之人,如今坊间已经没有污蔑殿下的传闻。”
说完顿了下,道:“殿下,此事虽然告一段落,但殿下任命女子为官的事并未结束,百官还在等殿下的解释,他们怕是想借此为难殿下。”
云煦泽沉吟道:“本王昨日已经见过父皇,父皇并未提起此事,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待本王试探过父皇的态度后再说。”
任命女子为官,确实惊世骇俗,与常理所不容,但凡事总要有先例。
比起今后的科举时代,现在其实是最有可能让人接受女子为官的时候。
因为现在是世家掌权,想当官必须要有相对应的家世。
家世远高于一切!
这个家世来自世家,那就意味着这份家世既属于世家子弟,也属于世家女郎。
而且比起蒙学那等百分百会损害世家利益的行为,女子为官对世家的危害并不大,或者说短时间内没那么大。
就像钝刀子割肉,得过段时间才能感受到疼。
之前只想待在高平,云煦泽没想那么多,现在决定争储,云煦泽便会想他在高平做的事能不能在大康各郡复制。
现在想想,女子为官最为荒唐,推行的可能性却最大。
不过他得试探永昭帝的态度,若是有永昭帝支持,那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因为朝廷一旦透露有这个想法,那些有野心的世家女眷们就会自己想办法去说服家族。
永远不要小看枕边风的威力。
在时间长河中,可是不乏被女子掌控朝政的例子。
云煦泽还记得他在和祝昌言说话,思绪跑了一会儿便回神道:“舅父在尚书台当差可还顺利?”
祝昌言道:“谢殿下关心,下官一切都好。”
云煦泽正色道:“舅父可莫要报喜不报忧,本王难得来次洛京,舅父若是有为难之处,尽管和本王说。”
祝昌言笑道:“下官并无为难之处。尚书令处事公道,有他坐镇,其他人想要为难下官,也找不到机会。”
他毕竟是尚书台的二把手,只要不是尚书令带头为难他,祝昌言还真不惧下面人的小动作。
“尚书令?本王记得尚书令是何相的长子?”
“正是。”
怪不得能和许峻齐争丞相的位置,何瀚初在朝中的名声很好啊,许峻齐还真有个强劲的对手。
云煦泽不在意这些,只要祝昌言没事就行
来到洛京的第三日,云煦泽就开始挨家挨户地给几位兄长送礼,第一家便是鲁王。
云煦泽和鲁王相差十几岁,原主还没记事的时候,鲁王就到了封王开府的年纪,虽然因为得永昭帝特准,不用去封地就藩,但也不能继续住在宫里。
因此在原主在记忆里,他只在宫宴上见过鲁王,且因为他是个小透明,从没和鲁王说过一句话。
这次回京拜访鲁王,才是他们兄弟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弟不知大兄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备下这些礼物,希望大兄莫要嫌弃。”
鲁王将云煦泽请到正堂,道:“十郎有此心意便好。”
这一副长辈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鲁王妃补充道:“王爷的意思是他很喜欢,王爷不善言辞,还请十郎多担待,”
云煦泽笑道:“我和大兄是兄弟,兄弟之间哪能计较太多,怎么没见两位侄儿?”
鲁王虽然性子冷淡,和鲁王妃关系也不冷不热,但他膝下有两位嫡子,是在京的三位王爷中嫡子最多的,且教养得都很好。
鲁王道:“此时是他们读书的时间,他们正在跟着先生读书。”
“听说两位侄儿读书极好,想必大兄费了不少心思。”
鲁王淡淡道:“他们天分尚可,不需要为兄费心。倒是十郎,为兄记得你读书时经常被先生罚写,读书教人明礼,即便如今已经就藩,十郎也莫要懈怠。”
长辈的既视感更强了。
鲁王妃嘴里一抽,忙打圆场道:“王爷莫要以老眼光看人,十郎把封地治理得极好,读书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十郎,王爷就喜欢操心,你别往心里去。”
云煦泽面色不变,道:“大兄也是关心我。”
怪不得探子说吴王和梁王都和鲁王关系一般,他算是知道原因了。
一个总是板着脸,还喜欢教训人的兄长,很难让人亲近起来。
也不知道鲁王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不在意和他们几个兄弟之间的关系。
云煦泽在鲁王府没待多久就告辞离开了,他和鲁王只能尬聊,还不如早点离开。
送走云煦泽,鲁王妃叹口气,每次都要给鲁王圆场,她真心累了,鲁王也知道他自己说话难听,他就是不改,他就觉得他是大皇子,他说什么下面的弟弟们都得听着。
这人自己心里不舒坦也要别人跟着一起不舒坦。
鲁王妃转身想去看看两个儿子。
鲁王声音平淡道:“今日午饭出府吃。”
鲁王妃道:“大郎和二郎还没读完书。”
鲁王对儿子们要求很严,规定读书多长时间就要做到,少一会儿都不行。
“只有我们二人。”
鲁王妃扭头看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今日可不是她的生辰。
鲁王道:“今后每月我会陪你出府一次。”
说完便率先朝府外走出。
鲁王妃面色冷漠。
又是这样!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解释就不理会你。
另一边,梁王府
云煦泽离开鲁王府后就去了梁王府,给梁王的礼物最好准备,只要送琼浆玉液和香水,外加一些补品就行。
比起鲁王的冷漠,梁王就热情很多,在看到云煦泽的礼物后,梁王就更热情了。
而梁王妃在收到云煦泽送的新款香水后,同样眉开眼笑,一点没有面对梁王时的泼辣。
梁王大大咧咧道:“十郎,为兄最近腾不出空,等为兄有空,带你去春色院转转,到时候为兄帮你包下花魁一个月,保证你玩到爽。”
啪——
话音刚落,一个茶盏就蹭着梁王的头皮砸在墙上。
梁王吓得心里一跳,怒声道:“你疯了?!”
梁王妃低头继续打量香水,喷出一点闻了闻:“别以为人人都是你,十郎洁身自好,你别带坏他。”
“疯婆子!本王娶了你当真是倒了血霉!”
梁王妃目光一冷,又把一个茶盏摔在地上:“你再说一遍!”
梁王下意识摸摸脖子,上面被挠的印迹已经消失,但他还是有些后怕,色厉内荏道:“你,你别以为本王怕你,看,看在十郎的面子上,本王不和你计较。”
云煦泽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他真觉得自己这几个兄长都不正常,特么的,他只是送礼而已,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
梁王妃似乎习惯了变脸,方才还是一脸狠辣,现在却变得很温柔,端庄道:“十郎莫怕,你二兄就是欠教训,你看这不就老实了?”
这就叫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吧?
梁王觉得有些没面子,冷声道:“十郎还没成亲,你这般也不怕吓到他十郎,你二嫂这样的只是少数,多数女子都很温柔的,只可惜为兄运气不好。”
梁王妃讥笑一声:“再温柔的女子碰到王爷也只会变成疯婆子,王爷别把自己说得多无辜。”
梁王一时语噎,扭过头不再搭理她。
云煦泽进来后总共没说一句话,全程看他们夫妻吵架,坐在那儿如坐针毡,最终还是受不了这里的气氛,起身道:“弟还有事,就不打扰二兄二嫂了。”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生怕被拉住,他走得飞快。
离开梁王府后,云煦泽立刻上了马车,吩咐道:“回王府。”
小福子疑惑:“不去吴王府了?”
“先回府压压惊。”
云煦泽真没想到他在梁王府待的时间比鲁王府还短。
鲁王虽然冷漠,但他府上咬咬牙还能待。
梁王府是真的不能待,一不小心就有被殃及无辜的可能。
云煦泽也了解过梁王的情况,只能说梁王有今日,都是自作自受,若不是他贪恋美色,还总是喜新厌旧,让梁王妃独守数年的空房,也不会把梁王妃逼成这个样子。
种什么样的因,就结什么样的果。
云煦泽叹气:“所以说,莫要招惹太多女子,很容易引起反噬的。”
梁王就是血淋淋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