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高平位于大康南方,又因为沿海,天气变化不如北方大,即便是冬天也不会很冷,但山里的动物依旧被天气影响,开始躲着不出来。
随着十二月临近,山林中已经没了动物活动的痕迹,整个山林寂静一片。
山林深处,一处寨子内
几个人坐在大厅内唉声叹气:“赵家人太贪了,粮食的价格越来越高,我们攒了一年的东西都给了他们,可现在买来的这些粮食也不够部落度过这个冬天的。”
族长沙喆是部落中最强者,让他和老虎搏杀没问题,可他变不出来粮食。
沙喆沉默片刻,道:“部落已经没有东西和赵家人交易,尽力熬下去吧。”
他只能这么说,每年都是这么熬,为了保住部落传承,一些老人会选择自我了断,把粮食留给年轻人,大多数陵越人部落都是这么熬过去。
他们都见惯了生死。
听到这话,大厅里一阵沉默。
良久,有人道:“之前那个赵家人不是说山下新建了一家盐场,目前正缺人制盐,要不我们”
“闭嘴!”
沙喆厉声道:“那些外人的话岂能相信,别以为和赵家做过几次生意,他们就值得相信,那些外人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他们这么说不过是想把我们骗下山,抓起来当奴隶卖去其他地方。”
这并非沙喆胡说,陵州其他地方的陵越人就有人被抓住当了奴隶,大康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
陵越人虽然过得差,但个个英勇擅猎,哪里能接受给人当奴隶,他们宁可饿死也不愿失去自由任人羞辱。
被呵斥的人抿抿嘴,还是硬着头皮道:“族长,高平新来了个谨王,听说这人宅心仁厚,对高平百姓极好,或许”
沙喆冷冷看他:“我对你们也很好,但我杀其他部落勇士的时候留情了吗?”
谨王是高平的谨王,和他们陵越人没有半点关系。
听到这话,那人目光变得黯淡,忍不住哽咽道:“可族长,我们要困在山里多久啊?那些大康百姓只要种地就能活下去,我们拼死拼活地打猎,每年冬天还是要死人,凭什么我们活得这么难?”
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几个青壮都红了眼眶。
“族长,大康为什么要针对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和睦相处呢?”
他们也想穿好看的衣服,也想去看看山下的世界。
部落老人看到他们这样,叹气道:“我们尝试过和睦相处,但那些大康官吏只想从我们身上收税,完全不为我们着想,如今我们还能勉强活下去,若是在大康治下我们只会死得更快。”
沙喆道:“你们听到了,大康根本不拿我们当自己人,别被他们骗了。”
因为听多了大康和陵越人之间的矛盾,沙喆对大康十分警惕,哪怕和他们交易多次的赵家人也得不到他的信任。
沙喆顿了下,警告道:“你们若是不怕被抓住卖了,就尽管下山。”
几个青壮想到那些失踪后就彻底没信的陵越人。心中一凛,心中的小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济才正在和云煦泽汇报陵越人的情况。
“王爷,下官已经让赵家试探过,几个陵越人部落中的青壮有些意动,但部落中的老人对我们很警惕,应该不会同意族中青壮下山。”
陵越人并非都对大康抵触,毕竟有些事情没经历过,只是听族中老人讲述,很难产生认同感。
云煦泽道:“耐心等等,他们不可能一直被约束住。”
年轻人就是勇敢和鲁莽的结合体,红苹果有毒,但吃的人还是不少,为什么?因为总有人觉得自己的这个苹果没毒。
当然,自己送出去的红苹果确实没毒,只要有人敢尝试,就能让其他人相信,红苹果只是可口的食物,并非老人口中吓唬人的毒苹果。
高济才道:“下官觉得现在正是好时机,部落里粮食不够,按照陵越人以往的习俗,必然又是老人牺牲,把粮食留给青壮。”
“现在正是部落青壮心思浮动的时候,若是等下去,等族中老人牺牲完,那些人恐怕就不好劝动了。”
眼睁睁看着族中老人为了自己自我了断,没人能坦然受之,这段时间陵越人频频出去狩猎找吃的就是明证。
“那些青壮必然会想尽办法增加部落中的粮食,只要给他们一根稻草,他们必然会想办法抓住,即便另一头连着毒药,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眼睁睁看着长辈为自己牺牲要好。”
云煦泽听言,觉得高济才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他话里话外摆明了想亲自去做这件事。
云煦泽无奈道:“你说服高翁了?”
高济才拱手道:“下官是王府议曹掾,理应为王爷分忧,阿翁并不会干涉下官的公事。”
他都这么说了,云煦泽便不再拦着,道:“本王给你十名王府亲兵,他们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和陵越人的一切交涉都由你做主。”
“杨文骞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有陵越人下山,你便把他们带去盐场,让盐场官吏给他们安排活计,不必特殊对待,怎么对待高平百姓,就怎么对待他们。”
“本王早就命人在盐场附近修了一排房屋,陵越人在山下没地方住,便让他们住进公舍。”
公舍早就修建好,是六人间,房子逼仄,住进去特别拥挤,条件并不算好,在盐场干活的高平百姓一般不会住在那里。
高济才早知云煦泽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道:“请王爷放心,下官定会说服陵越人下山。”
他研究了那么长时间陵越人的生活习性,部落构成,就是为了这一日,绝不会再犯收服陵越人又把他们逼反的失误。
云煦泽颔首:“你尽管去做!”
从建盐场开始,他就在谋划陵越人,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事,但他解决陵越人一事的心思没变。
他不允许在自己辖内,有王府管不到的地方
当天高济才离开王府时,就有十名亲兵随他回家,皆是全副武装的甲士,从现在开始,他们会紧跟着高济才,寸步不离地保护高济才的安全。
高昆勇看到儿子身后的亲兵,脸色微变,一把拉过高济才:“你闯祸了?”
高济才解释道:“阿爷,这是王爷派来保护儿的。”
高昆勇松了口气,没惹事就好。
高德瀚瞪了大儿子一眼,然后担忧道:“这次差事很危险?”
能被十名亲兵保护肯定不简单,当初李家二郎去南夷岛也带了十名亲兵。
高济才笑道:“阿翁不必担心,王爷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孙儿早就准备妥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虽然胆子大,但也不会莽撞,是真的有把握才会去做。
高德瀚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安抚,但这是高济才的选择,而且还有王府亲兵在,他不能说什么丧气话,只能道:“小心点。”
高昆勇终于反应过来儿子貌似要做危险的事,道:“济才,你可别做傻事,实在不行就和王爷推了这个差事,我们家又不用”
“你给我滚出去!”
高德瀚直接发火,拿起手边的茶盏砸向高昆勇。
高昆勇连忙躲开,看到落在自己脚边的碎片,瞪大眼睛:“阿爷,您真砸”
话音未落,又一个茶盏扔过来。
高昆勇终于确定高德瀚是认真的,已经没心思劝儿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出去,他可不想当活靶子。
高昆智看着兄长利索的逃跑姿势,无奈地叹口气,连他都知道在王府亲兵面前不能乱说话,兄长怎么就意识不到呢。
高德瀚放下手中将要扔出去的水果,冷哼一声:“逆子!”
随后看向亲兵们,含笑道:“几位辛苦了。”
亲兵什长道:“高翁客气,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高德瀚看向高昆智:“二郎,你先带几位亲兵下去休息。”
什长没有拒绝,这里是高府,他们不用担心高济才的安全,人家爷孙总要说些私密话。
等亲兵离开,高德瀚道:“你什么时候上山?”
高济才道:“越早越好,孙儿打算明日一早便出发。”
“有何计划?”
高济才道:“孙儿对山里不了解,已经和赵家说好,他们会派人引路,孙儿打算找部落出来狩猎的青壮,比起思想顽固的部落老人,那些青壮更容易说服。”
见高济才已经有了完整计划,高德瀚点点头,道:“当初朝廷要求出兵剿灭陵越人,陵州各郡皆参与了,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但那些老陵越人肯定没忘记,部落里的青壮恐怕也没少听他们说起那段往事。”
“他们哪怕急切地想要粮食,对我们依旧存有警惕之心,你想说服陵越人下山,最好使用攻心之计。”
高济才拱手:“谢阿翁教诲,孙儿谨记。”
高德瀚能说得也就这么多,道:“好好保护自己,莫要逞强。”
“嗯。”
次日一早,赵家派来的向导等在高府门口,等高济才和家人告别,他便带着向导和十名亲兵离开了高平城,直奔山里。
高平城外的这片大山很大,绵延千里,连接着陵州的几个郡县,陵越人能在山里藏这么久,就是因为这山足够大,将近百万人藏在里面,愣是藏得悄无声息。
根据山中的地形,陵越百姓给这座山起名为多峰山。
一群人走进多峰山后,带路的赵勇说道:“山中多瘴气,但只要掩住口鼻,不在山中久待就没事。”
他说完,几个人便取出一块布遮住口鼻,他们穿的衣服全方位护着身体,不让一点肌肤裸露在外。
这都是多次进出多峰山的百姓总结出来的经验,虽然还是不能像陵越人那般长期待在山中,但坚持几日没有问题。
掩住口鼻后,赵勇继续带路,带着他们走进多峰山深处。
陵越人都在山里面,他们不会在山的外围活动。
高济才道:“你可知他们会在什么地方狩猎?”
他不可能直接进部落,那和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赵勇摇头:“我们每次来都只和他们交易,并不知晓他们的狩猎地点,不过我们可以守在他们寨子外面,只是不知道会等多久。”
高济才沉吟道:“那就分头行动,每个人盯一个寨子,只要跟踪到他们的狩猎地点,就回来禀报。”
亲兵什长率先反对:“高大人,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
高济才道:“那就留下两人保护我,其他人去盯着若不分开,我们只盯着一个寨子,或许盯一天也不会有结果。”
什长没再坚持,点了个亲兵和他一起留下保护高济才,剩下的其他人被赵勇带走,他们会跟着赵勇去其他寨子。
高济才也没闲着,他带着两个亲兵同样在盯着一个寨子。
选了个高处藏身,高济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寨子,里面的房屋错综复杂,分布得很乱。
寨子门口有几个陵越人守着,他们正靠着寨子门口说话,并未太注意寨子外面的情况,似乎确信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对部落不利。
高济才清楚他们懒散的原因,如今每个部落都在筹备过冬粮食,根本无暇发动战争。
陵越人部落之间的战争,一般发生在走投无路之时,或者某个部落发展壮大,有信心吞并周围的小部落。
大多数时候都是部落勇士之间的小打小闹,部落之间根本打不起来。
观察了一会儿寨子,高济才便揉揉发酸的眼睛,靠在树上,等着寨子里的青壮出去狩猎。
但等了半个时辰都没动静,高济才觉得他可能等不到了,狩猎队一般会一大早出去狩猎,这会儿还没动静,估计是今日没有狩猎的计划。
又等了一刻钟,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高济才放弃了,带着两个亲兵悄悄远离寨子,刚走出去几步就看到一个亲卫快步走过来:“高大人,有陵越人出去狩猎了。”
高济才大喜:“快带我去!”
一行人加快步伐,他们小心翼翼避开周边的草丛,免得发出动静。
走了几里路后,高济才便看到几个亲兵正聚在一起。
看到高济才过来,赵勇道:“高大人,那支狩猎队已经进了前面的密林。”
得知有狩猎队出现后,赵勇一边让人去通知高济才,一边把之前分出去的亲兵聚集起来,如今正好都过来了。
高济才见亲兵都在,吩咐道:“周什长,你带着亲兵进密林,把那些陵越人全部抓起来,别伤到他们,只要拿下他们的武器,别让他们大喊引来其他人就行。”
陵越人桀骜不驯,只崇拜强者,一上来就怀柔他们根本不会听,得先把他们打趴下。
“诺。”
周什长立刻带着亲兵走进密林。
高济才看着他们消失,开始思考一会儿该如何攻心。
半盏茶不到,就有一个亲兵出来禀报:“高大人,人已经抓到了。”
全副武装的亲兵战斗力惊人,一支十五人的狩猎队只一个回合便被打趴下。
高济才走进密林后,便看到用藤条捆在一起的陵越人,他们的武器皆被当垃圾一般扔在一旁。
陵越人的武器也是铁刀,只是远不如亲兵的兵器锋刃,不过几下对击就让他们的武器出现细小缺口。
十几个陵越人惊恐地看着几人,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山的,目光落在亲兵的盔甲上,心里愈发恐惧,生怕外面的朝廷又打算围剿他们。
高济才问道:“谁是狩猎队长?”
一个年过三旬的黑脸汉子开口道:“我是,你们想做什么?”
高济才围着他转了一圈,道:“本郎君见书中写你们陵越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怯懦之辈,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无情牺牲族中老人,心中好奇,便来看看你们是否真是这样的人。”
听到前半句话,他们怒目而视,下意识就要否认,但听到最后,每个人都低下头,脸色变得很难看。
看到这些人的表情,高济才目光闪烁,啧啧道:“看来是确有其事,这么说来,你们能长得这么人高马大,都是靠吃人肉喝人血?”
黑脸汉子怒声道:“你别胡说,我们是人,不是野兽,怎么可能吃人?”
“让族中老人牺牲,节省粮食给你们,和吃人有什么区别?”
黑脸汉子一噎,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如果可以他当然不希望部落每次都靠牺牲老人度过冬天,可粮食就是凑不够,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黑脸悲愤道:“你们这些外人懂什么,你们衣食无忧,怎么懂我们饿肚子的痛苦。”
高济才冷哼:“你们陵越人目光短浅,躲在山里不出去,还怪我们不懂你们,山下多的是粮食,你们随便做点什么活计都能养活自己,你们自己不出去怪得了谁。”
“还不是因为你们,你以为我们没想出山,可离开多峰山的陵越人都被你们抓起来了,他们把我们当成奴隶售卖,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
高济才听言一愣:“奴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黑脸汉子讥笑:“你少装模作样,你们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
高济才神色变得凝重,沉声道:“快说,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他已经意识到计划出现了变数。
黑脸汉子沉默不语。
高济才给亲兵使个颜色,亲兵立刻上前拔刀架在黑脸汉子的脖子上:“说!”
旁边的少年郎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忙道:“我们也是听从合昌郡那边搬过来的人说的,这些年总会有族人失踪,合昌郡那边的族人查了很久,才知道是被抓去当奴隶了,但我们不知道他们被卖去哪里。”
高济才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有了奴隶一事,他怎么攻心劝陵越人自愿下山也没用,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外人会善待他们。
赵勇也意识到不对劲,问道:“高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高济才阴着脸:“押着他们,我们出山。”
出师不利,高济才想杀了那些奴隶贩子的心都有
谨王府
得知高济才已经回来,云煦泽擡头看了看天色,这么早就回来了,恐怕出了什么意外。
高济才见到云煦泽后,第一时间请罪:“下官辜负王爷的信任,请王爷降罪。”
云煦泽问道:“出了何事?”
高济才便把之前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云煦泽面色一沉:“有人在刻意抓陵越人当奴隶?”
从人类有文明开始,奴隶就一直存在,在这个时代,人口买卖是合法的。
但人口买卖合法,并不代表可以强迫人为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在大康,只有百姓自愿为奴才能签订卖身契,而任何强迫为奴的行为都可以上报官府,大康律对强迫人为奴的罪行判得很重,一般没人会以身犯法。
而陵越人显然是个漏洞,因为大康律只保护大康百姓,陵越人不在其中,官府不会为陵越人讨回公道。
但陵越人会因为这件事更加痛恨警惕大康人。
高济才道:“王爷,虽然不知道谁在暗中抓陵越人,但此事已经在陵越人之间传开,我们再想说服他们心甘情愿下山,几乎不可能。”
这就很让人糟心,他们准备了这么久,却被一个意外破坏。
云煦泽看他:“济才还有何办法?”
他看高济才不像是会放弃的样子。
高济才道:“只能另辟蹊径,我们不能指望陵越人自愿下山,可以派人进山抓陵越人,强行把他们抓下山,让他们去盐场制盐,除了不能自由活动外,一切和高平百姓待遇相同。”
云煦泽知道高济才是想温水煮青蛙,只是:“强行抓人,我们岂不是和那些人一样?”
高济才苦笑:“可除了这个办法,下官也想不到好办法。”
云煦泽沉吟:“偷偷抓人不可取,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抓人。”
高济才愣了:“王爷的意思是?”
云煦泽道:“本王打算让人带兵进山,劝陵越人归顺本王,他们如果不同意那就打!”
“你不是说陵越人只信服强者吗?本王就让他们看看王府亲兵的威力。”
高济才实在没想到,他想了许久的怀柔计划,到最后还是要动用武力。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高济才也没办法。
云煦泽扬声道:“小福子,去将晟阳三人请来,对了,还有窦郡丞。”
攻打陵越人不是小事,云煦泽不可能私自决定,郡衙那边的意见也很重要。
高济才见此便知道云煦泽下定决心,没阻止出兵,只是道:“王爷,可要调查那些暗中抓陵越人的人?”
云煦泽道:“本王会处理此事。”
高平之外的事不归他管,即便知道了幕后之人,朝廷也不可能为陵越人讨公道,但云煦泽会人私下去查,他需要知道对方为什么针对陵越人。
谨王府议政殿
除了蒋晟阳等人,云煦泽还让小福子找来了朱隆和关景彰。
窦林鑫第一次参与王府议事,他心知云煦泽召他来必然有大事,等众人到齐后,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煦泽看了眼高济才,示意他开口解释。
高济才道:“窦大人,下官刚从多峰山下来,王爷一直有心收服陵越人,这次本想趁着陵越人缺粮,利诱他们下山,但下官意外得知陵州有人在暗中抓陵越人为奴,陵越人因此对我们大康怨恨,我们想要收服陵越人的计划就此失败。”
听到有关陵越人,窦林鑫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道:“陵越人本就抵触我们,如今又多了奴隶一事,想要用温和手段收服他们根本不可能。”
云煦泽沉声道:“所以本王打算对陵越人用兵。”
听到这话,除了早就得到消息的高济才,其他人都愣了。
窦林鑫道:“对陵越人用兵?王爷,此事是不是再商议一番?”
云煦泽看他:“窦郡丞觉得不妥?”
窦林鑫道:“那些陵越人滑不溜秋,我们每次派兵围剿他们,他们就四处躲起来,因为山中瘴气存在,大军根本不能在山中久待。”
“因此每次清剿陵越人,只是浪费钱粮,起不到一点用。”
云煦泽道:“本王知道陵越人的狡猾,此次进山最大的目的是威慑和抓人,并非清剿。”
陵越人可是重要的人口资源,云煦泽当然不会把他们清剿完。
“威慑?”
云煦泽点头:“不错,此次进山不要理会那些小部落,直奔坚石部落,只要把坚石部落打残打垮就算成功。”
坚石部落是高平陵越人中最大的一个部落,部落中有几千人,青壮大概占到一半,战斗力很强,其他部落根本不敢招惹他们。
赵家和高平的陵越人做了多年的生意,早就摸清了那些部落的情况,云煦泽了解过各个部落后,决定把目标放在坚石部落上。
既然要打,就打最强的。
说完,云煦泽看向关景彰:“新兵可能战斗?”
公开募兵的效果很好,关景彰不仅在短时间内就募齐了两千新兵,而且都是身强体壮之人,稍加训练就能上战场。
关景彰起身道:“回王爷,三千亲兵可为王爷扫清一切障碍!”
云煦泽又问:“亲兵的兵甲可齐全?”
有云煦泽财大气粗的支持,军器司一直在为亲兵生产兵甲。
关景彰道:“三千亲兵全部着甲,皆备上新刀。”
因为灌钢法锻造的刀比之前的刀坚韧,云煦泽便让亲兵统一换新刀。
如今仅在武器当面,就连洛京的北军都无法和云煦泽的亲兵营相比。
云煦泽笑了:“很好!”
他看向其他人:“诸位不说话,可是对本王此次出兵没有信心?”
蒋晟阳开口道:“王爷,下官只是觉得太突然了,出兵乃是大事,总要细细谋划一番。”
他们被叫过来,还没说几句话,云煦泽就拍板决定了出兵的事,有些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云煦泽问他:“晟阳可懂兵法?”
蒋晟阳摇头:“下官并未研读过兵法。”
“本王也不懂,我们一群不懂兵法的人即便商量再长时间,又能商量出什么?”
蒋晟阳看向关景彰和朱隆两人,道:“下官虽然不懂,但朱都尉和关校尉懂,我们可以听听他们的看法。”
云煦泽便问朱隆:“朱都尉有何想法?”
朱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道:“陵越人,不过乌合之众,只要兵贵神速,三千亲兵足以灭掉坚石部落。”
蒋晟阳:“”
好家伙,这话太狂了。
朱隆觉得根本不用商量什么战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直接莽过去就行。
云煦泽忍不住笑了,他第一次觉得冷脸的朱隆挺可爱的。
“大家也听到了,朱都尉觉得不需要商量什么,只要在陵越人反应过来之前赶到坚石部落即可。”
其他人对视一眼,心知云煦泽心意已定,便道:“谨遵王爷命令。”
云煦泽满意地点点头,他要动用的是亲兵,只要他下定主意,蒋晟阳等人根本阻止不了。
如果要是动用郡兵,窦林鑫还能拦一拦。
云煦泽道:“本王不懂兵,出兵的一切事宜都交给景彰,你需要什么尽管和晟阳说,他会给你安排。”
关景彰心中有些激动,他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兵,总算有用武之地了,扬声应下:“诺。”
云煦泽又看向朱隆:“朱隆,在景彰带兵进山后,你便带着郡兵去盐场,只要景彰带着俘虏下山,你便协助杨文骞在盐场安排好俘虏。”
蒋晟阳道:“王爷,坚石部落是大部落,盐场恐怕安排不了那么多人。”
云煦泽道:“杨文骞会办好这件事。”
就为了安排陵越人,云煦泽一直压制着盐场发展,靠着这么大的一片海,盐场如果全力发展,足以安排好陵越人俘虏。
见能安排好俘虏,蒋晟阳没再说什么,以王府如今的财力,哪怕云煦泽折腾失败了,也无伤大雅,就当积累失败经验了。
云煦泽扫视一圈,见没有人再有话说,他道:“如果无事就下去准备吧,尽快出兵。”
“诺。”
高平城的百姓敏感察觉到气氛不对,那些住在高平的外郡人也意识到不对劲。
程允晨看着街上巡逻的郡兵,凝眉道:“郡兵变多了。”
旁人附和:“没错,而且巡逻的次数也变长了,而且执法严厉很多,方才有两个人拌嘴,只是推了彼此两下,就被郡兵抓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要有大事发生?该不会是谨王府出什么事了吧?”
他们来了高平一段时间,早就知道如今高平做主的是谨王,而且高平都尉还是以前的王府亲兵统领,能让郡兵如此变化的只能是谨王。
程允晨摇摇头:“谨王府出事就不会这么平静了,我猜测是王府要有大动作。”
可是能有什么大动作呢?
不论是高平百姓还是外郡人,都对这些变化很好奇。
但他们没有好奇太长时间,因为仅仅一天后,高平城百姓便看到王府亲兵全都着甲,腰间挎着长刀,迈着整齐的步伐在校尉关景彰的带领下出城了,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多峰山。
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谨王的目的。
谨王要对陵越人出兵!
这一想法出现在所有人心中。
“太激进了,谨王来了高平不过短短数月,他就自信能解决之前几十年都解决不了的陵越人?”
有些人并不看好谨王的动作。
“我觉得不一定,你们也看到了刚才那些亲兵,全都穿着劄甲,陵越人只是一群蛮人,手里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根本打不过王府亲兵。”
也有人看好谨王。
但这种说法很快就被怼了:“你是不是陵州人?陵越人一直存在是因为朝廷打不过他们吗?分明是他们太能藏,朝廷大军进了山根本找不到他们,谨王亲兵兵甲再好,找不到人有什么用?”
“那群陵越人就跟老鼠一样,听到风声就四散而逃,想抓都抓不到。”
程允晨听着众人的讨论声,看着已经完全消失的大军,面上若有所思,以他对谨王的了解,对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但想要剿灭陵越人确实不容易。
莫非谨王有了剿灭陵越人的办法?或者谨王的目的根本不是剿灭陵越人?
程允晨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程六郎!”
程允晨正想着事,听到有人喊他,扭头看去就见周北驰站在他身后。
程允晨脸上露出笑容:“周五郎,你不是在王庄吗?”
因为得知周北驰见过谨王,程允晨便寻了个机会和他结交,两人也算是可以说上话的朋友。
周北驰走到程允晨身边坐下,道:“昨晚王庄多了一群郡兵护卫,我觉得有事要发生,今日便进城看看,正好看到王府大军出城。”
程允晨问他:“你觉得谨王打算做什么?”
周北驰没有回答,只是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发现盐场也多了很多郡兵,而且是朱都尉亲自带兵,另外,盐场正在挖新的盐池,所有人都在挖,看那样子是打算把那片海边都挖成盐池。”
程允晨听言,若有所思道:“说起盐场,我想起来一件事,听说谨王命人在盐场修了上千间公舍,每个房间可以住六个人,但制盐的百姓都是附近的人,他们干完活就回家,很少在盐场住。”
那些公舍是为什么人修建的?
程允晨和周北驰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什么。
程允晨想想又觉得不对劲:“王爷若是需要陵越人帮他做事,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盐场再大能需要多少人?”
周北驰想到那个威严沉稳的少年王爷,道:“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只能如此解释了。
程允晨看着街上的百姓,感叹道:“了解得谨王越多,我越觉得谨王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别的藩王就藩,想要在封地站稳脚跟,总要和地方家族妥协,让出一部分利益,今后行事也会受地方家族钳制。
但谨王不一样,他没动高平的任何利益,自己创造更大的利益,成功拉拢住高平家族,进而掌控高平。
周北驰点头表示认同:“谨王确实不同寻常。”
关景彰带兵进山,三千亲兵早在进山前就遮住口鼻,还是由赵勇带路。
他们只带了两天的干粮,所有人目标明确,进山后没有停留直奔坚石部落。
赵勇道:“关校尉,坚石部落在一处山峰上,那个地方易守难攻,他们寨子外还设了两道关卡,如果让关卡的人有机会出声提醒,坚石部落可能会直接逃走。”
陵越人一般不会和朝廷打,哪怕他们地理位置好,他们也不会打,地理位置好也是方便他们逃跑躲起来。
关景彰道:“你只管带路,本官会处理好关卡的陵越人。”
赵勇含笑:“王府亲兵乃是精锐,解决陵越人易如反掌不过,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地进山,哪怕是急行军,恐怕坚石部落也能很快得到消息,小人就怕他们提前跑了。”
关景彰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亲兵,吩咐道:“你挑选五十人提前去坚石部落,先把那两道关卡解决,在本官到来之前守住关卡,别让大军到来的消息传到坚石部落。”
“诺。”
坚石部落位于山峰上易守难攻,这对他们来说既是保护也是钳制,因为一旦外人控制住关卡,坚石部落就成了聋子。
大军行军速度慢,关景彰就先派五十人去,只要拿下关卡,外面的消息传不进去,山顶上的坚石部落就成了瓮中之鼈,等大军一到断了他们退路,坚石部落一个都跑不了。
赵勇身为领路人,自然要跟着先锋小队一起去,队伍里的领路人不只他一个,不用担心他走后没人带路。
关景彰等他们走后。看向一旁的祝云凌,道:“二郎,一会儿打起来刀剑无眼,你小心点。”
祝云凌已经在新兵营训练两个月,和之前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变得更加坚毅,目光明亮,听到关景彰的话,应声道:“校尉放心,卑职会听从指挥,不会胡乱行动。”
祝云凌虽然对打仗很感兴趣,但他很清楚当兵最重要的是听令,而且他还是谨王的表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呢,他不想给谨王丢面子。
关景彰点点头。
这段时间一直是关景彰亲自带祝云凌,哪怕是之前募兵,他也让祝云凌跟着,拿他当心腹培养,两人都是第一次经历战场,但关景彰年长,更沉稳些,临近战场便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先锋小队离开后,对大军并没有影响,他们还是继续急行军山林,在进入多峰山内围后,树林开始变密,但因为是冬天,并没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只有大军摆在地上发出的咯吱声。
没一会儿,斥候来报:“禀校尉,前面有陵越人的狩猎小队。”
关景彰询问:“多少人?”
“有二十人。”
多峰山内围便是陵越人各部落的寨子所在,他们这些人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杀不杀这群人没有影响。
想到云煦泽最终的目的是收服陵越人,关景彰道:“继续前进,不用理会他们。”
二十人的狩猎小队见到大军根本不敢上前,关景彰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本来出来找吃的的狩猎队看到黑压压的大军出现,吓得连忙躲在树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大军离开,他们才敢冒头。
“快回部落,朝廷又来攻打我们了,我们得快藏起来。”
陵越人反应很快,一行人根本没有多说话,直接往寨子里跑。
与此同时,因为大军没有遮掩踪迹,越来越多的陵越人发现大军的存在,然后纷纷和自己的部落示警。
所有得到消息的陵越人都做出相同的选择——跑,只带走粮食,其他的所有都不要,反正大康人也看不上他们那些东西。
只是在躲藏的过程中,渐渐有人发现不对劲。
“大康人不是来攻打我们的吗?为何那么多寨子也没见他们攻打?”
“还有,我们部落有支狩猎队和他们撞上,大康人就跟眼瞎了一样,根本没理会,脚步都没停一下。”
“不好,他们进军的那个方向是坚石部落,大康人肯定是想攻打坚石部落,才会对我们视而不见。”
“快派人通知坚石部落!”
反应过来的陵越人连忙派人通知坚石部落,虽然他们部落之前并不和谐,但面对外敌时他们会暂时放下成见,要不然也不会在山里躲这么多年
坚石部落外的两道关卡
亲兵军侯一脸冷漠地用陵越人的衣服擦拭刀上的血,道:“出来十个人卸甲,分别看守两个关卡,其他人藏起来,别让坚石部落发现异常。”
“诺。”
亲兵们的动作很迅速,几个人合力把陵越人尸体扔进旁边的草丛里,然后各司其职,把现场恢复成战斗之前的状态。
等了大概一刻钟,他们没等来大军,反而等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这人远远看到关卡就开始大喊:“朝廷大军来了,快呜~”
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藏在两侧的亲兵一同出力,一人捂嘴,一人出刀,当场咽了气。
再次把尸体拖进草丛,同时用脚一扫,用土将地上的血迹遮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此人就跟导火索一般,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报信,半个时辰内,他们已经杀了十几个报信人,有时候还是两个人一起来。
不过来几个人都没用,亲兵凌厉的目光时刻注视着周围的情况,只要有人出现他们就会快速出手解决,那些报信人连关卡都没靠近,更不用说惊动坚石部落了。
等到关景彰终于带着大军赶来,看到的便是被亲兵顺利夺下的关卡,以及草丛里那二十几具尸体。
关景彰很满意:“你们做得很好,此次若能拿下坚石部落,你们便是头功。”
说完,关景彰大手一挥:“把这座山峰围起来,从现在开始,坚石部落的陵越人,一个人都不准放走。”
“诺。”
关景彰命令一下,大军立刻动起来,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把坚石部落逃生的路线彻底堵死。
等所有布置完成,关景彰才带人过了关卡开始上山,刚走到半山腰就被坚石部落的人发现,紧接着坚石部落的寨子们关闭,寨墙上站满了手持长弓的弓箭手。
关景彰站在弓箭的射程外,扬声道:“坚石部落听着,谨王殿下宅心仁厚,得知你们在山中短衣缺食,艰难度日,特下令:只要陵越人愿意下山接受王府管辖,你们今后便是大康子民,得王爷庇护,不必再过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个个都能吃饱饭,有新衣服穿。”
这群陵越人都是没文化的蛮人,和他们咬文嚼字没用,说点实在的他们才能听得懂。
但即便关景彰说得很诱人,陵越人还是不相信他们。
“你们大康人就会骗人,别想骗我们下山,有本事就打过来。”
坚石部落的陵越人怒视他们,拉满手中长弓,只要关景彰等人敢踏进射程内,就会有无数箭矢落下来。
陵越人擅猎,他们的箭术一流,亲兵中虽然也有弓箭手,但训练时日尚短,根本没办法和陵越人相提并论。
关景彰皱眉:“他们根本不相信,看来只能打了。”
一旁的军侯道:“校尉,他们的箭头都是铁制,威力恐怕不小,即便我们穿着劄甲,也挡不了几箭。”
关景彰瞪他:“你想怯战?”
军侯连忙摇头:“属下并无此意,只是亲兵有两千人是才招募的新兵,若是第一波冲锋就失利,恐怕会影响士气。”
他们从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拿下坚石部落,只是损失多少的问题。
关景彰是亲兵统领,对自己手下的兵自然宝贝得很,能减少损失当然更好,但现在坚石部落冥顽不灵,他们只能强攻。
不过怎么强攻倒是可以好好想想。
关景彰叫来赵勇,问道:“你可知其他进入寨子的办法?”
赵勇常年和陵越人做生意,这么多年下来,对高平的陵越人部落非常熟悉。
赵勇想了一会儿,道:“确实有别的办法进寨子,但那个地方是坚石部落给自己准备的退路,他们必然会派人把守,那地方很窄,大军进不去,一个个进只会被陵越人堵死。”
“除此之外,就只有后山峭壁,如果从峭壁到山上,就能从后面偷袭坚石部落,但峭壁很危险,一个不慎摔下来,人就没了。”
关景彰立刻道:“带本官去看看。”
别管峭壁有多危险,总要先去看看能不能用。
让其他人继续围着寨子,关景彰和赵勇去后山。
站在峭壁下,关景彰心情很不好,这峭壁确实能爬,但有数丈高,实在太危险了。
而且一个人上去没用,最起码要上去一百人才能起到奇兵的作用,而且还得是全副武装的奇兵。
本来爬峭壁就很难了,还要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爬,简直是玩命。
可为了减少人员伤亡,又不得不玩命。
关景彰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道:“让军中问问,谁有信心当这支奇兵,只要肯尝试,每个人赏银五十两,若是能成功,本官会亲自在王爷面前为他们请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希望能有人自愿执行这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