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虽然临时决定举办诗会,但云煦泽没忘了蒋晟阳的亲事,这可是他一手促成的亲事。
次日一早,云煦泽便带着蒋晟阳一同去了赵府。
赵家家主赵炳得知消息后,连忙出府迎接。
连窦林鑫都知道了蒋晟阳要和赵家结亲的事,赵炳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事实上赵三娘子在从雷鸣寺回府后,便告诉了赵炳。
那一瞬间,赵炳有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自从刺杀案发生后,高平各家族的心思已经从保住自己利益变成结交讨好谨王。
一直以来,只有三大家族中的李家和王府关系最亲近,高家和窦家则是不远不近,而小家族连和谨王接触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王府长史要和赵家结亲,只要经营好这门姻亲关系,赵家便不必再担心某日不小心得罪王府。
赵炳这几日一直在等消息,生怕蒋晟阳反悔,直到今日云煦泽亲自前来,赵炳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进入赵府正堂,小福子等人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桌上,云煦泽道:“听闻赵三娘子端庄贤淑,才情横溢,本王有意替晟阳求娶赵三娘子,还望赵公应允。”
赵炳坐在云煦泽对面,听到“赵公”的称呼,心里颤了颤,下意识就想让云煦泽换个称呼,幸好记得现在最重要的是亲事,才没有说出口。
等云煦泽说完,赵炳道:“蒋长史相貌堂堂,才学出众,能和蒋长史结亲是小女的福气。”
按理说,男方来提亲,女方这边不管满不满意,都要推辞一下,免得让人觉得自己心急嫁女儿。
但赵炳根本不敢让此事有一点意外,所以他直接省了推辞的步骤,答应了这门亲事。
而云煦泽也乐得轻松,笑道:“赵公深明大义,相信他们二人会成为一对佳偶。”
赵炳道:“王爷愿意亲自牵线是赵家之幸。”
云煦泽看了眼蒋晟阳,问道:“晟阳,你打算将婚期定在何处?”
这么问其实不符合规矩,但蒋晟阳和赵炳没意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蒋晟阳道:“王爷,下官已经给洛京去信,下官想等把阿娘接来再举行昏礼。”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不可能在成亲的时候让母亲缺席。
云煦泽点头:“理应如此。”
有父母亲人参加的才叫成亲,要不然岂不成私相授受了。
赵炳也道:“小女才及笄不久,在下还想多留小女一些日子。”
云煦泽沉吟道:“既然老夫人要来高平,那届时便由老夫人和赵公决定婚期,本王便不越俎代庖了。”
听到这话,蒋晟阳和赵炳一同起身:“劳王爷费心了。”
云煦泽含笑道:“不必多礼。对了,在十二月初十,高平会举办诗会,届时章翁会进行点评,高平的才俊和女郎都可以参加,赵三娘子不妨也去看看。”
虽然这场诗会有相亲的性质,但并不代表去了就得相亲,去看看热闹也一样,正好让蒋晟阳和赵三娘子再相处相处。
赵炳早就得了诗会的消息,道:“高平难得有此盛事,在下正想让家中子弟去看看呢。”
蒋晟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如赵炳消息灵通,并未听到诗会的消息。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云煦泽才带着蒋晟阳离开。
等回到马车,蒋晟阳才问道:“王爷,您要举办诗会?”
云煦泽点头:“高平地处偏僻,比不得洛京热闹,别说诗会了,连中秋和上元这种佳节宴会都没有,未免太冷清了些,便想着举办诗会热闹热闹。”
蒋晟阳皱眉:“有章翁坐镇,届时来的人恐怕并非全是高平人。”
云煦泽摆手:“无妨,不管来的是谁,只要在高平的地盘上,就得听本王的,相信不会有不开眼的人敢闹事。”
蒋晟阳想说自己不是担心有人闹事,可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便道:“王爷有数便好。”
他是王府长史,有劝谏之责,但总不能云煦泽还没做就急忙劝谏。
而且章翁入仕多年,他都没反对,说明王爷并无别的心思。
回王府的这一路,就在蒋晟阳胡思乱想中过去。
云煦泽只当没发现蒋晟阳的异样,他是真的想挖其他郡的才俊,但也是真的没有其它想法。
但蒋晟阳不一定会相信,云煦泽便没有和他细说。
回到王府,蒋晟阳回公房继续处理公务,云煦泽则找来关景彰。
因为亲兵达到了一千人,关景彰接任亲兵统领后,就被云煦泽任命为亲兵司马。
关景彰走进议政殿,行礼道:“属下拜见王爷。”
云煦泽问道:“新兵训练得如何?”
关景彰道:“有军器司供给的兵甲,新兵已经有一战之力。”
云煦泽颔首:“按照大康律,本王麾下可有三千亲兵,如今才一千人,你接下来先不要管新兵训练,去郡衙讨要往年百姓的服役情况,从中选出两千人将亲兵缺额补足。”
没人会不想要自己手下的兵多,关景彰听到云煦泽想要扩兵,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诺。”
云煦泽又想到祝云凌,问道:“祝云凌在新兵营表现得怎么样?”
关景彰早就知道祝云凌是云煦泽的表兄,道:“祝二郎虽然不如其他亲兵勇猛,但他不怕吃苦,每日的训练都坚持完成,已经融入新兵营。”
云煦泽见祝云凌真坚持下来,便道:“他以前没当过兵,你平日里多照看着他些。如果他有违背规矩的时候,尽管处罚,莫要因为本王公私不分。”
“诺。”
“本王的亲兵必须是勇猛坚毅之人,宁缺毋滥,若是在郡衙记载上找不到足够的人,你们便去下面县城招兵。”
“诺。”
关景彰听得很认真,上次募兵是朱隆负责,他只是从旁协助,如今由他负责,他自是不想出岔子。
人嘛,最怕被比较,尤其是和前任比较。
关景彰可不想募兵出什么差错,让谨王想到朱隆的好,进而看自己不顺眼。
云煦泽自是不知关景彰那么多心思,他素来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不知兵事便大胆放权,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即可。
吩咐完关景彰,云煦泽便让他退下,有过一次募兵经验,云煦泽相信他不会出什么乱子
窦林鑫虽然失望没和王府成功结亲,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只要让两个女儿在诗会的时候好好表现,还是有机会的。
因此,窦林鑫一边安排人在高平各地宣传谨王要举办诗会的事,另一边让府中女夫子好好教教两个女儿作诗。
虽有些临阵磨枪,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有窦林鑫这个郡丞卖力宣传,仅仅一日功夫,谨王要举办诗会的事便传遍了高平。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传闻章丰钊会是诗会的主要点评人,这个消息就像火药一般,把只是在高平流传的消息炸到周边郡县,紧接着蔓延到整个陵州。
陵州临海,这里除了两个盐场比较出名,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上次被人注意,还是琼浆玉液被定为御酒的时候。
陵州因为偏僻,这里的家族大多也都是地头蛇,在朝中没什么势力,甚至在章丰钊出现前,陵州各大家族就没出过有分量的重臣。
所以可想而知,章丰钊的出现对陵州有多重要,他就是陵州的荣耀。
陵州百姓都对章丰钊有与有荣焉的感情,当初章丰钊致仕回合昌郡荣养,全城的百姓自发地迎接,这可和高平郡当初迎接云煦泽不一样。
也因为章丰钊独特的地位,陵州有才之士无一不想见章丰钊一面,只可惜章丰钊回了合昌郡后便闭门谢客,哪怕他们是家族子弟,也不可能强行见到章丰钊。
而如今,机会来了。
一时间,几乎所有仰慕章丰钊的陵州才俊皆动了参加诗会的心思。
听说男女都可参加诗会,一些心思活跃的家族便不止派男子参加,家中未出阁的小娘子,同样也被允许参加。
虽然云煦泽没明说诗会允许女子参加的目的,但明眼人一眼便看出来,如此多的男女一起参加诗会,还都是家族子弟,目的不可能这么单纯。
也正是如此,很少有人会去想谨王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云煦泽尚不知章丰钊的吸引力有那么大,他正带人在庄子旁的田地边观察甘蔗的长势。
如今距离种植甘蔗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当初他交给蒋晟阳一些方法增加土壤肥力,他今日来便是查看效果。
云煦泽没种过甘蔗,自是不懂甘蔗生长的好坏,但他不懂有人懂。
庄子上的佃户皆是种庄稼的老手,他们种了多年甘蔗,没人比他们更懂甘蔗长得好不好。
云煦泽看着面前成片的甘蔗,问道:“这些甘蔗比起其他地里的甘蔗,可有不同?”
旁边的几个佃户纷纷开口道:“王爷,这里的甘蔗确实不一样,不仅发芽快,而且长得很快,以往高平的甘蔗最少要八个月才能成熟,但王爷地里的甘蔗大概七个月就能熟,而且这里的甘蔗长得很好,如果制成蔗糖,应该会更甜一些。”
“不愧是王爷的地,和寻常人的地就是不一样,小人还是第一次见高平的甘蔗长得这么好。”
“此地怕是侥幸沾染了王爷的福气,才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佃户们啧啧称奇,这里的甘蔗都是他们一点点种下去,明明都是一样的甘蔗种子,但生长情况却大大不同,他们都觉得和王气有关。
云煦泽听到他们离谱的猜测,无奈地笑了笑:“莫要胡说,此地甘蔗长得好,只是因为施加了特殊的肥料。”
佃户好奇:“王爷说的肥料是什么东西?”
他们从未听说过。
“就是能让庄稼长得更好的东西。”
佃户恍然:“王爷说的是粪便吧。”
“不愧是王爷,粪便也能起个雅致的名字。”
“那当然,王爷何等尊贵,岂能和我们一样粗鄙。”
云煦泽无视几人的彩虹屁,耐心解释道:“粪便也是肥料,但有助于庄稼生长的肥料并非只有粪便,这里的甘蔗能长得这么好,就是因为施加了其他肥料,比如动物骨头和豆渣。”
和佃户们说完,云煦泽又看了眼甘蔗便转身离开。
小福子问道:“王爷,您不如庄子里看看吗?”
有水泥加快建造速度,不论是佃户的住处,还是云煦泽的庄子,都已经建好了。
云煦泽瞥了眼旁边的庄子,淡淡道:“以后再看也不迟,先回王府,让晟阳和济才等人来见本王。”
谨王府议政殿
云煦泽坐在主位上,下面分别坐着蒋晟阳,祝云平,高济才和李浩成四人。
他们便是云煦泽如今最器重的四人,云煦泽有什么事一般都会和他们商议。
等四人见礼入座后,云煦泽道:“晟阳,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本王让你派人将一些动物骨渣和豆渣撒入地里,实验是否有助于庄稼生长?”
蒋晟阳当然记得,略微期待道:“莫非已经有了成效?”
云煦泽笑道:“不错,本王刚从庄子上回来,那里的甘蔗长得极好,且有可能缩短甘蔗成熟的时间,说明当初的办法有效,本王有意在整个高平推行,你们意下如何?”
其他几人虽然不知详情,但通过方才的只言片语便了解了大概,李浩成出声道:“王爷说动物骨渣和豆渣有助于庄稼生长,能在高平推行自然是好事,只是这两样东西对于百姓来说,恐怕并不容易得到。”
高平的地再少,能养活这么多百姓,总面积也不是小数,需要的动物骨渣和豆渣同样不是小数。
高济才道:“除此之外,百姓愿不愿意相信这个办法有用也是个问题,百姓把地看得比什么都重,哪怕我们想要推行这个办法,也得要百姓自愿才行。”
云煦泽颔首:“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想要让百姓接受这个办法并不容易,但如今地里的甘蔗已经收获,百姓们马上就要播种,甘蔗又是一年一熟,若是不尽快推行这个办法,就要耽误一年时间。”
祝云平看出云煦泽想要尽快推行这个新方法,想了想道:“百姓们无非是担心一年白忙碌,如果王府愿意出面担保,不论出现什么差错,都由王府赔偿百姓的损失,百姓们应该就不会抵触了。”
云煦泽笑了:“表兄这个办法可行。”
李浩成道:“那需要的动物骨渣和豆渣如何解决?”
依靠百姓自己肯定是凑不够的。
云煦泽大手一挥,大气道:“这一年高平百姓需要的新肥料全由王府提供,在高平五县各开一家肥料店,专门提供这种肥料,只要百姓体验到新肥料的好处,自然会主动购买。”
听到这话,四人纷纷起身,恭维道:“王爷仁慈!”
这分明是利民的好事,但为了成功推行,云煦泽还得自掏腰包,称赞一句仁慈都算轻的。
云煦泽半开玩笑道:“什么仁慈不仁慈的,只要新办法推广开,到时候赚钱的还是本王的肥料店,本王不过是提前投资罢了。”
四人配合地笑笑,没有说什么。
云煦泽撇撇嘴,没再继续开玩笑,看向祝云平道:“施肥是有度的,若是过度施肥不仅不会促进庄稼生长,还会对土地有害,此事便交给表兄负责,一个月内,要让高平所有的土地都施加新肥。”
祝云平拱手:“下官领命。”
云煦泽又看向高济才,道:“济才,山里的陵越人现在是何情况?”
收服陵越人的计划是高济才提出的,虽然得章丰钊提醒后,云煦泽知道这个计划有很大的漏洞,但云煦泽没有终止计划的打算。
高济才道:“赵家人半个月前才和陵越人做过生意,他们希望赵家卖给他们更多的粮食,不出意料的话,陵越人已经开始缺粮了,可要让赵家断了和他们的交易?”
云煦泽摇头:“不必,赵家运去的粮食再多,也救不了所有的陵越人,只要有一部分陵越人受不了诱惑下山,我们的计划便能成功。”
断粮会引起陵越人的怨言,更会加重他们对外人的怨恨,现在有兵不血刃拿下陵越人的方法,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和他们结怨。
高济才道:“下官前几日见过杨大人,盐场接下来会增加盐池的数量,届时可以安排几百名陵越人,相信足以应付第一批下山的陵越人。”
云煦泽颔首:“只要第一步能成功,后面就不是问题,我们慢慢来便是,不必着急。”
想要用柔和手段收服陵越人,就要有耐心,只有让山里的陵越人看到下山的陵越人过得有多好,他们才会产生动摇,继而放松对外人的警惕。
云煦泽虽然眼馋山里的资源,但也知道心里吃不了热豆腐,再加上有个更重要的南夷岛还没解决,他是真的不着急。
高济才虽然年纪小,但同样沉得住气,要不然就不会等云煦泽来到高平后才提出这个计划。
“下官会时刻注意陵越人的情况,只要时机成熟,下官便去说服一些陵越人下山。”
云煦泽皱眉:“济才要亲自去?”
高济才道:“下官这些年来一直在研究陵越人,在高平恐怕不会有人比下官更了解他们,那些人野蛮粗鄙,不了解他们的人去利诱他们,万一说错话恐怕不仅没有效果,还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但下官有把握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说服陵越人下山。”
云煦泽看看高济才,叹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万事都有例外,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本王如何安心?”
高济才淡然道:“陵越人困扰高平百姓数十年,想要解决他们总要冒险,计划是下官提出的,这险自然应该有下官去冒。”
更何况,若非有云煦泽,他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
云煦泽还是没有答应:“此事不急,你先回去和高翁好好商量。”
高家如今青黄不接,只有高济才比较成器,若是折了高济才,高德瀚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云煦泽觉得还没到高济才亲自出马的地步。
话说,谋士是不是都这般胆大?
云煦泽想起那些孤身赴敌营的谋士们,莫名觉得胆大可能是每个谋士的特性。
高济才听到这话,并没有失望,他有信心说服阿翁。
李浩成见高济才这般豁得出去,暗暗感叹高家好运道,没有成才的儿子,却得了一个惊才艳艳的孙子,也不知他们李家的下一代会不会也出一个麒麟儿。
想到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李浩成心里多了一份期待。
揭过这个话题,云煦泽道:“诗会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了,有没有想要参加的?”
此言一出,四人纷纷摇头,异口同声道:“下官才疏学浅。”
云煦泽脸色一黑:“你们可真有默契。”
蒋晟阳道:“王爷,下官等人已经入仕,岂能再和那些人争风头。”
关键是赢了也就罢了,万一输了多丢面子,摆明了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傻子才做。
云煦泽明白他们的心思,道:“罢了,本王不勉强你们,不过到时候你们可以随本王去看看,应该会有不少才俊。”
李浩成道:“有章翁在,王爷应该担心来的人太多该怎么办。”
云煦泽自信道:“本王最不担心这一点。”
新建的凤栖楼就是为了大型宴会准备的,清匠司已经画好图纸,凤栖楼总共有五层,只要建成便是高平城最高的建筑。
考虑到凤栖楼今后会是高平城一大亮点,云煦泽给凤栖楼批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就在郡衙附近,离郡兵的军营也不远,极大地保障凤栖楼的安全。
凤栖楼完全走王府出资,光是给那些住户的拆迁费就是一大笔银子,要不是清匠司可以自产砖瓦和水泥,大大节约了成本,云煦泽真不一定舍得盖这么华丽的建筑。
但为了云煦泽今后的计划,这种文化性的建筑还真必须得建。
蒋晟阳也想到了正要修建的凤栖楼,习惯了精打细算的他忍不住心疼道:“王爷,下官听说凤栖楼会盖五层,需要盖这么高吗?”
不等云煦泽说话,李浩成便道:“需要!这次借诗会的机会吸引众多才俊来到高平,这是展现高平的机会,我们想让外人记住高平,只靠琼浆玉液还不够,专门为举办诗会修建的凤栖楼能让他们感受到重视。”
也能让那些人才感受到谨王对人才的重视。
云煦泽看了眼李浩成,心想李浩成大概猜到了他想要吸引人才的心思。
蒋晟阳闻言不再说话,他只是精打细算,并非没有大局观
商税司选拔小吏的热闹劲儿刚过去,百姓们正忙着卖蔗糖数钱呢,王府要募兵和推行新肥料的消息一传开,百姓们全都炸了。
莫阳县东城城门口
一群百姓围在告示前,听到识字的人把告示的内容念完,已经没心情在意募兵,全都在心慌新肥料的事。
“这新肥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用在地里,万一把地毁了怎么办?”
“我家中就几亩薄田,全家人就指着收成吃饱饭,万一那什么新肥料害得庄稼不长了,我们一家人怎么活下去?”
“王爷为什么会颁布这种命令,是不是有小人进谗言?”
云煦泽在高平的名声极好,这时候也没人把怨气发泄在他头上。
张贴告示的小吏一直没走,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百姓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扬声道:“都安静!”
百姓们正满心不解呢,听到小吏的话瞬间安静下来,等小吏给他们解释。
小吏道:“你们不必担心新肥料把地毁了,这种新肥料已经在王府的田地里实验过,不仅对田地无害,反而对田地有好处,可以加快庄稼生长,王府决定推行新肥料,正是因为它能增加收成。”
听到这话,百姓的神情变得犹豫,他们一方面欣喜新肥料的作用,可一方面又半信半疑,不敢拿自己的地去赌。
“话说得好听,万一用了新肥料后,我们的地里长不出庄稼怎么办?”
这正是百姓们的心声,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点头。
小吏早就得了王府吩咐,很淡定地安抚百姓:“王爷仁慈,知道你们心有顾虑,已经下了命令,凡是有百姓因新肥料受到损失,皆由王府补偿,详细来说,庄稼受损就补偿庄稼,地受损就给你们换块地。”
此言一出,百姓们的情绪瞬间安定下来,有损失就有补偿?这样的话到时可以尝试一下,万一新肥料真的有用,到时候受益的还是他们。
云煦泽的名声便在此刻起了作用,没人会去想王府事后不认账这种可能,在百姓心里,谨王爱民如子,事事为百姓着相,绝不可能出尔反尔。
这时候,才有人认真看那新肥料的解释,道:“告示上说粪便也是肥料的一种,新肥料和粪便一起用效果更好,动物骨渣还好说,但豆渣去哪里弄?”
高平大面积种植甘蔗,粮食都是从其他地方收购,大豆这种东西在其他地方可能常见,但在高平却不多,最起码很多百姓家中都没有大豆。
于是百姓们有了新的烦恼,这新肥料作用是很好,可他们根本找不到豆渣,如此一来新肥料再好又有什么用?
小吏再次开口:“王府知晓百姓能力有限,今年高平所有田地需要的新肥料全由王府提供。高平的各个县城内都有王府开的肥料店,每户百姓都可以凭借官府发的土地凭证去店里免费领取新肥料。”
云煦泽虽然决定免费提供新肥料,但并不代表他想当冤大头,新肥料的供给肯定得按亩数来,而且施肥不能过度,控制肥料数量,也是防止不懂的百姓瞎施肥。
百姓听到小吏的话,安静一瞬,紧接着欢呼起来:“太好了,王爷真是个大善人。”
“王爷能来我们高平真是我们的福气。”
“今天回去我要多给王爷上两柱香。”
不用承担损失,而且还能免费领取新肥料,百姓们彻底没了后顾之忧,纷纷询问肥料店在哪儿,土地凭证怎么得到。
田亩数量关乎着税收,官府那里有详细的记录,每隔数年都会重新丈量一次,数据都是最新的。
百姓只需要报上名字,官府就能很快查到他们家的土地亩数。
土地凭证就是盖了官府印章的条子,其实就是让官府给百姓作证他们没有胡乱谎报亩数。
官府一般是不会做这种麻烦事的,但这命令是王府下的,祝云平为了防止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或者和某些人以权谋私,每个县城都派了小吏监督发放土地凭证,高平郡衙更是由他亲自坐镇
每个城池的四个城门口都有祝云平安排的小吏给百姓解释新肥料的推行一事,村里的百姓也有村长去解释,基本上没引起什么恐慌,百姓们就接受了用新肥料施肥的事。
与此同时,王府募兵一事开始吸引百姓的注意力。
经过上一次募兵,高平百姓都知道王府亲兵的待遇有多好,不仅月俸高,关键每天都有肉食,比起干其他活计,王府亲兵无疑是青壮们最向往的。
很多人早就等着王府募兵的消息,消息一传开,便有很多人到衙门询问详情,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中选。
关景彰本来听从云煦泽吩咐,正在过往服兵役的青壮中选择,但听说百姓们想要当兵的意愿极其强烈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云煦泽的要求是优中选优,比起看纸面资料,还是考察真人更直观。
关景彰只犹豫一下便决定改变募兵方式,改为公开募兵,让高平的青壮自己报名,届时从中选拔出最优秀的两千人。
下定决心后,关景彰直接离开了郡衙,回到王府向云煦泽禀报自己的想法。
云煦泽沉吟道:“就按你说得做,按照商税司的选拔方式,从其他四县各选一千人,高平城两千人,合计六千人,最终由你主持选拔,从六千人中选定两千人。”
大康是征兵制,二十三岁到五十六岁的男子都要服两年兵役,所以大康可以用全员皆兵来形容,战争时只要朝廷下道命令,顷刻间便能聚起百万雄兵。
外敌不敢侵犯大康的原因便在于此。
在这种全民皆兵的前提下,想要选出六千兵丁是很容易的事,若非云煦泽只有三千亲兵的兵额,而且养兵太费钱,就是一万兵也能募到。
关景彰拱手:“诺。”
得了云煦泽允许,关景彰谋划的公开募兵立刻拉开帷幕,消息很快在高平郡传开。
让关景彰意外的是,参与选拔的竟然还有家族子弟,而且还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大康的两年兵役是针对所有人,只有皇室和三公九卿的直系子弟可以例外。
但兵役并非不能避免,只要交钱就可以免除兵役,力役也是如此。
所以以往那些家族子弟都是交钱免除兵役,没人真会去受那份罪。
现在有家族子弟主动参与亲兵选拔,他们不可能是冲着亲兵的待遇来,只可能是看中了亲兵的地位以及空缺的官职,世家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按照规矩,三千人已经可以独成一军,设校尉统辖,不同军中的校尉地位不同,藩王的亲兵校尉秩俸六百石,和王府长史同级。
校尉下面可设司马和军侯,司马统兵千人,军侯统兵两百人。
当初朱隆刚到高平时便是军侯,关景彰目前就是司马,等三千亲兵招募完成,关景彰就可以顺势升为校尉。
如此一来,司马就空了出来,亲兵有三千人,最少要有一个司马,这便是其他人的机会。
云煦泽得知有家族子弟参与选拔后,并没有感到意外,只说了句“公平公正”,便放手让关景彰去做。
亲兵就是云煦泽的私兵,必须完全听从他的指挥,云煦泽不介意家族子弟当亲兵,只要听话就好。
自从他掌控高平后,那些家族就很没有安全感,让几个家族子弟进亲兵营也好,免得那些家族总是胡思乱想
谨王府,议政殿书房
云煦泽正在和章丰钊下棋。
章丰钊落下黑子:“王爷,最近的高平很热闹啊。”
云煦泽思索下一步的落子,随意道:“热闹点挺好的,之前的高平太冷清了。”
“王爷在此时选择募兵,可是有意对南夷岛用兵?”
章丰钊对云煦泽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云煦泽道:“目前还没这个打算,只是以防万一。”
章丰钊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关于南夷岛的建设,道:“按照李家二郎所说,南夷岛大概是高平的三倍大小,想要管理好南夷岛,势必要在岛上建城,这么大的地方,最少得建十座城,这其中的花费恐怕不少。”
他知道清匠司研究出了水泥和红砖,但城池不比其他建筑,城池是越坚固越好,城墙皆不能偷工减料,势必要用青砖。
青砖就意味着高成本。
云煦泽终于思索出该怎么下,落下白子后笑道:“先生说错了,南夷岛建三座城便足以。”
章丰钊挑眉,等着云煦泽的解释。
云煦泽道:“南夷岛土著和陵越人一样,他们都是以部落为主,他们习惯了和族人住在一起,如果强行让各部落的人住进城里,只会加剧他们的矛盾,也会给管理他们的官吏增加负担。”
“所以,南夷岛只需要建三座城,让我们派去的人有地方办公便好。”
章丰钊承认云煦泽说得有道理,道:“如果仅是如此,那只需要建三座小城即可,这样一来,花费会减少很多。”
云煦泽摇头,笑盈盈道:“不!本王不仅要建大城,而且还要建得比合昌城要好,城内的房屋也统一建成砖房,总之怎么好看怎么来。”
合昌城是陵州最繁华的城池,虽然和洛京没法比,但比高平城好多了。
章丰钊听言惊讶一瞬,紧接着便明白了云煦泽的打算,笑道:“老夫要提前恭喜王爷要日入斗金了。”
那么好的房屋,百姓当然住不起,能住得起并愿意买下来的,只能是那些商人。
云煦泽把玩手中的棋子:“知我者,先生也。”
章丰钊摇摇头:“怪不得王爷能这么快掌控高平,王爷赚钱的能力远超商贾。”
不论什么事,都能想到赚钱的办法,这也是一种能力。
云煦泽笑笑没说话。
他前世被那些地产商逼得每天勤勤恳恳地上班,如今重活一世,也该让有钱人体会一下房子的折磨。
目前南夷岛土著还没解决,一切的谋划都只是设想,云煦泽不想多谈,转移话题道:“最近高平城内多了很多外郡人,现在离诗会还早便有这么多人来,本王请先生果然是请对了。”
不管什么阶层,都有自己的圈子,世家圈子看门第,读书人的圈子看名声,名声越大影响力就越大。
章丰钊曾官拜大司农,九卿之一,是实打实的国之柱臣,再加上大儒的身份,才能吸引这么多才俊。
在这个没有科举取士的朝代,名声就是一切,任何未入仕的人都会以扬名为目的,不论这个名是贤名还是孝名,能传出去就是好名声。
而如果在诗会上得章丰钊点评夸赞,那便是最有效的扬名。
云煦泽心知来参加诗会的才俊仰慕章丰钊的名声,但若说他们没有替自己扬名的想法,云煦泽可不信。
章丰钊道:“能入老夫眼可不容易,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云煦泽笑道:“他们失望,本王可不会失望。”
能得章丰钊夸赞的人必然不凡,对方不可能愿意留在高平这个小地方,云煦泽也不可能没眼力见地去打对方的注意。
章丰钊明白云煦泽的心思:“王爷把握好尺度便好。”
云煦泽点头:“先生放心,本王有分寸。”
他只需要有治理之才的人,一些杂事可以交给小吏去做,但主官必须要有拿主意的魄力,同样得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总体来说,云煦泽需要的人并不多,所以他虽然渴望人才,但也不会什么人都要。
当然,借着这次诗会,不管怎样,他都要拿下几个人才,不只是为了南夷岛储备人才,还有平衡高平世家的心思。
如今王府属官除了蒋晟阳和祝云平,其他人全是高平家族子弟,这种现象现在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云煦泽威望正甚,谁也不敢搞幺蛾子。
但云煦泽总要为今后考虑,他能压住世家,并不代表他的后代能压住,当初大康太祖想利用藩王平衡世家,便是担心子孙后代被世家钳制。
很多时候,身处的位置不同,想法也不一样。
云煦泽其实也没有刻意去想,但夜深人静时,总是会莫名想到以后的事,他明明才十六,但已经为后代考虑,这就很离谱。
搞平衡这件事,真不是疑心病重的人才会做,只要身居高位,自然而然便想到这件事
不论是纯粹仰慕章丰钊,还是为了扬名,随着诗会的消息传开后,高平城内陆陆续续有外人到来。
眼看着进入十一月,天气开始转冷,但高平城的热闹驱散了这股冷气。
风月楼,二楼雅间
几个穿着华丽常服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看着不远处正在修建的凤栖楼,惊叹道:“已经看了几日,我还是不敢相信这凤栖楼竟然修得这么快,那种叫水泥的东西当真是神物。”
凤栖楼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清匠司全权负责凤栖楼的修建,他们召集了大量工匠,又有水泥和红砖源源不断地供应,建造进府极快。
连高平百姓都看得一愣一愣的,更别说这些外来人。
“先是琼浆玉液,现在又是水泥,这位就藩前默默无闻的谨王在来到高平后,总有惊人之举。”
“这话就有失偏颇了,谨王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总不能说这两样东西都是谨王弄出来的。”
“那可未必。”
“绝对不可能,谨王是亲王,又不是那些钻研奇技淫巧的人。”
确实,任谁也不会相信堂堂亲王会研究奇技淫巧。
眼看着两人有争执之意,旁边的人连忙道:“这些都不重要,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诗会上得到章翁的青睐。”
“还能怎么办,各凭本事呗,只能诗作得好,自然能得到章翁的点评。”
有人不认同这个想法:“若只是参加诗会,我们何必这般早来到高平,依我看,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想办法在高平扬名,如果能让章翁知道我等名讳,诗会时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觉得有道理:“这倒是个好办法。”
一个穿着月白色常服的长脸青年问道:“谨王应该也会参加诗会,诸位就不想得到谨王的青睐吗?”
听到这话,他旁边的人不以为然道:“我们又不在高平出仕,得谨王青睐有何用。”
“我等将来是要去洛京的,若是和谨王扯上关系,难免会得罪洛京的几位王爷。”
永昭帝子嗣众多,除去那些年幼的皇子,目前有资格挣皇位的总共有七人,其中四人已经就藩,只有大皇子鲁王,二皇子梁王和五皇子吴王因为受宠,虽被封王却被永昭帝特许留在洛京。
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地方家族,都觉得下一任皇帝就在这三人中产生,各个家族也都是在这三人中下注。
至于地方藩王,各个家族的行事准则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最好不要扯上关系。
这也是这几人对谨王不以为然的原因。
长脸青年同样出身世家,他很清楚家族对藩王的态度,但他的身份又有些不同,让他和家族的想法并不算完全一致。
“六郎,你对谨王感兴趣?”
长脸青年叹气道:“诸位也知我诗才一般,家族又指望不上,只能另外想办法。”
听到这话,其他人颇为同情地看他一眼,但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们都还没入仕,也都是小家族,谁也不敢保证什么。
长脸青年看着还在赶进度的凤栖楼,目光幽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高平城因为外郡人的加入,变得热闹很多,云煦泽带着小福子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心情颇好。
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利丰楼,从外面看里面有不少客人。
云煦泽挑眉:“都这么长时间了,利丰楼的生意还这么好?”
盐虽然是必需品,但买一次能用很长时间,并不需要经常买。
而且利丰楼的生意主要是那些大户,那些人通常会直接下订单,不会到利丰楼来。
精盐的名气已经传开,利丰楼每个月都有大量订单,和云煦泽有铁矿交易的两位藩王,他们在得知云煦泽有精盐后,便把交易物品换成琼浆玉液和精盐,两样各占一半。
小福子道:“可能是那些外郡人。”
云煦泽听言,微微转身:“走,进去看看。”
利丰楼是云煦泽的私产,但他还是第一次来。
利丰楼和刚开业时有些不一样,一楼多了几个柜台,卖的不再只是琼浆玉液和精盐,还有一些新奇的西域物品,比如精致的琉璃器具,又比如乐器。
云煦泽看到琉璃,瞬间就想到了玻璃,但很可惜他对玻璃的原理了解得不多,想要造出来玻璃还靠清匠司研究。
目光从琉璃上离开,云煦泽的目光落在乐器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因为他看到了唢呐。
这个在后世贡献了众多魔性声音的乐器,其实并非源自中原,而是由西域传入中原。
不仅是唢呐,还有琵琶和笛子,从中原开始和西域通商开始,这些乐器就随之传入中原。
只是比起受欢迎的琵琶和笛子,唢呐的受众很少,很多人甚至都没见过唢呐,这也是唢呐能被放在展柜的原因,人们都是新奇事物。
原主在乐器上没有天赋,云煦泽前世也是五音不全,虽然挺想尝试一下唢呐,听听后世那熟悉的声音,但想到很可能会把人吓跑,云煦泽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云煦泽站在一楼,看着伙计应付客人,看了眼二楼道:“单鸿晖在店里吗?”
小福子道:“没有,他现在应该在莫阳县的利丰楼分店。”
自从精盐打开销路后,单鸿晖便迅速在高平其他四县开设分店,分店只有两层楼,主要作用就是接订单,然后统一汇总到高平,再交给寿安坊的精盐作坊。
云煦泽也知道开分店的事,笑道:“他倒是有魄力。”
才两个多月便把分店开起来,还经营得有模有样,单鸿晖很会把握机会。
“购进这些西域玩意儿也是他的主意?”
小福子道:“正是,他说一楼只有两个展柜太空荡了,会让人觉得冷清,这些西域玩意儿就当是装饰。”
这话说得显然是没指望靠这些小玩意儿赚钱,因为对这个东西感兴趣的人,都有自己的渠道买到更好的。
这般想想,还真只能当个装饰。
“这位郎君擅长哪种乐器?”
或许是云煦泽在展柜前站的时间太长了,有人误以为他要买乐器,出声问了句。
云煦泽还以为是伙计,但扭头一看是个穿着石青色常服的年轻人,中等身材,面容普通,唯一有些特点的就是他的脸有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