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次日
云煦泽同章丰钊一同用早膳,用完饭,章丰钊才出声询问那道术数题,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王爷,说来惭愧,老夫并未在半盏茶内解出那道术数题,还请王爷不吝赐教。”
云煦泽含笑道:“章翁过谦了,您能解出答案已是厉害,这道题和我们之前见到的术数题并不同,若非看到古籍上给出的解法,本王也是一头雾水。”
“这道鸡兔同笼题只给了两个条件,我们知道鸡兔一共有七十只,但因为鸡有两只脚,兔有四只脚,只凭题中给出的脚总数,貌似无法算出鸡兔的数量。”
“但如果我们转换一下思维,这道题就会变得很容易。”
章丰钊正色道:“王爷请说。”
云煦泽道:“我们可以采用一种假设思维,假设鸡兔都有两只脚,那么七十只鸡兔共有一百四十只脚,和题中一百八十八只脚相差四十八,这四十八便是因假设被我们忽略掉的兔脚,而且每只兔都被忽略了两只脚,那么兔有多少只便一目了然,进而也能得出鸡的数量。”
章丰钊目光发亮:“王爷大才,用这种解法根本无需半盏茶。”
“章翁过誉,这是前人想到的解法,本王可不敢居功。”
云煦泽并不想冒领别人的功劳,他只想推动这个世界的发展,无意把自己包装成虚假的天才。
在前世,数学中的假设法从小学一二年级就开始学,这种数学思维会贯穿整个学习生涯,哪怕到了大学还会用到。
其实鸡兔同笼问题在后世的作用并非是引导学生学习假设法,这道数学题通常是采用方程思想解决,通俗点说就是设定未知数求解,这才是鸡兔同笼这类问题的常规解法。
不过方程思想可比假设法难解释多了,云煦泽也不是数学高材生,以他的水平也就能把假设法解释清楚。
对于章丰钊这类大儒来说,他们最擅长举一反三,云煦泽只需要提出这种数学思维,剩下的不用多说。
章丰钊见云煦泽这么说,问道:“敢问王爷看的是何书?”
云煦泽摇摇头:“皇宫藏书阁的藏书太多,本王已不记得书名,只记得是本杂书,上面不仅有这道术数题,还记载了一种玩物的制作方法,据上面说那玩物可考验人思维,本王尝试过,若非有书上的解法,本王一点解开的思绪都没有。”
免得章丰钊追问,云煦泽毫不犹豫地把九连环抛出来转移注意力。
章丰钊本就不是追根问底之人,虽可惜无缘一本好书,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散,道:“不知是何物?”
一听那玩物和人的思维有关,章丰钊顿时来了兴趣,这是聪明人的通病,因为聪明,他们对一切和智商有关系的东西感兴趣。
云煦泽看了眼小福子。
小福子会意,连忙跑到云煦泽的书房把九连环取来。
云煦泽当着章丰钊的面,手指灵活地把九个圆环套在环柄上,道:“章翁,此物名为九连环,九连环的玩法很简单,只要在不拆卸圆环的前提下,把九连环从环柄上取下来便算成功。”
说完,云煦泽就把九连环递给章丰钊。
九连环考验的是逻辑思维和空间想象能力,章丰钊术数好,逻辑思维肯定不差,但空间想象能力就不一定了。
不论在哪个时代,空间想象能力都是一种天赋,这种能力强的人,一般都有很强的创造力。
云煦泽看着章丰钊研究九连环,默默思考要不要在军器司和清匠司设立一道九连环考验。
对他来说,手艺高超的工匠远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需要有创新力的发明家,每一种新事物的面世都代表着创新。
云煦泽这般想着,顿时下定决心,吩咐道:“小福子,让工匠再打造几个九连环,分别放在军器司和清匠司,只要有人能解开九连环,立刻告诉本王。”
“诺。”
章丰钊从九连环上收回心神,问道:“王爷似乎觉得九连环很重要?”
云煦泽道:“章翁应该能看出来想要解开九连环并不容易,不仅需要在脑海中勾勒出九连环的幻影,做到走一步想三步,还要弄明白自己走错的步骤为何出错,在不断试错中走出一条正确的路。”
“若要把这些都做到,势必会对人的大脑造成负担,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少数人自然要重视起来。”
不管什么事,当只有少数人能完成时,那些人就是人才。
何况九连环本来就是智力玩具,能解开的人当然就是人才。
当然,这种人才指的是靠自己能力解开,凭借后世那种讨巧方法解开不算。
章丰钊看着手中的小玩意儿,本以为只是个玩物,没想到谨王这么重视,他笑道:“想解开九连环竟然如此麻烦,王爷能解开吗?”
云煦泽道:“本王看的古籍上恰好有解法,不过那只是讨巧的法子,任何人知道那个法子都能解开,本王只是在走捷径,并非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开。”
听到云煦泽这么说,章丰钊对九连环的兴趣更大,笑眯眯道:“老夫闲来无事,正好尝试一番,王爷公务繁忙,老夫不便多打扰。”
章丰钊想专心解九连环,云煦泽没有提拜师的事,这种事不能急,慢慢来就好。
离开议政殿,章云看着章丰钊手中的九连环,脸色古怪道:“阿郎,您不是来找谨王探讨术数题的吗?”
章丰钊晃动手中的九连环,发出清脆的响声,道:“术数题已经探讨完,谨王说的假设法确实可以在半盏茶内解决那道题,他并没有诓骗老夫。”
“既然目的已经完成,那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不着急,这小玩意儿挺有趣的,老夫要看看能不能解开。”
章云:“若我们继续在王府住下去,阿郎要不要教谨王围棋?”
章丰钊脚步一顿,又看了眼九连环,微微一笑:“谨王挺有趣的,若是老夫解不开九连环,就教他围棋,有这样的弟子应该不会无聊。”
章云叹气,他就知道会这样,他家阿郎总会想一出是一出,觉得有趣就去做,压根不去想以他的身份和藩王接触有什么不对。
章云跟在章丰钊身边多年,知道他不会做解决不了的事,他既然不在意,就代表这不算什么大事。
仔细想想也是,章丰钊已经致仕,他已经为大康操劳了几十年,为官时谨言慎行,总不能致仕后还要谨言慎行,那未免太遭罪了。
只是教谨王围棋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永昭帝也不会多想。
章丰钊和永昭帝君臣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章丰钊离开后,云煦泽照例去书房练字,一个时辰后,小福子进来禀报道:“王爷,前去购买生铁的亲兵们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云煦泽站起身,道:“让他们立刻把生铁运去军器司,另外,让两个什长来见本王。”
这两个什长是这次差事的负责人,他需要知道两位皇叔对他购铁的态度,在没有找到铁矿之前,他得一直找两位皇叔购铁,他们的态度就很重要。
很快,两个什长到了议政殿。
“卑职见过王爷。”
“免礼,此次购铁花费多少?”
“回王爷,总计八百两,顺王和雍王体谅王爷初到封地,给出的价格皆是两百文一斤生铁。”
云煦泽大喜:“两位皇叔竟这般深明大义。”
他还以为会被宰,虽然生铁的市场价是两百文一斤,但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卖两百文,因为会买生铁的一般都是世家权贵。
没想到两位皇叔这么实在,这塑料的亲戚关系还算有用啊。
什长继续道:“在属下等人离开时,两位王爷都说等下次再交易时,价格会涨到三百文一斤。”
这两位王爷因为经营铁矿多年,再加上封地离得又近,他们已经有了些许默契,降价一起降,涨价也一起涨。
什长的话还在继续:“不过前日,我们快要到高平郡时,突然被两位王爷的信使追上,他们说只要王爷同意信中所说,他们便会以两百文一斤生铁的价格和王爷长期交易。”
亲兵将两封信递给云煦泽。
云煦泽很好奇有什么事能让两位皇叔愿意放弃赚钱。
等他把两封信看完,云煦泽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两位藩王在信中都希望云煦泽今后用琼浆玉液购买生铁,只要云煦泽同意,他们就不会溢价。
琼浆玉液已经在陵州及其附近州郡打响名气,顺王和雍王都是老牌藩王,他们很容易就能打听到琼浆玉液是高平郡的特产。
何况每个售卖琼浆玉液的商队中都有甲士护卫,想不和云煦泽联系在一起都不行。
两位藩王的算盘可谓打得极响,对方答应不溢价看似诚意十足,可实际上云煦泽损失更大。
现在琼浆玉液一天一个价,那些二道贩子已经把琼浆玉液的价格炒到十金的天价。
这是什么概念?
按照一斤生铁两百文算,十金可以买到五百斤生铁,也就是说一坛琼浆玉液可以买到五百斤生铁,这是何等的夸张。
虽然这个价格只是目前琼浆玉液太少的缘故,但即便后面琼浆玉液价格稳定,也必然会比现在的一金高。
但云煦泽如果拿琼浆玉液和两位藩王交易,那琼浆玉液只能以一金的价格交易,而且以后也不能溢价,因为两位藩王已经决定生铁不溢价。
人家率先给出了诚意,云煦泽总不能为了赚钱不顾亲戚关系,更何况云煦泽还是晚辈。
不过,即便会吃亏,云煦泽还是打算答应他们的交易要求。
今后王府不会缺银子,他不需要为了赚钱得罪两位藩王,和周边的藩王交好对云煦泽更有好处。
更何况,两位藩王提出的建议可不仅是为了占便宜,他们还有试探的意思。
琼浆玉液的珍贵程度人人皆知,云煦泽会不会答应用琼浆玉液交易,在某种程度上会反应出他对高平郡的掌控情况。
说白了,两位藩王需要知道云煦泽这个新就藩的侄子有没有资格引起他们的重视,这关系到几人今后会不会深入合作。
云煦泽想通其中的关键,把信放下道:“你们一路辛苦,每人赏银十两,这两天好好休息,暂时不用当值。”
“谢王爷赏。”
两个什长高兴地离开了。
只是跑了个腿,就得到十个月俸禄的赏银,他们再满意不过,甚至希望王爷下次还找他们。
云煦泽没有着急回信,这种事总要考虑一番,多犹豫几天再回信更合适,信中还要着重写自己为了说服三大家族拿琼浆玉液交易有多困难,总要让皇叔们看到他的诚意
在费时一天都没有解开九连环后,章丰钊终于理解云煦泽为何重视解开九连环的人,这种东西确实不是一般人能解开的。
次日,在一起用完早膳后,章丰钊主动开口道:“王爷可还想学围棋?”
“自然想学。”
“老夫棋艺尚可,勉强可以教王爷。”
这话太谦虚了。
云煦泽也不含糊,站起身双手合在一起,躬身行礼:“先生在上,请收弟子一拜。”
小福子特别有眼色地递过来一杯茶。
云煦泽顺势递给章丰钊,章丰钊接过抿了一口,如此便算拜师成功。
章丰钊只是教云煦泽围棋,再加上云煦泽身份尊贵,这般程度的拜师礼正合适。
至于说章丰钊只教围棋可以不收弟子,这显然不可能。
凡是教导皇子的大儒,不管是教什么,皇子都要执弟子礼,这是皇家礼节,以示皇室尊师重道。
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要不然云煦泽刚才也不会行大礼。
云煦泽倒是没想到章丰钊会这么快就答应教他围棋,满打满算章丰钊才在王府住了一天两夜,这速度着实快了点。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云煦泽却不会拒绝这种好事,干脆利落地拜了师。
除去皇宫教众皇子课业的老师,章丰钊是云煦泽单独拜的第一个老师,多少有些特殊意义。
也不知道永昭帝知道此事会有什么反应。
云煦泽还有些不习惯时,章丰钊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自己老师的身份,语气变得随意很多,道:“王爷可否再制作一个九连环?”
云煦泽回神:“自是可以,不知先生作何用?”
“家中有小辈喜欢解谜,想必她会喜欢这九连环。”
章丰钊虽然解不开九连环,但他隐隐觉得这小玩意儿和术数有些关系,囡囡术数极好,年轻人脑子转得快,或许能解开九连环也说不定。
云煦泽道:“本王听说先生家有六位小郎君,本王送他们每人一个九连环,就当是给晚辈的礼物。”
章丰钊家教极严,立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所以三个儿子都只有正妻,孙子辈也就六人,比一般小家族人都少。
“咳咳——”
老仆章云听到云煦泽的话,脸色古怪,正要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咳嗽出声,连忙赔罪:“老奴无状,请王爷恕罪。”
云煦泽自然没有那么小气:“无碍,可是方才本王说得有何不对?”
章云摇摇头。
章丰钊知道章云的心思,笑道:“老夫家中最小的孙儿只比王爷小几岁,他们恐怕不想认王爷这个长辈。”
云煦泽也愣了,他真没想占便宜,他刚才脑海中想的都是孩童,但转念想到高济才,知道是自己疏忽了,章丰钊和高德瀚年纪相仿,孙辈怎么可能还是小孩子。
“是本王思虑不周,本王年纪尚小,今后和章家几位小郎君各论各的。”
本来就不是特别正式的拜师,两人只是有师徒之名,不需要太严格地排辈。
章丰钊只觉得好笑,没太计较这件事,道:“送一个九连环就好,那几个兔崽子太蠢,他们不可能解开九连环,也没那么耐心。”
“好。”
刚才闹了乌龙,云煦泽没再坚持
章丰钊是个尽职的老师,两人闲话说完,章丰钊便开始教云煦泽围棋。
在正式教围棋之前,章丰钊先了解了一番云煦泽的水平,得知他比刚启蒙的孩童强不了多少时,这位大儒沉默了,面带疑惑道:“王爷在宫里没学围棋吗?”
云煦泽尴尬笑笑:“只听了几次课。”
虽然有老师教皇子公主们琴棋书画,但这并非强制,全凭自愿。
当初一起听课的皇子公主们,只有原主生母早逝,原主很自然地就被孤立,他受不了课堂的压抑,没心思好好听课,上完启蒙课后就不再去听课,转而跑去藏书阁自己看书。
章丰钊叹口气,没有多问,默默调整自己订好的计划,他高估了谨王的水平,需要从头开始教。
让他稍感欣慰的是,谨王虽然基础差,但态度认真,而且很聪明,有些东西他说一遍谨王便能理解。
章丰钊的心情渐渐好转,老师都喜欢聪明好学的弟子,他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
章丰钊道:“先到这里,午饭后再继续。若无意外,今后每日学两个时辰。”
云煦泽点头:“本王会配合先生的时间。”
章丰钊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来了高平两日,还不知高平是什么样子,王爷可愿陪老夫转转?”
“自然。”
云煦泽起身陪章丰钊走出议政殿,殿门口放下两顶肩舆,这是云煦泽吩咐人加紧赶制的。
“先生,请。”
没想到谨王这么细心,章丰钊笑了笑没有推辞,他体力有限,一会儿还要逛街,得节省着用。
章丰钊想看高平,自然不可能只在寿安坊看,两人坐着肩舆到了王府门口后,便上了马车,径直驶出寿安坊,前往高平郡的主街——承安街,取承平久安之意。
到了承安街后,云煦泽两人便下了马车,亲兵们跟在后面,目光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右手一直搭着刀柄,以便在遇到意外时以最快的速度保护两位贵人。
云煦泽虽然来过承安街几次,但都是在马车上,还是第一次下了马车逛承安街。
承安街是高平城的主街,接通北门到南门,中间还经过高平郡衙,郡衙就坐落在高平城的中轴线上,大康的城池构造基本上都是如此。
哪怕是第一次来高平的人,也能顺着承安街找到高平郡衙。
高平城内有众多坊市,街巷更是四通八达,数不胜数,但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一般只有两个结果,不是走进死胡同就是走到承安街。
作为高平郡最重要的街道,承安街的热闹非其他地方可比,街上满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街道两旁的店铺中也总是有人在进进出出。
云煦泽道:“高平郡不如合昌郡繁荣,和洛京更是没法比,让先生失望了。”
章丰钊摇摇头,道:“老夫掌管司农寺多年,哪里繁荣,哪里穷苦,没人比老夫更清楚。”
说来也是,司农寺负责税收,一个郡县发展得好不好,看税收就能一目了然。
“老夫记得高平郡每年的赋税为三万两。”
云煦泽道:“先生好记性,本王就藩时,郡衙刚把夏税收上来,一共一万三千两。”
章丰钊看着街上的百姓,夸赞了声:“郡衙的官吏把高平治理得很好。”
“窦郡丞确实做得不错。”
如果不看城外无数为生计奔波变得麻木的百姓,高平郡确实不错。
不过百姓过得不好,更多是因为高平郡复杂的地形,并非官吏的无能。
永昭帝是一位勤勉的明君,继位后任用能吏,惩治贪官污吏,大康在他执政期间蒸蒸日上,发展得更加强大。
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洛京世家还是地方家族,都不敢胡来。
所以哪怕是地处偏远的高平郡,也没有敢在明面上违背大康律的人。
明君治下总是不缺能臣干吏!
章丰钊想起来高平时听到的传言,道:“听闻王爷极为厚待工匠,这是为何?”
云煦泽没有正面回应,反问道:“先生可知琼浆玉液?”
章丰钊点头:“自是知道,听说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只可惜太少了,老夫无缘品尝。”
“如果先生喜欢,本王可以送先生一坛琼浆玉液。”
章丰钊道:“早就听闻此酒和王爷有些关系,没想到竟是真的。”
云煦泽道:“琼浆玉液是由金浆酒蒸馏而来,而蒸馏需要用到蒸馏器,这是工匠制作的。”
“先生既然知道琼浆玉液的价格,应该猜得到这会给王府带来多大的进项,帮本王做到这一切的是工匠。”
“而本王只是帮他们安排亲戚家眷,待遇好一些罢了。旁人不解本王为何厚待工匠,但本王不过是给他们应得的东西。”
并非他做得太好,而是世道不公,很多人得不到自己应得的东西。
这种现象直到后世还存在,云煦泽改变不了别人,但他自己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章丰钊静静地听他说完,目光变得深邃,轻声道:“高平百姓能得王爷庇护,是他们的福气。”
为官数十载,他太清楚想要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有多难。
还好自己是幸运的,遇到了当今圣上。
高平百姓也是幸运的,遇到了谨王。
云煦泽听多了这种话,心里已经没了起伏,只是习惯谦虚道:“先生谬赞。”
他们继续往前走,隐隐还能听到百姓讨论盐场的事,他们是高平百姓,高平能有自己的盐场,百姓们都很高兴,这样一来,高平的盐价肯定会降低一些。
章丰钊虽然在家潜心研究学问,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事实上他对外面发生的事很了解,比如高平郡建盐场的事,他就知道。
这并不奇怪,高平郡多山林,耕地又少又贫瘠,若再不利用大海制盐,高平就真没什么价值了。
他对盐场没兴趣,章丰钊比较好奇云煦泽对陵越人有什么想法,问道:“王爷来高平已有两月,想必已经对陵越人有些了解,可有解决之法?”
云煦泽便把高济才的谋划说了出来,这种事没必要瞒着章丰钊,章丰钊为官多年老谋深算,正好让他帮忙看看这个计划有没有问题。
章丰钊背着手,意味深长道:“陵州沿海,朝廷早就在陵州的朱真郡和宜阳郡设了两处盐场,郁仓郡位于陵州南侧,靠近中原,土地肥沃,庄稼两年三熟,这三个地方都比高平郡更适合安排陵越人,可为什么三个郡的郡守没这么做,是他们想不到这个办法吗?”
自然不是!
什么地方都不会缺聪明人!
云煦泽面色变得凝重:“请先生解惑。”
“因为陵越人是陵州的陵越人,仅高平一郡能有多少陵越人?一万两万?还是三万五万?你可知整个陵州有多少陵越人?将近百万人!”
“谁都想过好日子,陵越人不服教化不代表他们蠢,能过安生日子谁愿意躲在山里饱一顿饥一顿?”
“王爷想让高平的陵越人受不了利诱下山,那就要做好吸引百万陵越人的准备。”
那三郡郡守为何对陵越人置之不理,就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的本事,他们可以收下几万陵越人,却收不下百万陵越人。
至于说三郡平分,那就需要三郡郡守能够坐下商量合作,可怎么个平分法,三郡那么多家族怎么分?
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就是扯皮一百年也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
三郡郡守皆不是本地人,他们的任期只有三年,只要不犯错误就会平调到其他郡,表现得好点还会升官,他们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三郡的每一任郡守都默契地对陵越人视而不见。只要他们不侵犯百姓,就当他们不存在,陵越人在山里处境如何,是死是活都和他们没关系。
如果云煦泽是郡守,那他的选择也会和他们一样。
可他不是,他是藩王,高平是他的封地,他这辈子都会待在高平,他没办法对陵越人视而不见。
那问题来了,高平吃得下百万陵越人吗?
章丰钊的声音适时响起:“据司农寺记载,高平五县共有百姓十万余人。”
十万余百姓,百万陵越人。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安排百万陵越人的问题,即便真能安排,那到时候高平是高平百姓的高平还是陵越人的高平,恐怕谁也不敢说。
这听起来是个根本不能解决的问题,计划还没开始,只要云煦泽选择终止计划,一切都还会和以前一样。
章丰钊担心云煦泽年轻气盛,温声道:“陵越人是陵州的顽疾,一直无法解决,王爷刚刚就藩,还不是解决此事的时候,等王爷完全熟悉高平郡,以王爷的聪慧定能想出解决之法。”
章丰钊是在帮云煦泽找个台阶下。
云煦泽却没接受章丰钊的好意,他透过承安街的各个店铺看向南方的陵海,轻声道:“先生,你可知在大海中拥有什么?”
章丰钊不解其意:“有什么?”
“拥有无限可能!”
云煦泽收回视线,说了句俏皮话。
章丰钊更懵了,他不知道谨王身上为什么没了方才的沉重感。
云煦泽没和章丰钊解释,陵越人并非无解,他还有选择,但需要等李浩应等人回来,他才知道自己的选择行不行得通。
若是行不通,他会暂且放弃谋划陵越人,他的头没那么铁。可若是行得通,那对高平郡和陵越人都有好处
南夷岛离高平不过四十多里,李浩应等人坐船不到一日便到了。
但到了南夷岛后。他们并没有和土著接触,上岛几日来,他们一直在南夷岛的边缘徘徊,吃着带来的干粮,小心翼翼观察南夷岛土著的情况。
这日,李浩应吃着硬邦邦的干粮,强忍着恶心的感觉,低声道:“根据这几日的观望,我发现南夷岛土著和陵越人有些相似,他们同样是以部落形式存在,每个部落之间并不和谐,经常因为猎物发生争执,严重的时候还会打死人。”
“我们想要和土著交流,了解南夷岛的情况,可以选择一个势弱的部落,以武器和粮食为诱惑交好他们。”
观察几日后,李浩应的胆子变得大了很多,因为他发现土著没有盔甲,连最简单的皮甲都没有,而且他们的武器也不好,大多数都是石器,只有极少数人有铁器,但看着质量也不好,他们的炼铁技术可能很落后。
这种情况下,李浩应这边十名腰挂钢刀的亲兵就显得十分强大,哪怕最后交流不通,李浩应也不用担心他们被土著扣住。
亲兵们的职责是保护李浩应,其他事情都由李浩应做主。
李浩应决定去接触土著部落,亲兵们便护卫着他前进。
走进一片树林后,李浩应道:“在这里停下,我们先藏起来,据我观察那个部落的土著每日都会来这里狩猎,我们等他们来了再出来。”
这里树林又粗又密,藏十几个人轻而易举。
李浩应等人藏好,等了大约两刻钟,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十五个拿着各种武器的土著出现,他们穿着兽皮制成的勉强蔽体的衣服,脚上穿着草鞋,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周围的情况。
但一直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猎物,有人便着急了:“大石哥,我们今天不会又没有收获吧?”
“我们已经连续三天没带猎物回去,再没有猎物,我们部落的老人今年冬天就坚持不住了。”
为首的土著大石沉着脸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还没有到冬天,猎物就已经开始减少,等入了冬只会更难熬,每年冬天部落都会饿死很多人。
“谁!”
正在这时,李浩应等人走了出来。
大石等人立刻聚在一起,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李浩应双手擡起表示友好:“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事想和你们谈。”
大石看着李浩应等人的穿着,沉声道:“你们是外来人?”
外来人很好认,他们都穿着布制成的衣服,在南夷岛,哪怕是大部落,也没有几个人穿布制的衣服。
李浩应笑道:“我们是外来人,但我们可以帮你们解决麻烦。”
“外来人都是坏人,他们想占领我们的部落,杀了他们!”
大石等人根本不想和李浩应友好交流,确定是外来人后,便提起武器冲过来。
李浩应无奈地耸耸肩,后退几步躲在亲兵身后,道:“下手小心点,别杀了他们。”
十个亲兵打十五个没吃饱的土著,简直不要太简单。
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大石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伴,脸色发白,他们的力量太过悬殊。
李浩应确定没人能站起来后,走到大石面前蹲下,拿起落在他手边的铁制武器,然后又拿过亲兵的刀,两者用力碰撞,大石的武器直接被砍成两半。
看着大石眼中的震惊,李浩应道:“我说过我们没有恶意,我们的将士用的都是这种刀,如果我们真想对你们用兵,你觉得你们能挡得住?”
虽然朝廷没有用兵的打算,但这不妨碍李浩应吓唬他们,
大石目光黯淡,刚才叫嚣的土著全都闭了嘴。
李浩应暗自冷笑,一群贱骨头,好好和他们说话不听,非要挨顿打才管用。
“我刚才听到你们部落的粮食不多了,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部落里应该会有不少人饿死吧?如果饿死的人太多,其他部落还会任由你们存在下去吗?”
“我不太了解你们的规矩,部落之间发生战争,是男的全部杀死,只抢女人,还是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只抢粮食?”
大石怒视李浩应,想站起身打他,刚有这个动作就被亲兵踹了一脚,再次躺下。
大石无力怒吼:“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们。”
李浩应冷漠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在羞辱你?错了!我只是在告诉你继续固执下去的后果。”
“比起我们这些外来人,其他部落才是你们最大的威胁。是继续抗拒我们,到最后因缺少食物导致部落灭绝,还是选择和我们合作?”
“如果和我们合作,不管是你们缺少的粮食,还是这种锋利的宝刀,我们都可以给你们。”
大石沉默了,良久才沙哑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李浩应笑了:“这种态度才对,我们当然不可能白帮你们,我需要知道岛上的情况,至于粮食和武器,需要你们拿东西换,只要确定有价值,任何东西都可以。”
大石道:“我知道得不多,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可以和我们回部落。”
李浩应似笑非笑地看他:“这就没意思了,我诚心待你,你却和我耍花招。”
大石连忙摇头:“我没耍花招,我们只负责打猎,很少去其他部落,只有族中的老者才知道更多。”
李浩应眯了眯眼睛:“我们不可能跟你们回部落。如果你有诚意,可以回部落把你们部落的老人带来,我们到时候再交流。”
“我只会等你到明日这个时候,如果你没来,那我就去找其他部落合作,我相信其他人会对粮食和武器感兴趣。”
说完,李浩应便后退几步,退到安全区域,然后挥手让亲兵们后退,同时把土著的武器还给他们。
确定他们不会再攻击,大石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然后拿着武器离开:“我会按时赴约。”
李浩应看着他们离开。
什长低声道:“郎君,他们会来吗?”
李浩应摇摇头:“不确定,这要看他们部落够不够绝望。”
朝廷攻打过南夷岛,虽然没有成功,但南夷岛土著普遍敌视外来人,只有陷入绝境,他们才会冒险与虎谋皮
大石等人的部落离岛屿边缘并不远,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到那里去打猎,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便回了部落。
一走进部落,便看到部落的男女老少都等在寨子门口,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们,在看到他们没有带回来猎物后,那目光变得黯淡,然后踉跄着转身离开,背影佝偻,透着一股绝望。
大石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每每临近冬天,他便会看到这样的目光,然后眼看着一个个人闭上眼睛,永远无法醒来。
甚至有族人忍受不了饥饿的痛苦,选择在双腿上帮上石头,任由自己沉入海底。
“大石,你们受伤了?”
“怎么每个人身上都有伤,你们遇到了什么?”
并非每个人都失望地离开,还有人关心他们的情况。
大石摇摇头:“我没事,一会儿再和你们细说,我先去见族长。”
这座寨子很简陋,寨子周围只建了一圈木栅栏,大概一人多高,里面是一座座错乱分布的茅草房,寨子中央是一座大一点的木屋,木屋比茅草房漂亮很多,那里便是族长的住处。
大石径直走向族长家,敲门被允许进后,大石看到坐在木椅上的族长。
族长年过五旬,是部落的智者,他知道的事情很多,部落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找族长就可以解决。
但族长再聪明也无法挽救被饿死的族人。
族长骨慈祥地看着族中最勇猛的勇士,道:“大石有什么事吗?”
大石低垂着眼眸,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族长。
骨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问大石:“你想答应吗?”
大石低着头,咬牙道:“我不想族人饿死。”
骨道:“你可知外来人最是狡诈,他们愿意和我们交易食物,一定是有所求,外来人对这座岛屿的觊觎从未消失。”
大石跪在地上,声音哽咽道:“我只知道我们今年储备的粮食很少,可能会饿死更多人,部落今年多了二十几个刚出生的族人,他们还小啊。”
骨握紧双手,他又何尝不知部落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部落里粮食不够,旁边的部落虎视眈眈,他们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
他害怕外来人会像虎狼一般,将他们引进来后便露出真面目,把这里的所有人当奴隶对待。
可那是以后的事,他们如果连这个冬天都坚持不下去,又何谈以后呢?
骨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见他们。”
大石顿时大喜,叩首道:“谢族长。”
骨弯腰扶起大石:“都是为了族人把部落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看看外来人需要什么。”
“我记住了。”
大石走出木屋,擡头看看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过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和外来人交易,这个冬天不会饿死一个人,所有的新生儿都会在族人的期待中健康长大,长成部落新的勇士
次日,大石一行人提前来到昨天发生战斗的地方,静静地等李浩应等人出现。
其实李浩应就在附近,但他担心大石设下埋伏,特意让亲兵探查周围,确定没有人后才从树后走出来。
大石的态度和昨日截然不同,看到李浩应出现,连忙介绍道:“大人,这就是我们部落族长骨。”
李浩应看了骨一眼,道:“叫我郎君就好,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骨点头,道:“这座岛上有”
“南夷岛!”
李浩应突然打断他。
骨一愣:“什么?”
李浩应重复道:“这座岛今后叫南夷岛,这是谨王殿下赐的名字。”
见李浩应神色认真,骨连忙点头:“我记住了,就叫南夷岛南夷岛上有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强大的部落占据岛中央,那里有很多可以种植粮食的田地,那里的部落子民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打猎,只需要种地就好。”
“越强大的部落,越靠近南夷岛中心,我们这些小部落只能在南夷岛边缘打猎为生,如果没有猎物,就只能饿肚子,每年冬天都会有族人被活活饿死。”
李浩应继续问道:“那些大部落就没有想过吞并你们这些小部落?”
骨苦笑:“大部落看不上我们,他们不想让我们浪费他们的粮食,想吞并我们的部落和我们实力差不多,他们只想要我们的粮食和女人,如果被他们得逞,我们部落的男人都要死。”
这就是部落之间的生存方式,他们没有统一的首领,只有一个又一个的聚集地,他们也没有团结一说,哪个部落坚持不下去了,就会被其他部落蚕食。
李浩应又问:“大部落有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刀?”
骨仔细看了下,摇头道:“大部落有铁刀,但不如郎君的刀锋利。”
李浩应这下放心了:“我说话算话,可以交易给你们粮食和武器,前提是你们有东西交易。”
骨早有准备,立刻让大石几人把背上的兽皮包袱拿下来,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任人挑选。
李浩应目光一凝,直接把一些粗糙的骨制品拨开,拿起一颗圆润光泽的珠子,问道:“这是哪来的?”
大石回答道:“这是我们出海打鱼时捞上来的,看着挺好看的就留下了。”
这种东西不能吃,部落的人并不在意,他们都吃不饱,没心思在意其他。
李浩应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珍珠,实在不敢相信,一群土包子手里竟然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只这一颗珍珠便能换来他们整个部落需要的粮食。
李浩应道:“我需要这种东西,有多少要多少,我会拿粮食和你们交易。”
大石很高兴,他来之前最害怕的是李浩应看不上他们这些东西。
骨看出李浩应很喜欢珍珠,问道:“郎君,这个珠子能换多少粮食?”
李浩应瞥了他一眼,看出他的小心思,道:“这玩意儿叫珍珠,是很珍贵的东西,你们尽管把珍珠拿出来,我不会坑你们。”
他现在代表的是谨王府,当然不能像奸商一样压价。
骨讪笑一声没再说话。
李浩应又看向别的东西,指了指那个硬邦邦,仿佛还没熟的青色水果,问道:“这是什么?”
“我们叫它胥邪,胥邪长在树上,只要熟了就会自己掉下来,胥邪里面的汁水很解渴。”
大石说完直接用拳头在胥邪上凿开一个洞,递给李浩应。
李浩应低头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下,有点甜,但甜味不重,感觉一般般,没有多好喝。
不过大康的人没见过这种水果,可以宣扬这是喝了可以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珍贵水果,不愁没人买。
仅一瞬间,李浩应就想好了售卖胥邪的宣传计划。
大石提醒道:“郎君,胥邪里这个白色果肉也能吃。”
李浩应扣下来一块果肉尝了尝,依旧没什么惊艳的味道,也就有些爽口。
不过胥邪汁配合这白色果肉,更好宣传了。
李浩应问道:“南夷岛上应该有很多这种水果吧?”
大石点头:“特别多。”
李浩应站起身道:“那就行,你们多准备胥邪和珍珠,我下次就会带东西来和你们交易。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大石看向骨。
骨道:“粮食,我们只要粮食。”
他们现在都快活不下去了,在没有解决部落的粮食危机前,他们什么都不想要。
李浩应点头:“那我下次只带粮食来下次还在这里交易,你们每日派人来这里看一看,只要看到树上系了红色丝带,就代表我来了,第二天这个时间你们就来和我交易。”
骨点头:“好,我们记下了。”
李浩应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你们可以走了,我们过几天再见。”
直到现在,他的差事算是圆满完成了,自从接了这个差事后,他就一直很忐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被土著抓到,被绑在木架上火烧,他们还特别凶恶地审问他为什么来这里。
还好,那些只是梦。
骨和大石便带着族人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大石脸上满是笑容,族里的年轻人却有些担心:“族长,他们不会骗我们吧?”
大石笑容一僵。
骨在心里暗自叹气,脸上却是智珠在握的表情,道:“不会的,那个人很喜欢珍珠,我看出来他想要,他肯定会带着粮食来交易珍珠。”
“那太好了,我们趁着入冬前多找些珍珠,就不怕没粮食了。”
骨摇头:“这种珍珠在海里,需要下海采捞,下海太危险了。胥邪在岛上遍地都是,我们多摘些胥邪就好。”
他们部落还存有几颗珍珠,根据那位外来人的说法,珍珠很值钱,应该能换取到足够的粮食。
年轻族人有些失望:“太可惜了。”
族长是部落的智者,他不让下海,年轻族人也不敢私自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