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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图 正文 第40章 欠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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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楮副队情真意切的大棒加大枣一通乱锤,还是颇有成效的。

    在大风大浪差点刮走脑袋上一层皮后,其余人大概也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自主发奋努力,共遵“自由团结”的训诫。

    郑隗与欧阳萍洋将断未断的一丝感情因为没有爆出斗殴新闻堪堪维系住了;丁一双每周定点泡一次吧,提前报备,喝杯酒抽包烟,短暂地发泄一夜,第二天精神活泼地回来,还会买葱油包子回来给队友当早点。

    过完年,一场革新悄无声息地蔓延。

    手机的史前时代一去不返,模拟移动电话逐渐试图撕掉“模拟”二字,市场在通讯这一块的奢侈品如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冒尖,折叠、翻盖、内置天线、GS/M网络,琳琅满目。

    因为工作的流动性,不少艺人不惜砸重金购置手机,左握“掌中宝”右挎“CALL机”,神气不可一世。

    守望团穷得叮当响,欠公司一头一脑的债,手头用的依然是九几年公司派发的福利寻呼机,狠不下心换,想着:“等等吧,东西越旧越便宜,等几年说不定就买得起了。”

    朱定锦与万臻的合同到期,没有选择续约,临走前请张宏起吃了顿饭,灌了他两斤白酒,半瓶红酒,再加一罐啤的,吃完擦擦嘴角:“张哥,要call一下救护车吗?”

    张宏起肚子鼓如五月怀胎,迷蒙着眼打嗝:“不用……我没醉……小朱你这是报复!嘿嘿!你呀!”

    “别这么说,合作还是很愉快的。”

    吃完散伙饭一拍两散,朱定锦转身签了傲峰,傲峰影业本部在溪池,偏向电影行业,朱定锦这个乱七八糟的资历在许多导演眼里等于不及格,签完就将她搁置,偶尔有龙套替身才记得喊人。

    大把空闲时间没处花,她用积蓄买了一台电脑,东捣鼓西捣鼓,主机拆了又装,从废品站淘旧电脑书,装了小半个柜子。姜逐经常忙到半夜回来,家里只有书房的灯亮着,满地的零件与书,电脑上没有常见的图片网址,全是层层叠叠的篮框与黑框。

    就在姜逐担心朱定锦是不是要去做个在众人眼中神秘非常的“Hacker”,她又一夜之间对代码失去兴趣,开始循规蹈矩玩游戏。

    跟什么书都看一样,什么游戏都玩。

    前一天姜逐看她还在打Q版连连看,后一天已经变成一张3D地图,丑得不堪入目的模型人物跑来跑去做任务。

    连续几天被冷落的姜逐心生委屈:“好玩吗?”

    朱定锦双手飞快操作,头也不回:“好玩。”

    姜逐坐到她身后,沙发垫子往下一陷,邀功似的:“我今天十点前回来了。”

    朱定锦:“哦——手别挡屏幕。”

    出于补偿的考虑,捉住他的手亲了一下,放回去:“你先去睡吧,我要带人把这个副本过了。”

    姜逐被她碰过的手背又热又痒,更不想孤枕难眠:“不能暂停,明天再打吗?”

    “……”朱定锦沉吟了一会,手底下一个走位避开攻击,“不太能。”

    但架不住姜逐的磨人劲儿,打了十分钟,实在没辙,往频道里打了一行字,摘下耳麦挂到桌角,回身坐到姜逐身上:“好好,暂停,回房睡。”

    心满意足的姜逐抱着人回主卧,双手腾不出空,电脑显示屏与主机自然忘了关——唉,偶尔一次,费电就费吧。

    也没见着游戏频道刷出的惊怒大字。

    ——“我操!开荒啊!指挥撂担子了!”

    ——“什么骗鬼理由?过夜生活去了?老孙要问一问,是哪家盘丝洞的妖精坏的事!”

    ——“退了退了,还打个屁,吃夜宵去,三点等指挥来再上。”

    凌晨,姜逐起来上厕所,见书房的光亮着,进去一看朱定锦坐在电脑桌前,不满地将头埋到她肩颈上,双眼半睁,带着刚醒的朦胧鼻音道:“怎么又在打游戏……”

    朱定锦嗯嗯地应付他:“快了快了,Boss推掉就去睡。”

    说到做到,Boss血槽清零,频道刷出一片欢歌笑语,朱定锦站起身把烟头碾到烟灰缸里,关掉主机与吊灯,与他一道走出书房。

    第二天早上,姜逐醒来时莫名一个激灵,在晨光中轻轻皱眉,烟?

    她以前抽过烟吗?

    朱定锦还在身边熟睡,恬然安静,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烟味,他疑虑重重走去书房,没找到任何与烟有关的东西,打开客厅与厨房的两个垃圾桶,也没有烟灰缸与烟头,甚至连烟灰都没有,干干净净。

    种种迹象表明,是他昨夜脑子不太清醒,错把梦当现实。

    他穿好衣服,看了看表,回到软蓬蓬的大床边,俯身凝视安睡的朱定锦,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一晃眼时近端午,街上到处是包粽子的小摊贩,肉粽五角七分一个,糖粽四角五分,红线串起来,末端挂了几颗玻璃珠子。

    朱定锦下楼问好价钱,买下两串,她吃咸肉的,姜逐爱吃豆沙,入手还热乎,她抱在怀里回屋,剪下一个剥开,其余放到保温锅里等姜逐。

    吃到一半,防盗门哐哐捶得震天响,带着一种“不开我就拿脚踹”的孤勇气势。

    听声响绝不可能是姜逐,他就算没带钥匙,也不会是这种敲门方式。

    在扰民般的捶门声中,朱定锦放下肉粽,从“猫眼”往外看,这小东西做得劣质,楼道又暗,模糊看出是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她顿了顿,扭开门把手。

    紧贴门口的孟佳荔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一惊之下僵住,愣愣地看向她,面孔上似有悲苦一闪而过,随后百米冲刺般扑进来抱住她,同时爆发出嚎啕大哭。

    朱定锦:“你……”

    她扭过头看向桌上吃剩的半个粽,又仰头看看天花板,最后委婉道:“你先把鞋脱了,好吗。”

    光是擦去孟佳荔源源不断的眼泪鼻涕,就用了半屉纸巾。

    朱定锦好不容易等到她泪腺鸣金收兵,却见她又哭嗝了,止不住地抽泣,脸上一个醒目发胀的巴掌印,将她半张脸囊括进去,朱定锦粗略估计,应该不是她自己打的。

    趁空去上了会网,回来时大致明白七八分:“股市出问题了是吧。”拿起没吃完的粽子道,“老郭能有什么钱?一点小钱,投了就投了吧,当慈善了。”

    孟佳荔哽咽道:“他……他借贷了……”

    朱定锦哦了一声:“那也还好,反正还欠怀钧一笔债,债多不愁。”

    “他借的是民间私贷……高利息…”

    朱定锦这回不说话了,嚼着粽子,把整个吃完,拿起剪子去厨房,掀开保温锅:“你吃甜的咸的?”

    孟佳荔大脑当机之下,没明白这是哪门子的新型暗语,惊惧地结巴道:“我……我都可以……”

    朱定锦给她剪了一个肉的,剥开递给她,热腾腾的糯米一入手,孟佳荔的眼泪又下来了。

    “别哭。”朱定锦道,“粽子本来就咸。”

    她撸起袖子,伸手端起孟佳荔的下巴,撇过一侧审视掌印,刚打上去应该是略微渗血的,随着时间变化,印子从红发青,微微肿高,边缘发紫,看上去很有些渗人。

    “报警吗?”朱定锦问。

    孟佳荔像被吓到一样,支支吾吾道:“不能……不能闹大……”

    朱定锦沉静地望她。

    “也是啊。”她想到什么似的,低头忽而一笑,“一个巴掌,没人受理的。”

    她松手站起来,把袖子放下来:“你先吃,我去给你找点药。”

    衣衫从眼前飘过,孟佳荔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在刚刚的一个瞬间,仿佛哪扇窗没有关紧,漏进来一缕早寒的风。

    灵长类动物的本能让她汗毛直立,想起朱定锦垂眸时的那个神色,堪称可怕。

    这种可怕没有任何攻击性,只像被遗立在空荡荡的世界尽头。

    御苑内。

    “楮哥,我算是真明白了,女人沾不得,全是女人惹的祸,古有妲己褒姒,今有我们遭殃,郑隗因为那什么欧阳去局子里走了一遭,小丁彻夜不归抽烟喝酒,姜哥……姜哥都搬出去住了。”他感怀道,“以前我们不是这样啊,以前,以前训练班的时候,我们四五年的兄弟,不都是好端端儿的吗……”

    回忆如水库阀门,一开就难以收场,他泄洪般倾诉,深恶痛绝道:“我们当年多好啊,一个包子分五瓣儿吃,我高烧的那次,全宿舍的热水捂子都塞我被子里,你们冻得直搓手,我心里暖洋洋的,今日还记得。可惜了,哎,可惜了……哥,我是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女人怎么就这么祸害呢,一个两个不够,三个四个撺堆跑,搞得我们欠一屁股债……”

    自导自演抒情许久,他才昏头昏脑地意识到什么:“……楮哥你怎么不说话?”

    “不是女人把你变成这样。”楮沙白漠无表情,“你本身就是这样。”

    他注视郭会徽怔住的神情,慢慢说:“催化剂,挡箭牌,就是你给她的定义吧——不止孟佳荔,你把小朱、欧阳、还有小丁那个也一并算进去了,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祸水,阻你大业,断你江山。”

    “不是楮哥……”

    “兄弟几年相安无事,不是因为没女人,是因为你两只眼睛,把我们看作同一水平线上的人,你敢说你去同学聚会,不是觉得足以俯视当年的校花,所以自信满满向她告白,潜意识里觉得她比你低一级,再怎么漂亮也不过是劳劳碌碌拿死工资的屁民……你不要露出戳到痛脚的样子,我问你,在大学的时候,敢这么做吗。”

    “你如果在大学时赢到她芳心,会因为喝了点酒就带她在宿舍走廊表演春宫吗?”

    楮沙白轻轻说:“我怼孟佳荔的时候,你在哪里?小朱敢把我架到楼梯口说教,你在哪里?”

    “她为你辞去工作丢掉单位分配的公房,你把她带到御苑来,拍拍屁股出门逃难,将她留给我们置之不顾,是不是还有一点赎罪感——‘看,我没有忘记兄弟之情,我把我的女人、我的所属物品交给你们随意处置了’!”

    这些年,过得着实不太容易,打击连连,内忧外患,心境变化无常,曾经被无数老师评价“稳”的他已经稳不下去了。这时,楮沙白更深层次地察觉到朱定锦的独到之处,一个没学历没人脉的小姑娘,在社会独自闯荡那么久,居然稳如泰山。

    朱定锦时常看书,于是他也看,一排排的书,读得人脑壳发烫。

    这年头学生愈发难做,课业增多,小学生书包足有两公斤,时人嘴一张,批判不能因材施教的环境,批判读书无用。人各有长,既然有一把好嗓子,唱得出钞票,还要读佶屈聱牙的文字做什么呢,有空不如学个乐器陶冶情操。

    多读为多知,知为智。

    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他没见着金子,倒是见到了清风与水、污秽与泥。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杨太真吊死马嵬坡时,群臣拍掌称快,玄宗掩面痛心后,是不是也会声泪俱下站在利益共同体的中心,发表一番“女色误国”的悔过之言。

    不知从遥远的几千年到现在,这番频繁出没的“悔过”纠集起来,可会摞出一座珠峰。

    峰底,又是多少“血泪相和流”的青春断送。

    楮沙白半阖上眼,有些疲惫了。

    “老郭啊,你预设孟佳荔是一个完全依附你的存在,你发她工资,她的人生就是为你做事,所以炒股失利,你选的股,你借的贷,亏了,二话不说先打她再说,就像你牵着牛羊踩坏了地里的麦苗,减了产量,总要先拿鞭子抽几下它们出气。”

    “你占理,因为有诸多‘历史’给你撑腰,有‘古训’娶妻当娶贤,有‘俗语’牝鸡司晨家不兴。当然,你是有良心的,生在新时代,往往会与这些旧思想打出一场旷日战,如果是你自己想到这些话,会感受到一点痛苦,但别人指出来是不行的,会立即反驳并大喊出——”

    “你闭嘴!”郭会徽大声吼道。

    “你闭嘴。”楮沙白轻声说完。

    客厅霎时安静。

    楮沙白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目光投向不远的篱笆墙。

    夜色悠悠。

    “兄弟没有念完九年义务制教育,不像你,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大学生。人情世故我懂,喝几两酒,陪你一块骂,用各种粗口极尽侮辱贬低之能事,再把矛头对准更多更笼统的女人,细数诸多的愚蠢、麻烦、见识浅、不靠谱,恨不得普天下都是旺夫相的小脚闺秀,三从四德贤良淑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早上醒来,我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哥俩,对吧?”

    郭会徽嘴唇抖动。

    “我确实不喜欢孟佳荔,觉得她像一株塑料做的假菟丝花。但是对不住,做不到你这样的……”

    他似乎在搜寻什么词,神情竟有一丝心平气和,最终他说:“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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