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不渡 正文 54“做情人也可行。”
54“做情人也可行。”
“妈？”梨厘走过去叫了苏小英一声，小摊贩看来了人，俩忙问：“这是你妈啊。”
“啊。”梨厘拉住苏小英的手，“我交完费了，咱们得去诊室吧排号了。”
“你说说你妈，她非要我卖她个米奇，我这儿又不是迪士尼。”
“不好意思啊。”梨厘道歉，擡头看了一眼这些五颜六色的气球，扭头问苏小英，“你选个他这儿有的？”
也不知道医院能不能带，但在梨厘的印象里，苏小英并不喜欢这东西，甚至无数次在她面前说，这些氢气球是暴利行业，飘不了多少天就瘪了，最后全都变成了污染环境的自然降解不了的垃圾。
“我不要别的。”苏小英说完，梨厘也没了耐心，她在大厅排队拿了号，得去诊室报道了才能开始排号，要是上午没排上CT，他们就得在医院等过中午的午休……
“不要就走。”她拉了一把苏小英的手，心里莫名有些着急。
“我给我女儿买。”
梨厘拉着苏小英的手一顿，苏小英甩开了她，继续走到那些氢气球的旁边仰头看着。梨厘不知道氢气球在中国大多数小孩的童年生活里占据了一个怎样的位置，对她来说逢年过节街边或是景区永远飘着一簇花束般的气球，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米奇、小猫、蓝色鲸鱼、黑白熊猫、灰大象……跟苏小英一起走在路上，路过的小孩手腕上、小推车上都绑着一圈白色的棉线，走路蹦跳时空中跟着的小动物气球也随着动，那时候她太小，小到只学会了羡慕、索取还有控诉苏小英的抠门，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都有，只有我没有。
苏小英拗不过她，在成都的动物园门口给她买了一个米奇，十块钱，因为花掉了计划外的十块钱，那一整天他们在园区都没买一瓶水，没吃一口东西，甚至在最热闹的池塘喂金鱼的地方，梨厘也只能站在旁边看。她拽紧了自己手腕上的白线，看着米奇在空中飘啊飘，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淹没了她，让她完全忽略了这一日游完下来的疲惫。
可回家时氢气球被地铁的工作人员拦下来，苏小英要解了她的气球扔掉，梨厘不肯，蹲在地上不愿走，经过一整天的陪伴这米奇气球已经成了她的朋友，苏小英受不了她无理取闹，赶着带她坐回家的客运车，直接抱着梨厘去地面，从包里掏出指甲剪，剪断了那根在梨厘手腕上缠了一天的白线。梨厘觉得自己的朋友就这么被抛弃了，指不定被风带到哪里，她难过得快把心都哭出来了，直到被苏小英抱上客运车上睡着。
“我不要这些东西。”梨厘早就长大了，她眼看着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能不能先去看医生啊。”
苏小英没听，反而往医院相反的方向走，梨厘追在身后，不知道她人生地不熟地能去哪儿。她试着拦住苏小英，可对方根本听不进去人说话，走到公交车站。
梨厘拗不过苏小英，只能跟在后面怕她丢了，1路公交车晃晃悠悠进站，梨厘跟在苏小英身后用手机帮她刷了钱，她不知道这公交车要开向何处，只能看着苏小英认真的后脑勺，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昭觉横路站到了。”
苏小英下了车梨厘跟在她后面，约莫又走了十几分钟，梨厘看到动物园的售票处出现在眼前。她原本焦躁的心情瞬间遇冷，仿佛一瓢冷水泼在了刚刚烧红的铁上，滋滋冒烟。苏小英不走了，就站在街边，望来望去什么都没看见。路边的非机动车停放处，大大的告示牌上用宋体写着蓝底白字：禁止摆摊售卖，违者罚款五百。
苏小英盯着不远处的地铁站口的方向一言不发。她明明没有说任何话，梨厘却想到了自己哭闹耍泼的下午，童年的她看着苏小英开出的每一枪，仿佛都循着时间的轨迹破空而来，命中她的眉心。
*
回了医院，梨厘等在CT室外，她连哄带骗打车带着苏小英回来，在路上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从CT室里出来后苏小英的情绪稳定不少，还问梨厘要了水，梨厘拿着手机查来查去，后来干脆直接不百度了等医生给最后的结果。苏小英当天被医生确诊AD（阿尔兹海默症）早期，还可以通过非药物干预。
梨厘在成都试探地苏小英待了一周，她在这儿没有熟悉的环境，怕走丢；没有熟悉的人，广场舞都不好意思去跳；对房子不熟悉夜里总是没有安全感……梨厘发现她妈开始失眠之后，果断带着她开车回了双桥。
回到双桥之后，因为关了火锅店，梨厘学着给苏小英做非药物干预，让她一天在十二个小时之内吃完所有食物，一天八杯水，同时补充膳食，运动放松，以及保证睡眠。她查了不少资料，在家里买了不少加强记忆的便利贴和数独，有事没事就让苏小英写。直到短剧的项目正式启动，陈弋过来约她出去采风。
梨厘请了苏小英一个退休的朋友住在他们家，帮她做护理，一个月给五千块。陈弋收拾了行李，规划好路线，临出门去接梨厘前接到周元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带那女孩来我们家坐坐？”
“说不好。”
“什么意思？”
“还在考察期，没转正。”
“她还是你啊？”
“我。”
“那你得加油啊。”
陈弋很少接到周元关心的电话，也说不出什么体贴话，关心了一下周元的身体就没话说了，挂了电话开车去梨厘家。梨厘还在跟请来的阿姨介绍苏小英的情况，苏小英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没事，陈弋简单跟对方打过招呼之后，帮梨厘搬了行李。他们这次采风要走318自驾，周晗杨跟桃桃也去，陈弋跟梨厘先去成都跟他们一起汇合。
“周晗杨跟我说，他跟桃桃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次出去，一见钟情？”
“那还挺有缘分的。”梨厘感叹，“桃桃居然没跟我说。”
途中，梨厘总看家里的监控，陈弋让她睡一会儿，她闭了眼睛也睡不着，干脆联系了桃桃，把酒店订在他们附近。到成都的第一餐，四人约着一起吃火锅，周晗杨跟桃桃先去排队取号，两人坐在一起，朝着梨厘跟陈弋招手。
梨厘跟陈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过去刚落座，对面两人就把菜单递了过来，梨厘吃不了火锅，点了一扎玉米汁，准备坐着听他们聊天。
周晗杨问：“你们酒店订哪儿了？”
梨厘回：“这栋楼对面，有家亚朵。”
周晗杨哦了一句：“我们也住那儿。”
桃桃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梨厘抓住关键词：“你……们啊。”
桃桃知道梨厘有多人精，清了清嗓子道：“咱们这次开两辆车，订房间都统一定双床，我跟梨厘一间，你跟陈弋一间，没问题吧？”
周晗杨老实巴交地点头说没问题。
梨厘没发表任何言论，在办理入住的时候，四人身份证放在一起，梨厘把陈弋提前放在自己这里的身份证还给他，让他给周晗杨，陈弋看了她一眼，她若无其事地扭头跟桃桃聊起来，两人回了房间还在聊，女孩聚在一起聊八卦，聊明星，聊剧，再顺便讲讲她是怎么跟周晗杨走到的一起。
“也没多久，刚刚开始。”
“你追他？还是他追你？”
“我追他啊，每周周五我都开车去他单位门口接他下班，他那人一门心思想工作，木头似的，指望他追我？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梨厘坐了一天车，脱了外套躺在床上：“挺好的。”
“怎么挺好的？”
“这个年纪，谈恋爱，结婚……马上要步入人生新阶段了。”
“我这儿还说不准，你呢？”桃桃问，“我听周晗杨说陈弋就是你高中那小男朋友，你俩什么时候和好啊？”
好像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桃桃说：“你们这种一个地方的，婚礼应该可以在一个地方办吧？”
“婚礼？”
桃桃点头。
梨厘想着苏小英的病情，还有陈弋家的环境，她说：“前段时间有一阵我还真想过结婚。”
“但是也就是股冲动，有点摆烂的嫌疑，冷静了之后再仔细想想，我这人其实不适合。”
“我没办法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生活，职业还有家庭，也不想做什么大的改变去融入对方。”梨厘冷静地剖析着自己，“恋爱可以，做情人也可行，大家各取所需，尽兴就行。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双桥，大家能一起走的时候就一起走，不能的时候……谁也别说亏欠。”
她还陈弋戒指也是这个意思。她从来没有否认过她为陈弋心动的事实，但她不认为相爱的两个人就一定要签那一纸契约，一辈子的命运都绑在一起，她有苏小英要顾，他也有自己的责任要担。
做手术之前她觉得卷够了人也累了只想找个风景好的地方静静地等死。如今做了手术，梨厘想认真考虑清楚，她未来的路具体到底该怎么走。
至于路上有没有陈弋，她不知道。
梨厘手机一震，陈弋发来条微信：我觉得玉米汁不顶饿，给你买了米糕，还是热的，来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