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我带你私奔。”
到陈弋住的小区后,梨厘是被小雨的叫声惊醒的,她前一晚大脑一直高速运转,把自己这小半生都想了个遍,今天才一鼓作气地给陈弋发消息,约他出来,才有了用那拉环“求婚”的一幕。沿路的车上两人都不说话,过于安静的环境让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睁眼,后座的门拉开,小雨已经蹿上来,陈弋拉着牵引绳站在车下,天已黑。
“遛遛它?”陈弋问。
梨厘抱着小雨,揉了揉它漆黑湿润的鼻子语调轻快地说:“走吧。”
小雨听懂了一歪头,直接顺势跳下车,安静无人的夜间小道上,梨厘到现在才注意到陈弋今天穿得极有少年感,她已经换上冬末早春的黑色风衣,里面随便搭了条吊带裙,两人走在路上,跟回来过寒暑假的大学生无异。在梨厘看来,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圈,他依旧挺立地像一棵树,没有被环境改变任何。这样的人其实极珍贵,只不过大多数人看不清,也不愿意花时间辨别。
两人沿着太阳镇的小路走了一个小时,路边的行道树开了不少玉兰,淅淅沥沥地春雨落下来,梨厘仰头从花枝间望出去,只见朦胧月色和小镇路灯。
她打了个哈欠回头,陈弋正看着她,眼神温柔,跟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她主动说,水泥路面已经砸了不少圆点:“下雨了。”
“那我们回家?”他说。
她没去纠正他的话,她跟他如今也不是回一个家的关系,只是俯身拍了拍小雨的脑袋说,“我送你们回去,借一下你的车开回去,明天找个人给你开回来。”
陈弋没有回答,把车开入了小区的地库,两人一起从负一楼进电梯,电梯到一楼停下来,有别的住户进来,梨厘想到新闻上最近对狗十分不友好的评价,直接用身体把小雨围在了电梯角。那小孩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小雨,然后一副认识陈弋的口吻问:“它是不是害怕啊?”
“不是。”陈弋看了一眼被梨厘挤到边缘的小雨,“姐姐是怕它伤到你。”
“哦,我不怕狗。”
梨厘第一次从陈弋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等到两人一狗出了电梯,才说:“我这岁数都能生一个那小孩了,你还说我是姐姐。”
陈弋嗯了一声,他踏了一脚地板,声控灯应声而亮,熟练地用指纹打开门锁,对着梨厘将家门敞开:“他每次见我都喊哥哥。”
“你想占我便宜?”
差辈了。
“没有。”她否认,走进他家门,在地垫上站了片刻,陈弋已经把女式拖鞋放到她脚边。
梨厘忽然想到梁言说过的,陈家想跟孙家做亲家,她当时对陈弋没什么别的想法,听着也只当了个八卦。
“你家里经常有女生来?”她想到自己前几次来,脑海中忽然涌起一股可能,“你不会跟孙宁有婚约吧?”
“怎么这么问?”陈弋走到开放式厨房,从杯架上拿下来一个水杯冲洗,“喝什么?”
“有什么喝什么。”她的思绪被岔开。
“咖啡、碧螺春、豆奶、椰汁、气泡、苏打……”
“椰汁。”
梨厘换好鞋走过去,一个装着椰汁的玻璃杯被推过来,因为杯子的杯型很精致,所以她拿起来多看了一眼,“这个杯底是富士山吗?”
“嗯。”
“这个杯子很适合装红酒。”
“不知道它适合装什么,第一次用。”陈弋说,“新的。”
“哦。”
“拖鞋也是。”
梨厘喝了口椰汁问:“你们同事聚餐不来你家?”
“一般只有周毅来,因为养了小雨。”
“养小雨之前没人来过?”
“感觉没什么事需要回家说。”陈弋说完这话,让梨厘去沙发上坐,“为什么觉得我跟孙宁有婚约?”
“道听途说的。”
“哪条道?”他问,声音里带了几分认真。
“记不得了。”梨厘坐在沙发上,看着小雨朝自己的水碗飞奔而去。“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没有。”
陈弋端着自己的咖啡坐过来,他家的沙发又软又大,人一坐就仿佛陷进去了一样,梨厘清晰地感受到旁边的塌陷,两人的大腿几乎要碰在一起,她原本想要挪动的身体,因为听到他准确的回答而顿住。
“这么晚喝咖啡不怕睡不着。”她看着他的杯子,“还是喝牛奶吧。”
“喝什么都睡不着。”他语气淡淡的,“习惯了。”
“那你不如喝酒。”
喝到微醺就好睡了。
小雨喝好水,来他们的身边趴着,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幕过于温馨,梨厘忽然感觉到困意。迷糊间,陈弋竟然真的从酒架上拿下来一瓶红酒,开了倒进醒酒器。
等醒酒的半个小时,陈弋打开电视直接用软件投屏了梨厘的小视频,她自己过去经常看,一条视频看十几遍,研究哪里还可以拍得更好。回四川之后,特意避开了一段时间,很久没看过了,偶尔在主页刷到推送,也会毫不犹豫地划过去。
她喝不了酒,眼睁睁看着陈弋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一杯饮尽之后,又拿起第二杯。梨厘刚想感叹你这些年过得挺好啊烟酒一个没落下,就听到陈弋开口说话。醇香的葡萄酒气扑过来,浓厚的葡萄味里裹了一抹原始果糖的甜。
“梨厘。”陈弋这语调一听就是上头了,没了平常的冷清淡定,不光语调放缓,音色里还喊了几分嗲意,“你这个人最喜欢说话不算话。”
梨厘:?
她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你肯定是跟阿姨说了什么,才会想结婚,但是我不在乎。”陈弋的确很了解她,“你不准再去问别人。”
她信誉度这么低了?
梨厘说:“说了不会问别人的。”
他像个走进死胡同的小孩:“你当初了也说了不会跟我分手的。”
梨厘:……
她乐了:“什么时候说的?”
“一直都爱我的意思。”陈弋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不是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不会分手的意思?”
梨厘心头一震,沙发上的顶灯开着,陈弋的脸上透出一抹红。
“你不是想跟我结婚吗?”她趁人之危,“说说,怎么又不行了?”
陈弋身体一倾,温热的脸紧紧贴在梨厘的脸颊上,人有些委屈地开口:“我现在还拿不到户口本。”
“哦~”这理由并没有出乎意料,很正常,她的心轻轻地往下一坠,年少时那股面对阶级差距的无力感又攀上来。“那我们不要户口本不就好了。”
陈弋的头顺着梨厘的脸往下落,搭在了她肩上,做出依靠的姿态。
“在家里过的不开心?”梨厘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笑着说:“那就离开家好了,我带你私奔。”
“私奔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
他喝了酒,但她没醉,梨厘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敢不敢跟我走?”
陈弋没说话,而是坐起来,从茶几上把自己的车钥匙捞起来,放在梨厘手心。他们没带小雨出门,梨厘留了一盏灯,电梯一路未停,电梯轿厢里的风刺啦啦地从缝隙间穿过,梨厘让陈弋坐上副驾,自己坐上主驾驶。启动车后,她并没有急着开出车外,而是连了车内的蓝牙。干净温柔的钢琴配上微哑慵懒的女声从柏林之声的音响中传出,她在第一个钢琴声落地的瞬间踩下油门,连导航都不用开,直接上了省道。
整个车内都带了股不要命的放纵感,梨厘打开天窗,漫天的星光混着晚风倾泻而下,借着路灯能看见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她直直地奔着雪山而去,过了省道便没了灯,一路山道,全是弯,一个不慎就容易翻下江去。梨厘放慢速度,打开远光,小心谨慎地对待每一个弯道,路边的石头被远光灯照亮瞬间,梨厘上坡踩油门,轰得快准狠。
“这首歌叫什么?”陈弋问。
“夜车。”梨厘回答,她坐正身体,漂亮地过了一个弯道,紫色的氛围灯亮着,陈弋偏头看到她唇角的笑容,她说:“好听吗?现在带你上山顶看星星。”
你睡得安稳吗,我必须清醒着
这道路有点黑,你睡吧我负责
我坐在你身后,烟熏着我的头
我快要睡着了,你会不会冷呢
这样的小城市,我不会来几次
小城市的故事,黑夜里最相思
“好听。”
音响单曲循环,陈弋调了座椅后仰,直接从打开的天窗看到毫无遮拦的天。不同于大城市的满城霓虹,远离光污染,小镇山村一入夜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整条山道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双闪牵连着他们的呼吸,陈弋毫无负担,浑身轻松,十分放心方向盘在她手下。
过去也这样饮过酒,一个人在沙发上仰躺着,第二天错过闹钟匆匆忙忙起来上班,家里除了日色变换,安静地落根针就能听见。陈弋其实过这种死水般的生活过了很多年,在梨厘出现之前和梨厘出现之后,可过去的十几年他从没觉得无聊难忍,反而觉得独处自在,直到分开之后,孤独感被彻底具像,他开始难以忍受一个人活着,没有她的生活。
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山顶,镇上想做星空露营基地,刚刚立项,还在打地基的阶段,梨厘把车停在空旷的平地上,关了车灯,自己也放倒座椅躺下。
天窗的风同时拂过他们的脸,梨厘看向陈弋,她想亲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