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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上一只鬼大腿 正文 第88章 奉旨安宅

所属书籍: 抱上一只鬼大腿

    国舅姓孙,是杨贼原配孙皇后的哥哥。妹夫没翻天之前,他就是牧监所下派到西南饲地的一个小马官。后来妹夫出息了,他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升任牧监监丞,还干他的老本行,管牲口事。

    官职不高不重要,重要的是国舅光环加身,他们一家老小都从西南迁入京城,迁进全天下仅次于皇宫的最贵重的一块地皮——安泰里。住的是前朝高官宅邸,与妹夫家亲戚们比邻而居,共同为从新贵到世家的转变而努力。

    “孙化的宅子,就是原先我二舅父家。”赵媞咬牙切齿,“满身膻气的东西,配住吗!”

    “那袁熙家”

    “大舅父家在良辰胡同,杨贼没把它赏人,空在那处了。”

    “袁熙不在吧?”

    赵媞瞥陈姜一眼:“他傻啊?”

    陈姜讪笑:“那就奇怪了,你去了几处都没找到,难道他不在京城?”

    “不知道,”赵媞很泄气,“还有一些以前他常去的地方,我这几日再去找找。”

    陈姜捏捏手里的小印章,既然已经决定了,十万两还是早送出早省事,老在手里捏着,越捏越舍不得给。于是安慰她:“没事,我们双管齐下,你这边找着,我也想办法把我来了京城的消息放出去,只要他留意朝官动静,不会不知道的。”

    赵媞想了想道:“那你可得把名往大了传,最好传得街知巷闻。我怕袁熙藏深了,还真探听不到。”

    “怎么着,我去给孙国舅安宅之前,还得在京城敲锣打鼓一圈不成?”

    “就得这样。”赵媞回到京城,仿佛找回了曾为公主的自信傲气,教育起陈姜来:“以前我父皇有一个妃子,每回侍寝后总是大张旗鼓在宫中宣扬,开口必提皇上去了她那如何如何。若得了赏赐更不得了,让内侍站在宫门口高声复述十几回,吵嚷得整个内廷都能听到。嫔妃去向我母后告状,说她张狂,你猜我母后怎么说?”

    “怎么说?”

    “我母后说她虚张声势,但情有可原。因为她娘家不得力,宫中无人可依,唯有将皇恩时时挂在嘴边,旁人才不敢欺辱她,不敢缺了她的供给。其实赏赐不过是年节惯例,我父皇一年也难得去她宫里一两回,就这一两回,足够她撑上整年。她进宫十载,过得虽不算好,但也绝不是最差的,连我母后都对她有所照拂。”

    陈姜唏嘘:“可怜啊,入宫为妃,听着光鲜,无宠的不豁出脸为自己吆喝两句,恐怕连热饭热汤都吃不上,深宫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赵媞不满:“你说哪儿去了,我是告诉你,孙化很有可能顾忌颜面不会替你扬名,你得自己宣扬!”

    陈姜笑了,“他顾忌颜面,我就不要面子了吗?怎么说我也是神棍门第七百一十五代传人,这扬名的事儿,还能亲自干?”

    默默在一边听唠嗑的师焱突然开口:“八百一十三代。”

    陈姜:“你记性真好。”

    在持续不断令人昏昏欲睡的诵经声中,孙国舅背手在秋水堂里走来走去,听着一人回报,气的胡须直抖:“又是哪旮旯蹦出来的山猫野猴子,三十万两白银,二万两黄金,她怎么不去抢国库!”

    那人垂头恭谨:“青州同知郭纯嘉举荐的,隐世门派传人,听说在青瑜连三州一道很有名气,抚台彭昌颐彭大人也请过此人,出手即安,彭大人给付了十万两银子。”

    孙国舅更生气了:“彭昌颐夫人有的是钱,才给了十万两,凭什么问我要百万!”

    “大概因为您是国舅爷吧。”

    孙国舅气得翻白眼:“我这国舅就是个空名空架子,皇上抄了那么些子家,一文也没落到我手里啊!外头铺子才做了几天生意,偌大府邸看着风光,百来号人要吃要喝,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月月要不是娘娘贴补些家用,日子过得比在西南时还不如呢!”

    那人低道:“国舅爷慎言。”

    孙国舅怒哼:“请不起,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话音刚落,堂外惶惶跑来一人:“老爷,老爷,四小姐又发疯了!”

    孙国舅瞪眼:“不是捆起来了吗?她还能发什么疯?”

    “她她把舌头咬掉了。”

    国舅府上的乱象持续一个多月了,至今孙国舅也不知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从一个小丫头自尽开始,府内人相继毫无预兆地陷入混乱,今天有人抹脖子,明天有人跳井,后天又来几个发疯的。死几个下人,孙国舅不当回事,可乱象之火烧到自己妻儿身上时,他就坐不住了。

    女儿中有神志失常,掐死婢女的,有扒了自己衣裳在园子里奔跑的。儿子更加严重,两个素来关系亲近的嫡子突然口出秽言大打出手,一副不把对方弄死不罢休的模样。而最小的庶子长时高热不退,惊惧抽搐,请来的大夫不管用,日日服药最后还是没保住性命。

    最可怕的是某天半夜,他尿急醒来,看见自己的夫人坐在妆台前低着头一动一动,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便叫人进来点灯。灯一亮起,他夫人也回过头来,手里拎着一只耗子的残躯,满嘴血,笑得极其诡异,险些将他吓掉半条命。

    孙国舅明白他妻儿没病,是府里进脏东西了。赶紧将妻儿们分别关起来,派人日夜看守,并火速将事情禀报了皇后娘娘。

    孙皇后颇着急,替他请了旨意。高僧也奉命去了,道长真人也上过门了,能做的法事都做过了,情况没有好转,疯子们还在不停折磨孙国舅的身心。

    有人说这个宅子不吉利,国舅爷应该搬家避秽,他去宫里请示,结果被皇帝骂了一通。

    什么叫不吉利?是说宅子里冤魂不散前来索命?那你说说安泰里哪个宅子没死过人,哪个宅子不是前朝遗留,哪个宅子吉利!你国舅爷跑来暗示什么呢?我给你发配到边关去,你找一块从来没人住过的地儿自己盖房子好不好啊?

    孙国舅:我暗示什么了?就问问能不能搬家,其他啥也没说呀!

    皇帝:不能!全家不许动,踏踏实实地住!什么冤魂阴鬼的赶紧解决了,朕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任何妖魔鬼怪都不能改变大楚才是天命所归的事实!

    孙国舅:踏实得了吗我?算了,跟皇帝说不清,还是回去悬赏请高人吧!

    可是悬赏之后来的那些天师一个个的唉,孙国舅想起来就头疼,这是把他府里当耍猴戏的地方了,玄玄乎乎架势摆得倒挺像样,正事却是无能为力。前天还有个骗子一套花拳绣腿没使完,自己先发了疯,又骂他,又骂皇上,两百杖没打死他算他命大!

    悬赏价码从五万到十万,再到二十万,孙国舅敢说,他出的绝对是有史以来请天师的最高价了,偏偏没人拿得走你说气人不气人!

    “老爷怎么办啊,四小姐咬了舌头怕活不成了!”

    孙国舅铁青着脸:“她要死就让她死去!找我有什么用!”

    先前回话那人躬身道:“大人,在下认为,近日那些无能之辈全是冲着二十万两的悬赏碰运气来了,真正的天师定然自视甚高,哪有不请自来的?那位陈天师听说也不愿来,是欠了青州同知郭大人一个人情才勉为其难随其进京。不如大人去宫里请个旨,她要多少钱,可以给,但是必须拿出真本事来安府定宅,若做不到,以欺君论处。”

    孙国舅没好气:“你说得容易,可以给,我拿什么给?”

    “皇后娘娘那儿”

    孙家本就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祖产稀薄,还是妹夫一路高升当了权臣才使得孙家攒了点家底。改朝换代之后,孙国舅属于鸡犬升天那一拨,只提升了社会地位,并无从龙之功,在金银赏赐上自然也分不到多少。孙皇后送了娘家十几家内城铺子两个外庄,仅此而已,出息裹着一大家子吃喝用度也就刚好,他时不时还会让夫人去宫里哭哭穷。

    国舅才当了四年,新朝初立皇帝管得又严,要求皇亲们勤俭守矩做好榜样,他还没来及放开手脚捞钱呢。要不是皇帝发话,他又看在妻儿性命危迫的份上,哪里会掏空一半家财来做这个悬赏!

    也就是说,他把库银扒拉扒拉堆一块儿,顶多能凑上四五十万两。要么就不请陈姜,要么他就得厚着脸皮去借钱了。

    陈姜才不管他多为难,去宫里又被皇帝骂成什么样儿,她舒服地瘫在罗汉榻上,一边吃着郭夫人遣人送来的水果,一边跟师焱聊天。

    “几只啊?”

    “三只。”

    “全是厉鬼?”

    “嗯。”

    “孙府有什么东西引了它们去吗?”

    “无。”

    “这么古怪?”陈姜拈了块酥瓜填进嘴里,含糊道:“怎么想三只厉鬼都没有同时出现在同一地方的理由。国舅爷本人没事,是他妻儿下人受害,这难道又是一个复仇的故事?”

    师焱刚想说话,赵媞抢先插嘴:“若是我大周忠臣复仇,为何不去宫中,怎会挑孙化那胆小怕事的养马官下手?”

    陈姜嘿然:“你大周死掉的忠臣良将早下地府去了,还能在阳间流连的鬼魂,只你一个。”

    “我要是变了厉鬼,第一个缠死杨贼!”

    陈姜想起那个厉化的女鬼,忙安抚赵媞:“心态放平,仇一定会报的。厉鬼没来生,殿下还有大好前途呢,不可动此歪念。”

    赵媞也就说说罢了,她满心都放在正事上,又道:“能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到处找不到袁熙的踪迹,他会不会去了别处募集人手?可他从青州离开时身上只剩了不到一万两银子,没有钱,又怎能招兵买马?”

    这个说法是陈姜编出来忽悠赵媞的,其实袁熙是否真有起事之心,未可知。他当初告诉她的是来报家仇,那么就极有可能蛰伏在京城的某个角落。也有可能混进了宫,到离皇帝最近的地方,伺机而动。

    一个青年男子要怎么混进宫?陈姜打了个寒战,不会的,袁家就剩他一个人了,他不会那么不孝!

    趁赵媞再次外出寻找的时候,陈姜画了一幅画像拿给师焱看:“你进宫去找找,看看有没有长这模样的人,他有可能稍微化点妆易个容什么的”

    陈姜突然住口,她盯着自己画出来的人像愣怔半晌,脑子逐渐清明。怪不得!怪不得从见袁熙之初就觉得他的脸有违和感,皮肤惨白,几乎没什么表情,除了一双清冷的眼睛能看出些人味儿来,整张脸都显得僵硬呆板。

    为什么?因为他用了人·皮面具!

    赵媞一回来,陈姜立马将画像拿到她眼前:“这是谁?”

    “袁袁熙啊。”

    “是他本身就长这样,还是易容之后的模样?”

    “”赵媞的张口结舌让陈姜大叹了一口气:“他要是会易容,你还怎么找得到?他在京中行走,肯定会把自己包装成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身份!”

    赵媞颓了:“啊,我竟忘了这件事,袁熙不会以真面目示人的,我竟忘了那还怎么找嘛!”

    “如今之计,就只有等着孙国舅来替我扬名天下了。”

    孙国舅没让陈姜失望,他答应了三十万银二万金的价格,正式下帖邀请神棍门传人前去安宅。

    这一消息他想瞒也瞒不住,因为皇上下了一道旨意,痛斥他骄奢荒唐,因为一点内宅不宁的小事,在外高价悬赏,公然宣扬鬼神之说,致使大量骗子进京,搅乱京城秩序。但念在其一片爱护家人之心,就再给最后一次机会,若其大力举荐的所谓神棍门传人不能平息宅乱,孙国舅就滚到边关去种地,神棍门上下,一律以欺君罪名处置。

    陈姜很无语。她只开了个价,没说一定就会去啊,为什么把她也定在圣旨上了?见识过那么多无能之辈,孙国舅凭什么相信她就一定行?

    这个问题,当她见到孙国舅的时候就直言不讳问了出来。

    孙国舅愣了一下,道:“敢要一百万两,难道你不行吗?”

    价格开得越高越行?这是什么鬼逻辑。

    陈姜冷脸:“我行,但是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行!”

    她今日穿了一件霜色窄臂宽袖交领襦裙,门襟绣了一溜银色小花,衣短裙长,雅灰腰带系了个蝴蝶结,显得细腰盈盈一握;仍是丱发,发带垂到耳边,走起路来一晃一晃;除了耳上一对小金珠外,没有多余配饰。

    打扮得很素,可她长得实在甜美,哪怕此刻冷脸貌似发脾气的样子,都让人觉得那只是少女薄嗔,清新动人。

    孙国舅看到她的第一眼心头就忐忑起来,说了年少有为,却也不知是这般年少。分明是个黄毛丫头模样,就算从会走路开始学艺到如今也不过十来年,高僧镇不住的邪祟,她镇得住?

    可是骑虎难下,自己也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就相信了这个神棍门,去到宫里还添油加醋地替她说了不少好话。其实根本连面也没见过,她所有的本事都是听别人说的,如今奉旨安宅,她躲不掉,他也推不开了。

    孙国舅没有对陈姜的出言不逊表现不虞,瞪了瞪身边垂眉低眼的人:“同玉,你带天师去府里看看吧,陈天师,请。”

    就是同玉,就是听他说的!孙国舅鼻孔出气,要不是这个门客僚属一个劲撺掇,把事情说得好像不请陈姜就无人可办了一样,他怎么也不至于去问妹妹借钱挨皇帝责骂,更不至于请来一道把自己往坑里埋的圣旨。神棍门死活不关他事,但他可不想去边关种地。

    陈姜端着高人风范,跟着那个叫同玉的男子离开厅堂,一路往府邸深处走去。

    师焱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陈姜眼中浮起兴味,多看了同玉一眼。

    同玉大约三十岁年纪,身穿灰衫,身量不矮,走路轻而慢,但步幅颇大。由于他一直超出半个身位在前领路,又总是低着头,所以陈姜没能看清他的相貌。

    走过游廊,路过几个和尚念经的道场,穿过一道垂花门,又绕过影壁进入后宅。同玉微微侧身,轻道:“陈天师,四小姐的状况最差,我先带你去她的院子,请跟我来。”

    陈姜正四下打量着这处处透着匠心的贵族府邸,暗叹古时建筑水平之高,闻言倏地耳朵一动,这把声音她歪过头,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同玉身上。

    同玉率先向前迈步,陈姜却止步不前,直到他回身:“陈天师?”

    陈姜盯着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一笑,嘴唇微动,极细极低吐出俩字:“袁熙?”

    半刻前,师焱告诉她,此人,身藏缚魂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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