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最近流感高发,整个呼吸科病区大部分都是咳嗽患者,病房里住不下,过道里临时加塞,本就不宽敞的空间一下子容纳了十几号病人。
再算上陪护的家属,一趟一趟闻铃而来的护士,送餐的食堂阿姨……混乱程度,堪比清晨菜市场。
陈西瑞见缝插针地穿梭在加床之间,几趟走下来,误打误撞学会了蒙古族舞蹈。
转身勒马,抹开站直,摇篮步,左右左右,提压腕,左边,提压腕,右边……
口诀就是这么个口诀,得亏她只胖了两斤,不然还真穿不过去。
这天夜班,零点之前,陈西瑞补完了病程记录,腰酸背痛打了声哈欠,准备刷牙睡觉。
牙膏刚挤上,值班手机响了,她放下牙刷接起电话,护士说有一病人在到处找她。
她套上白大褂,匆忙走出了值班室。
走进病人所在的二人间病房,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哥哥孤独坐立床头,眼睛瞪得像铜铃,隔壁病床的大哥正梦会周公,呼噜震天。
“哪儿不舒服?”她问。
老哥哥活像看见了救星,扑上去就想抓她手,还好陈西瑞反应快,敏捷躲开。
“您别着急,有话好好说。”
“病房里有鬼。”
“……”陈西瑞心里叹口气,“哪儿呢,你指给我看看。”
老哥哥指了指厕所,陈西瑞从不信鬼神,哐一下拉开门t,别说鬼,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折身回来安慰病人:“我看了,没有鬼,踏实睡吧。”
“我不敢睡。”病人陷入焦虑情绪中,“医生,你能不能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睡?”
“这恐怕不行。”陈西瑞表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真要有鬼,我也干不过它啊,我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老哥哥嘀嘀咕咕扯了一堆,陈西瑞柔声安慰:“放心睡,真的没有鬼,你看看你隔壁床,人睡得多香啊。”
甭管说什么,这人死活油盐不进,她失去耐心,脸一板,口吻严肃:“把眼睛闭上,赶紧睡觉!明天查房第一个查你。”
处理类似非医疗事件,陈西瑞还遇到过一次,那次理由更奇葩——空调外机滴水,影响他睡眠,让她想办法修空调。
那时好像是凌晨三点左右,整座城市万籁俱寂,陈西瑞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想到自己70块钱的夜班补贴,迷迷怔怔陷入了沉思。
四点多的时候,值班手机又响了,陈西瑞睡梦里吓得一激灵。
护士着急忙慌在电话里说:“陈医生,35床好像是卡痰了,现在心率32,血压量不出来。”
她拔腿跑了出去,患者是痰液堵在喉咙里引起了窒息。
这种突发情况在临床十分常见,稍有经验的护士就能处理,不巧今天跟她搭班的两位小护士都是刚工作半年的,经验不足,遇事易慌,就跟她当年当规培生一样,一遇到紧急情况,最先想到的就是联系上级。
她马上按压病人胸口进行心肺复苏,持续按压了十几分钟,患者终于发出了一声咳嗽。
“吸痰。”她当机立断吩咐那小护士。
护士照她指示,用吸痰管吸了一大口浓痰,阻塞解除,患者渐渐恢复了自主呼吸。
结束之后,陈西瑞的手都在抖,腱鞘炎隐隐作痛。
早交班的时候,陈西瑞汇报夜班情况,刘仕文表扬了她:“陈医生昨天辛苦。”
她摆出十分谦虚的样子,“不辛苦,应该的。”
下了班,陈西瑞小包一挎,去ktv吼了三小时。
震耳欲聋的音响里,她循环唱了三遍那英的《白天不懂夜的黑》。
“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像永恒燃烧的太阳/不懂那月亮的盈缺……”
这辣手摧花的夜班,快把人搞崩溃了。
释放掉负面情绪,回家就是闷头睡觉。
这一觉睡到五点多,醒来依然头晕脑胀,分明是元气大损,陈西瑞揉揉太阳穴,穿着睡衣走出卧室。
周姨在客厅修剪花,一枝一枝插进陶瓷瓶中,“上午去哪儿玩了?”
陈西瑞坐在沙发上看她插花,“唱歌去了。”捞起抱枕搂在怀里,一副困恹恹的模样,“阿姨,晚上我想吃粥,正好配我那酱菜。”
“行。”周姨将插好的花摆到餐桌中央,然后就忙活起了晚饭。
陈西瑞打开电视,耷着眼皮听演员说台词,手机突然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来自她闺蜜。
陶陶爱喝冰阔落:【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两条杠?】
【[验孕棒图片]】
印子虽浅,但的的确确是两条杠,陈西瑞的瞌睡瞬间驱散,差点惊呼出声,那感觉比她自己怀孕还激动。
siri:【你怀孕了!!![瞳孔地震]】
微信上说不清,她直接给闺蜜呼过去语音电话,“你俩不是上个月刚开始备孕吗?”
徐乐陶语气羞涩:“我也没想到这么快。”
“你老公真够厉害的,闷骚归闷骚,关键时刻是从来不掉链子啊,程池也今年多大?”
“二十九。”
陈西瑞想当然地啧了声:“主要还是年轻,这要换成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肯定没这么快就收获果实。”
“谁三十六?”
“打个比方,恭喜啊陶儿,我必须给你家崽当干妈。”
“废话,那当然了,红包准备好。”
陈西瑞言归正传:“叶酸吃了吗?没吃要开始吃了,如果孕吐的话,可以吃点维生素b6。还有那个DHA,现在炒得可火了,说是能提高胎儿智力,不知道是不是智商费,别管了,先吃上再说。”
周姨在厨房煮粥,隐约听见陈西瑞提到什么孩子,将燃气灶调至小火,凝神注意客厅动静,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又听那姑娘说:“我就等着八个月以后升级当妈了。”
“这是怀孕了?”周姨心道。
煮好粥,周姨盛了一小碗摆到陈西瑞跟前,几盘配粥的酱菜和现炒时蔬也一齐摆上桌。
“最近海鲜就别吃了吧。”周姨说道,有意往她肚子上扫了一眼。
陈西瑞说:“我正好也不是很爱吃。”
周姨笑了笑:“海鲜性寒,吃多了不好。”
隔日,周姨买来一箱防磕碰的海绵,把家里的边边角角全部包上了柔软的壳儿,陈西瑞挺纳闷,问她弄这个干嘛。
周姨以为这姑娘是害羞,或者是要给傅先生一个惊喜,也就没戳穿她怀孕一事,“上回我不下心摔了一跤,额头撞到了桌角,以防万一。”
“阿姨,您别老拖地了,拖多了地打滑,就是容易摔跟头。”
一连好几天,周姨揪心地看着陈西瑞上蹿下跳跑来跑去,每天都是风风火火的状态,她是真担心这姑娘摔个跟头撞到肚子。
无奈之下,她打算把整件事悉数告诉傅宴钦。
傅宴钦西装笔挺,臂弯里搭一件黑色大衣,正准备出门,“怎么了?”
周姨说:“有天晚上西瑞跟她朋友打电话,我正好无意中听到了,她好像是怀孕了。”
无暇顾及男人脸色,她自顾自接着说:“我说她怎么突然间喜欢上吃酸的,这周点了两次酸辣粉,不过她那性子是真马虎,蹦蹦跳跳的也不当回事儿,有些话我说多了不管用,还是得你跟她讲。”
傅宴钦愣了一瞬,直觉不可能,但潜意识里愿意去相信避孕套不是百分百的避孕率,“她什么反应?”
“我看她挺开心的,有时候下夜班休息在家,点一堆吃的。”周姨算是过来人,凭经验道,“头三个月最关键,外面的东西不能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