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图南就这么看着他爸笑盈盈地朝路延走过去,两人一言一语地寒暄起来。
“还记得我吧?你上初中那会儿我出差在你家见过你,还有好像是前年……”孟建军语气热络。
“当然记得。”路延点头,“回来之前舅舅也提过,让我有空去看看您。”
“你舅舅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现在就是舅舅照顾我妈。”
提起路延母亲,孟建军立刻换了话题。
“今天出来前你奶奶说了没?今天跟你奶奶提过的,我们一起吃饭。”
“没提。”路延无奈地笑了下,“奶奶现在记性有点……孟伯伯,以后这些事儿你交代我就好。”
他们聊着,孟图南插不上话,也不想。
说说笑笑间,等走到停车场一辆大众前,孟图南想也不行就要去开副驾驶的门。
孟建军立马横他一眼:“后面坐。”
“……”孟图南只能挪到后座,别别扭扭地坐到路延右边。
到了饭店开吃,气氛不温不火的。由于路延奶奶也在,话题基本就是追忆往昔、菜品评价、家长里短。
孟图南也算认识这个彭奶奶,毕竟爸妈经常去看她,他对彭奶奶的印象就是——记性不好,对自己讲话很阴阳怪气,经常把他和隔壁家的李绍学搞混,还有点神神叨叨的。
吃着吃着,饭桌上路延奶奶突然来了句:“我记得图南和延延是隔天生日?”?这时候记性这么好了?
高慧被提醒,也想起来,一拍大腿:“是的啊!图南是二月三号快十二点的时候生的,路延是四号凌晨!对吧老孟?”
孟建军点头:“你要是再晚生个十多分钟,那这俩孩子就是一天生日了。”
……这又是什么孽缘。
父母长辈拿往事打趣,就是两个半大小子全程莫名不自在。
孟图南哦了声:“那我还是比他大一岁。”
路延筷子停了停,继续吃他的,全程不多话。
说起来他算是这场饭局的主角,但一直不多话,只是问什么答什么。
闷葫芦。孟图南心想,成绩好的都这样吗?学霸的生活真的无趣至极,他一天能憋出十句话来么?
这还没完。吃完饭打算走了孟图南又被他老爸提溜到了角落交代事情,说是有重要的事。
孟建军所谓重要的事是:“你以后在学校看着点,别让路延吃不明不白的东西,也别让他接触奇怪的人。”
孟图南觉得很奇怪:“什么意思?”
“是这样。”孟建军神色郑重地解释起来,“路延上初中的时候有人在学校给他送过吃的,出过事情。他爸那个工作比较敏感……明白吗?”
孟图南张大了嘴:“不至于吧……”
“我也是以防万一才跟你说的。”孟建军想了想,“学校你熟,你看着他一些,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人……反正留点心吧,最好一起上下课,我过段时间调去隔壁县上课也没办法接送你们,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人找他,你及时跟家里说,知道吗?”
唠叨很久。
“知道了,放心。”孟图南一口答应,“我看着他,您老放一百二十个心。”
孟建军又拉着他讲了会儿,孟图南这次没不耐烦。他认真听完,走出饭店。
路延在跟高慧说话。他慢慢走过去,高慧刚好拍了下路延的肩膀:“去吧,记得来家里吃饭。”
孟图南赶紧上前:“一起走吧。”
路延转头看他,没回应什么,但神情中的拒绝很是明显。不过到底大人在不好表现出来,等他们并肩走了会儿路延赶紧拉开了距离,大步往前走,就差跑了。
我招他惹他了?孟图南纳闷极了。
他赶紧凑到路延跟前:“诶……你走慢点!”
“……”路延心说你看不懂别人眼色么,他没搭理孟图南。
孟图南锲而不舍地追问:“问你呢!”
路延觉得他很烦,索性大声回了句:“再不走要迟到了。”
孟图南笑着揽住路延的肩膀,“迟到就迟到呗,你从小到大没迟到过?”
路延还是很冷漠,摇头,不说话。
“……”孟图南眉头一挑,“不然我们直接逃课去玩会儿?今晚是地理,老孙不管的。”
路延心想你坐那位置也敢逃课,那么明显。他被揽得不自在,直接很不客气地大力挣开对方的手。
孟图南尴尬地缩回手臂,心说好凶啊。
路延问了句:“逃课,你不怕?”
“怕什么?”
“老师。”
“你怕吗?”
路延想了想,摇头:“我现在怕麻烦。”
“……哦。”
孟图南看了边上的西过河想,总觉得路延并不内向,但看上去很安静。
“我是艺考生,晚自习只用上一节。”孟图南只能制造起话题,“我从小学书法,我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这专业的,我爸怕我考不上大学,让我报美院的书法专业。晚自习我经常只上一半就去上专业课……其实我也就是跑出去玩了,老师也不怎么管我。”
路延勉强接了他的话:“我们班有艺考生?”
“就我一个。”孟图南道,“全校也只有我一个学书法的,把我塞到美术班又不合适……而且我爸想着要是高考分数够就不让我去美院了,他是给我两手准备。”
定晏一中这种末流中学,学校为了提高上线率,会鼓励很多成绩不好的学生去学艺体。
路延语气平平:“学校有很多艺体生?”
“反正不少。很多人的想法也就是艺考线过了,文化分过了就能上大学……”
路延还是那种语气:“也就是说……智商不够,艺考来凑。”
孟图南眼角一抽,尴尬一笑。
一路不咸不淡地聊着,孟图南总觉得路延像是不太喜欢自己,讲话很敷衍。
定晏一中台阶是出名的多,他俩你追我赶地走了一路,只用了平时一半时间就赶到了学校。
到教学楼俩人都出了不少汗。路延被热得不舒服,他咬住校服领子,另一只手往下拉拉链,把外套脱了。
孟图南都看傻了:“……有点帅啊老弟。”
路延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快步走了。
孟图南:“……”
他缩缩脖子,往前门走,去自己的位置。
今天天阴,风急,肯定有雨。这种天气很容易让人心烦意乱。
孟图南脚步顿住了。一股劲儿冲上脑袋,他往回走赶上路延,揪住了对方的衣服。
“诶。”孟图南锲而不舍地抛出橄榄枝,“放学一起走吧。”
“我喜欢自己走。”
孟图南眉头一皱,感觉路延看自己的眼风带着点讽刺。
被接二连三地甩脸色看,孟图南很是疑惑不解,只能直白地问了句:“我哪儿招你了吗?”
话没说完,打上课铃了。
路延没回头,只答他一句:“没招我,就是不想跟别人走。”
孟图南只能走回座位,心说算了,我真是跟这人八字不合,觍着脸去舔都不想搭理你,何苦啊。
烟瘾非常大的地理老师孙副校长走进来,也带来一股浓烈的烟味。上课,起立,坐下后外面开始下雨。暴雨,声响很大。
孙副让把前门后门都关上,开始讲我国年降雨量的空间分布规律。
孟图南继续拿出他的国家地理杂志看,会了,不听。
他听着雨,看书上的海。
孙副虽然是副校长,但大概年纪大了,为人很佛系,异常温和友善一人。什么传纸条、吃东西、玩手机,只要声音不大,一概不管。
沉迷书上的海洋时,孟图南还不知道有一张纸条从座位最远的那头传了过来。
学习委员李雅是接力的最后一棒,颇不耐烦地把纸条丢到孟图南桌上。除了这次,这节课她已经帮孟图南传了N张纸条了。
开始的第一张是班上体委杨成给的,跟孟图南商量明天的体育课怎么求数学老师让他们去打篮球。
第二张是班长的,叫孟图南不要忘记还她杂志,下课就还。
第三张还是体委传来的,补充了体育课计划。
被频繁打扰的李雅火气很大,第四张纸条丢过去后她低声恐吓孟图南:“烦死了,最后一次,再有给你的我就上交孙副。”
孟图南哦一声,心道这又是谁啊,今天屁事怎么这么多,难道是郭晓约我去网吧?
结果里面写的是:“欺负女生,很没素质。”
陌生字迹,工整方正,似乎是孟图南要的答案,没来由就能确定是谁写的。
他擡头远远看了眼路延,又看了看路延前面的李小园……琢磨了会儿,忽然就恍然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