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跟团游的第一天,宁宇发现自己……在夏季的泰国感冒了。
那么热还会感冒?会啊,外面是挺热,但只要是泰国室内冷气都开得宛如不要钱,宁宇一件外套都没带来,大概也有些水土不服的原因,就这么光荣患病,该有的症状全有,流鼻涕,嗓子痛,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旅游车载着他们去大皇宫的时候宁宇在车上困得已经意识模糊了。六点半就起床吃早餐集合,他又困又难受,都没心情去听阿崇拿着个话筒在前排讲些什么,戴着耳机就开始补眠。
到了地方车停稳后人都下去了,阿崇数完后发现差一人,刚要回车上找,结果肩就被拍了下。
宁宇戴了个黑口罩,看着面前举着个小旗子的阿崇,瓮声瓮气地道:“我不太舒服,就不去看了,在车上等你们。”
阿崇看了他两眼,才笑起来:“我不带他们进去,所有景点都是阿凤姐来带领,我不是地导哦。”
宁宇看了眼旁边正帮团里一个小姑娘擦防晒的地导阿凤,声音低了点:“哦。那我能不去吗?”
“可以不去啊,你自己交的钱,不去的话是你自己吃亏。”阿崇耸肩,“不去的话你就只能留在车上玩手机了。”
宁宇擡头看他:“你不是在车上吗?”
阿崇笑着回他:“我不在车上,我要去街对面喝咖啡,等他们看完景点回来再过来。”
宁宇以为阿崇下一句会是:你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咖啡?但这句话没有出现,阿崇转过了身,去和司机说话。
太阳毒辣,站了没几分钟宁宇就热得满头大汗。他斜眼看了看旁边的跟司机说话的阿崇,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想,阿崇为什么好像都没有出汗。
阿崇注意到宁宇在看他,就凑过来问:“怎么了?还有事?”
宁宇一把撸下头上的棒球帽,问他:“你不热?不带个帽子?”
“晒习惯了,戴着帽子在外面我觉得更热。”阿崇说,“你不舒服就去车上休息啊。”
宁宇不讲话了。他低头用手去揩帽子上面的汗,又摸了一把额角的汗水,才憋出来一句:“这附近的咖啡,好喝吗?”
阿崇还是老神在在的:“好喝啊,我们泰国本地的咖啡都不错,价格也不贵。”
“喝咖啡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不远啊,就在街对面。”
“你自己去吗?”
没等回答,地导阿凤走过来跟阿崇拿小旗子。对话被打断了,宁宇只能在边上听阿崇和阿凤用泰语叽里呱啦地交谈。不知道阿崇说了什么,阿凤被逗得一直笑,一边笑一边拍阿崇的肩膀。
宁宇突然就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为什么他听不懂他们说话?为什么他不知道阿凤是因为什么笑?
阿凤举着小旗子把团带走了。阿崇送了团队一段路,但只送到停车区域外。宁宇蹲在车边阴凉的一小块阴凉处玩手机,阿崇走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他,但没有叫他,径直上了车。
宁宇心浮气躁地划手机。想上车,又不想上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蹲着干什么。
他赌着一口莫名的气,总感觉这个叫阿崇的导游诱惑他报了团之后就对自己热情不再。但宁宇也没什么立场去说阿崇什么不是,跟也是自己跟来的,人家也没什么义务对自己更照顾一些啊,你算什么。
等阿崇拿了包下车,路边宁宇身边时他终于记得跟他打了个招呼:“诶,不舒服你就在车上好好休息啊,要集合的时候我会给你们群发消息的。”
宁宇站起来。
他努力挤出那种很随意的语气:“你去哪里喝咖啡?”
“就那边。”阿崇指了指街对面,“那我走了,再……”
宁宇连忙叫住他:“我能一起去吗?”
阿崇脚步只顿了一下,他笑起来:“你不是不舒服吗?”
“……一个人待在车上很无聊。”
“车上还有司机啊。”
“司机又不会说中文。”
阿崇转过头看他:“那请问我们去喝咖啡,我是跟团里的客人去,还是跟一个中国朋友去啊?”
宁宇被他笑得一愣一愣地:“朋友……吧。”
阿崇比他高小半个头。他视线直直地对着宁宇,很明朗直接的目光。
宁宇没有被这种直接的目光看过。
国人的、身边人的目光常含一种拘谨和距离,是礼貌的安全线。但阿崇看他似乎不同,阿崇的看人是目光是动态的,似乎有很多变幻的情绪,此刻就是带着攻击性的,像一只蛰伏着打量猎物的豹子。再一晃眼,你再看,那目光又变了,你看着他,你会觉得那目光多么人畜无害,之前的掠夺感是假象吗?可多疑的人不确定地仔细看,又觉得不是,这人更像只狐貍,狡猾地把情绪都藏在一张笑脸后面。
你揣摩他,最后困扰的始终只是自己。
“那走吧。”阿崇说,“把你帽子戴上,我看你这皮肤……会晒伤的。”
宁宇说好。
他们并肩走。太阳晒在皮肤上,久了会有些火辣辣的疼,不太舒服。阿崇倒是步履轻松,他不挡太阳,不戴墨镜,不戴帽子,自然地行走在烈日下,都能称得上是闲庭信步了。
宁宇觉得气氛尴尬,只能没话找话说:“你现在就只做导游吗?”
“嗯,做着玩儿嘛。”
宁宇笑了:“那你做按摩师也是做着玩?”
“嗯,做着玩。”阿崇说,“哎呀,可能在泰国,大家都比较懒,喜欢享受生活啦,节奏慢一点,跟你们中国不太一样。我做事情都是做着玩,旅游嘛,就是每天带着不同的人玩,我比较喜欢混在人群里面,每天看不同的面孔啦。”
“但做旅游业挺累的吧?”宁宇有点不解,“就可能遇到比较麻烦的客人……而且你们难道没有什么业绩指标之类的?”
“累倒是不累,看你拿什么心态做啦,我觉得还算轻松。”阿崇说,“业绩嘛,我业绩还算不错。”
停车场围栏外站了很多皮肤黑黄的泰国面孔,举着白色的板子对着路过的旅客吆喝:“内部票,只要80块!美女看大皇宫吗?”
他们路过几个景区的保安。有个稍微胖些的男人看到阿崇跑过来,用泰语跟他简短说了两句,给他递了支烟。
阿崇接了过来,但没有抽。那个保安的女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又递了两串冰菠萝过来,给宁宇的时候还有些害羞,等宁宇说了谢谢,她才说:“萨瓦迪卡。”
阿崇教她:“哥哥。”说完又指了指宁宇。
那小姑娘学着叫:“哥哥。”
宁宇被叫得开心,从兜里拿了五十泰铢出来给她,让阿崇告诉她:“让她买吃的。”
他们走出去,过了马路。
泰国的街道和店面给宁宇一种矛盾感。有贫穷和落后的底子,又有现代化的外壳,有东南亚的地域风情,但也能看到一些西式的影子。复古里生长出一种缓慢的生机,似乎每个街口都很适合拍一部男主女主都穿着校服的电视剧,随意拍一张街边的照片,前面是破旧的楼,背后又是一栋及其现代感的高楼……
这里有种气氛漂浮——好像随时都会发生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或许没头没脑,或许离奇诡谲,但在这里,你的大脑会接受所有的不合理。
宁宇感觉这条街的味道似乎是自由的。
“以前泰国给我的印象就是很土。”宁宇说,“这次来,感觉倒是不太一样,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阿崇吃着菠萝,问:“哪里有意思?”
“很……自由?”宁宇找不到合适的词,“就感觉很舒服,虽然很热,但是很生活化。可能因为你们泰国人还很爱笑,走在街上也会觉得自己在被欢迎。”
阿崇笑了下:“你好容易满足啊。要是你看到不好的地方怎么办,到时候你会很失望吧。”
“哪个国家都有不好的地方吧,我出来玩,肯定只想记住好的,有好的回忆。”宁宇说,“感觉这边生活压力似乎没有那么大啊,每个人看上去都很轻松。”
“差不多,大概因为是佛教国家?”阿崇还笑着,看上去有些散漫,“大家有信仰,对别人就都谦卑有礼貌一些。对生活嘛,都是享受生活啦,等你到了芭提雅感受会更深啦。”
阿崇推开咖啡店的门,宁宇在他身后跟着进屋。店里冷气充足,一进门就有浓浓的咖啡香和果香。
他们到前台点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