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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涯 正文 第081章 白云无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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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白云无尽时

    高观启走出大门时,脸上半边已经肿起,清晰可见的四条指印,红得好似热铁烙上去的,从唇角一路鞭至耳后。

    护卫跟上车厢,从柜子里翻出一瓶伤药,高观启鼻翼翕动,拒绝道:“闻着味大。不用了。”

    护卫打湿一条巾帕,让他敷在脸上,见他恹恹地靠着车厢休息,无力说话,便出去对驾车的同伴打了个手势,复又朝宫门赶去。

    车内暖香正浓,熏得人昏昏欲睡,车子在一阵嘈杂人声中停了下来。

    高观启睁开眼睛,眸光烁亮,一片清明,大步跳下马车。

    走进书房时,年轻的君王正趴在地上,一脸郁郁地弹着面前一堆黑白色的棋子。

    高观启行了一礼,得他敷衍的一个挥手,提起衣摆跟着席地坐下。

    青年仰头冲门口的内侍点了点下巴,侍奉的宫人倒退着走出门外,只留他二人在场。

    高观启两指按住面前的一枚黑棋,朝青年手边的位置推了出去,青年随意抓起一把散落的白棋,与他在空地上胡乱落子。

    高观启陪他玩了一会儿,见他快失了兴致,才开口道:“陛下还在生闷气?”

    他半边脸疼得麻木,导致咬字有些含糊。

    青年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对着前方痛骂道:“那帮老东西,平日里装得何其冠冕堂皇,好似忠心于我,一腔赤诚,只差指天誓日了!可是今日你带来的那人就跪在这地方,这个位置,他们连一眼都不敢多看,全在东拉西扯,甚至帮着魏凌生说话!”

    高观启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对面这位正在抱怨的青年,将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收入眼中,不时点头应和。

    他与这位君王幼年相识,脾性相投。自认该是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比魏凌生这位血脉相连的族兄看得更深。

    这青年,说他恶,他并没有那般暴戾嗜杀的秉性,有时听得民生疾苦,心绪感怀,还会哀哀落下两滴眼泪。

    可若以为他善,那也是荒唐。这位君王从不将他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天下的百姓于他眼中不过伏倒的草芥,可生可死,独独不能挡他的路。天下的道理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利益。

    他有种无知的残忍、漠然的冷酷。多少人叫他纯良憨厚的外表给欺骗了,连魏凌生曾经也天真以为,他能学好,做一位仁君。

    高观启想到这些,心头便有种抑制不住想要冷笑的冲动。

    他低眉敛目,忧心忡忡道:“陛下这次怕是误会他们了。”

    青年转过脸,眼神中有些许不满,无声质问他这句话的意思。

    高观启收拢地上散落的棋子,将黑白分于两侧,情真意切地与他细细解释:“陛下,陆向泽是什么人?若是放在五年前,陛下要将他五马分尸,想来那几位老臣也不会多说一字。

    “可惜啊,这几年里,魏凌生给他最精锐的士兵、最勇猛的部伍,送去源源不绝的粮草与兵器,助他在边地筑起坚不可摧的城防。多年绸缪,如今陆向泽已杀出了无上的威势跟民心。杀得北面胡人退避,群小伏首。大梁多年受辱,能争得如今态势,实乃万难。朝中老臣即便心向于陛下,亦得受其所迫,容忍这二狼的野心。莫说他们,实不相瞒,连我父亲也是投鼠忌器的。”

    青年以手肘支撑,慢慢坐起身来,瓮声瓮气地道:“人不是你带回京城的吗?”

    高观启生怕他误解,一股脑地澄清道:“我带那孽种回来,是为应我大哥的嘱托,可我在城中遇上陆向泽的人马,亦不敢当面挑破,便是顾虑于此,怕他们以民意缚了陛下手脚。岂料那帮金吾卫来得太快,为首将领根本不听我的劝阻,威逼着我将人带走。当时我就预感不妙,陛下您心胸坦荡,容不得这等污邪手段,果然正正着了这两个奸人的道了。”

    青年不停翻转着指尖的棋子,追悔已是不及,更是愤懑。

    “经此一着,叫魏凌生在朝中立下威势,我父退却,不少原先摇摆的臣子,怕都要向他投靠。”高观启放低了声音问,“陛下,今日是谁作主,将那小子直接带到殿上来的?或是谁在陛下身边吹的耳旁风,才叫您一时失策?”

    青年思忖许久,闷声说:“大理寺卿此前与我提醒,说近日城中会有不小的风波。高家敢放陆向泽的消息,定然备好了后手。届时我只需借力而为,便能杀去魏凌生的气焰。今日要带人上来,是我自己拿的主意,我以为是你父亲的谋划。”

    高观启笑容微妙:“原来是他。”

    青年漫不经心地点着身前棋子,片刻后犹疑道:“可他是我的心腹。”

    “心腹?”高观启接过他手中的棋子,举在半空,嗤笑说,“血缘亲情尚不足信,‘心腹’二字又有几分重量呢?能压得住人心鬼魅吗?”

    见青年若有所思,高观启语重心长地多说了句:“陛下,大理寺卿之位多的是良才可以坐,唯有二心之人留不得。这消息根本不是我高家传出的,他若真是有心之人,就该提醒陛下审慎才是,而不是连事态都未明晰,就在背后怂恿挑唆。”

    青年擡头与他对视,像是才看见他脸上的红痕,擡手轻轻碰了一下,心疼地问:“你爹打的吗?下手这么重?”

    高观启抽了抽嘴角,落寞笑道:“在他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心肠歹毒,连手足兄弟也可以见死不救的人。”

    青年迷糊道:“这又是哪门子的事?”

    高观启说:“陛下以为,季氏那几个余孽的下落是从哪里查出的?魏凌生手眼通天,多年来瞒得密不透风,为何突然就闹得人尽皆知了?是我大哥从几位江湖游侠的口中探听出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才明了背后真相。”

    高观启捂着自己红肿未消的脸,情绪复杂道:“只是他太过胆大,以为身边有一应高手定能保他周全,执意留在华阳城里,还正面遇上了宋回涯。部署完几件要事后,再没了下落。如今想来,怕是叫陆向泽给暗杀了。魏凌生见瞒不住,索性将计就计,才有了今日种种。”

    青年当即愤愤不平道:“这与你有什么干系?也能怨得了你?二郎,你没错,是你爹太偏心!”

    高观启闻言,既大为感动又很是惆怅,万种委屈无从分说,紧抿着唇角说:“陛下,世上也只有你会认为,这是我父亲的错。”

    青年靠近过去,与他并着肩安抚道:“二郎,你是个聪明人,满朝文武,也只有你最懂朕。”

    高观启胸膛起伏,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青年弯下腰,去看他的表情,担心他是哭了。见他只是皱着张脸,怏怏不乐地出神,遂握了握他僵直的手。

    青年曲起膝盖,愁眉苦脸地问:“二郎,你说,那个姓季的小杂种该怎么办?”

    高观启不假思索道:“放了。带他回京,是最大的错误。既不能毙命,本不该亮刀。应将人牢牢藏在手里。”

    年轻的君王抉择不定,又去拨弄起面前的一堆棋子,说:“可他是季氏余孽,放虎归山,我总是不安心。若是再出一个陆向泽,该如何是好?”

    高观启恢复过来,反问他:“陛下,哪里是山,谁又是虎呢?如今宋回涯与陆向泽都在京城,想要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铲除那小子,只怕会弄巧成拙,平添事端。陛下若实放不下,将他送出京城,余下的事交给我就好。想来陆向泽不敢明目张胆地遣人护送。伺机杀那么一个废物,轻而易举。死在外头,总与陛下不相干了。”

    青年问:“宋回涯何时回来的?”

    “与我前后脚。”高观启说,“这一路她都溜猫逗狗似地跟在我身后,所以我才笃定她别有用心。陛下如若沉不住气,只怕又要中他们圈套。您但凡一动念头,狭隘短视的帽子就得落您头上了。”

    青年还是忧虑摇头:“当年宋回涯便是这样逃出生天的。”

    高观启耐心地说:“是我父亲太小觑不留山了。可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不留山了。”

    青年终于被说动,转而问:“你手上还有多少可用之人?”

    高观启将收拾好的棋子抓进瓷罐里,风轻云淡地道:“谢仲初虽然死了,可树下的猕猴都还在等着吃饭呢。猛虎擒兔,亦尽全力,陛下放心。”

    青年点头,与他一起收拾满地的狼藉,擡头朝他露出欣慰的笑脸:“二郎,只有你是真心为了我好。”

    高观启动容道:“士为知己者死,只要陛下肯信我就好!”

    二人聊到傍晚。青年要留高观启用饭,被高观启委婉推辞。

    出了宫门,路过一队卫军时,高观启停下步伐,勾唇笑道:“告诉你们郎君,恶人我替他做了,我想要什么,相信他心中清楚。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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