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归记 第二部分 第三章 话是空的，人是活的（1）
田院长年届六十，身材不高，瘦削的脸庞，戴着一副黑框老式眼睛，头发白了大半，说起话来和颜悦色。他的外貌极符合谭孟诚想象中温厚的知识分子的形象，加之以前几次通信建立起来的信任，一见面就让谭孟诚感到亲切，他毫无保留地向田院长敞开了心扉。
他说最近一直在忙着孩子上学的事情，没想到遇到不少难题。
田院长把玩着谭孟诚送上的红酒，随口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终于赶在九月一号开学定下来了，现在孩子已经去学校上学了，但还有学籍的问题，我也是很头疼。”
“嗯，这个是很麻烦。”
田院长说着将把玩了一番的红酒放到一旁，皱紧了眉头，不无遗憾地说：“孟诚啊，即使你一直很忙也得先跟我打个招呼啊，我在找你呢。”
谭孟诚笑着忙解释说：“上次给您写信您不正在外地嘛，我想等您回来再说。”
“我在外地也只一个星期嘛。我是为你着急啊，你的事情又有了变故。”
“什么！”谭孟诚“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眼直直地盯着田院长。
田院长微微垂下了眼睛避开他的目光，叹息说：“学校不同意把你按照教授A级引进，要改成B级。我着急着找你也找不到，唉，你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谭孟诚一如一座木雕，哪里还有脑子思考怎么办！他呆呆地盯着田院长，田院长也不开口了，自顾自坐在椅子里长吁短叹。
好久，谭孟诚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不是校长会早决定了是A级吗？”
“当时只是口头那么一说还没形成决议，后来不断有人找校领导，比照年初从美国回来的本院另一名教授，当初他来的时候是B级，现在也还是B级，领导们又商量了一下，决定对你也按B级聘用，否则工作不好做啊。这都是他们决定后才通知我的，我再说什么也晚了。你看看这事！-唉！”田院长摊开着两手，一脸无奈。
田院长觉得很对得起谭孟诚了，他谭孟诚是他什么人？在这次事件中，他真的为谭孟诚争取了，但他人单力孤，而他面对的，是学校里无形的“美国派”，他也不想为此给自己找麻烦。他的无奈，让谭孟诚感到了绝望。
在远古大学的历史上，凡有留学背景的教授、领导们一律都是留学美国的，仅一、两个从澳大利亚和加拿大来的，也是有在美国学习、访问的经历，尽管在远古大学内部没人明确提出过“美国派”，但每到关键时候，这个派系就会出现。
田院长提到的那位美国回来的本院另一位教授，就是半年前从美国回来的梁震。梁震回来前和远古大学邮件联系了将近一年，好不容易争取到B级教授，谭孟诚却轻而易举地拿到了A级，禁不住有人就产生了疑问：难道欧洲回来的能强过美国回来的？
“美国派”总适时的出现，校领导们不得不再次开会，开会，得罪一个并非本校人员的谭孟诚没什么，得罪一群人可是要费很多的心思做工作的，领导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谭孟诚哪里会想到这些，他像一个正在坠入深涧的人，慌乱中向空中寻找不存在的稻草。他一叠声地问：“我哪里不符合A级的标准？我差在哪里？”
田院长挥挥手，打断了谭孟诚的幻想，“不是说你差，是按照惯例。好了，现在别提这些了，你考虑下能不能接受B级，下星期就开学了，我得尽快报结果给人事处了。”
“我再考虑一下吧。”谭孟诚顿时萎靡下来，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好的，可不能太长时间了，明天就给我结果吧。”
“好。”
不知该如何描述谭孟诚此时的心情，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田院长家，一个人在街上晃荡，没有方向，没有想法。
且说简媛因为谭孟诚去的时间一长也有些不安了，不知和田院长谈的结果如何，眼看到晚饭时间了还不见他回来，难道是和田院长一起吃晚饭了？即使这样也该打个电话回来呀。
谭孟诚的妈妈也着急，她催着简媛给谭孟诚打电话问问，简媛对婆婆说人家谈事呢，打电话不好，又过了一段时间仍没有谭孟诚的消息，她自己也忍不住了，拨通谭孟诚的电话，铃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起来。
“孟诚，回来没有？事情怎么样？”
“我在路上呢。回家再说吧。”
简媛还想问，谭孟诚已经挂了电话。“嘿！他挂了我电话！”简媛不禁叫了起来。婆婆过来问情况，简媛说：“不知道呀，我正要问呢，他给我挂了！”
“噢，也许快就到家了。咱们准备吃饭吧。”婆婆说完进了厨房。
简媛心里隐隐感觉不好。
果然，谭孟诚铁青着脸回来，虽没说话，可看了他的表情，家里人就都明白了，谭孟诚简单把这个变故讲了一遍，顿时大家都没胃口吃饭，有的气愤，有的忧愁，孟诚妈妈强打精神只张罗着优禾吃晚饭。
简媛坐沙发上发了一回呆，然后问谭孟诚：“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当然不接受！他们这样就是欺骗！早说是B级我也不会回来的！”谭孟诚的自尊在田院长家被粉碎后，酝酿了一肚子火。
简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失业”两个字没忍心说出来。
谭孟诚冷静下来后，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窝囊，学校这样做就是失信于他，田院长的话也禁不住推敲，既然急着找他，写封信不就完了？他感觉自己上当了，怎能受这种羞辱？他头脑一热起身向卧室走去，语气坚定地说：“我这就给他回信！”
简媛不放心地跟了进来，不安地问：“要回信？答应还是拒绝？”
“这条件我还答应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不屑与这帮言而无信的人为伍！”
谭孟诚怒气冲冲地一打开信箱，就看见了一封未读邮件，正是田院长发来的。
夫妻俩禁不住疑惑地互望一眼，谭孟诚忙点开了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