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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极人臣 正文 第247章 今日之是不可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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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她去死了……

    嘎鲁心中大恸,他此刻心神失守,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月池福至心灵,问道:“她、她可有说起,自己是何方人士?”

    嘎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月池道:“我已是快入土的人了,您还担心什么?我、我虽然与您母亲素未谋面,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若是官宦人家出身,说不定,我真的知晓。”

    嘎鲁犹豫片刻道:“是徽州的程家,家中是有做官的……”

    月池登时变貌失色:“南直隶徽州府?是不是休宁县人士!”

    嘎鲁一愣,他下一刻已经冲上前来:“你真的知道?”

    月池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打转,似乎是要找出一些故人的痕迹,嘎鲁已然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说啊,你快说!”

    月池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过程敏政?”

    话音刚落,她就从嘎鲁的脸上读出了一切:“是堂兄妹吗?”

    她的一个师父唐伯虎是程敏政的学生,而另一个师父李东阳,是程敏政的同窗。程敏政因科考案死在狱中后,每逢他的忌日,他们都会祭拜,并遣人送礼前往休宁。月池也因此在朱厚照面前,请求加恩给他的后嗣。真是没想到,当年一念之仁,举手之劳,居然成了今日的救命法宝。

    嘎鲁深吸一口气。月池哽咽道:“真是孽缘。程公娶大学士李贤之长女为妻,而我的生母,正是李贤的次女啊。诺颜,说来,我们两家也是世代交好,算我求你,看在你娘的份上,送我家去吧。我即便到了九泉之下,都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嘎鲁怒道:“可你这么回去会死的!这么大的雪,你在半道上就会没命的。”

    月池悲哀道:“世兄,我和伯母一样,即便死,我要死在自己的故土。”

    嘎鲁静默良久方起身,他没有应承,而是道:“你放心,不用回去,药材的事,我会想办法。”

    月池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不肯答应,她道:“这天寒地冻的,你能去哪儿想办法?”

    嘎鲁不耐烦道:“总之我一定有办法!”

    月池又急又气:“你们蒙古穷得连纸都没有,国书都要反复使用,别说是你爹那里,就算是汗廷之中,估计都没有多少药藏吧!”

    这说得是弘治年间,达延汗入朝时递交的国书居然是是往年用过的,上头的日期都不对。鸿胪寺欲以不敬之名怪罪,可孝宗皇帝却道,蒙古苦寒,不必计较。月池只是听了一耳朵,却对蒙古的穷困留下了深刻印象。

    嘎鲁没有答话,道:“休息吧。”语罢,他转身就走。

    月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她已是气急败坏,刚想要重重捶床,却顾及一旁人事不省的时春,只得生生忍下,长叹一声。

    乌日夫没想到,嘎鲁竟然在这种天气还要出门。他劝道:“诺颜,这,不过是两个汉人,您这是为什么呀。再说了,这么大的雪,咱们能去哪儿弄药。”

    嘎鲁没好气道:“还能去哪儿,去汗廷。”

    乌日夫大吃一惊,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嘎鲁:“您、您疯了?那就是两个汉人,他们……”

    嘎鲁斜睨了他一眼,他道:“你是不是皮又痒了,我为什么要跑这一趟,还不是因为你!”

    那日当着月池的面,嘎鲁虽没有处置乌日夫等人,可在人后,他就以摔跤为名,将这群人狠狠揍了一顿。乌日夫被打得浑身青紫也不敢作声,更不能去找丹巴增措看病,只能在夜里悄悄叫老婆抹药。他一听嘎鲁之言,就觉身上又疼了。

    嘎鲁想了想道:“把他们都叫上,活该你们去。”

    乌日夫等人叫苦不迭,却只能跟上。嘎鲁牵动缰绳,打马射了出去,冲进了这茫茫的大雪中。

    这一次赶路,花了四天四夜才到达目的地。望着眼前这座熟悉的斡耳朵,饶是离开多年,嘎鲁心中依然感慨万千。他步履虚浮地下马来,侍从奴仆瞧见他们的身影即刻就围了上来。他们刚开始还认不出,喝骂道:“是什么人!”

    乌日夫呸道:“瞎了吗,连王子都不认识了。”

    侍从们定睛一看,才依稀辨出了他的模样。他们心中又惊又喜又忧,先是谢罪,又回头大叫道:“是小王子回来了,快,快去禀报大哈敦!”

    满都海福晋正在梳妆,她闻声连顾姑冠都来不及戴,披散着头发就走出金帐。她看着一身狼狈的嘎鲁,万不曾想到他会这个样子回来,惊道:“嘎鲁,孩子,你怎么,是有人在追赶你吗?”

    嘎鲁定定望着她花白的头发,半晌方道:“嘎齐额吉,我没事。我有事求您相助。”

    斡耳朵中,巨大的火盆中,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产自中原的香料在火中渐渐化为灰烬,一股浓烈的芬芳释放出来。满都海福晋坐在狼皮大褥上,眉头深锁:“你要那么多药材,做什么?”

    嘎鲁立在中庭,低头道:“回嘎齐额吉,孙儿有重要的人要救。”

    满都海福晋冷哼一声:“是吗,那你可得说说清楚了。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你肯甘冒这样的大险,回到这个你畏如蛇蝎的地方。”

    嘎鲁闻言,眼中划过一丝痛色,他默不作声。

    满都海福晋厉声喝道:“回话,是什么人!”

    嘎鲁眸光一闪,道:“是一个女人。”

    这可大大超乎满都海福晋意料,以致于她面上的怒容都空白了一秒,半晌方道:“一个女人?”

    帐中侍女们都掩口直笑,满都海福晋的神色也缓和下来:“真是稀奇了,我倒想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你不惜一切,奔回汗廷。”

    她想了想问道:“我问你,那姑娘多大?”

    嘎鲁道:“十几二十岁吧。”

    满都海福晋点点头:“年岁倒与你相近。我再问你,人生得怎么样?”

    嘎鲁想到月池的脸,嫌恶道:“奇丑无比。”

    满都海福晋一愣,她身旁的旧仆塔拉忙出来打圆场:“小王子,还不快说实话。大哈敦也是关心你呀。”

    嘎鲁咬紧牙关:“我说得本来就是实话,长得丑有什么,不正好配我吗?”

    满都海福晋被气得一窒,她有心想要发作,却在瞧见他身上不断融化的雪水后,硬生生忍下:“先去换衣服。换好了我们再说。”

    嘎鲁硬梆梆道:“不用了。她病得要不行了,我要赶回去救她。”

    满都海福晋又碰了一个硬钉子,她霍然起身道:“好,塔拉,快叫人去备车马。”

    嘎鲁一凛,他道:“您备车马干什么?”

    满都海福晋亲下堂道:“她不是快死了吗,好歹是我的外孙媳妇,我得去看看她,好好照顾她。”

    岂料,嘎鲁还是一口回绝:“不成!”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当众顶撞满都海福晋了。帐中的仆妇皆低眉垂首,不敢作声。满都海福晋已然是怒气冲冲:“你既然不打算认我,又还回来求我干什么!”

    嘎鲁一窒,他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缓了缓语气道:“嘎齐额吉,孙儿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她是个汉人。”

    满都海福晋的脸上登时风云变色,嘎鲁直视满都海福晋:“要是消息走漏,传到额吉耳朵里,她一定活不成了。”

    塔拉嬷嬷自幼看着嘎鲁长大,对他十分爱护,此刻眼见满都海福晋神色不对,忙插话道:“小王子你,你是黄金家族的血脉,怎么能和汉人厮混在一起?”

    嘎鲁喝道:“我本来就是半个汉人!”

    满都海福晋长眉倒立:“可你也是我的外孙,孛儿只斤氏的血脉不容再搅乱了。”

    嘎鲁冷冰冰道:“俗语说‘人有尊长,衣有领袖。’孛儿只斤氏自有大汗和两位王子来传承。我不过是旁支,我的血裔纯不纯正,又有什么要紧的。”

    满都海福晋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嘎鲁这话恰恰戳中了满都海福晋的痛处。嘎鲁是满都鲁汗的后裔,而达延汗却又属于另一支。当汗位从满都鲁汗落入达延汗身上后,不仅索布德公主的身份变得尴尬,嘎鲁的地位又何尝不是。他因为自己男子的性别,比索布德公主更受达延汗的忌惮。他和自己的部民被赶到赛汗山一带,达延汗在其中就起了不小的助力。

    而知晓一切的满都海福晋,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新丈夫,同意让她的长孙远离汗廷。为此,她心中十分煎熬,她一方面希望嘎鲁能够回来,享受天伦之乐,另一方面又担心会引起两位亲人相争,惹出大乱子。

    嘎鲁对一切心知肚明,他道:“我娶了这个丑八怪,不是还给噶齐额吉和汗廷省事了吗。你们再也不用去费心去替我找一个,又有血统,又势力薄弱的妻子了。”

    满都海福晋心中是又愧又怨又恼,一时五味杂陈,气急之下,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她骂道:“跪下!”

    嘎鲁被打得偏过头去,却又立刻依言,直挺挺地跪下来。

    满都海福晋见状更加气恼,她左右开弓,又是好几下。满都海福晋是马上豪杰,武艺出众,纵使已然年过五十,依然十足。嘎鲁被打得鼻口沁血,却依然纹丝不动,他脸上浓密的胡须将他心中的一切波澜都掩盖,他只是说:“求噶齐额吉,拿些药材给我。”

    满都海福晋眼看他这个样子,焉能不生怜爱之心。可嘎鲁这样的态度,又让她实在无法冷静。她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好啊,你以为你是猜中了我的心思,是在顺着我的心意做事对不对?你这个畜生,你……”

    她又欲再狠狠给他几下,却到底下不下手,而是道:“嘎鲁,嘎齐额吉是大哈敦,可也是你的亲外祖母。我也是盼着你好,我不是非要将你踩进泥里给人垫脚……”

    年少时的嘎鲁听到这话,可能会和她大吵一架,可现如今,他早已冷了心了,他突然没了再气她的想法,而是道:“我知道,是我想错了,求噶齐额吉原谅我,拿些药材给我吧。我爹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她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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