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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南北 第三卷:烽火映边关 第五十五章

所属书籍: 关山南北

    第五十五章

    颜玉央服食过金银石斛后最凶险的第七夜,阿笑与阿娜依同时出手,将他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度过了整整七日七夜的生不如死,颜玉央在第八日的一早清醒过来后,不仅毫无疲惫之感,反而如获新生,只觉丹田充盈,四肢有力,五脏六腑都被彻底洗涤过了一般。

    或许,是池琳琅在天之灵保佑,这一次,他赌赢了。

    颜玉央看似已恢复如初,裴昀却还是心有余悸,对他的身子很不放心,忍不住去找阿姿商议对策。

    “他吐了很多血,又流了很多血,我总觉得这样很糟糕,要怎么办啊?”

    这几日之事阿姿也有所耳闻,不由心有戚戚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主动服食金银石斛之花,他能活下来当真是万幸,流了点血想必不打紧。不过你若实在担心,不如给他进补一番,以形补形。”

    “什么是以形补形?”

    “便是他失了血,伤了内里,要让他补回来。”阿姿想了想道,“之前黑枭伯伯山上遇见野猪,被伤得很重,也是流了许多血,阿花婶婶就给他做肝血羹,半个月后黑枭伯伯就能下地了。”

    裴昀觉得很有道理:“那我去卖猪血!”

    “我也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说阿娜依姨姨不准你出门,让你留在家里学看帐吗?”

    阿姿嘻嘻一笑:“阿娘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播州城赴宴,每年都是要多住一晚才回来,我偷懒一天明天再看!”

    于是两个姑娘一起手拉手出门,跑到了寨中屠户家,恰好今日新杀猪,她们买到了猪血猪肝,屠户大叔还好心多送了半扇猪肺。

    回到家里后,二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且不说两个厨艺半吊子的人便敢擅自做饭,且不说做饭也就罢了还偏要挑最难的下水入手,且不说那被折腾了一天最后鸡飞狗跳如凶案现场般惨不忍睹的灶房,单单只道一点,这南疆的肝血羹与中原汉地不同,无需烹饪,乃是生食的。

    于是,在晚上用饭时,颜玉央看着被端到自己面前这一大盆鲜血淋漓,腥气扑鼻的不明混合物时,久久的沉默了。

    偏偏一旁的凶手不对,是厨子,还眼巴眼望盯着自己,希望自己快尝尝她的手艺。

    颜玉央极缓慢的拿起调羹,舀起一勺血红色气味难言的汤羹后,无论如何也送不到口中。他只觉得眼下这一勺吃进去,弄不好命丧黄泉,那之前七日七夜的罪便算是白挨了。

    况且对于此人的厨艺,很久很久之前,在二人被困于日月山无名幽谷之时,她那半生半熟半焦黑半血腥的烤鱼,早已让他领教过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觉得现下心智失常的她对于此道能有什么突飞猛进,所谓君子远庖厨,她倒是做到了彻底。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颜玉央不动声色放下了调羹,开口问道。

    裴昀一愣,疑惑的摇了摇头:

    “什么日子?”

    “今日是八月十五。”

    裴昀隐约有些印象:“是不是中秋节?”

    “想去看月亮吗?”

    “好啊!”

    裴昀欢快的应下,于是颜玉央揽过她的腰直接从窗而出,腾身一跃,跃上了房檐,把那盆难以下口的肝血羹远远抛在了脑后。

    天公作美,今夜万里无云,一轮圆月高悬夜幕,便似皎皎银盘,明亮玉镜,照见人间大地事,万载古今情。

    二人并肩坐在房顶,她在赏月,而他在看她。

    但见清冷月华如练,寒光如缎,裴昀忍不住伸手去捉,次次皆是一无所获。她不气馁,再次努力,仿佛扑蝶捉鸟一般,小心翼翼的接近,双手虚拢,然而猛然一合!

    掌心猝然一凉,她心中一喜,摊开双手,发现握住的不是月光,却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温润玉梳,但见其古朴雅致,通身并无过多雕花纹饰,只在梳背处嵌了三颗水晶珠。

    这是上一次颜玉央为她梳头时所用的梳子,她茫然的擡头看向他,

    “给我了吗?”

    “这本就是你的,”他目光幽深的望向她,低声道,“只是此番你若收下,便不得再还我了。”

    “不还不还!”

    裴昀赶紧把玉梳捂在胸口,生怕他再抢走,这可是她觊觎了好久的宝贝!

    颜玉央不禁淡淡一笑,伸臂将她揽在了怀中。

    这不是他与她度过的第一个中秋,只是过去每每逢八月十五,她与他似乎都在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他知她此时心智与孩童无异,早已忘记了二人间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却也忘记了彼此间的所有仇恨与隔阂,可也正因如此,她才能短暂的抛弃那些家国天下,那些忠孝节义,听从自己压抑许久的内心,乖顺的靠在他怀里,享受这一时一刻的儿女情长。

    他开始觉得,也许这才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裴昀低头把玩着月光般微凉的玉梳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擡头有些不确定的问他:

    “今天,是不是该是人月团圆,阖家欢聚的日子?”

    “嗯。”

    “那我的爹娘呢?”

    若他不是她爹爹,那么她的爹娘去了哪里呢?他们为何还不来找她?他们不要她了吗?

    颜玉央一怔,忽而想起多年前在临安丰乐楼,她醉得不省人事的那个晚上,她流着泪告诉他,裴家已经没有了,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在月亮上。”他轻声对她道。

    “月亮?”裴昀很惊讶,擡头猛瞅了月亮好几眼,“那他们能看见我吗?”

    “嗯,他们在天上,能看见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真的吗?”

    裴昀很开心,擡起手用力向夜空挥了挥,而后扭过头笑眯眯道:

    “那你的爹娘也在月亮上面吗?所以,其实他们从来不曾离开我们对不对?”

    颜玉央闻言一滞,只觉心口被骤然蹿上的暖流烫了一下,刹那间竟是眼眶酸软,喉间发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禁伸手把她再次紧紧抱进怀中,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强自将那股浑身颤抖的感觉压了下去,他哑声道:

    “对,他们没有离开,他们一直一直看着我们。”

    他与她,如今皆已是父母双亡,孤零零落在这尘世上了。

    裴昀也回抱住他,下意识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二人相偎相依,好似这诺大的喧嚣尘世中,只剩下了眼前的彼此。

    “玉公子——阿英——”

    竹楼下面突然传来阿姿焦急的呼唤,似乎在寻找着二人。

    “阿姿阿姿我们在这里!”

    裴昀从颜玉央怀中探出身回应道。

    “啊,你们怎么跑到了房顶上?”阿姿后退了几步仰头道,“玉公子,我阿娘回来了,她要见你!”

    颜玉央闻言皱了皱眉,对裴昀道:“我们下去吧。”

    “你去吧,我还想再和爹娘说说话,一会儿我顺着梯子爬下去就好。”

    颜玉央摸了摸她的头,“小心,不要太晚。”

    说罢他起身自房顶一跃而下,衣袂当风,如鹰枭一般,径自向阿娜依的竹楼掠去。

    裴昀在房顶上向阿姿招手:

    “上来和我一起看月亮啊!”

    “我阿娘提前回来了,我要去看账本了,万一她要考问我就惨了!”阿姿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回了房间.

    “宴席上发生了意外?”

    小厅里,颜玉央面色不善的望着面前醉得东倒西歪的阿娜依,冷声问道。

    每年八月十五,南疆各族寨首都会去播州城杨府赴宴,既是纳贡,也是杨家拉拢安抚各族之策。而颜玉央知晓,这一天亦是阿娜依一年到头为数不多能见到那人之时,她本该面带桃花春风得意,而不是此刻因借酒浇愁而满脸酡红。

    “我做寨主做得不好吗?”阿娜依醉眼惺忪,笑得有些飘渺,“阿哥过世后,我十八岁便当了家,至今已有十六年了,我将水西十八寨治理得井井有条,家家有粮,户户有米,各寨和平共处安居乐业,我从没短过一次纳贡,亦从没和水东赤龙寨起过一次冲突。我依照他杨氏的意愿,嫁了令狐家,我让我的女儿姓了令狐,我还想叫她继承寨主之位,我要将半个水西爻族都拱手相让,百年以后到了地下,我非得被阿爹阿娘用藤鞭子抽个半死不可,他为何还是不满意?他究竟要将我逼到什么地步才罢休?”

    颜玉央了然:“杨家逼你交铜印了?”

    当年杨氏入播,与南疆七大夷寨歃血为盟,铸了七枚铜印做信物赐予各寨,允许各族寨首内事自治,免去一干徭役赋税,只需承认杨家统领播州之位,彼此和平共处即可。

    但自二十五年前双龙寨血案后,杨家家主杨直开始收权,他频繁介入各族寨内事,或拉拢收买,或威逼利诱,及至现今,七大族寨已有五枚铜印被杨家收回,唯剩的两枚便是赤龙白龙二寨。水东爻寨以铜印丢失为由迟迟不缴,但因去年蒙姜之事后,赤龙寨寨主之位现已由蒙姜之子蒙昌继承,蒙昌年方十二岁,且因体弱多病自幼在播州成家长大,如此虽未上交铜印,赤龙寨已形如在杨家控制之下。如今,便只剩白龙寨这一家了。

    “没有明刀明枪而已,但恐怕也离此不远了。”阿娜依似笑非笑道,“今日他私下里与我道,他九弟奉其父之命北上入蜀,在战场上负了伤,两个月前由一什么武威侯爷护送回播州,及至黔江西畔,一整队人马全都失踪了。杨家主怀疑是水西爻寨所为,要我帮其寻那小九郎和小侯爷的下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倘若我交不出人,杨家必会以此为借口将我治罪,人是他们说丢的,找到与否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颜玉央闻言脸色一沉,眉目间皆是冷意。

    当日他出现之时,虽只见裴昀与那白衣番邦老者追逐,未见他人,但现下听了阿娜依所言,也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就是交了铜印又如何?”颜玉央不动声色道,“如今大半个南疆都在杨家掌控之下,最终你白龙寨还能独善其身吗?”

    阿娜依恨声道:“放屁!当初先祖歃血为盟,天地神灵共见,今日是他杨家背信弃义,倘若他真逼我交印,我水西爻寨数万寨民必与他鱼死网破,寸步不让!”

    说完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阿娜依自己也有些愣怔,茫然片刻,她又颓然坐回了椅子上,苦笑道:

    “我本不想走到这一步,为何他偏要如此逼我?为何他不肯帮我”

    “你想听什么?”颜玉央挑了挑眉,“因他是杨家嫡长之子,不可违背祖训?因他父亲逼迫,所以他无可奈何?当年他不敢娶你,如今更加不会,由头到尾,他不过只是在利用你控制水西爻寨罢了!”

    当初为救杜衡,他亲身潜入播州杨家,探听到了不少秘闻,其中就包括眼前这白龙寨寨主与杨家大公子杨邦忠多年来的暧昧不清。

    对于阿娜依的自欺欺人,他不禁嗤之以鼻,倘若真爱一人,什么祖宗家法,钱权名利能左右,纵使鸿沟天堑也不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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