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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南北 第二卷:烟雨杏花寒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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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作别谢文翰后,裴昀由仆从指引,从另一扇门离开了主楼,顺廊桥一路来到了流霞坊。

    她随意选了一间雅阁落座,刚坐下不到片刻,披头散发的曲生便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他本还有所顾忌,但见颜玉央未与她同行,胆子便大了起来,一拍桌子,恶狠狠道:

    “四戒令你已到手,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你走!我流霞坊不招待你这无知狂徒?”

    “无知?我已通过你的考验,品辨出了三十六种珍酿,怎能说是无知?”

    裴昀一边随口而答,一边为自己斟酒,谁料手中酒壶却被曲生一把抢了过去。

    “呵,那些个俗品算得了什么?千日醉才是真正的琼浆玉酿,世间罕见,可惜已经被你这个莽夫给毁了!”

    “我早说过你的千日醉并未酿成,况且这世间怎会真有叫人醉千日之酒?”裴昀心中诸事纷乱,根本无暇与他争辩,只不耐烦道:“你若真想制出烈酒佳酿,我师伯曾有一技,用蒸花露的法子蒸酒,以冷器取滴露,这般制出的酒性烈劲足,虽不可千日醉,十数日醉却是足够了。”

    曲生将信将疑:“当真?”

    他细细想了一遍,觉得可行,于是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急匆匆转身,连手里的酒壶都忘了放下。

    裴昀欲倒酒却无壶,也懒得再唤人上酒,只将酒盏往桌面上一撂,起身来到窗畔,思绪万千。

    天边圆月高挂,今晚已是八月十四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谢岑寻了过来。

    “你见过楼主了?”裴昀问。

    “见过了。”谢岑神色如常答道。

    “可也是允你问三件事?”

    “不错。”

    “你问了什么问题?”

    “你又问了什么问题?”

    裴昀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岑施施然在桌前坐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有人似乎说过要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又何必与我来互通有无?”

    裴昀气结:“公是公,私是私,这都什么时节了你还在翻旧账?算了,你若不愿,我们仍是各自行事罢。”

    “好歹我也助你得了一枚四戒令,叫你先低头一次怎地如此困难?”谢岑摇头啧啧了两声:“也罢,之前的事我未同你商议是我不是,但你在旁人面前下我面子,一报一报也还了回来,现下你我一笔勾销,揭过此章都不提了,如何?”

    “好,”裴昀一口答应了下来,“你问了什么问题?”

    “你又问了什么问题?”

    两人再次僵持住。

    沉默片刻,裴昀率先开口:“我知你为何难以启齿,因那逍遥楼楼主乃是你族中叔父是不是?”

    谢岑不答反问:“巧扇说你曾在谢家与我那婶娘私下密谈,你也早便与这逍遥楼楼主相识对不对?”

    “对,他正是我师叔。”

    二人对视,脸色皆是分外凝重。

    “此事我祖母应当知情,”谢岑缓缓道,“当初我向她讨要云中帖,她便勒令我不得前往云中宴,还顺水推舟逼我成亲,我迫不得已,一边假意周旋,一边另寻他法。”

    “寻到了不眠楼去?”

    “我本是去寻琴如霜的,她琴技高超,交友甚广,必能有门路。”谢岑瞥了裴昀一眼,没理会她的挤兑,继续道:“当初她离开临安后没有回到独秀楼,无人知晓她的去向,除了她的金兰姐妹苏蓉蓉。我为此事,不得不与她逢场作戏,几经周旋,我答应下了她诸多条件,这才得知了如霜的下落。”

    “她去了哪里?”

    “她嫁人了。”谢岑淡淡道,“她拒绝了官家赏赐的黄金万两,只求得了那张绿绮琴,与一个寻常商贾走了,从此洗尽铅华嫁做人妇。”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裴昀却隐约猜到了琴姑娘离开的缘由,只因她心上那个人,将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她不曾丝毫挽留。

    “我手中的云中帖乃是苏蓉蓉另赠与我的,随即我便来到了小瀛洲岛,为见这楼主一面,在四楼使劲浑身解数,而后便是与你相遇了。”谢岑将前因自此交代清楚。

    裴昀点了点头,也便将自己与谢文翰之间三问三答简略复述了一番,但是将其中涉及春秋谷的部分统统隐去了。

    谢岑听罢沉吟道:“如此说来,上卷已经失传无踪,而纵使当年官家所背那册《长生经》当真是天书下卷,也早付之一炬了,现今流落民间有迹可循的仅是中卷云霄九重功,当初那北燕国师李无方八成就是冲此而来!”

    “不错,却不知四篇功法,那李无方已搜集了几篇。”裴昀叹了口气,“恐怕早已得一篇不止,他的武功神鬼莫测,世所罕见,当世高手,除去大光明寺心明镜大师,与令祖母,我想不到谁还能与他一战了。”

    谢岑却不以为然:“他一己之力,纵是天下无敌,千军万马之前,也束手无策。我倒觉得,眼下最为可疑的,是我这个摇身一变手眼通天的叔父。我问他第一个问题,便是当年他为何离开谢家,这些年身在何处?他道是他本是私生之子不为谢家承认,故而离家出走,后拜一世外高人为师,远离江湖纷争,悠然自得。”

    “我又问他,当初他既已避世而居,又为何回到谢家,既不喜江湖恩怨,又为何一手建立逍遥楼,如此自相矛盾?他道当年少不更事,对谢家心存芥蒂,而今时过境迁,他也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无名小卒,而是鼎鼎大名逍遥楼楼主中书君,人至中年,阅遍世事,心思转变,少年轻狂如过眼云烟,这才认祖归宗。”

    裴昀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那你第三个问题问的什么?”

    “第三个问题,我问他今次如此大张旗鼓邀请天下群豪前赴云中宴究竟意欲何为,他说”谢岑顿了顿,缓缓道,“他说,想知道缘由,自可回谢家询问我祖母,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这是何意?难不成逍遥楼背后真正的东家乃是谢家?谢老前辈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谢岑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在此之前,从不曾听闻谢家与逍遥楼有半分瓜葛。”

    “其实,前日里我在谢家查到了一些事。”

    沉默片刻,裴昀迟疑着开口,将那佛座千瓣莲与谢氏宗谱上多情相公的手书告知了谢岑。

    “谢家与极乐天的纠葛,恐怕也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谢岑明白过来裴昀之意,脸色微变:“你怀疑极乐天杀手之事,与现下逍遥楼天书之事,幕后主使都是谢家?莫忘了,当初可是祖母亲率武林正道将极乐天剿灭,她那般冷酷无情之人,怎会因男女私情左右大局?”

    “我并非怀疑,只是此事着实蹊跷,我愿与你开诚布公而谈,自是信任于你,你我应当一同查明真相。”裴昀诚恳道。

    谢岑轻嗤一声,似笑非笑道:

    “当真开诚布公吗?千金手救必应是你师伯,逍遥楼楼主又是你师叔,你那神秘师门当真神通广大,我又何曾多问过?况且眼下你又同那‘玉公子’混到了一处,你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么?小裴侯爷,你可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

    “你——”

    裴昀气结,却也无处反驳,只一字一顿道:

    “我不曾忘记,只是你也莫要忘记得好!”

    二人看向彼此的目光疏离又戒备,谈话陷入了僵局。

    他们心知肚明,二人皆欲查明真相,却也皆有私心,她不想抖出师门之秘,他也不想将谢家牵连其中,或多或少,他们对彼此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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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仿佛陷进了无边无际的迷雾中,纷纷扰扰,百思不得其解。

    真相,究竟是什么?

    谢文翰着仆从送走谢岑后,迎接来了今晚第三位客人。

    “世子爷终于大驾光临,谢某已恭候多时了。”

    谢文翰啜饮香茗,滋润干燥喉咙,擡头对来人微微一笑:

    “我与世子明明早有约定会面详谈,世子爷却偏偏舍近求远,过五关斩六将求得四戒令才与我相见,实在叫谢某费解。不知情之人,还以为世子耽于酒色财气,沉沦其中。”

    颜玉央面无表情落座:

    “杜衡不是一直与你联系?”

    “看来世子对明日之事已是成竹在胸了。”

    “你如未十拿九稳,又何必与我合作?”

    谢文翰不紧不慢道:“我清楚世子的智谋能耐,此番你我通力合作,各取所需,珠联璧合,岂不美哉?”

    颜玉央却不以为意,他冷笑了一下:“当真珠联璧合?以逍遥楼财力人力,似乎并不需要旁人相助来分一杯羹,你不过是寻一挡箭牌罢了。”

    “世子冤枉,逍遥楼小小江湖门派,势单力薄,怎敢与世子府日月争辉?”谢文翰貌似恳切道,“此番合作乃是真心实意,世子若不信,谢某即刻便将诚意献上。”

    说罢命仆从呈上一薄卷丝绢,天长日久,绢布泛黄,其上所书之字如烟似云,变幻莫测。

    颜玉央却连看也不看,只冷淡道:“这是你我早就讲好的条件,算不上诚意。”

    “哦?那世子想要什么?”

    “我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谢文翰忍俊不禁:“也罢,我允诺过凡得四戒令之人,皆可问我三个问题,谢某这一晚上已是解答得口干舌燥,便也不差一人了。世子请问罢——”

    颜玉央自怀中取出一枚云中帖置于桌上,将其推到了谢文渊的面前。

    谢文翰垂眸一扫,但见其上所绘乃是一尊造型奇怪的白玉像,人身鸟翅,面若好女,似妖似仙,下书三个小字“妙音鸟”。

    “此物为何?”颜玉央沉声问道。

    谢文翰拈起这枚云中帖,在手中把玩了几下:“这是佛经中记载的一种神鸟,名唤迦陵频伽,能歌美音,若天若人,故而民间称之为妙音鸟。相传当年西夏国主罔顾人伦,弑母杀叔,屠灭妻族之后,为冤魂所缠,夜不能寐,直至高僧指点,请了数尊妙音鸟像入宫,以其佛音梵唱驱散冤魂,这才得以安寝。故而西夏王室最喜妙音鸟,无论王宫还是陵寝,都四处遍布其像,用以趋吉避凶。”

    颜玉央不置可否,接着又问道:“一年前,我同逍遥楼交易,询问西夏王室后人的下落,彼时得到了答案是天下盟盟主杨雄杰妾室红叶夫人,因其曾当众弹奏过《灵芝歌》,此乃西夏王室宫廷曲。后来我寻到此人,得知她确是西夏公主李仙玉之女,只是她从未在西夏王宫中生活过一天,又岂会听过《灵芝歌》?既然如此,逍遥楼究竟是如何知晓她党项后裔的身份?”

    “其实这两个问题,本就是一个问题,而这问题的答案,世子不是已心中有数了吗?”

    谢文翰淡淡浅笑,面容温和:

    “不错,十三年前赤月蚀之际,日月山上朔月圣地中的西夏宝藏正是为我所得。”

    他轻描淡写抛下石破天惊之话,颜玉央虽早有所料,可此时真正听他亲口承认,还是心中猛然一窒,胸口绞痛不止,以至于整个人都在几不可查的颤抖着。

    “昔日蒙兀人包围兴庆府之际,夏末帝派遣大批工匠在都城地下挖通长达数十里的隧道,将王室金银珠宝转移而出,而后为封口,便将这批工匠全部坑杀。其中有一工匠死里逃生,却双腿尽折,从此隐姓埋名,沿街乞讨为生。后来他生了重病,奄奄一息之时,侥幸被人所救,为了报恩,他便将心中埋藏了十数载的秘密说了出来。彼时距西夏灭国之时,正好过去一十二年,赤月蚀再现,宝藏重见天日。”

    谢文翰顿了顿,又道:“而想必世子你也猜到了,我手中这篇朱明功,便也是从朔月圣地而得,三十年前叱咤风云的西海王白寒尔,所练朔月教传世神功正是朱明功。”

    “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些!”

    颜玉央脸色惨白,紧要牙关,几乎是从喉间一个字一个字崩出了声:

    “我只问你,当初你在武林中重金招募一批江湖人随你西出寻宝,其中可有一擅轻功的池姓女子?她人现今何在?”

    此人千方百计,明里暗里用尽办法诱他而来,不正是想用此事要挟他么?!

    他一错不错盯着谢文翰的双眼,生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得到那个他其实早已知晓的答案。

    “本来我尚不能确定,如今看来,你的确是当年那个孩子当初若非是池姑娘,我们也无法破解圣殿前最后的机关。”

    谢文翰煞有介事一叹:

    “至于她身在何处,明日之后,我自会原原本本告知于你。还望世子以大局为重,明日按计划行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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