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澄月发自内心地觉得,林一砚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令她犯困。一个上午,她不知道打了几个哈欠,哈欠效应扩散至她的四人小组。
郑冉冉撑着下巴,哈欠打得眼里水光连天,她纳闷地问:“你这么困啊?”
时澄月:“没有。”
话音刚落,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郑冉冉:“……”
然后她又没忍住,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祁嘉虞:“……”
郑冉冉:“昨晚上做贼去了?”
昨晚……
时澄月想了想,昨晚回家后她都不知道和林一砚聊了多久,没营养又废话连篇。
最后还是林一砚一句【作业做完了?】把对话拉回正轨,然后两人在已经十二点半的时候开始做题,做到凌晨三点。
哪有这种认真啊?
周六放学前,廖卫峰来通知下周四和五进行二模测验,二模不同于一模,由每个学校自行批卷。
刚说完这话,底下又是一阵叫苦连天的哀嚎。一模仿佛就在昨天,怎么一眨眼就要二模了?
只有时澄月像个异类,她顾盼自雄:“太好了,又到了检验我这一个月学习成果的时候了!”
祁嘉虞在前面安静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好姐妹越来越可怕了——放学和周末完全找不到她,微信朋友圈也已经寂寥许久,一周里可以用完无数只黑笔和草稿本,试卷塞满了整张桌肚,错题本累计起来也有厚厚一叠,每天背着重重的书包来,又背着更重的书包走。
周六下午,校门口挤满了高三生和刚刚放学的美术生。由于祁嘉虞太磨蹭,两人一起出校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大波人放学,她俩挤在人群中,时澄月一眼看见了林一砚。他坐在自行车上,手肘闲散架在车头,长腿支着地,正和旁边几个男生说着话。
他还会骑自行车呢?
走到那群男生的身边,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林一砚在一边静静听着,神情散漫,听得极不认真。
“巧啊。”蒋凯承擡手跟两人打招呼。
林一砚顺势回头的时候,时澄月恰好站在他身边。
他低头:“巧啊。”
磁场之间微妙的变化总能引起旁人的察觉。
其他人对视几眼,表情歪七扭八,不言而喻。
林一砚这个自行车是田鑫泽的,他只是听几人说话听累了,顺势坐一下。看见时澄月,他那正常的脑子就不太正常了。
他问田鑫泽:“你待会儿怎么走?”
田鑫泽:“我去网吧,但是这车我岂不是得在学校放一个周末了。”
林一砚骑驴下坡,顺势说:“那我帮你骑回去,周一给你骑回来。”
田鑫泽正想说那感情好啊,就见林一砚摁了下车铃,扭头看向时澄月:“送你回家?”
田鑫泽:“……”
经过他允许了吗?
时澄月惊讶:“你还会骑自行车?”
林一砚笑得肆意张扬:“喂,我什么都会好不好。”
“哦,真厉害呢。”
他拍拍后座:“上来。”
时澄月坐上后座。
田鑫泽叹气,扭头看祁嘉虞:“你怎么走?”
祁嘉虞:“你去哪儿?”
田鑫泽:“网吧。”
“高三了还敢去网吧?”祁嘉虞瞳孔震了一下,举起手也不知道冲着谁喊:“报告,重点班十二班田鑫泽去——嗯嗯嗯嗯——!”
话音未落她被田鑫泽堵住嘴,男生无奈扯着笑:“姐,这一圈都是去网吧的,您这是在跟谁打报告呢?”
祁嘉虞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他。
周围一帮男生哄然大笑。
时澄月被后面的动静吸引,转头的时候却恰好看见路上有几个女生看到他们,频频回头,在触及到她的视线后又立刻撇开。
时澄月想,她大概知道她们在看谁。
今天是难得的天气好,连吹来的春风都带着矛盾的暖意,吹得他柔软的发向后撇。
前面是红灯。车陡然停住,林一砚两手撑着把手,偏头看了眼旁边,和他们平行而行的也是江理实验的一对情侣。
女孩一手环着男生的腰,另一只手在看手机。
男生回头,语气带怨:“你能不能两手都抱着我?”
女生闻言把手机收起来:“不能。”
手却听话地环起来。
男生得意地笑了声:“说着不能,那抱我干嘛?”
“那我不抱了好吧!”
绿灯。
林一砚把视线收回来,藏住心里和眼里的情绪波动。
哼,幼稚。
太幼稚了。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搂搂抱抱的小把戏。
他一点儿也不羡慕。
正在此刻,腰上突然传来一阵触感。
他低头,看见那双白皙的手揪着自己前面的衣服,俏皮狡黠的声音与风一起往前吹,像夏日海边的浪潮,涌入他的耳畔。
“我没有故意想抱你哦,只是如果我不抱的话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
“如果我摔下去的话……”
林一砚无奈一笑,接话:“那我就没有女朋友了。”
“什么呀!”时澄月瞬间气急又炸毛,“如果我摔下去的话你就打120啊!!!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怎么就变成你没有女朋友了,进度太快了吧林一砚!!!”
哦,原来她的脑回路是这样的啊。
真可爱。
“时澄月。”
“嗯?”
“下周要二模了。”
“我知道啊,所以呢?”
“你要不要再巩固一下?”
时澄月脑袋一歪,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怎么巩固啊?”
“明天是周日。”
时澄月继续装傻:“哦,然后呢?”
“明天我们可以见面,我教你数学。”
时澄月屏住笑:“我自己在家也可以学呀,有不会的我可以微信上问你。”
忘了,她哪来的手机。
林一砚很重地叹了口气。
时澄月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薄荷味道,似乎又带点雪松的气味,像身处被雪覆盖的松林间,枝头一颤,雪落下,伴着这蛊惑人的味道一起窜入她的鼻息。
初春的灿烂阳光照得人五官边缘模糊又勾人。
擡头的时候,她看见林一砚小幅度转过来的侧脸,鼻梁高挺,眉眼柔和,长长的睫毛落在下眼睑处,嘴角扬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那我想见你,可以吗?”
心跳不经意加快。
他怎么可以以美色.诱惑她呢?
而且是如此轻易地就诱惑成功。
她又负隅顽抗地故作矜持:“我再考虑考——”
“求求你。”他忙不叠地接话。
时澄月人没了。
她一点儿也没思考,也再没钓着他胃口的想法,不争气地立刻回答:“好。”
手暴露在空气中还是有些冷。时澄月把手揣进他的卫衣口袋里,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风想从两人之间的空隙穿过,却发现陷入热恋的小情侣之间无处容它插足。
于是它吹起少女的发,缱绻地贴着少年的脖颈而过。
时澄月不甚在意地看沿途已经欣赏过千遍万遍的俗套风景,自然没有察觉到林一砚因这细微触碰而翻起的无穷悸动与无尽波澜。
·
翌日的天气格外晴朗。
时澄月在衣柜前翻箱倒柜,惹得李淑然一脸狐疑地站在门口。
“和那个小祁出去?”
时澄月:“不是。”
李淑然:“那是谁?和你一起打碎窗玻璃的男生吗?”
时澄月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李淑然,就那迟疑的一会儿工夫,李淑然已经心知肚明了。
“好不容易提上来的成绩,可不能因为谈恋爱又降下去。”
时澄月被李淑然这跳跃的思想震得一惊。
自己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妈,你不是不在意我的成绩吗?”
“我的确不在意,但是看你每天这么认真地学习,我觉得你比较在意。”
时澄月这几个月以来的学习,李淑然自然看在眼里。
时澄月早就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开始认真学习的,也许刚开始只是因为想在晚自习的时候找个借口去见林一砚,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在成绩一次一次的提升中尝到了有付出就有回报的念头,于是学习成为了无需理由就愿为之付出行动的事情,也成为了她的习惯。
“我也没有很在意啊,我也想考差一点呢,可惜就是考不差。哎,可能我注定就是一个无比聪明的人吧,稍稍一学习,成绩就如流水,挡也挡不住啊。”时澄月语气骄傲。
李淑然被她这孔雀开屏般的得意神态逗笑。
·
时澄月到林一砚家门口的时候被保安拦住了,看来她今天运气不好,上次来给林一砚送作业时遇上的保安大叔就没这么严格了。
她把林一砚家的房号告诉保安大叔,让他打电话。林一砚下来接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和保安大叔说了什么,大叔满脸笑意,还比了个ok的手势。
“懂了,下次我就认识了。”大叔对时澄月说。
惹得时澄月脸一红。
她跟在林一砚身后:“你跟叔叔说什么了?”
“我说,这是我祖宗,她超凶的,在门口等了那么久,我回家要被她揍了。如果我两个小时后没有出来,希望大叔可以给我报警。”
时澄月倒是不知道林一砚说起谎来也可以无需思考,张口就来。
时澄月哼了声:“你也可以选择不要你这个祖宗。”
林一砚回头:“我愿意被揍,我喜欢被揍。”
时澄月眼珠子提溜一转,右手握拳,轻轻打在他肩膀上。他垂眸笑她没吃饭啊,力气这么小。她恼了,又打了他一下。他捂着胸口,连声说好痛。
她才没碰他胸口呢!这人就是在戏弄她!
路上栽满了海棠,在三月里开得正盛,风一吹,树枝簌簌响,海棠花落在时澄月肩头。她拿过一片,踮脚,想夹在他耳边。
他眼看着她拿花凑近,立刻就要躲开,又被时澄月抓住衣袖,脸上蛮横地写着三个字——你敢躲?
林一砚不动了,在她往他耳边夹花的那一刻,也接住飘下来的海棠花,先她一步夹在她耳后。
趁她愣神的功夫,快步往前走。
“林一砚,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跟你好了!”她气鼓鼓地站在后面,一动也不动。
林一砚心说这把不妙,又灰溜溜地走回去,垂头,把脑袋顶在她眼前,乖乖任她在他耳边各夹一朵花。
“早知如此,挣扎什么啊你?”
林一砚闷闷嗯了声,夹着两朵花走在路上。
几个邻居小孩遛着条比自己还要高的阿拉斯加在小区里散步,看见眼前这个奇怪的大哥哥,咧着嘴笑得开心。
林一砚又看看自己身边笑得还要过分还要花枝烂颤的人,他自我安慰,挺好,今天全人类的幸福指数一定超标了。
拐弯,就到林一砚家。
时澄月在进家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和顾秀琦还有苗禾打招呼,她站在林一砚身后,在他开门的那一刻,轻呼一口气,按照自己早就排练好的,猛地一鞠躬,声音嗲到令人发指:“阿姨好久不见呀!”
林一砚:“……”
回应她的是一阵穿堂风,混杂尴尬。
平白无故受了时澄月一大拜的林一砚说:“她不在。”
她想死。
她怎么知道顾秀琦不在啊!她昨晚可是把第一次去男朋友家的礼仪背诵并参透个几百遍,就差亲身实践了。
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时澄月知她不行。
肩膀被拍了拍,林一砚声音温柔,落在时澄月耳边却无比刺耳:“别弯着了,累不累?”
这是嘲讽!毋庸置疑!
想死。
真的想死。
时澄月缓缓起身,生无可恋地仰头。
“林一砚我讨厌你。”
讨厌的人蹲下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帮她把帆布鞋的鞋带解开:“擡脚。”
他蹲在自己身边,时澄月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柔软而漆黑的发旋。他今天穿的简单,黑色连帽卫衣,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里面一圈白色衣服的领子沿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她的脚踝,帮她把鞋子脱下。
应该是前几天刚剪了头发,短碎盖又到了恰好的长度,有些刺,蹭过她的膝盖,连带着心尖都有一点痒。
一朵海棠花掉在了路上,另一朵还夹在他耳边。
他像极了主人归家后跑来迎接的热情狗狗,只差身后那无形的摇晃得正热烈的尾巴。
“好吧,讨厌你也喜欢你。”她说。
林一砚自然没懂这两句话之间突然的情绪演变:“……哦。”
“哦?”就这样?
察觉到语气里暗搓搓的威胁,林一砚擡头,瞳仁盈亮,像被冬夜里的雨雪冲刷过:“我也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翻页,还有